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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 [特殊傳說│九瀾×自創角] Sweet But Psycho [PG-13](長篇,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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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藍Azure 發表於 2023-9-19 22:2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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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傳
連載進度: 長篇完結

01 初遇

*九瀾夢女
*時間點在四日戰爭後,建議有看到三部第5集後再閱讀本文!
*OOC+邏輯死亡,有bug是正常的
*私設主角是休狄的親妹妹,相差11、12歲,長得完全不像,主角東西方混血面孔,但偏東方一些。
有記憶以來,休狄就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了。
(莉莉亞對不起。她還是存在,但在本文裡設定為奇歐妖精王族旁支,與主角跟休狄只是遠房親戚之類的,不算很熟)

⚠️⚠️⚠️(Trigger Warning)
以下為預警,請斟酌情況再決定要不要閱讀本文!


*主角曾經遭到性侵。不會有詳細過程、動作類的描寫,以主角當下心理活動為主,我已盡力做到隱晦,但可能還是會造成心裡不適,慎入!
*但
個人認為全文偏清水,整體應該不會太過黑暗?可安心食用

以下正文↓



01 初遇


關於奇歐妖精一族的王女殿下,外界流傳的傳聞相當稀少。

有人說,她長相如同真正的精靈一般優美清麗、氣質神秘高雅,且實力出色;也有人說她相貌不如兄長出眾,資質平平,無任何出彩之處。

褒貶不一,共同點是難以證實——王女殿下不喜社交,公開場合出席次數寥寥可數,就連官方慶生宴會也只有王族成員有受邀參與的資格,一般平民百姓要見上一面可謂無望。

以致於當提起奇歐妖精王族,人們總能如數家珍王子殿下的無數英勇事蹟,頌讚他的英明神勇。至於王女殿下——

她幾乎被人遺忘。




今天是去醫療班領藥的日子。上午的課一結束,我便直達保健室找提爾輔長。

我的治療士早先知會過她今日有事外出,託了人將藥送過來,這樣我就不必特別跑一趟醫療班總部了。沿著小徑一路來到學院的保健室,推開門後,沒有預期中會看到的髒辮頭大叔,只有一個外表陰森奇怪的人。

第一印象要我形容,感覺很像恐怖片裡會出現的人體實驗室在逃瘋狂科學家。

「喲,沒見過的小朋友。」那人一見有人出現,立刻放下手上不知道是什麼的血淋淋物體,慢悠悠的晃到我面前(直覺告訴我最好不要再往前踏一步),用期待我送他糖果的語氣說:「妳的眼睛顏色蠻美的,有興趣簽死後契約嗎?」他手指抵著下巴,又嘀咕道:「唔...頭髮好像也...」

...?

我,莫名其妙,陷入了腦袋當機的窘境。

前半段聽起來像某種失敗的搭訕開場白,然而接上後面出現的某個奇怪詞語,讓我一時分辨不出來究竟是遇到變態騷擾犯、裝熟魔人、還是單純喜歡講冷笑話的怪叔叔。

如果是一號的話好解決,直接揍爆就對了;如果是二號三號選項,也很好解決,直接無視就好了。

問題來了:我總感覺好像三個都不是正確答案,至少不是那麼貼切。那麼、他究竟想做什麼?我該怎麼回應他?

...好麻煩,第一次遇到這種類型的人。

「嗯?暫時的封印嗎?」

瘋狂科學家的話讓我立刻回神,他噙著不明的笑,偏頭看著我,「人類和...另一半,是妖精?」

雖是疑惑語氣,不過我直覺他說出口的同時心裡也篤定了這個猜測。

還沒等我有所反應、或那個人有下一步動作,保健室裡頭其中一間病房的門忽然敞開,我要找的人從那裡走了出來。

「欸?你來幹嘛?」提爾輔長劈頭就非常不客氣的說。顯然不會是針對我,那就只能是我旁邊的那個人了。

「琳婗西娜雅差我過來拿她要的東西...順便來物色有沒有新進的好貨,看來今天沒白來,收穫頗豐。」那個奇怪的人掛著詭異的笑、說著好像哪裡有點問題的話。

提爾一邊收拾針線...上面沾有一點可疑的血跡,一邊一臉嫌棄的警告:「最好把你剛挖的都放回去,不然我就跟首領告狀。」

瘋狂科學家冷笑了聲,雲淡風輕的環起手,看起來絲毫不怕:「我順走的可也有你動過手腳的,告了你也會完蛋。」

「藝術之美你不懂啦。」輔長擺了擺手,「總之還是放回去吧,別開學第一週就讓新生嚇出心理陰——」

輔長突然頓了下,像是才回想起這空間還有第三個人存在一樣,猛地轉向我這邊。

我眨眨眼,面對兩雙終於注意過來的視線,偏頭想了想,總之先規規矩矩的行禮:「輔長好,艾瑪莉讓我來找你拿藥。」

艾瑪莉就是我的專屬治療士,是一位像大姊姊一樣很會照顧人的溫柔女性。

提爾輔長一反剛才嫌棄的模樣,面對我立馬換上親切友善的笑容:「蕾伊西同學~有陣子沒見了,氣色好很多了喔。」

我微微一笑,「好像是呢。」

幸好輔長沒打算繼續話家常,先去將保健室的門完全敞開,接著才走回來,進入正題:「早上艾瑪莉是有知會過我會請人送來,但到現在也沒見到人影...」

他突然停住。我疑惑的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就見那個奇怪的人默默從白大衣內襯口袋摸出一包東西——上頭有一點艾瑪莉的氣息。

反著光的鏡片幽幽的轉向我,怪叔叔——其實我突然發現他聲音滿年輕的,可能我嚴重誤會他的年紀了——朝我晃了晃那包紙袋,「原來就是妳,給。」

我雙手接過並道了謝。正想著東西拿到了、終於可以離開這個讓我不知道怎麼應付的場合了時,一旁安靜了會兒、盯著我們若有所思的輔長忽然擊了下掌,將我們的注意引過去。

「我就覺得有種既視感...你們兩個撞型了吧嘖嘖。」輔長一臉天理難容的搖搖頭,「蕾伊西小朋友小心一點,有空修一修頭髮,千萬別跟這怪癖傢伙同流合污。」

瘋狂科學家——後來聽輔長叫他九瀾。九瀾先生聽了,又發出那種怪異的咯咯笑聲,頂著一臉的頭毛轉向我:「需要幫忙嗎?放心,我技術很好,多餘的部份一分都不會多切...多剪的。」

...他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麼不太對勁的話?

不知道是我語言理解能力出了問題還是怎的,這個人從最開始到現在的每一句話都讓我進不了狀況...到底什麼意思啊。

「不了,現在這樣很好。」總之先拒絕再說。而且我瀏海明明都有定期好好修剪,跟眼前滿臉雜草放其自由生長的人比根本相似度零。

那人偏過頭,可惜的嘖了聲,隨即低下頭翻看起身側的大衣口袋,裡頭的內容物立刻又讓他心情大好,周邊源源不絕的散發著死亡黑氣。

...?神奇。

後來我不再多待,打了招呼便離開了保健室。關上門之前,隱約聽見輔長壓低聲音,和另一人告知著什麼事。

「離人家遠點,垂涎誰都行,就她不可以,講認真的...」

門完全緊閉後,徹底隔絕所有聲音。

我收好藥包,面無表情的路過一地屍體,從走廊離去。




再次遇見那個九瀾,是在兩、三週後的某個午後。

其實我壓根沒料到會再和他碰面...應該說,那天踏出保健室大門後,不到五分鐘這個人就幾乎整隻從我腦中慢慢褪色消失了,完全遺忘到不重要的角落去。

而這回來到醫療班總部,在走廊上,我在拐了個彎後和迎面走來的人撞了個正著。

出乎意料,他不但記得我是誰,還特地停了下來跟我搭話——或者說,訓話。

「艾瑪莉沒告訴過妳,一次不可服用過量嗎?」名叫九瀾的人在上下打量了我好幾秒後,開口就直指重點不拖泥帶水。這麼迅速被抓包實在讓我措不及防,毫無心理準備地當場愣在原地。我懷疑他根本第一眼就識破了,這真是十分驚人的判斷力。

九瀾先生沒等我回答,微微偏頭,似乎是在細細地觀察:「兩份...不,上次看到的已經是加重的劑量了,依照妳現在的狀況應該是...」頭髮後的雙眼微微瞇起,不出兩秒立即得出答案:「超出一般人的約三倍用量。」

話音落下,氣氛也忽地隨之凝重起來。九瀾先生雖然還是一副要笑不笑的陰森樣,但能感覺出來語氣染上了一點嚴肅:「小朋友,別年紀輕輕就學人家濫用藥物,不聽醫療班指示亂嗑藥,小心晚上睡到一半原地暴斃喔。」

「...多謝關心。」我終於能做出點反應了。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我清楚自己內心並沒有太多感謝成分,反而有種被不相干的人說教的反感。於是我用沒什麼起伏的語調回應:「但我的治療士是艾瑪莉,情況如何應該由她來判斷。」

這時候的我,並不知道他在醫療班有著什麼樣的地位。

九瀾先生聳了聳肩,倒沒有因為被頂撞而感到不悅。「醫療班的工作分配也不是那麼涇渭分明的,妳就當我職業病犯了多管閒事吧,只是身為醫療者的善意提醒。」

忽然,他朝我走近兩步,我立刻皺起眉跟著後退,青年卻彷彿沒看見一樣,直到離我一步之遙、讓我極度不舒服的距離才停住,微微彎下了身:「不過妳說得對,妳又不是我負責的...」鏡片跟厚重的瀏海後,一抹金色流光隱約閃過,不太明顯,在我的雙眼停留片刻後,又在髮梢處游移。面前的人勾起冷笑,語氣是加倍的陰森:「真的不幸死掉的話,我很樂意幫忙收屍,不用錢的免費勞動哦,咯咯咯...」

...什麼意思?到底什麼意思?

他講話總是這麼撲朔迷離的嗎?完全聽不懂、搞不懂目的,所以也完全沒辦法做出有效回答。

不過有一點滿肯定的,就是他好像很期待我去死...我跟這人應該沒仇吧?


「小蕾?」

忽然天降而來的聲音將我從窘境中解救出來。我回過頭,看見不遠處的艾瑪莉。

女性治療士同時也發現了和我站在一起的人,愣了一秒後,咳了聲說:「九瀾,你該回分析部門了,底下的人很著急在找你,說丟失了重要物品...」

「啊啊...那個啊。」九瀾先生直起身,狀似無意的摸了摸有點鼓的口袋,那瞬間我瞄到好像有什麼血肉模糊的東西...

「還以為這次可以暗槓成功...嘖。」然後是完全不對的自言自語飄進我耳裡。

白大衣的身影像幽靈一樣飄離開了。經過艾瑪莉身邊時,九瀾先生和她對看了眼,然後貌似又微微側過頭往我這邊瞥...出於直覺,我覺得他們好像透過眼神在交流什麼和我有關的事。不過也僅是短暫的一瞬間,他隨即頭也不回的走了,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艾瑪莉這才走過來,用眼睛將我的身體上下檢查了個遍,末了摸摸我的臉問道:「妳沒嚇著吧?九瀾只是人怪異了點,基本上還是個好人的...只要不被他盯上哪裡的話。」

後面那句雖然講的很小聲,但我還是一字不漏的接收到了。「嗯,我沒事...不過那個人到底?」

聞言,艾瑪莉的眼神忽然飄遠,在發現我疑惑的目光後又立刻回神,朝我搖搖頭,語重心長的解釋:「九瀾他...有收集各種內臟器官的癖好,醫療班因此經常收到病人投訴身上缺了東西...總之,雖說是自己人,不過妳沒事還是別隨便接近他哦——他應該沒有表示對妳哪個部位有興趣吧?」

「...沒有。」我遲疑了一下,搖搖頭,決定不要告訴艾瑪莉實話比較好。

不過知道了那個人的癖好後,先前聽不懂的那些話語也就豁然開朗了。總而言之就是個行走的內臟收割機,而且是不分敵我無差別攻擊型——醫療班還真是各式各樣的人都有呢。

...然後艾瑪莉居然給得出『好人』的評價...嗯,但是艾瑪莉一向不會騙我。所以儘管對叫做九瀾的人沒什麼好印象,我還是試著拋開歧見,將艾瑪莉的話聽進去。

雖然整個人從頭到腳都讓人捉摸不透,給人不想靠近的怪異感,不過仔細一想,他先前的那番警告確實是出於好意...只不過附加了私人喜好罷了。

這樣看來,或許是我不應該那樣態度不佳。

暗暗想著如果下次遇到應該禮貌一點,我一邊跟著艾瑪莉回到她的工作間。

女性作了些例行性身體檢查,快速完成後,她擔憂的看著我,嘆了口氣。

「我作為藥物治療士,能做的是盡量按妳身體能負荷的情況幫妳開藥,如果這樣妳都還是無法正常用藥...」她又嘆了聲,「或許心理治療才能給妳最大的幫助。」

「...對不起。」我低下頭,對於讓關心我的艾瑪莉失望有些坐立難安,「因為最近...又開始睡不好,所以忍不住越吃越多...」

女性治療士溫柔的搖了搖頭,「妳不需要跟我道歉啊...身體是自己的,妳要對自己負責,而且我和提爾都會幫忙,前提是妳也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好嗎?」

「...嗯,我知道了。」我不是不信任他們,只是...

只是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艾瑪莉見狀,沒再多說,只日常提醒幾句要按指示服用,絕對不能再多吃,然後給了我這期的藥,稍微加強了點藥效,但控制在不會對身體造成損傷的程度內。

我接過東西,沉默了一會兒。好半晌,我抬頭看向溫柔的女性治療士,「謝謝妳,艾瑪莉。」

她只是一如往常的微笑了下,然後摸摸我的頭。




艾瑪莉說得對,身體是自己的,應該好好負責。

畢竟現在、我也只有自己了,想要獨立生活,最起碼得做到照顧好身體健康,這是對自己負責的表現。

就連九瀾先生那麼莫名其妙的人都好心提醒我要注意身體了...莫名就給了我下定決心改善的動力呢。

那個人果然很奇妙。

看了看桌上的藥包,我拆開其中一份,在吞下去前例行性祈禱今晚可以順利進入深眠。

希望我能睡得夠深沉。

最好不要做任何夢,尤其是、被人找到破口,闖進來的夢。

讓我沉浮在最深層的意識裡。

然後...




本文最後由 蔚藍Azure 於 2024-9-19 09:5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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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蔚藍Azure 發表於 2023-9-19 22:3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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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崩塌

02 崩塌


我是高二下學期轉過來的轉學生,目前就讀於高中部2年級B班。

來Atlantis之前,我漏算了可能會遇到認識的人——知道我是誰的人。莉莉亞 · 辛德森是我一位曾經的兒時玩伴,小時候有段時間經常一塊兒玩,後來長大了些,漸漸因為身份原因而無法再毫無顧忌的玩耍,於是關係也就隨著時間拉遠了。

她在見到我的瞬間便認出了我,並且毫不掩飾她的驚訝。我想著她的王族旁支身份,認為不便與她透漏太多,於是只隨便編了個藉口解釋我出現在學院的原因:只是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出來看看世界、輕鬆上學而已。

莉莉亞還是和記憶中的樣子相差無幾,沒怎麼變,高傲不服輸的個性還是很容易讓我想起某個人,讓我不禁在內心感嘆,他們兩個似乎還比較像真的兄妹呢。

因為莉莉亞的關係,我進而又認識了隔壁班的一位藍袍女同學,一起在學生餐廳吃過幾次飯後,很快成了經常出入校園的好夥伴——這讓我很欣慰,以奶娘的話來說就是終於像個普通少女一樣交到同年齡的好朋友,而不再是獨來獨往的一個人。

那位藍袍少女名為米可蕥,不過初次見面她便很熱情的表示更希望別人喊她的綽號『喵喵』,於是我便順著這麼叫了。喵喵由於是醫療班的關係,知道我有定期服用藥物後,便也幫忙留意我的身體情況,只是並不清楚我是因為什麼原因才睡不好的。莉莉亞知道我想隱藏身份後,好心的幫忙解釋是前一兩年生過一場大病,身體比較虛弱。喵喵雖然看上去對這說法有疑慮,不過體貼地並沒有多問。

平靜而愉快的校園生活讓我越感安逸,淡忘了許多過去的痛苦,讓人不願回首的往事,重新拾回發自內心快樂的笑。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好一陣子,不知不覺、距開學已經兩個多月過去了。

而這一切,在與那個人重逢的那一天後,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是距離上次見到本人至今的兩年後。




莉莉亞今天有個白袍單人任務。聽到地點後,喵喵表示一直很想去那裡觀光,便申請加入作為後備人員,接著拉了正好同一堂課的我組成三人小隊,在下課後以郊遊踏青的心態出發上路。

沿途都挺輕鬆的,只是簡單的探察任務,三個人游刃有餘的應付路上的各種狀況。到了午餐時間,甚至很有閒情逸致的在地上鋪起墊子開始野餐——食物全由喵喵一手包辦。

遇到棘手的危險是始料未及的,我們似乎誤闖了什麼關押邪惡之物的封印,且正好封印有些微鬆動,感知到有活人氣息便劇烈掙扎起來,衝破了限制。

是沼毒之獸,體型不大,應該還不是成年體。莉莉亞只來得及喊一句和公會求援,隨後便首當其衝擋下了第一波強力的攻擊,重傷後昏厥過去。

立刻將莉莉亞拖進我設下的保護結界裡,我抽出風符化作長劍,擋下了沼毒魔獸揮過來的爪子與噴發的毒氣。氣體帶腐蝕性,且富含沼氣,不能貿然用我較擅長的火元素,加上身體不在最佳狀態,應付起來倍感吃力。

身後,同樣在結界裡的喵喵正在想辦法治療莉莉亞的傷勢,能戰鬥的只有我一人了,所以必須由我擋下魔物,保護身後無戰鬥能力的同伴。

發出求援後,來援助的袍級在幾分鐘內現身。這時我身上已掛了不少彩,更中了不少沼毒,皮膚浮現一塊塊青黑的色澤,看起來狀態相當不妙。

來援的出乎意料有兩人,其中竟還有一個黑袍。恍惚間,只見一道讓人懷念的背影擋至我與所有人身前,正面迎上那頭三公尺高的沼毒獸。

那名黑袍抬手彈了個指,一陣轟然巨響炸開,連環的爆炸聲響徹整座樹林,瀰漫空氣中的沼氣盡數點燃,掀起的強勁風壓使得塵土、草葉劇烈紛飛,周圍樹木也急劇晃動著。然而來人早已事先設下大型防禦術法,才沒讓我們所有人變得灰頭土臉,或被捲進爆炸的火光中。

在充斥沼氣的環境卻依然毫不遲疑的點火,看似魯莽,卻並非毫無準備,顯示來人對自己的實力有相當的自信——

煙塵散去後,方才讓我們三人幾乎陷入絕境的沼毒之獸已徹底死亡,無法動彈。

我出神地盯著面前那個強大的背影,深藏已久的記憶盒子被解開了鎖,一點一滴翻湧而上,恍如隔世。

在那個背影轉過來之前,另一道男性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有誰輕輕扶住搖搖欲墜的我,「還好嗎?先送妳們回醫療班。」

陣法在地上轉開,景色再次清晰後,已經是在醫療班總部的大廳了。

幾名藍袍很快出現在周圍,訓練有素地將莉莉亞安排好病床即刻進行治療,我們幾人隨後也跟了進去。喵喵已經自行治療過了,休息一下便不會有事,剩下就是傷勢較嚴重的我——過來將我扶進病房的藍袍緊皺著眉頭,說我的狀況很嚴重,要請上面的人來處理,他只能幫我暫時穩定情況。

在等待能幫我治療的人期間,我勉強撐著快要渙散的意識瞧向病房另一邊的三人——喵喵正在向前來援助的兩人中那名紫袍對話,從他們交談的神情來看,我想應該是認識的人。喵喵似乎在報告剛才任務的情況,因為過了一會兒,那名紫袍便向黑袍同伴點了下頭,然後轉身消失在原地,過了約五分鐘才再次回來,應該是回一趟公會總部彙報任務情況。

而從頭到尾,那名黑袍都沒有開口說過半句話,也看不清表情,因為站位的關係,他幾乎完全背對我,且身影被一些器材稍微遮擋住了,不免讓我有些喪氣。

他似乎沒有認出我來。

也是,我現在整個人一塊青一塊紫的,頭髮也亂糟糟,臉上還沾了魔物的血,認不出來也是合理的...

況且,我們也許久沒有好好說上過一句話了。

我默默苦笑了下。沒認出來也好,否則後續可能會發生很麻煩的事——以我『現在』的情況,還真無法確定他對我會抱持怎樣的看法,能不打照面就還是盡量別有交集吧,我連他是否知悉我跑來Atlantis 學院就讀都不清楚了。

由於思考自己的事情過於專注,加上毒氣影響,腦袋有些暈眩,以致於我完全忽略治療我的人已經到了、開始治療了的這回事。

沼毒若沒有即時處理會逐漸蔓延至全身,麻痺神經、腐蝕皮肉。打鬥時很痛,治療的過程更痛,但我覺得還算可以忍耐,只是會有點暈而已。

整個過程很漫長,我全身都冒冷汗了,力氣也幾乎被抽光,意識一片混沌。

因此,我才沒有發現不知何時開始停留在我身上、如利劍一般冷酷的視線。

約幾分鐘後,治療與解毒的陣法光芒黯淡下來,代表著結束的訊號。我立時鬆了口氣,感到身上輕鬆許多的同時,一陣強勁沉穩的腳步聲忽然響起,挾帶著不容忽視的氣勢,一道黑色的身影站定到我身前。

我慢了一拍才回過神,僵硬的慢慢抬起頭,對上一雙氣勢凌人的冰藍色眼眸。

「給本王子解釋。」黑袍開口,語氣凜然,由上而下的俯視著我,讓人感覺在他面前自己的存在無比低微。

他——奇歐妖精一族的第一王子,休狄殿下瞇起雙眼,沉聲道:「妳究竟在搞什麼鬼?」


「——瑟露莉安 · 辛德森!」


病房內一陣鴉雀無聲。

瑟露莉安(Cerulean) · 辛德森。

這是我...過去的名字。

休狄殿下的臉色如烏雲天一般陰沉,病房內幾乎所有人都暫停手上的事,表情驚愕不一的望著身處中心的殿下、以及他身前的我。

我仰視著多年未見的人,由於很突然的被認了出來,心底正翻起一股複雜而強烈的情緒。還未搞清楚是什麼,周邊逐漸增強的壓力讓我下意識壓下那股情緒,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我躊躇了會兒,想著還是應該先打個招呼——這時的我,依然存有『他是我哥哥』的懷念感。

他是我的兄長...休狄 · 辛德森,我的兄長。

還沒開口,休狄殿下又冷聲道:「本王子在問妳話,為何不回答?」

隨著話語落下,空氣中似也閃出點點火光,一絲火藥味與熱氣危險的在整個空間繞出氣流,似乎即刻就要引爆。

就在這時,方才幫我治療的人突然插話進來,打破了死寂,且聲音聽起來莫名熟悉——我才發現竟然是那位九瀾先生。

聽說這種毒不好解,得出動醫療班高層才行...原來這個人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厲害嗎?

「醫療班禁止吵架鬥毆。」九瀾先生幽幽的冷笑著說,「違規的人,小心我把你們的舌頭通通拔光。」

雖是這麼說,不過他的語氣卻聽不出絲毫認真勸阻的意思,玩味的笑反倒讓人懷疑他其實很期待鬥毆快點發生,好讓他可以合法拔舌。

被這麼一插話,休狄殿下倒真的收了些焰氣,但空氣中的威壓卻不減反增。

那是身為王族成員天生自帶的高貴氣場。

休狄殿下淡淡地掃了九瀾先生一眼,開口是公事公辦的沉著語氣:「這是我們奇歐的人,本王子處理家務事,外人不得插手。」

九瀾先生又陰森森的笑了下,不過也真的沒再多說什麼。

而我,愣愣的望著休狄王子,這個血緣上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言詞或態度上卻絲毫沒有手足友愛的人。

他高高在上如審判官,而我像是那名罪人。

我沒預期闊別多時後再重逢會是這般劍拔弩張的開場,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勉力鎮定下來:「兄...」我把那個稱呼硬生生吞了回去,改口道:「休狄王子殿下,多謝您方才出手相救,我...」

接下來的話,我沒能說出口。

一個響亮的巴掌毫不留情的落在我臉上。

有那麼一段時間,耳邊被嗡鳴聲佔據,眼前倏然發黑,只有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再真實不過。

不知過了多久,也可能只有幾秒鐘,等到聲音重回耳裡,首先聽見的是喵喵的尖叫聲,嬌小的藍袍身影衝過來橫檔在我身前。

「你怎麼可以打小蕾?!」喵喵以前所未有的生氣語調衝他大喊,「說了醫療班裡不可以打架,不管你是小蕾的誰,動手打人就是不對!」

金髮少女整個人護在我身前,面對一個黑袍、還是一族王子的人,米可蕥卻毫不猶豫的為了我槓上對方。已經康復醒來的莉莉亞也趕緊過來扶著我,同為奇歐妖精的一員,畏懼於王子的威嚇,她雖然沒有像喵喵直接脫口罵人,但也用不贊同的眼神瞪著休狄。

「哼,連名字都捨棄了嗎?」休狄王子冷冷地望著被護在後方、表情空白的我,眼裡一點溫度都沒有,冰冷得刺人。戴著手套的手抬起、彈了個指,我瞬間感到脖子一輕,一直掛在身上的項鍊被輕易奪走,出現在休狄殿下的手裡。

隨著項鍊離身,相關箝制也隨之失效,體內被阻隔的血脈力量逐漸翻騰上湧,源源不絕的熾熱力量感瞬間充斥整個身體,連雙眼好像也燃起火焰般的溫度。

屬於奇歐妖精的另一半血脈被解開了限制。

也因此、那股和休狄殿下同源的相似力量感完全暴露出來,外人一探便知,我們確實是如假包換的真血緣兄妹。

感覺到一些視線停留在我身上——尤其是眼睛,我很清楚,他們在看我眼珠子的顏色。

休狄殿下打量著那條項鍊,過了一會兒像是覺得無趣,又一個彈指後,項鍊完好的重回它原本的位置,裡頭設置的術法也重新開始運轉,發揮應有的功能。「區區一頭沼毒獸就能傷妳至此,就算是力量被封印,身為王族成員卻只有這般殘弱不堪的程度,應該為此感到羞恥。」

「......」我完全反應不過來,只能傻愣地摸著臉上疼痛的那塊皮膚,就連該辯解什麼都無從說起,很無力的感覺。

有哪裡不太對,跟預想的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我記憶中的那個人,從不曾下手打過我。

「這次只是僥倖,像這樣出面幫妳收拾爛攤子,不會再有第二次。」休狄殿下一邊說一邊拉掉雙手手套、轟的一聲後將之燒成灰燼,然後拿出新的一副戴上。「隱去血脈力量、捨棄靈魂真名,不管妳還想怎麼胡鬧,謹記妳自己的出身,別讓奇歐妖精的名譽再因妳而蒙羞。」

我聽見好像有誰和他說『別太過分了、明知道那是紫袍等級才能對付的』之類的話,似乎是那名同行的紫袍...我最多也只能分出這一點注意力了。

那一段嚴厲又無情的話語,一字一句,比那一巴掌都更痛,化作刀刃在我心口的瘡疤狠狠的刨開一個洞,鮮血橫流。

...他認為我讓同族蒙羞。

他覺得我讓他丟臉了。他們都覺得我令人丟臉。

「原來你也一樣...」

原來你和他們,都一樣。

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徹底破碎了。

在喵喵她們的瞪視下正要轉身離開的休狄殿下頓住腳步,皺著眉回頭,「什麼?」

我放下捂著臉頰的手,深吸了一口氣。「我從來、沒有求過你幫我。」

從來沒有,一次都沒有。

呼吸開始顫抖。我猛地抬起頭,目光直指那雙冰藍色的眼睛,惡狠狠地沉聲喝道——


「我從來都沒有求過你幫我!!!」


休狄殿下臉色一變,「妳——!」

喵喵和莉莉亞趕緊死死護著我,而有人快了一步閃身擋在我們面前。白色大衣劃過一道弧線,一旁不知觀摩多久的九瀾先生將我們和暴怒的黑袍隔絕開來。

「說了禁止打架鬥毆——你得離開了,王子殿下。」

還沒等殿下說什麼,病房外就傳來罵聲,房門被一腳踹開。聽到動靜趕來的輔長衝裡頭嚷嚷:「在幹什麼!不要在這裡鬧事增加醫療班工作!」

似乎還有其他藍袍也跟過來查看情況,病房內頓時變得一團混亂,不過這些都是後來發生的事情,當下的我已經無暇注意了。

我只是低垂著頭,狠狠咬著牙壓抑情緒,在喵喵輕拍著我的背的幫助下一次次平順著紊亂的呼吸。

腦袋好亂。

臉好痛。

...想離開這裡,離開一切。

於是、我站起身,不管他人什麼反應,一閃身開了傳送陣,離開這讓人失望至極的一切。

這一刻開始,與過去的自己徹底切割。

全數崩塌。


本文最後由 蔚藍Azure 於 2023-9-29 02:1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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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蔚藍Azure 發表於 2023-9-19 22:3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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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無力

03 無力


『原來你也一樣。』

『我從來都沒有求過你幫我!』


接連幾日,休狄的腦海被徘徊不去的幾句話佔據。

在醫療班發生的鬧劇是他沒考慮好場所、於外人面前處理家事的後果,幾名藍袍都沒給他好臉色看,加之瑟露莉安竟就那樣跑了,他也只能不了了之,狹帶著滿腔怒氣走人。

那之後,他便不停回想那些話語背後的含義。

袍級考核時,思辨力與判斷力本就是重點評分項目之一,而在通過後,公會也為袍級們定期開設相關專業訓練,這是身為公會成員的必備素養,面對任何事務都必須保有獨立思考的習慣。

若非情況有異,讓長年擔任黑袍的他敏銳的感應到什麼不對勁之處,否則真無法解釋他如此在意那些話語的原因。

小孩胡鬧不懂事的頂嘴之詞,何須掛心。

雖是這麼想,休狄依然派了人調查王女近期的動態消息,想著從中也許能找出違和之處。

消息不出半天便傳回他手上,休狄大略翻看過後,發現果然與自己所知的相差無幾,並沒有出入——他還記得,幾個月前他出黑袍長期任務、在各地奔波平復戰亂時,他的手下向他報告的宮中近期大事。

其中一條,便是王女出逃、離家出走的荒誕消息。

由於不願承擔身為王族成員的責任,便選擇逃避現實,離家至今未歸。

這事傳出去實在不中聽,奇歐妖精的形象和名聲將因此而嚴重受損——這是任何一名奇歐妖精、包括休狄本人都不樂見的後果,於是除了主要王室成員、以及幾名王女身邊服侍多年的貼身侍女,其餘人所聽到的,都是王女近期身體欠佳、遷移至偏遠的別宮閉關休養,暫停所有社交活動的『對外說法』。

最初聽到這消息時,休狄還記得,自己的第一反應其實是感到相當意外的。

記憶中的幼妹一向沉穩懂事,雖然太容易信任別人是致命缺點,不過一直以來都安分守己,未曾惹是生非,應當不至於做出此等叛逆的行為。休狄一度還感到怒不可遏,因為若真相落入有心人士手中,奇歐一族將一夕之間淪為整個守世界的笑柄。

當時依稀是有耳聞她與父王母后之間鬧了不愉快,不過實際情況如何,由於當下被憤怒和訝異佔據思考,休狄並沒有往下深想。如今看來,他忽略了整件事的一些細節,其中之一便是親人間衝突的始末,化為種子在他心底滋生出疑慮的枝芽。

耳邊似乎又響起那日瑟露莉安帶著哭腔的怒喊。

——休狄 · 辛德森直到現在才幡然醒悟,關於這件事情,關於這個親妹妹的近況,他這個兄長知道的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究竟碰到了什麼事,遇到了什麼無法處理的困難,才會讓她彷彿痛徹心扉,神情看上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幫她...幫什麼?何時?

休狄加派更多人手,開始深入調查。


經過幾日繞過長輩們的查探、逼供幾個服侍過王女的下人們後,得出的結論是:相關知情人通通被下了封口令,違者依重罪懲處。

至此,休狄已完全肯定事情必然不單純。奇歐妖精王女出了什麼不可昭告天下的大事,連他堂堂一個奇歐王子都被瞞在鼓裡,沒有第一時間知情的權利。

對於自己的妹妹,他也許疏於關注過久了,才會對她的事情沒有半點察覺。

小時候一次針對自己的刺殺傷到了瑟露莉安,當時他便下定決心要讓她遠離這些,開始疏遠她,甚至避不見面,認為所有傷害由他這個兄長來扛就好,妹妹可以不必和她一樣性情大變、變得誰也不信任。

當時做出的決定,他未曾料到產生的結果會完全不如預期,甚至偏移到了自己都掌握不了的地步。

那日所見到的瑟露莉安樣子有些憔悴,神情冷淡,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跟記憶中幼小的孩子完全對不上。

心中忽然冒出一股不詳的感覺,像蜘蛛絲般腐蝕心底,並且越擴越大。

這種不安感對他來說很少有,休狄難得的開始感到忐忑。


再後來,他親自前往覲見父王。

結果不但無功而返,還因為他接連幾日的動靜鬧得宮中風聲頻傳,被嚴令禁止調查,甚至關了他一週禁閉。

貴為一族的王子,偌大皇宮,竟沒有一個人可以告訴他答案。

他還當個屁的王子。


休狄 · 辛德森的自尊心不會允許自己就此罷休。

越是有人要阻擾,他就越是要掃蕩一切阻礙——他將來是要成王的人,沒有任何人可以攔阻他,即便是現任的奇歐妖精王也一樣。

既然旁人不告知他答案,那麼最快的方法就只有一個了——

他要親自詢問當事人。

然而他卻低估了妹妹對自己厭惡上升的程度,以及絲毫不輸給他、簡直一個模子刻印出來的倔強脾氣。





將近一周以來,每日都在魂不守舍當中度過。

我知道從那日之後,喵喵和莉莉亞她們都很擔心我,一有空就會拉我去吃飯散心。我不想出門的話,便幫忙從餐廳帶飯,來我宿舍房間一起用餐。

不願辜負她們的心意,我便勉強振作起精神,當作對她們陪伴的回應。

雖然笑著,但心裡有一塊一直隱隱作痛。

若是讓艾瑪莉知道我現在的情況,心地溫柔的女性肯定會更加操心的。所以我也忍耐著沒有去醫療班找她,想著等心情好一些了再碰面比較好。

我想,我也是時候該死心了,既然是自己選擇要獨自生活的,就該練習消化這樣的情緒,自己學著處理,不能每次遇到挫折就一蹶不振。

畢竟我還有很多事要完成,必須變成一個內心更強大、不會輕易動搖的人。


午餐時間,喵喵她們正好都有私事,所以我難得清閒,可以卸下偽裝,一個人放輕鬆獨處。

也正好前陣子訂購的貨物到了,中介交易所通知我前往領取,此刻是個良好的時機。

就這麼分神思考事情的空檔,餘光瞥見一抹標誌性的黑,使我猛然回神,隔著遙遠的距離望著棘館外的黑袍身影。

銀色的及肩長髮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不論身在何處,他都是那個能瞬間吸引所有人目光、光彩奪目的王子殿下。

在轉身逃跑及視而不見中選了前者,我一抬腳便要轉向,那人卻猶如有心電感應一般立即發現了我,一閃身便殺至我面前。這下想裝沒看見也不行了。

高大的陰影籠罩在我身上。我仰起頭,平靜的看著比我高出許多的人。

赫然發現——其實心情沒有想像中難受,反而能維持冷靜,還有餘裕觀察他這幾年面容上的變化。

我知道,這人再也不是能期待的對象,再也不是家人,不是可以依靠的兄長。

不過就是個陌生人。


「離家太長時間,連怎麼打招呼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嗎?」休狄殿下環著手,開口就是嚴厲的質問。

...語氣還是一樣糟糕啊。

依他要求,我淡淡的詢問了來意:「休狄殿下,請問有什麼事嗎?」

他擰起眉,不知是因為我的態度還是什麼,但並沒有跟我追究,只是冷眼丟下一句『跟本王子來。』然後扭頭就走。

微嘆了口氣,我不情不願的跟了上去。

休狄殿下領著我到附近某個隱蔽的涼亭。藏於花叢樹木之中,幾乎不會有學生經過,正適合隱密的談話。

他先行落座,並抬抬下巴示意我坐在對面。等我慢吞吞的就坐後,休狄殿下先是在周圍設下保護結界,隨後開門見山道:「妳當初到底為什麼離家出走?本王子要完整的事情經過,最好一五一十的告知。」

咦?「...什麼?」

超乎預料的話語,使我當場徹底愣住了。

對面瞇起雙眼,顯然沒耐心紆尊降貴再重複一次問句。

但我...我無法理解,他為什麼這麼問?

——休狄殿下不是知道嗎?

我震驚的看著他,仔細的想從表情或眼神中讀出一絲開玩笑的意味...沒有,休狄殿下是認真的,本身就不是會隨意開玩笑的人。

事態似乎與我認知的有所差異,有什麼是我完全搞錯了的。

念頭成形的瞬間,我整個人雞皮疙瘩都冒上來了。

——休狄殿下壓根不知道我發生什麼事。

但是這...可能嗎?


周身氣流一動,我感受到對面開始不斷施壓,來自上位者的氣勢降臨而下,彷彿我再不做出回答,那股重力將折斷我的頸子。

我頓了頓,趕緊壓下震驚、恢復鎮定,然後才小心試探道:「原因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為何還要特地前來詢問。」

殿下面無表情的冷哼了聲,表達他的不屑:「那種理由,稍微查下去就知道只是個幌子,妳以為本王子有那麼容易戲弄嗎。」

他口中的『那種理由』...指的不會是我臥病在床的『對外說法』,而是我離家出走的那個內部消息。

若他早就清楚真相,便不會直到現在才認知到那是『幌子』,所以到此可以確定他是真的完全不知情。

我抓著背包肩帶的手有點抖。

所以...所以他那天說的那些傷人的話,是基於王宮發佈的內部消息,而不是『真相』。那些嚴厲的譴責,並非針對『那件事』,而是針對我拋棄職責離家出走之事。

我用最快速度在腦海裡把那天的所有話語都過了一遍,越想越加肯定——休狄殿下不清楚我身上發生的事,我是被自身想法給完全誤導了,進而誤解了那日的那場談話。

——莫名的,心底有一塊竟安靜了許多。

這也就表示、休狄殿下他...和他們依然是不同的。至少目前看來是這樣。

我得冷靜下來,別急衝衝的就妄下定論,表情也不能露出端倪讓他看出。

絕對、絕對不能,讓休狄殿下再徹查下去。必須在這裡打消他的念頭。


他還在等我回答。

我默默深吸口氣平復心情,然後用最冷靜的聲音開口,沒有先回答他的問題。「為什麼您突然對我的事感興趣了?」

休狄殿下冷哼了聲,「我身為王子,族內所有大小事本就都在管轄範圍內,可不是專為了妳才調查的。」他抬高下巴,又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現在本王子要一個答案,妳回答就是了,既然妳是當事人,問妳最快。」

「......」

我攥緊了背包肩帶。

首先可以確定的是,王子已經自行調查過了,但應該只能秘密進行,因為父...國王王后他們肯定會佈好防範措施,杜絕任何走漏風聲的可能性,不讓這件事被大張旗鼓的宣揚出去。

也就是說,不管休狄王子用什麼方法調查,得到的答案只會是一樣的,偽造的、我離家出走的原因。

嚴密的管控卻反倒讓殿下起了疑心,察覺事有蹊蹺,所以...

所以他繞了一大圈才終於想到要親自來問我本人。

嘴角不自覺扯出一抹苦笑。我閉了閉眼,迅速收拾好表情,換上淺淡得體的微笑。

「...其實事情並沒有您想的那麼複雜,那個傳聞...關於王女不想揹負王族責任的傳聞,確實是真的。」

王子殿下的雙眼似乎閃爍了下,但只是極短的一瞬,很快又讓人看不出情緒。他沉著臉沒有回話,我便繼續說了下去。

「我想,您應該也深有體會才是,您是第一王子,將來要繼承王位的人,承擔的壓力自然比我大上許多,但我卻遠比您弱小,如您說的、殘弱不堪,我揹負不起王女的職責,同時也自知失去享受王族資源的資格,於是選擇退出。」我一口氣說完,為了表示不是在開玩笑,我挺起胸膛、正面回望對面越發陰沉的眼神,語氣無比認真:「國王王后也早就同意了——相信您肯定也查到了,我的名字早已從家譜上除名,從此再也沒有瑟露莉安 · 辛德森,奇歐妖精沒有王女,我也終身不會再踏入奇歐一族的領地。」

看著那張想把我大卸八塊的臉,我突然有種報復到什麼的快感。恍然間我似乎是勾起了笑,一字一句的向眼前的人宣告:「我、跟你,早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砰的一聲,休狄殿下忽然鬆開環著的手,一拳捶在面前的大理石桌面上,敲出一個大凹陷。他的臉色陰沉到了一個極點,而我維持著面無表情,面對飛舞的粉塵眼都沒眨一下。

桌面在三秒後自動修復回原狀。周遭的大氣精靈嚇得四散飛逃,一時沒有半點生物敢靠近我們所在的涼亭。

過了不知多久,才聽對面傳來一句:「本王子沒有同意。」

同意什麼、我自然清楚。「然而也不需要王子殿下同意,國王陛下親自簽署的許可令,王后殿下和長老們也都署名了,事已成定局,再無轉圜餘地,奇歐妖精以執法嚴厲聞名於世界,這份許可令有多大效力,您比我更清楚。」

我沒有給他空檔發言,接續下去:「請殿下停止搜查這些無意義的小事吧,若是真的不慎讓我的所做所為流傳出去,奇歐妖精將名譽掃地,這是你我都不樂見的;且既然我已被除名,奇歐之名不復存在,那麼我也不再是殿下需要費神的存在了。」

這便是我想說的全部了。

說完,我便緘口不語,只靜靜的望著平滑桌面上的紋理。休狄殿下也一直是靜默的狀態。

...希望我有成功說服他。


「...本王子在公會任職多年,黑袍的身份提供許多方便的管道,很多事情能以公會名義出面,而不需動用背後家族資源。」

他一開口就是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我有點跟不上,錯愕的看向面前的人,心裡努力猜測這段話的意思。

他動用了公會資源?就為了調查我的事?

為什麼如此執著?

殿下戴著手套的右手一轉,一封米白色的樸素信箋出現在他手上,只用一條紅色細繩封起。

我吞了下口水。那封信讓我生出一股淡淡的不安。

「一年前,也就是妳開始出現異樣的那時,宮裡服侍妳的所有下人幾乎全因不明原因遭到遣散,且無一例外隱姓埋名,查不出去處。」隨意的把玩手上的信箋,休狄殿下不急不徐地道:「委託情報班私下調查,得出了一份名單,一一追查過去,發現一件離奇的事情。」

「——他們的記憶全被洗得一乾二淨,而不是封印,再也無法追朔或復原,就連醫療班也束手無策。」

相較我難看的臉色,休狄殿下一反方才的沉怒,盡顯一派冷靜沉穩。

他突然提起『醫療班』三個字,我心道不妙,不安的感覺越擴越大。

「據說妳經常跑醫療班,我便聯絡了妳的治療士,她只肯告訴我妳有嚴重的失眠症狀,每晚都必須服藥才能入睡。這樣看來,她肯定也知道我要的真相,只不過因為保密原則無法透露。」

「若如妳所說的只是為了逃避責任,而家族為了維護名譽將妳除名——不論哪個說法都令人起疑。」休狄殿下冷睨著我的臉,像是要等我自己露出馬腳,不放過任何細微的不自然。「為了此事,將妳行宮內所有人遣散便算了,卻還洗去記憶,連蹤跡都難以追查,未免做得太過。」

...我的阻止,似乎失敗得徹底。

「妳知道嗎?妳的說謊功力實在差得可以,不要試圖瞞騙一個黑袍,尤其我還是妳的兄長。」他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到他好像不是那個暴躁又高傲的尊貴王儲。這樣的殿下反而更令人懼怕。「妳越是想阻止我調查下去,越是證明妳自己心裡有鬼;那個對內說明的版本只不過是為了掩飾對外說法的第二層陷阱,不論哪個都是『幌子』。」

「不揭出真相,本王子誓不罷休。而若連妳都不肯告知實情,那麼除了去逼供妳的治療士,就只有最後一個人選了。」休狄王子舉起了手上的信箋,「妳的奶娘,目前依然在行宮內任職,因此記憶尚存、沒有被洗去。知道本王子在調查此事後,她秘密透過情報班主動聯繫上,表示願意當面談論。」

我不知道我的臉色是不是變得很難看,只感覺全身都在發冷,止不住顫抖。我再也偽裝不下去了,懇求的看著面前的人,緩緩地搖著頭,「不要...不對,求您別再查下去了,不要為難奶娘...你明知道她若說出口會有什麼下場。」

違反規定透露機密、且是攸關皇室成員的機密。執法嚴厲的奇歐妖精,奶娘定會遭罪...

休狄殿下對我的動搖絲毫不為所動,一點要放下信箋的意思都沒有,「她若肯提供協助,本王子絕不會讓她陷入危險,這點我以王族身份向妳保證,就算是父王出手,我也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威脅到她的安危。」

...王子殿下如此掛保證,那麼可信度很高,但...

我還是不斷地搖頭,「不要...別再查下去了...我、我不想讓你知道...你不要知道...」

「...瑟露莉安。」休狄王子緊皺著眉看著我惶恐的模樣,「冷靜一點,妳究竟在害怕什麼?若是真的有什麼在威脅我們奇歐一族,讓所有人都如此害怕透露真相,那本王子就更有解決此事的必要,這已經不只是妳個人的事,影響範圍太大了。」

我還是不斷的搖頭,整個人不舒服到了極點。「...不要叫我瑟露莉安。」

「這只是我個人的事...請你不要再管了。」我扶著額,覺得整個人暈眩到不行,「別再管我了...就讓我安靜的生活不行嗎...」

「妳...」殿下看著我慘白的臉色欲言又止,但依然沒有放棄他的決定。「不論妳怎麼說,本王子還是會盡一切力量解決此事——首先便是赴約見妳的奶娘。」

信箋的繩子鬆開、輕巧落地。我被那畫面刺激到,猛地起身、瘋了一般撲上去捉住他的手。「不要!你不要去!」

王子沒有因為我的舉動而不悅,任他的黑袍袖子被扯的皺巴巴的,只冷聲道:「放手,不得隨意命令本王子。」

紙張打開的同時,移動陣法在腳下張開,休狄王子輕鬆掙開我,將我推出陣法範圍外。眼看陣法就要啟動,我急得口不擇言,「殿下...王子殿...」

「——哥!」

我用盡全力朝那個高大的背影喊道。

...是啊,我小時候就是這麼叫他的。這樣的背影也仰望過無數次,總是期待他能停下步伐、回過身看我一眼,或和我說一兩句話也好。

王子頓了下腳步,居然真的暫停移動陣的發動。

見狀,我抓住機會再次撲了上去,這次死死扯住他背後的衣料,不讓人有機會離開。「不要去,拜託。」

由於害怕,我緊閉上眼,等了好半晌,才聽休狄殿下說:「瑟露...」他頓了下,沒有完整唸完。「...妳幼時曾說過,將來我坐上王位,妳會做我的第一輔佐,替我掃蕩一切阻礙。」

「妳若是真的因為不想承擔責任而逃走,其實本王子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我因為他的話語而瞪大了眼。王子殿下說了什麼?他能理解?

「但現在既已知道那並非妳的實話,我便有了解真相的必要。」


將我推開後,這次他再不猶豫,立即啟動傳送陣,身影一閃消失在了原地。

留下我一人在空蕩蕩的涼亭裡,無力阻止事態發生。

再一次、什麼也做不了。





我感覺心情正處於一種極度混亂、瀕臨崩潰的狀態。

休狄殿下走了,到了我無法前往的地方,即將得知我極力隱瞞、不願他知曉的事實。

到了那時...我能承受得住嗎?不論他會怎麼想,怎麼看我。

...快瘋了。

我無助的蹲在原地,抱著疼痛不已的腦袋。眼前的青草地逐漸變得模糊,我卻咬緊牙關極力壓抑情緒,壓抑想大吼大叫宣洩一切的念想。

方才不敢靠近的大氣精靈此刻全圍繞在我身邊,幫我舒緩疼痛、試圖以輕柔的歌聲安慰我。然而並沒有太大效用。

我緩緩站起身,腳下轉出移送陣。

艾瑪莉...艾瑪莉現在應該在醫療班...我要去找她。

白色調的建築內部景色很快替代了先前的涼亭。一站定,我便直奔艾瑪莉的工作間,路上好幾次差點不慎撞到往來的藍袍或其他顏色的袍級,我只能一邊小聲道歉、一邊低著頭路過他們。

才到半路,我就被一個熟悉的身影攔了下來。

「小蕾?妳怎麼...妳在哭嗎?」喵喵的聲音從面前傳來,我愣愣的抬起頭,看見少女臉上滿是擔憂。

「發生什麼了...沒事了沒事了,喵喵在這裡。」她立刻放下手上在忙的事,過來輕輕的抱住我,一下一下拍著我的背,不停重複著安慰的話語。

原本僵硬無比的身體就這樣慢慢放鬆下來,但我依然半點聲音都發不出。於是喵喵也不問了,讓我靜靜的靠在她肩上整理情緒。

過了好久,我覺得稍微穩定一些了,吸了吸鼻子,拍拍友人示意她鬆開我。「我來找艾瑪莉...她在不在?」

喵喵遞給我紙巾,搖頭,「她跟著大隊去採藥了,可能下午才會回來。」

下午...「好,我知道了。」我點點頭,跟她道了謝。

「如果有什麼事,也可以跟喵喵說哦。」她顯然還是不放心,甚至還伸手摸摸我的腦袋,「喵喵去把欺負妳的人打死,讓他埋在花園裡曝屍一個月再挖出來復活。」

想像了下那個畫面,我竟不禁笑了出來。

不過...跟喵喵說嗎...

剛才那樣已經讓她很擔憂了,若是再知道更多...

我輕輕晃了晃腦袋。不,還是盡量別讓友人知情比較好。

思索期間,忽然發現喵喵在看別的方向,注意到我的目光又立刻裝沒事的轉了回來。見狀,我才想起她應該有病人要照顧,只是暫時擱置跑來關心我的狀況的。

想到這,我認為不能佔用她的時間了,勉強撐起笑容跟她說先去忙,不用擔心我。

「可是...」金髮少女很遲疑,應該是覺得現在不能丟下我一個人。

猶豫之際,有第三人注意到這裡的情況,走過來在我們不遠處停下,「米可蕥。」

我們同時回過頭,看見那位戀屍癖的九瀾先生。

他朝喵喵揮了下手,「妳先去忙吧,我有事找這位蕾伊西同學。」

喵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

我想著反正現在也無處可去,便和友人道:「我沒事,晚點再聊。」

她只好點點頭,又放不下心的看了我一眼才離開。

目送人離去後,我稍微揉了下有些乾澀的眼角,接著才回過身,向著還在那等待、據說有事找我的白衣青年。

他盯著我看了半秒,然後側過身,「跟我來吧。」

本文最後由 蔚藍Azure 於 2023-9-29 02:1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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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蔚藍Azure 發表於 2023-9-19 22:4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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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死咒

04 死咒


醫療班的分析部門主要負責解剖、化驗屍體等等的工作,比起醫治,是更接近實驗、專職研究一類的部門。

而現在在前方領路的這位九瀾先生,我是直到此時才知道,他除了是分析部門的最高負責人,更是和提爾輔長併稱為首領左右手的醫療班高層,年紀雖然很輕,但醫療技術出類拔萃,是個不容小覷的厲害人物。

難怪他方才和喵喵說話的態度像是上司對下屬,連艾瑪莉也對他敬上三分,即使九瀾先生實際年齡比她年輕許多。

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一路上都只是安靜地走著,直到轉過幾條走廊、來到似乎是深處的地方,來往的人變得稀少起來,九瀾先生才開口打破寂靜,和我簡單介紹了下分析部門、以及他是負責人這件事。

抵達盡頭後,面前出現一塊八角形的石板,九瀾先生率先踏了上去,我不用指示,跟在他後腳也踩上去,石板隨即帶著我們緩緩上升,最終在一處通道前停下。

我們一前一後走入通道。青年的步伐不急不徐的,雖然身形高挑,卻未讓我感到難以跟上他的腳步,一路都還算輕鬆。

通道不長,很快便來到一扇玻璃大門前,感應到有人靠近,門自動向下收,通過之後,便是屬於分析部門的廣闊空間。

看起來似乎只是接待大廳的地方,除了幾張桌椅、裝飾的植栽、空氣中飄滿應該是有投射腦中畫面功能的影像球之外,到處都潔白得發亮。

其實當他說到這裡專門驗屍時,我一度以為一進門就會有屍臭味之類的東西撲過來攻擊我的嗅覺,然而實際走訪之後發現空氣其實蠻乾淨的,沒有任何奇怪的氣味,就和其他地方一樣平常。

這讓我想到,打照面這幾次,似乎也沒在九瀾先生身上聞到過什麼臭味,明明他的大衣好像隨時滿載各種血淋淋的物品,頂多只有一點淺淡的、醫療人員都會有的消毒水味。

九瀾先生顯然不是找我來閒聊的,所以沒有在大廳停留,帶著我繼續往深處走,直到在一面白牆前停下。與剛才玻璃大門相同的開啟方式,牆體上劃出長方的形狀,下收後,露出裡頭的另一個空間。

「我個人的辦公室,進來吧。」青年這麼說道,領著我進了門。牆體在背後收起,我忍不住僵硬了下。

眼前所見是一個很普通的辦公間,基本的辦公桌椅後方是佔滿整面牆的系統櫃,上頭除了擺放資料、文件,也有幾層擺滿了瓶瓶罐罐,或是裝有液體、粉末,或是裝有不明生物的器官,各種尺寸玲瑯滿目;與辦公桌相對的另一邊有個區塊分隔開來,看起來像小型的實驗區,除了顯微鏡以外,其他都是我叫不出名字的儀器。

微風帶起紗簾擦過我的手背,我回過頭,看見窗戶是開著的。

緊繃的身體立時放鬆下來。

「艾瑪莉說妳不喜歡密閉空間,所以特地給妳開了窗。」九瀾先生頭也不回地說,自己去冰箱拿了飲料,「柳橙汁要嗎?」

我頓了頓,拒絕了。

幸好他沒堅持,只拿了自己那罐放到桌上,然後搬了張椅子給我,自己則半坐在桌沿,總算要開始說明正事。

「找妳來,是因為妳身上有個東西對我們手上某個研究有幫助。」九瀾先生環著手,頭一句就切入正題,一點也不廢話,「醫療班前陣子進了一批屍體,十幾具,多為女性,成年人、或接近成年的青少年都有,各個都死於相同的死法,研究了一陣子後,發現他們身上都被置入了一種相當稀有的死咒。」

說到這裡他突然停了下來,鏡片後的目光落在我臉上,帶有絲探究的意味。

而我完全沒有任何反應,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幾秒後,他又彷彿沒事一般繼續道:「這種死咒源於古時戰爭年代,一些較為偏遠、避世的種族部落盛行使用的一種詛咒,上戰場的丈夫或妻子為了避免不在家時伴侶跟人跑了,會在對方身上放下一種詛咒,一種單向的死亡之咒。當施咒者死亡,被施咒者無論身處何地,同時也必定會因詛咒發作而死。」

「然而反過來若被施咒者死亡,施咒者卻不會有任何事,所以才說是一種單向詛咒,被施咒者的生命幾乎掌握在別人手中,雖然殘忍,不過在一些未開化的地區卻十分流行,相當野蠻的做法。」雖然這麼說,不過青年蒼白的面孔卻浮現出詭異的笑意,也不知是覺得哪裡好笑,「若被施咒者不想突然暴體身亡,只能一邊恐懼的維持對伴侶的忠貞,一邊祈禱對方不要隨便死在戰場上——是說要用到這種死咒,看來也不是真的真心相愛的夫妻就是了。」

九瀾先生聳了聳肩,感覺對這樣的事很不以為然,只是評論兩句便帶過了。顯然,這些都不是他找我來的重點。

「...這個死咒,和我有什麼關係嗎?」我看著安靜下來的人,平靜的問道。

九瀾先生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回答,咧開嘴,陰森地笑了下。

「和妳有什麼關係...」他離開桌沿,手插著兜朝我走近幾步,直到我出現明顯警戒的反應才停下,笑得更加陰森詭譎了。

「蕾伊西小朋友——妳揹著一顆定時炸彈到處走動,妳自己不知道嗎?」




上回他幫我治療沼毒獸造成的傷口時,意外發現我身上有和他正在研究的屍體上類似的力量,再稍加探測後,確定了我也被下了相同的死咒——雙心咒。

而且,我是被施咒者;換句話說,我正處在一個隨時死掉都不意外的情況。

定時炸彈其實是挺貼切的比喻。

「雙心咒因為年代久遠,留下的紀錄不多,詳細施咒方法早就失傳了,現今也沒聽說誰會使用,所以解咒方法自然也沒有流傳下來,公會資料庫並無更多記載。」九瀾先生晃回他的辦公桌前,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著那罐已經開始退冰的柳橙汁,「那批出土的屍體正好就出自戰爭年代、西南方黑暗巨林深處地區的潘韃太部族,這原始種族據傳相當排外,男女地位極為不平衡,父系主宰的社會。」

「你想研究那些死咒。」我打斷他的歷史課,用肯定句陳述,然後歪了歪頭,「但是那些屍體身上的詛咒都已發動過,咒力早已隨著時間消散;且那些人大多為受體,要想完整研究,必須額外再尋找主體。」

「沒錯喔,小朋友還算聰明。」九瀾先生聳聳肩,「如剛才所說,施咒者都是跑去上戰場了的丈夫,潘韃太部族沒有自己的文字,歷史紀錄全靠周邊部族或口耳相傳,所以也很難說他們當時都參加了哪些戰役、應該去哪裡尋人。」

說到這裡,他找我來的目的已經十分明顯了——他需要一個還活著的、身上帶著雙心咒的人,以便取咒力研究,以及...

「我們需要雙心咒未發動時的咒力,這部分能從妳身上提取;以及如果方便的話,那個在你身上放詛咒的傢伙最好也能在,知道施咒方式後,解咒也就有眉目了。」

以及,他想知道背後施咒者是誰。除此之外,後面那句話的意思有如果我願意提供協助,他也能儘早找出破解方式幫我解開詛咒。

那麼我的回答...

「我無法提供施咒者的資訊,不好意思。」我很直接拒絕了,果然,九瀾先生一點驚訝的反應都沒有,早猜到我會這麼回應。

但接下來的大概就讓他意想不到了吧。

「如果只是提取咒力,我可以幫忙;不過關於詛咒,目前並無解開它的打算,謝謝你的好意。」說完,我還規規矩矩的向他點了下頭,看起來對於解咒一事完全沒有興趣。

九瀾先生把玩飲料罐的動作停了下來,良久不動。由於他的臉被頭髮蓋住了大半,我根本沒辦法辨識他現在真正的表情是如何,露出的下半張臉也是一成不變的陰沉冷笑,讓期待看到他目瞪口呆樣子的我有些遺憾。

過了小半會兒,青年突然把那罐柳橙汁拋過來,我嚇了一跳,下意識接住後,手上立刻滿是罐子滴下來的水。「不冰了,送妳。」

「......」誰叫你剛才不早點喝掉...

我滿頭黑線之際,九瀾先生又開了口,環著手,依然似笑非笑的樣子:「個人淺見,這種會置伴侶於死地的都是恐怖情人,實在不值得付出生命,我是不知道妳都慘成這樣了為什麼還愛對方愛得死去活來、不肯解咒啦。」

「...我沒有。」下意識反駁後,我要收回也來不及了,只好閉緊嘴巴別開臉。

他瞥了我一眼,聳了聳肩道:「好吧,既然不是出於愛,那就是有什麼隱情了。這部分不歸我管。」

「對了,假如真的不幸詛咒發動,妳的屍體願意留給我當收藏品嗎?我會幫妳保存得很美的。」

「......」

我很無言,超無言,原來經過這麼長一段時間、他還沒放棄覬覦我啊...毅力堅強。

青年呵呵呵邪笑著開始肉眼掃描我肚皮的位置,像是我一點頭,身上就會立刻少個胃還是肝之類的東西。

不過...我沒有感到多害怕就是了。

意識到的時候,我竟然開始認真考慮他的提議了。反正等休狄殿下回來逮我,我大概率也死定了,現在安排後事時間應該趕不及。有個現成的人願意幫忙收屍,我又不想再回奇歐一族,所以沒有思考很久,很快便答道:「好啊。」

九瀾先生居然咦了聲。

啊...結果剛才沒看到的目瞪口呆表情,現在看到了。

這時我們已經出了他的辦公室。大廳裡幾名藍袍來來去去,聽到我說的話後,每個人不約而同都做出差點滑倒的姿勢、站穩後猛然震驚的看向我,彷彿我是答應闖單人屠龍副本的勇者。

青年愕然的停下腳步。我以為他沒聽清楚,便又重複一次:「我說好...需要立個契約什麼的嗎?」記得有聽他提過什麼死後契約的。

鏡片後的眼睛透過頭髮的縫隙上下打量著我。

半晌,九瀾先生無預警伸出手拍拍我的頭頂。

「蕾小朋友,妳還是趕快專心治好睡眠不足吧,腦袋都不清楚了嘖嘖。」

我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整個人僵硬無比。但是...倒也沒有產生什麼負面情緒。

白衣青年往前走了兩步,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又滿臉興奮的搓著手折了回來,一堆頭毛忽然就貼到我面前:「不過剛剛那個約定還是算數,不可以反悔!說好了喔。」


隔天,我把屍體賣掉的消息傳遍整個醫療班。輔長一臉痛心,喵喵嚇呆,艾瑪莉則把九瀾先生揪過去唸了一頓,彷彿他是拐賣兒童的詐騙犯。九瀾先生倒也受教的站那乖乖聽訓,為了讓她安心一點還掛保證道:「會老實等她壽終正寢再下手的。」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九瀾先生正盡責的帶著我原路離開分析部,路上順便討論兩邊方便的時間,著手準備研究計畫的進行。

等艾瑪莉回來、在某樓層類似交誼廳的地方看見我們的時候,九瀾先生和我也正好談到一個段落,跟女性簡單打了個招呼便要離開。

就是在這樣剛好的時間點,地板突然展開了移動陣。

金紅色的線光倒映在每個人的瞳孔,一陣一陣強烈的閃動,刺得我眼睛發疼。

傳送過程比平時長了一些,因為不是專用的傳送陣法,而是屬於私人的、被醫療班大結界判定為非正式的傳送;幾秒過後,此次傳送由於某些原因得到允許,光芒逐漸轉淡,一黑一紫的身影出現在正中心。

在尚未散去的陣法圖騰中,是橫流一地的鮮血。


「王子殿下...?」


黑袍——休狄殿下動了動,沒有去看開口的艾瑪莉,而是在環顧一圈後,準確鎖定我的位置。

他的掌心滿是鮮血,一旁的紫袍上前想幫忙治療,卻被暴怒的人給揮開了。

王子殿下的表情難看至極。光是這麼看著,就知道他正處於發飆邊緣,隨時都可能爆發,神色比平時陰沉恐怖百倍。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可怕的樣子。

我開始微微發抖。

不行,我還沒準備好面對他...而且這裡現在有別人,萬一他要在這裡發飆,我能阻止得了他嗎...?

冰藍色的瞳孔帶著燃燒般的怒意狠狠睨了過來。下一秒,王子殿下抬腳、朝我這裡走來,腳步聲很重,一下一下的加重我的精神壓力,我抖了一下,嚇得立馬縮到別人身後。

「...過來。」休狄王子見狀停下,沉聲命令道,聲音裡是壓抑著快要爆發的怒火:「瑟露莉安,給本王子過來。」他又加重了語氣,空氣中開始傳來細微的震盪與聲響。那是火花擦動的聲音。

...好可怕,超級可怕,我不要出去——!

我往人身後又躲了躲,一根頭髮都不敢露出來,全然沒發現在自己前方的人是誰,而對方也配合的沒有移動半分。

休狄殿下似是又往這裡走了兩步,不過馬上被他旁邊的人攔下。「等等休狄,讓我來說。」

然後王子殿下真的站著不動了。

我看不見那裡的動靜,只感覺剛才說話的人轉往我的方向,放柔了語氣:「瑟...休狄有些話想跟妳聊聊,如果妳願意的話,我在紫館的房間借你們,如何?」

他的聲音很溫柔,帶著某種讓人安心的能力,一掃室內讓人窒息的沉重壓力,讓我繃緊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不少。

但、我依然不敢出去。


沉默持續了一陣子,也許有一分鐘,接著、一聲很輕很輕的嘆息傳來。

「瑟露莉安。」那是休狄殿下的聲音,比剛才緩和許多,帶著似有若無的無奈:「本王子...我沒有生妳的氣,別再躲了,我們談談。」

那個素來高傲又不可一世的王子殿下難得表現出服軟的姿態,眾人、包括我,一時都訝異地放輕了呼吸。

我慢慢抬起頭,看見身前的人也側過來看我...應該,九瀾先生頭毛後的眼睛的確是在看我沒錯。

...我竟然拿人家當擋箭牌了。

內心默默感到很糗。我慢吞吞的挪動步伐,從九瀾先生身後露面,怯怯的看向幾步之外的休狄殿下。

方才的暴怒已平息許多,他只是靜靜的望著我,然後伸出手。

我走近,搭上那只黑色手套。

兩秒後,景色轉換,我、休狄殿下,以及那名紫袍,三人轉移出了醫療班。

本文最後由 蔚藍Azure 於 2023-9-25 04:0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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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蔚藍Azure 發表於 2023-9-19 22:4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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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兄長

05 兄長




和室木桌上,剛沏好的茶水冒著陣陣熱煙,旁邊是一小盤盛滿的糕點讓我們配茶,房間主人的招待十分周到。


我和休狄殿下分別在桌子兩邊落座,面前的茶杯小巧精緻,空氣中除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還有淡淡的茶香味。


「你們慢慢聊吧,想待多久都可以...」紫袍這麼說完後便站起身,真的就要離開房間,把空間留給我們。


「阿利哥,沒關係,你留下吧。」


從頭到尾都低頭盯著桌面的我、在那名紫袍剛要轉身時立即出聲。我側過頭,看向臉上帶著些微驚訝的人,說:「不用迴避的。」


紫袍——阿斯利安頓了頓,收回離去的腳步。「原來妳還記得我啊...」


狩人重新回到桌邊,在殿下旁邊入座後,露出帶著訝異的熟悉溫柔笑容這麼對我說。多年未見,他給人的感覺還是一樣如沐春風。


我微笑著點頭,「嗯,你和戴洛哥以前送過幾次點心,很好吃。」


不過寒暄到此結束,我們都很有默契的沒再敘舊下去。


現下還有更優先要處理的事。


我轉向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人,他低垂著眼,從表情讀不出此刻內心所想。


琢磨了下,我才輕聲開口。


「所以,您全都知曉了。」


和我相似的雙眼抬起,死死盯著我。


休狄殿下沒有應聲,可能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本身不擅言詞,所以我希望他最好也不要發表任何意見,否則可能會說出令我非常難受的話。


就像我曾經信任的家人對我說過的那些一樣。


我一定會心痛到死掉。



「...為何不讓本王子知道。」


良久,王子殿下也輕聲擠出這麼一句,為我早上拼命阻止他一事不解。


「是我請求國王與王后隱瞞您的,畢竟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不是嗎。」我輕輕摩挲著茶杯邊緣,茶香四溢,我卻一口都沒有喝。


休狄殿下皺眉,「說了沒生妳的氣。」


「...殿下,您誤會一件事了。」我苦笑著收回放在桌上的手。


「我最怕的不是您生氣。」


對面兩雙目光都看了過來。我續道:「而是、讓您知道我發生了這種事。我不清楚奶娘說了多少,但即便只是以最簡單的一句話闡述,我也不願意讓您知情。」


「...理由。」


「因為我覺得很丟臉。」


王子殿下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我不理會,繼續以有些重的語氣說下去:「我覺得很丟臉——與外族男性往來頻繁,卻是交友不慎,輕易中了算計,隨後遭到凌辱。」


「您怎麼會認為,我願意讓自己的兄長知道這些。」



氣氛因我一席話而凝固停滯,彷彿重物壓身,沉重的連挺直背脊都比平時要花費更多力氣。


身為屋主的阿斯利安神色僵硬的垂著腦袋。他其實是局外人,應當也算在我不想讓其知情的範圍內。不過、既然他是和休狄殿下一同出現的,即便奶娘揣摩我的意願將王子以外的人排除在談話外,事後休狄殿下一定也會告知這名狩人。


因為那是休狄殿下願意交付信任甚至性命的存在。


所以我認為讓他留下來聽到這些、是可以安心的。任何時候都不需懷疑一名狩人,況且若未來有需要,他能在殿下偏離正道之前將人引領至正途。


我是這麼期盼著的。


「...讓我幫妳。」良久,休狄殿下才艱難地道,聲音很低,還有些沙啞:「讓本王子幫妳,討回妳應得的公道,解開妳的詛咒,然後殺了那個混帳。」


我沒有猶豫,立即搖了頭。「不能的。」


「不能輕舉妄動啊...對方手上有影像球紀錄。」


王子的臉色頓時更難看了,戴著黑手套的手攥的死緊,狠狠咬著牙不作聲。


奶娘應該有告知這部分的...否則以殿下火爆的個性,首先肯定會直接逼問那人的身份,接著一舉殺過去滅了他老巢,而不是在這裡和我下死亡預告。


若有任何報復、對他不利之行為,包括探察身份,對方隨時都能將影像球公開,讓他錄下的、我受辱的畫面外流出去。


就是這卑劣至極的箝制造成如今的死局。


我喝了口涼了大半的茶,淺淡的笑著以最平靜的語氣道:「所以不論您原本有何打算,我請求您停手,替我討公道也好,把我接回奇歐一族也好,都希望您別再插手干預。」


「這部分您必須尊重我的意願,我是最不希望影像球外流的人,包含國王王后在內的所有奇歐一族的人也都不會樂見此情況,再者——」


我抬頭,朝他笑了下,「您的成王之路上,不能有我這個污點。」



「妳不是!!」



一聲巨響,桌面應聲而裂,幾乎沒動過的茶水點心跟著散落一地,茶杯在榻榻米地板滾了一圈。


阿斯利安顯然被嚇了一跳,急忙穩住裝滿沸水的茶壺,接著悄悄一彈指,用了不知什麼術法,地上的狼藉跟桌子的殘骸都瞬間消失無蹤。


紫袍默默起身,去隔壁間又搬了另一張備用的木桌回來。


等這一切完成,我看著衝動站起身、還處於暴怒狀態的人,與之相反地依然保持著輕描淡寫。


「嗯,我也認為我不是。」我平靜地道,「但外人可不一定這麼看。」


想看王室笑話的人多得數不清,所以才對外說我生了重病,極少數難以隱瞞的內部成員則告知我逃避責任背棄家族逃走。


寧可只是出了個懦弱無能的王女,也不能是個未及成年就遭人凌辱的王女。


將來會是一族之王的休狄殿下,他所引領的奇歐妖精,不能留下這麼一抹污點。



氣氛再次陷入僵局。


望著似乎不願坐下的人,我只好也跟著起身,直挺挺的站著面對他。「奇歐妖精一族最重視名譽,我確實也不希望因為我的事而有所毀損...離家出走也是希望此事石沉大海,能轉移焦點是最好。」


「...難道就這樣算了嗎?妳什麼也不打算做?」休狄殿下沉聲道。


「對,我只想安安靜靜過生活,反正賠償確實收到了,奇歐一族獲得不少好處——算了,我覺得算了。」


「種族責任呢?妳也要輕易捨棄嗎?」他的語調高了起來,目光炯炯的看著我,「不是妳說拋就能拋掉的,若妳回來,本王子就有名義替妳討公道。妳真的要背棄奇歐一族?」


「...是他們背棄了我。」


意識到的時候,我已經脫口而出。廢了好一番力氣將情緒壓下去,我勉力維持面上冷靜,道:「奶娘大概不便告知,那就由我來告訴您,國王王后是怎麼替我討的『公道』。」


「我信任他們,他們體恤我,要我全權將此事交予他們處理。」


「三個月後,我問起進展,才知道國王王后與長老們以簽署賠款條約的方式,進行了私下和解。」


「殿下,我的清白——奇歐王女殿下的清白,以區區金錢能衡量的各種物質,給輕易賣掉了啊。」


話音落下,空氣頓時凝固。


我看見休狄殿下陡然瞠大了眼,一旁的阿斯利安也好不到哪去,都是一臉不可置信。


我閉了閉眼,握緊有些顫抖的手,深吸了口氣。再睜開眼後,我又恢復平靜無波的模樣——告誡自己無數次了,不能再因為已發生無法改變的過去而心神不定。


良久,我再次啟唇:「也許真的不得以,為了不讓影像球外流,只能以賠款的方式妥協。就像我方才說的,我也不希望外流造成奇歐之名受損。」


「但是、明明可以先知會我,可以先和我商量過,得到我的同意後再簽下合約,或者還可以討論其他種方式——我並非不明事理的無知小兒,不是無法理解這之間的難處啊。」我又是一個苦笑,「但我就這麼被賣掉了。」


反正都說到這地步,我想,再多告訴一些也無所謂了吧。


「不尋求公會幫助,是真的不想公之於眾,為了保護我不受外界異樣眼光看待嗎?」


「——錯了,是因為他們認為讓外人知道很丟臉。」


我告訴面前的兩人——也許是頭一次與人訴說這些,我發現自己有些停不下來,只想一吐為快。


我說,國王與長老們都是怎麼從我這了解詳情,在我質問條約一事後,又是如何推卸責任、將錯誤甩到我身上的。


他們每個人、開口閉口都是『怎麼如此不小心』、『年紀輕輕與外族異性私通,身為王女卻不懂潔身自愛』、『一定是妳沒有保持適當距離,是妳的過失』。


每個人都往我身上找被強暴的原因,卻沒有一個人去質問那人『為什麼要對我做這種事』。


字字句句、都彰顯著我給他們丟臉了。


於是就把我當成交易籌碼處理了。


「執法嚴厲、剛正不阿,斬除一切邪惡的奇歐妖精卻連為王女殿下討回公道都做不到。」


這一句一針見血的戳進了王子殿下的痛處。


好半晌,休狄王子又緩緩坐了回去,樣子有些頹然。


「...所以,妳才離家出走。」


他沉著聲,說出良久以來第一句話。


「差不多。」我早就決定不會有所保留,便補充完細節:「其實簽完條約後,國王他們便開始物色我的結婚對象人選,希望我早早嫁掉、息事寧人。」


因為當時守世界震盪——妖師出世、四日戰爭,鋪天蓋地的大新聞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沒有人會注意到一個毫不起眼的王女出走的事,包括前去戰場援助、忙得不開交的王子殿下。


休狄殿下靜靜地聽我訴說,沒什麼太大反應,也許是一連串真相已讓人麻痺。


「而我無法接受——左右都是要離開,那至少方式讓我自己選擇。於是便是現在這樣了,我淨身出戶,與奇歐一族再無任何瓜葛。」


「大概是心裡也對我有些過意不去吧,國王陛下並沒有反對,順了我的意放我離開了。」


「他們也很愧疚,我知道。」


「所以我來當那個不懂事又任性的壞人。」



說到這裡,我已經完全不再有情緒起伏,不論外表或是內心。雖然還是有些介懷,但早已決定要好好振作,專心於現在的生活。


「殿下,事到如今,就算您改變不了什麼,我也都不在意了。」我微笑,直視著眉頭緊皺望著我的人,「說算了就是真的算了,我並無迷惘,只想以『蕾伊西』的身份重新開始生活——這點,我想阿利哥可以看得出來。」


我也相信,他會這麼告訴休狄殿下的。


如此一來,可以徹底打消王子殿下想為我做什麼的念頭了吧。


冰藍色的眼眸看了過去,狩人頓了頓,微微嘆了口氣,然後點點頭。


最後的最後,我想告訴這個身為我兄長的人——


「其實我很高興您願意了解這些事,還表示願意幫助我,我相當感激...真的。」聽到我這麼說,休狄殿下的臉色卻沒有因此舒緩下來的跡象。「但我已經不是奇歐妖精的一員了,也不再是您的妹妹,所以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您毋需再掛念。」


沒想到這時他搖了搖頭,很冷靜的表達了不贊同。「不論如何,本王子依然是妳的兄長。」


他說這話的神態,彷彿又切換回那個冷靜可靠、實力強勁的公會黑袍。


「是嗎...那麼您對於我,又了解多少呢?」我笑著反問,「興趣喜好,愛吃的東西、不愛吃的...或者生日,您記得我的生日是何時嗎?」


對面沒有回應。


和預料的差不多,所以我並沒有太多情緒,只是自行起身,向另兩人一躬身便準備離開。


手剛搭上門把,背後突然傳來聲音。


「我記得。」


我頓住了腳步。


「本王子記得,妳的生日、就在今天。」


我沉默著,扯出一抹苦笑。


「...願殿下保重。」


接著再不停留,頭也不回的開了門離去。







「...王子殿下,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這是那名少女離開、室內又沉寂了數分鐘後,房間主人阿斯利安朝看不出情緒、異常冷靜的友人提出的疑問。


事實真相實在過於殘酷。與對方有過幾面之緣、在記憶裡還依稀是個幼小的孩子,沒想到卻出了這樣的事,作為一名關愛大地生命、心地善良的狩人,阿斯利安此刻的心情絕對是很複雜又沮喪的。


而王子殿下是她的親兄長,受到的衝擊絕對又無法和自己比擬。


沉默良久的人聞言,靜靜的看了紫袍一眼。


「本王子覺得,有點奇怪。」


「嗯?」沒想到會聽到這種回答,阿斯利安愣了愣,接著馬上發揮前搭檔的默契,正色問道:「怎麼了,哪裡不對?」


休狄垂眼看著手上的手套,若有所思的說:「她說算了,不想再追究...也許過去對她疏於關注,本王子確實不了解現在的她。」


「但有一點,本王子比任何人都要肯定。」


阿斯利安望著那雙認真無比的雙眼。


然後休狄、一字一句,清晰有力的說道:


「瑟露莉安絕不是受了委屈還悶聲不吭、乖乖往肚裡吞的人——」


「她一定會想辦法報復回去!」







看著友人一反方才的頹然,逐漸變回那個殺伐果決、正氣凜然的黑袍王子,阿斯利安總算能稍微放下擔憂。


不需自己引導,看來他已經自行找好道路了呢。


「不過,王子殿下為何如此肯定呢?」


阿斯利安不免有些好奇。對於王女殿下,由於休狄出於某些原因不願讓幼妹與他有太多接觸,連帶著戴洛和自己也和王女殿下交集甚少,只在宴會等公開場合有過短暫一兩次的會面。


所以阿斯利安並不了解瑟露莉安的為人,只能試著和她的兄長打聽。


原本似乎在思索、計畫著什麼的休狄聽見問句,塵封的回憶立即被勾起,頓時讓他的表情變得一言難盡起來。


「...以前,宮裡有專為年紀尚小的皇親貴族舉行的特別茶會,大多為18歲以下的孩子會受邀參加。」休狄開啟了回憶模式,「我和瑟露是王室直系,除了阿諛奉承,被找麻煩是最常有的事。」


這部分阿斯利安多少聽聞過一些。小時候的王子殿下可能還沒有如今這般冷酷無情,但也絕不是吃素的,若有人找他麻煩,基本上都會被休狄狠狠教訓到再也不敢出現在他面前。


「但是瑟露不同。」休狄表情嚴肅的說,「據當時那群貴族小孩的說法,就是寧可來惹本王子,都絕對不要惹王女殿下。」


對於阿斯利安瞬間訝異的好奇反應,休狄嘖了聲,不情願的解釋:「瑟露莉安的報復心很重,曾有貴族小姐為了惡整泡了蚯蚓茶給她,隔天醒來就發現滿床的大蟑螂跟蜘蛛;也有過外族王子亂剪她寶貝的頭髮,被瑟露施了幻術,讓那傢伙自行動手理了個陰陽頭後再沾沾自喜的四處炫耀,深信自己英俊無比——這幻術持續了半年、瑟露的頭髮長回原本的長度才消失。」


「這...」阿斯利安感覺一滴冷汗劃過臉側。他在努力把王子殿下的描述與剛才那個外表文靜乖巧、禮貌和他打招呼的女孩子聯繫起來。「有點可怕啊...」


「哼,也就莉莉亞那一根筋的性格才能和她處得來,不然根本沒人敢隨意靠近她。」休狄似乎也挺不解為什麼同為直系成員,妹妹的腦子構成卻像是千古之謎一般。「但這還不是她最可怕的地方。」


「?」


不過這次休狄沒打算回答狩人的好奇了...也可能是覺得自己要說明這些很難以啟齒。「...未來和她多接觸,你很快就會明白了。」


接著,他回答了最一開始的問題。


「據她的奶娘所說,對方在和解條約提出的其中一個要求為隱去他的身份,也就是說,除了父王母后、瑟露本人,還有大長老以外,沒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知道的人,根據條約都已經立下了保密誓言,若任意透露將造成反噬,所以休狄無法一一逼問他們所有人。


而偏偏,瑟露的奶娘並不是知道對方真面目的人之一。


其實瑟露應當沒有立誓,不過無論有或沒有、那混帳都不痛不癢,因為最在乎外流的人肯定是她,所以即便只是一張薄紙的效力,對她本人來說也幾乎等同於一個高等誓言。


而經過方才的談話,從瑟露莉安那裡問出答案也不可行,因為她不想讓他插手,休狄也並不想用逼問她的方式。


「因此,首要目標,是以不驚動對方、最隱秘的方式調查清楚『他』的真實身份——」


「身為公會黑袍,討伐邪惡天經地義。本王子會讓傷害王女殿下的人付出慘痛的代價,不死不休!」


本文最後由 蔚藍Azure 於 2024-9-19 10:2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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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蔚藍Azure 發表於 2023-9-19 22:4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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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研究

06 研究



「那麼,就按說好的,以不引起施咒者注意的前提下開始提取咒力。」


從分析部門再往下走兩層樓,會來到一個專門存放潘韃太部族屍體的空間。和傳統停屍間有點不太一樣,裡頭每一具屍體都是直立的,各自保存在一種裝滿透明液體的透明大圓柱裡漂浮。


我僅僅在原地用視線瀏覽了一圈實驗室,很快便收回目光,看向一身白大衣的青年。和上次說的並無出入,屍體多為女性,只有一名是男性,年紀從接近成年的青少年到老年都有。


九瀾先生一邊簡單收拾手術台,一邊瞧了我一眼,像是不經意又像是在刻意查探什麼。然而在我弄清楚前,他就又狡猾的收回視線了。


「待會正式開始時,妳不需要特別做什麼,隨意就好,要吃東西也行——有想喝什麼嗎?」


我想了想,問:「牛奶有嗎?」


實驗室裡有冰箱嗎?


九瀾先生還真的走到角落、一個看起來像冷藏櫃的地方。門打開的一瞬間,我透過飄渺的冷氣看到裡面存放的一罐罐可能是器官或內臟的東西,然後他從某一層掏出一瓶十分正常、餐廳也有提供的三角紙盒牛奶,回身拋給我,連吸管都附上了。


...應該不會有怪味吧?


總而言之,我還是規規矩矩的道了謝,然後拿起吸管往牛奶盒戳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閉嘴。」我冷眼看著放聲尖叫的牛奶,它馬上抖了抖,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音。


我舉起飲料,含住吸管要喝下第一口。


「知道怎麼被下咒的嗎?」


一道問句冷不防丟過來。我抬眼,嚥下嘴裡的牛奶。


「他給我喝了點東西。」


淡淡地答完,我面無表情的又喝了一口。嗯,味道正常。


「內容物?」


「不清楚。」


九瀾先生意味不明的笑了下,不再多問了。


接著是提取咒力。他先從那些圓柱裡挑了具女性乾屍、丟到手術台上,然後讓我坐在旁邊的椅子不要動,自己拿了個針筒過來,先幫我抽了一管血,接著伸手攤開掌心,舉到我額頭前方幾公分的位置,淡淡的藍色光點自他的手掌下冒出來,一點一滴緩慢的從我體內抽走一絲力量。


青年收回手後,那股力量形成彈珠大的小圓球在他掌心漂浮、轉動,隨後被收進一個方形的水晶小匣子裡。


接下來的時間,九瀾先生幾乎放生我,隨便揮揮手趕人後就進入個人小世界,在手術台前忙碌起來。因為他讓我想幹嘛就幹嘛,所以我便在原位觀看了下,只見青年一下陶醉的把玩著內臟,一下施放術法融合小匣子提出來的力量在屍體上測試著什麼,偶爾才會用到那一管血。由於我是外行看不懂,很快就失了興趣,找了個抬頭就能看到他的地方,拿出今天上課的筆記開始複習。


間或,九瀾先生會過來在我周遭施一些法術,大約也是在測試什麼,達到目的後立刻再鑽回手術台前。而我也一邊乖乖地不妨礙研究,一邊專心地做自己的事。


兩個小時後,回家作業全數完成,手上再沒事情可做,幾本在看的書也都放在宿舍。想了想,反正也無聊,我拿著還剩一半的牛奶湊到手術台邊。「我可以在這邊看嗎?」因為九瀾先生還沒說我可以走,所以我想應該是還需要我在。


已經換了第二具屍體、正在用精細的刀具切割什麼組織的青年過了兩秒才抬起頭,指了個位置給我:「在那邊待著。」


拉了椅子坐下後,我就這麼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牛奶,半是發呆的盯著九瀾先生工作。


其實忽略臉上陰森恐怖的笑的話,他工作起來的模樣看起來確實很專業。


視線下移,我轉為去看手術台上的女性乾屍。潘韃太部族的傳統服飾是用一種特殊的草莖編成,堅韌輕盈,柔軟性強,且容易取得,在長年陰暗潮濕、悶熱的黑暗巨林區經常被拿來做成日用品廣泛使用,例如編織成草籃一類的容器,或是鞋履、繩索等等。


從這名女性身上的穿著來看,應該只是平民階級,脖頸有一圈的顏色看起來稍黑,那是已婚女子依規定會紋上的刺青——簡直和項圈一樣。


我靜靜的盯著已經腐爛發黑的人體。


咒力發作後,纏繞在心臟外圍的咒力將如同鎖鏈一般瞬間緊縮,將心臟徹底絞碎,無力回天。


這就是雙心咒的力量。



手裡的東西突然發出一點聲響,我一個激靈,瞬間將思緒拉回。


...原來是牛奶喝到見底了。


一聲輕笑傳來。看過去後,青年露出的下半臉是一如既往的詭異笑容:「剛想說妳膽子不小。」


「之前來過的非袍級學生要嘛吐了、要嘛臉色發白尖叫跑出去,還以為妳也會是其中之一呢。」


我眨眨眼,環顧了一圈室內,然後又鎖定回九瀾先生身上,「是因為你的關係還是...?」


這兩天跟九瀾先生在醫療班內走動,我差不多也發現了——路過的如果是藍袍,大多反應都會先僵一下,勉強跟他打招呼再快速跑遠;如果是普通學生或部分袍級,會直接省略前兩個步驟尖叫逃逸。一致的模式讓我一度以為走在死神旁邊,自己也跟著變成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神了。


這是表示九瀾先生平時不分敵我、想挖的內臟就會強行弄到手吧...所以嚇到想吐應該蠻合理的?


「妳可真失禮。」青年一挑眉,從殘肢堆中抬起頭,「當然是因為他們太愚蠢,不懂得屍體的美妙之處啊。」


那也不一定啊...記得我小時候惡作劇把某個討人厭貴族盤裡的米飯都換成了等大小的蛆,從那以後他光是在百米外看到我都能臉色發白尖叫逃跑、嚇得嘔吐不止呢。


...嗯?等等,殘肢?


我猛然驚覺那具乾屍在我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覺被分解成屍塊了...他啥時候動手的啊!


我扭頭看向已經回到圓柱內漂浮的上一具乾屍,這才注意到它身體各處不怎麼明顯的縫線...又是什麼時候縫好的啊?


謎。


「既然妳有閒情逸致喝牛奶,不如過來跟我一起探索內臟的奧妙怎麼樣?我可以傳授妳怎麼分辨健康的器官跟不健康的喔...」


「不了,沒興趣。」我又不是醫療班的。


青年無所謂的聳聳肩,又繼續埋頭幹活了。




這便是接下來幾次、我在分析部門協助研究時會發生的大致情況。


九瀾先生讓我一週挑個一、兩天過去就好,對於還有課業等事務要忙的學生來說沒什麼負擔。喵喵表示很開心,這樣感覺在醫療班有伴,雖然她的工作區域不同,也不太能隨便往分析部跑。艾瑪莉倒是偶爾會來看看我,不知是不是因為那個交出屍體的約定,總覺得她特別擔心一個沒看好我會人間蒸發在分析部內、某人的魔爪下,每次來都要用警告的目光瞪幾眼在小世界裡歡樂、渾然不覺的青年。


而儘管艾瑪莉耳提面命,我卻還是沒怎麼當一回事——因為他沉浸在跟屍體狂歡的快樂中,根本不怎麼理我,我從一開始有點戒備,到現在越來越放鬆...比起我,他對屍體的興趣可多太多了。


通常一次會在這裡待上兩到三個小時,寫完作業綽綽有餘,所以我現在學乖了,一定會另外再帶幾本書過來殺時間,避免像上次那樣無聊到沒事做,只能觀看某戀屍癖對著屍體開小花。攤開術法書到某頁,我拿出白紙,開始在上面練習畫法陣。


「嗯?二年級就在學破封殺陣了嗎?」


身後無預警響起的聲音讓我抖了一下,線條差點畫歪。回過頭,是正在脫掉沾滿黑黑黃黃黏稠液體手套的九瀾先生,像鬼一樣不知何時湊過來看我紙上的東西。


「沒...我自己想學的。」書是從圖書館借來的,聽說大學部才有開設課程教授這樣的內容,所以只好自己找資料來看了。


不過、他看得出來這是破封殺陣?


「加了光與火的元素陣...以破魔印為輔...唔,改得還挺有趣,不過這種高等破封陣驅使起來可能還需要...」他一眼就看出我做了哪些改動,甚至還伸手過來開始指導可以怎麼改、效力更強大。


我愣了兩秒,然後連忙回神、動筆抄記。


紙張很快在青年的指導下變得密密麻麻的,除了圖陣以外,還有我在空白處急忙抄寫下來、改動的重點。


整個陣法完成後,我停筆呼了口氣,揉著有點痠的手,忍不住回頭好奇問:「醫療班也要會這些嗎?」


比我懂得還多...我以為這是時常需要跑各種封印地或遺跡的人才會需要學的?


九瀾先生隨意的道:「我是黑袍啊,會是正常的。」


...?


我整個愣掉,瞠大眼看著外表十分普通、連藍袍都沒套過老穿著一件白大衣在醫療班晃悠的人。「原來那個雙袍級就是你喔!」


依稀記得以前聽說過醫療班內出了個擁有雙色袍級的人,只不過當時沒怎麼在意,所以是何人也就沒特別去了解。結果現在那名人物就站在我面前。


「嗯?喵喵沒說嗎?」白衣青年似乎很滿意我驚訝的反應,陰森的笑容加深,「不賴吧,史上第二個特例喔。」


「...失敬失敬。」知道他居然有黑袍的實力後,突然對他整個人生出一種莫名的恭敬感...果然不可以隨便以貌取人。「不過你說第二個,還有誰也是嗎?」沒記錯的話只聽過一個而已耶。


九瀾先生推了推眼鏡,鏡片發出森冷的反光,整個人忽然轉出一股淡淡的黑氣,像是和對方結過什麼仇一樣,「是一個叫做安地爾的傢伙...也是前醫療班首領。不過現在不是了,他早就叛變投靠鬼族了,本來是耶呂鬼王第一高手,但耶呂現在嘛...」他不以為然的聳聳肩,我知道他是指那位鬼王已經退出排名外的事。


他只和我簡單解釋了下,看來這件事不是什麼機密。不過公會人員叛變投靠鬼族、還變成鬼王的第一高手...


聽起來就讓人不寒而慄。


「妳想了解更多的話,可以問喵喵啊,她那個妖師朋友跟安地爾頗有淵源,知道的可能更多。」


喵喵的妖師朋友我多少也有耳聞,不過聽說因為身份敏感,在校內要遇見他不太容易...更不用說他身邊還有個實力強大的夜妖精護衛隨侍在側。


畢竟是古老傳說種族,我確實也挺好奇那名妖師的,喵喵也不只一次表示有機會要介紹我們認識。到時如果有想起來,也許可以再問問看吧。


似乎也沒興趣跟我科普一個鬼族的九瀾先生又在我身上試驗了些東西後,很快便宣布放行讓我離開了。







將交易所拿回來的東西都整理好,我取下斗篷,先洗了個澡,接著才拿出餐廳順回來的便當吃。


趕到的時候餐廳已經快關了,臨門一腳踏入。我啃著有點涼掉的雞胸肉,思索著不久之前發生的事。


不得不多繞點路,才能甩掉循味追來的鬣狗。


該換個新地點了嗎。



入夜,月色隱入雲霧。


藥物的作用很快,我闔上眼,任意識逐漸下沉。


潛入到深層地帶,無邊的黑暗將我包圍,方向感迷失,時間流動感停滯,宛如失重一般,被看不見的力量拖入深淵。


『醒醒。』


溫熱的點點螢光將我托起,我睜開眼,瞬間踩在地面上。


光點匯聚出一條絲線,向著遠方延伸而去,直到遙遠的盡頭處,一抹暗沉的紅忽明忽暗,死氣圍繞,擴散著邀請的意念。


我循著光而去,朝著向我招手的死亡之地。



本文最後由 蔚藍Azure 於 2024-9-19 10:2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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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好看 2023-11-4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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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蔚藍Azure 發表於 2023-9-19 23: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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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波瀾

07 波瀾



「欸那邊那位同學、借過一下!!」


轟然聲響自左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逼來,我猛地向後跳開,一大坨漿糊瞬間自眼前咻地飛過、華麗麗撞在右側花園的圍牆上,啪嘰整坨黏死在上頭。


...?


沒看錯的話,那一大團黏糊糊的黏膠下還包著一個人...一個大地妖精,活的,還在叫。


「褚冥漾!!你個卑鄙無恥的黑暗種族!」


攻擊來時的方向,傳來了另一名妖精的叫喊。我剛回過頭,破風聲伴隨著槍響幾乎同時響起,然後就見有個拿劍的妖精舉起武器、朝一個黑色身影投擲而出,結果不知為何射歪,竟然筆直的朝我射了過來——


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響起,然後是兩片東西掉落在地的聲音。


我一甩手,火符刀揮至身側。地上躺著被我斬斷的銀劍,不是幻武,只是普通武器。


「抱歉抱歉,讓妳掃到颱風尾...妳趕快離開吧,這邊不安全。」剛才看見的男同學跑了過來,抓抓頭髮一臉不好意思的道。他的五官有一點模糊不清,似乎施了層隱藏保護術法,外人無法隨意窺探其真實的面容。


還沒來得及回答,剛才那名射歪劍的妖精又急吼吼要追過來,仔細一看,後頭竟還有兩三個同伙,目標——就是我身旁的這個男生。


抬手示意一旁舉起槍要反擊回去的人,我朝他笑了下後,撿起地上的兩截斷劍,輕輕一拋。


噹噹兩聲,火符刀揮動,我把斷劍『還』給了原主,慘叫聲在半秒後傳來,那名妖精的兩隻手掌都被斷劍插穿,卡進骨肉裡正好釘在手心。


所以說武器要好好拿著嘛,射不準學人家丟什麼劍。


「需要幫忙嗎?」我回身,朝一臉驚恐的男同學問道,他愣了兩秒才回過神趕緊答道:「沒、沒關係!請全部交給我解決就好。」


說完,他舉起深藍色的掌心雷,朝已經停在一段距離外、忌憚的看著我們的剩餘敵人射擊,和剛才一樣的黏膠彈一隻一個、通通黏死在反方向的樹幹或牆壁上了。


「這樣今天的額度就達成了...」自言自語從旁邊傳來,還在疑惑什麼意思,那名男同學就揚起清爽的笑容,朝我禮貌道:「剛才真是不好意思,沒想到這裡會有人經過,還麻煩妳出手幫忙了。」


我感覺著對方乾淨清澈的氣息,勾起笑,「不會,既然是喵喵的朋友,幫忙是應該的。」


男同學愣愣的咦了聲,「妳是喵喵的...?」


「朋友。她經常和我提起你,今天總算見到褚同學本人了。」


褚冥漾同學剛要開口說什麼,後方妖精氣急敗壞的一個大吼立刻將我們兩人的注意力引了過去。


我瞧了眼那個在花園圍牆上扭來扭去的妖精,回頭問:「那些人怎麼辦?」


「啊啊...放著不管就好,反正努力一點遲早能自行掙脫。」


就這樣?「不再多做點什麼嗎?」


啊,他是不是以為我覺得黏膠的做法太狠,會錯意了?


果然,褚同學愣了下後,反問:「...要做什麼?」


我聳聳肩,用拇指指了下那名被釘手手的學生:「剛才那樣也算是對我做出攻擊了吧,我當然有權利報復回去。」


褚同學眨了眨眼,表情介於無法反駁、但又沒法立即表達同意之間。


「喂!轉學生!」叫喊聲響起,來自正在掙扎扭動的花圃圍牆妖精同學,「妳也要跟邪惡的妖師同流合污嗎?!妳要與我們為敵嗎?!」


我疑惑的看著並沒有印象的面孔。知道我是轉學生,可能是同班的吧。


「不然當你們同伴嗎?」


我很認真不解的反問回去,那位同學立刻漲紅了臉偏頭重重的哼了聲:「人類就是愚昧無知,這種黑色種族理當被逐出校園、趕盡殺絕,討伐邪惡乃全體白色種族的共同職責,為了守護世界的和平,應當同心協力攜手打敗——」


我默默的想了想,決定忽視那一連串經文。「放血好了。」


說完,不等褚同學回應,我操起火符刀就往瞬間停止碎碎念的妖精走過去,見他嚇得連連大叫、臉色發白的模樣就忍不住覺得心情愉悅——


「等、等等!同學妳先別激動。」褚同學立刻慌張的擋到我身前,表情為難的好意相勸:「這樣會把妳捲進來...妳應該不想在校內走動的時候每五步就一個智障殺出來吧?」


我思索了下這段話的含義。「你是擔心仇恨值會算在你頭上嗎?」


他明顯愣了愣,似乎對被我一語道破有些不好意思,小小的點了點頭。


「好吧。」既然當事人會擔心,那就必須尊重他的意願。「不過只是一點小小的惡作劇、應該無所謂吧?」


反正就算不報復,下一次這群人肯定還是會出現,報復得太重又會讓褚同學的形象變得更邪惡,落人口實。那不如就小小的捉弄個一次,無傷大雅,既能讓心情爽又能確實報復到一點。


看著露出不解目光的褚同學,我微微勾起嘴角,悄聲和他說了我的『計畫』。


聽完後,他也露出了有興趣的笑,和我一起轉向瑟瑟發抖的妖精。


我拿出特製的奇異筆,和褚同學湊到黏膠團人旁邊,玩得正開心時,突然有個沒聽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漾~你在這邊偷偷摸摸做啥好玩的事情沒找本大爺~?」


我們同時回頭,看見一個穿著閃亮花襯衫、頭頂七彩頭毛的人踩著夾腳拖而來。


「西瑞。」褚同學道出來者的身份,然後簡單說明了情況,「沒啦,剛才這群襲擊者把這位...」


他看著我頓了頓,我立刻意會過來,「蕾伊西,可以叫我小蕾就好。」喵喵跟莉莉亞都是這麼喊的。


「好的。他們差點攻擊到小蕾同學,為了補償她,就幫忙搞點小惡作劇囉。」


「喔~大爺看看。」


西瑞的目光一一掃過所有人,眼神逐漸一言難盡。


「這都啥鬼?『幼女控』、『媽寶』、『痔瘡癌末期』...?漾~你的主意?」


「不...幼女控跟痔瘡癌末期不是。」是說真的有這種病嗎。


「還有一個,應該寫什麼?」我轉了轉手中的奇異筆,一邊思考一邊詢問另兩人意見,「『喜歡吃鼻屎』?」


說完也不等回應,轉頭就寫在最後一名欲哭無淚的妖精臉上了。


「品味真糟。」那位西瑞同學嫌棄道,我當作沒聽見。


「行了,這樣就該長記性、以後別隨隨便便欺負同學了喔。」我揚了揚那隻特製奇異筆,「要用力擦拭9999次才能擦掉的特殊墨水,高階整人玩具,不謝。」


「下次,就不會是寫在臉上了。」


收好筆,我站起身,看向後面兩位男同學——一個滿是黑線一個滿是鄙視的臉,揮揮手道:「那麼我還有課、就先失陪了,很高興認識你,褚同學。」



我沿著小路出了花園。


背後的『鬣狗』隨即跟了上來。


利用轉角掩體,我趁機繞到跟丟的人背後,將靈符甩至他們後腦上,兩具殭屍成形。


已經是小隊隊長等級的人了嗎。


翻看服飾,果然在衣領處發現了奇歐王家護衛隊所屬圖紋。


「...放血好了。」


再次甩出火符刀,我往砧板上的魚走去。







「前面的、小心!」


我頓住步伐,直覺告訴我即將一腳踏入陷阱內,於是反射性後撤了一步的距離。


只見一道白色的人影自走廊另一端疾速奔來,速度很快,可能會來不及閃避——


就在這麼想的時候,那道白色身影已經欺身至面前,我才看清楚是個白袍。然而在即將迎面撞上的前一刻,白袍卻猛地被隱形的結界壁擋了下來,臉啪嘰一聲像撞在玻璃牆上,五官因擠壓而變形,製造出搞笑的喜劇效果。


這還沒完,結界壁滋滋響了兩聲,電光閃動,瞬間放出天雷般威力的電力將那名白袍烤了個半熟...不,這個焦味,應該三分熟差不多。


不過被電這麼一下,白袍竟尚有一點行動力,迅速破除了結界壁。然而他卻在看往原本要逃跑的方向的下一刻、用僅剩的力氣含淚調頭,往反方向一頭撞回去自投羅網,隨後被突然橫空掃來的不知名風壓攔腰斬斷,血花大面積噴灑出來,連著腸子跟一些碎裂的內臟噴濺到潔白的牆上,再一點點隨重力往下流淌,一道道血流彷彿在為無緣開口的白袍訴諸無盡的悔恨。


「抱歉,沒注意到有人在,妳應該沒怎樣吧?」一開始喊出警告的人匆匆跑至我面前,是個沒見過的藍袍,手上還抓著一疊看起來很高級的靈符,從力量感來看...天使?應該是安因先生吧,感覺很相似。


...是說總覺得有種既視感。


我向他搖了搖頭,還沒來得及回話,背後另一道聲音忽然響起。


「越見,下次在底層區域用這種高等補魔符咒記得小心一點啊,萬一嚇到小朋友怎麼辦。」


自帶陰森感、明明是提醒聽起來卻又有點看好戲意味的話語,加上那位白袍死前悲憤的表情,我立刻就想通發生啥事了。


名叫越見的藍袍嘆了口氣道:「沒辦法啊,最近一堆袍級越來越猖狂了,也不知道是被誰帶壞的,一個個就想著學人逃跑。」


又向我說了幾句道歉的話後,似乎還有其他追捕對象的藍袍匆匆扛起地上的白袍屍體告辭、抓著靈符追殺下一名逃跑的病患了。


「精彩吧,醫療班就是這麼刺激的地方喔。」


我回過頭,果然是如往常掛著冷笑的九瀾先生。


「嗯,血噴得蠻美的。」我點點頭,贊同道。


牆上的血跡在我又看過去時很神奇的逐漸被牆體和地板吸收,很快便恢復原本的潔白,連碎肉都沒留下。


九瀾先生咯咯的冷笑聲傳來,不過這次比起陰森、似乎讓我聽出了點開心的意味,像是發現了有趣的玩具一般那種笑。


「艾瑪莉外出了,她把藥寄放在我辦公桌上,妳去領吧。」


我將去分析部報到的時間跟找艾瑪莉拿藥盡量排在同一天了,以減少來回跑的次數。不過九瀾先生的話讓我有點疑問,他不一起上樓嗎?


青年看出我的疑惑,解釋:「剛才送來了一批傷患,人數有點多,我過去支援一下,妳先到實驗室等吧,應該不會太久。」


確實從方才開始附近就有點嘈雜的感覺,似乎今日格外忙碌。既然情況緊急,我便簡單點頭表示收到,讓九瀾先生忙正事去了。


大概第三次出入分析部時九瀾先生便在我身上放了能隨意進出的許可證明,這樣就不需他每次都來帶我了。其實我挺意外他就這麼放心讓我一個無袍級學生在應該是相當重要的部門自由活動,沒記錯的話,裡頭應該是存有各種貴重的資料才對。


不過也有可能...


思索期間,不知不覺也到了飄滿圓球的大廳。從辦公室領走藥包後,再來到已經很熟悉的停屍間實驗室裡,在老位子、專留給我使用的大桌前坐下,例行性開始寫我的作業。


獨自一人待在這裡其實不是第一次發生,九瀾先生既是負責人,經常會有其他藍袍跑來請他去別處支援、或看一下其他研究項目的數據之類的情況。想想也是,醫療班那麼大,本來就不會只有雙心咒需要研究,加上近日各地一直都不太平,陸陸續續有戰報傳出,黑暗同盟的小動作越來越多,身為後備人員的醫療班會變得忙碌也是正常。


今日送來的傷患大概是哪裡又遭到襲擊了吧。


如果能將和平早日歸還這片土地...







『真巧,妳的名字和我妹妹一樣,都是"蔚藍"呢。』


『不如、我認妳做義妹吧,妳覺得如何?』


『妳們眼珠子的顏色都一樣...看著妳、就讓我想起再也見不到的她。』


『明明是不同人啊...』


言語間的惋惜近乎真切。


——所以,你才要把我們變得一模一樣,變成你想要的顏色嗎?




「...醒...蕾小朋友...」


「喂...」


人聲背後,是隱約的金屬摩擦聲。


意識朦朧片刻後,我猛地睜開雙眼。


從桌上立刻撐起身,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近在咫尺的手術刀,然後是握著刀的蒼白雙手。


「......」


我茫然的看著青年一臉可惜的撇開頭嘖了聲,將刀子塞回口袋裡。


——我...


「我睡著了...?」


意識到自己因為等太久、不知不覺竟趴到桌上睡著了,這個發現讓我瞬間背脊發涼。


我竟然、在沒有用藥的情況下睡著了?


那剛剛那個...是夢?


還是——



「妳臉色整個發白了喔,做噩夢啊?」


冰涼的觸感貼上臉頰,讓正在想事情的我嚇了一大跳,回過神來,發現整個人在冒冷汗。


「...沒有。」


我垂下頭,小聲說道。


下一刻、冷飲就被塞到了手裡,外包裝看不出是什麼,我猶豫了下,默默的拆開吸管喝了一口。有點像牛奶,但不太一樣,口感更加清爽,帶有淡淡的甜味,多喝幾口後,剛才嚇沒的力氣漸漸有感的一點點復原起來。


「有兩個人沾染了黑暗毒素,為了鎮壓跟排解又多花了不少時間,所以現在才回來。」我愣愣的聽著,然後才意識到九瀾先生是在和我解釋他會弄這麼晚的原因。「還以為妳等不到人應該會自行離開,沒想到妳竟然還乖乖在這裡等,要是我沒順路走這一趟、妳可能在這邊過夜都沒人會發現。」


是這樣嗎...


我還是有點懵,剛睡醒意識還不太清醒。不過總算冷靜許多,能好好思考剛才夢裡的內容,應該是沒有危險、單純反射記憶的普通夢境罷了,不需要太過擔憂。


...不過心情還是很差。



低著頭的關係,所以我沒注意到九瀾先生鏡片後的目光變得有些犀利,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絲審視,「妳...」


門口驀地發出被踹開的巨響,緊接著風風火火的人聲立刻將我們的注意力引過去。


「不長眼的妖道角通通閃邊!大爺斬妖除魔天下第一、各方妖孽速速現出原形!」


「......」


...?


「西瑞小弟,你來找我也不必搞得整棟樓都聽見啊,吵死人了知不知道。」九瀾先生環起手,對著門口的人說。


「呔,誰是來找你的,大爺只是無聊來看看有啥好玩、順路經過而已!」


自稱大爺的,是早上有過一面之緣的人...沒辦法,那個打扮太好認了,加上那奇特的說話方式——


西瑞 · 羅耶伊亞,殺手家族么子,九瀾先生的弟弟。


...直到把他們放在一起,我還是無法將截然不同的兩個個體看作親兄弟...天差地別。


「是是,正好你老哥我要下班了,順路帶你去吃大餐怎麼樣。」


西瑞一聽,不客氣道:「你請客。」


「行啊。」九瀾先生無所謂的答應,忽然側過頭來,「蕾小朋友一起嗎?」


正在收拾東西的我沒料到會突然被點名,愣了下,「什麼?」


像是現在才注意到空間內有第三人存在,西瑞同學先是瞪著眼看我,然後轉頭不可置信的挑眉對他哥說:「老三,你在工作場所跟女高中生幽會?」


「臭小子給我叫三哥!沒禮貌。」九瀾先生沒好氣的戳了下那顆彩色腦袋,被西瑞同學機警的閃掉了。「那是協助研究的學生,跟你一樣二年級的小朋友。」


西瑞同學金色的眼睛不客氣的上下打量我,我也大大方方的看回去。半晌,他困惑的開口:「大爺怎麼覺得在哪見過...」


然後他兩手握拳一碰,啊了聲,相當失禮的直指著我,嘴上說出更失禮的話:「妳是早上跟漾一起、使賤招的陰險狡詐奇異筆傢伙!」


...我能不能拒絕這個綽號,聽起來好矬。


「嗯,又見面了,大老爺同學。」


我面無表情的回敬,果然立刻又被指著鼻子大罵:「大膽刁民!我西瑞大爺的名號豈能容妳這無名小卒侮——」


他突兀的消音。九瀾先生直接一掌按住那顆彩色腦袋,無視他弟的叫罵又問了我一次:「所以晚餐要跟嗎?難得我請客喔,妳現在去餐廳只能拿到剩菜剩飯吧。」


我思考了下,有些遲疑。


「妳都無償協助這麼久了,我也不能讓妳白白幫忙啊,總要回饋一點。」九瀾先生又提出了讓人難以拒絕的理由。


於是我只好點頭、答應了。






這還是我頭一次在商店街用餐。


因為餐廳食物夠豐富、美味,重點是還不用錢,對於是個窮學生的我來說是唯一選項。


九瀾先生帶著兩個高中生到左商店街的一間小飯館,從外表看不是很起眼,不像是可以『吃大餐』的地方。不過實際送上餐之後,我立刻就洗刷了先前的看法。


老闆跟九瀾先生是熟人的樣子,西瑞同學貌似也不是第一次來,整個熟門熟路的霸佔最大張的餐桌。如剛才所說,九瀾先生完全沒管他弟一副要榨乾他錢包的豪邁點法,整張桌子硬生生成了滿漢全席,把我含蓄點選的小份豬排蓋飯給擠到了最邊邊。


剛在汗顏獸王族的兇猛食量,一瓶牛奶突然放在我面前,我抬頭,看見九瀾先生收回去的手。


小聲道了謝,我拿起湯匙開始用餐。


那邊西瑞已經吃得火熱朝天,然而帶我們來的九瀾先生卻不急著用餐的樣子,我也沒注意他剛才點了什麼,就見他坐到吧台區和老闆聊起天來。


因為整個飯館內只有我們這組客人,所以基本上他們的聊天內容這裡都能聽見...充滿了各種戀屍發言。


聊到一個段落後,老闆似乎對於他帶了個生面孔感到挺意外,壓低聲音問了問。


九瀾先生也稍微壓低了聲回答,不過依然讓我清楚聽見了:「跟我弟同年的,膽量不錯的小孩,意外不怎麼怕我...工作上讓她幫了些忙,就帶來招待囉。」


青年此時已摘了眼鏡,支著下頜,姿態隨意放鬆,標準的下班模式。


我默默的繼續舀著飯。過了一會兒,西瑞同學吃到一個段落,從不知道哪邊摸出一個和店裡氣質完全不符的速食店炸雞桶出來啃,同時跟我搭話:「喂,妳跟老三怎麼認識的?」


「...?協助研究啊。」不是一開始就說了嗎?


「真是這樣?」他還懷疑,「那個臭老三眼裡只分能當收藏品的人跟不能的人,妳要是後者他才不會隨便帶來這邊吃飯。」


「呵呵...西瑞小弟挺了解的嘛。」不知何時跟老闆結束閒聊、晃回來的九瀾先生陰森森的看著嚇了一跳的他弟,然後指了指我:「人家都答應要送我屍體了,當然要好好關照一下啊。」


西瑞頓時一臉踩到大便的樣子,「妳把屍體送給老三?妳腦袋沒問題吧?」


還沒來得及回嘴,九瀾先生就先嘲笑回去:「你忘了你也答應屍體要送我啊?難不成你終於承認自己腦袋有問題嗎。」


「大爺那是被逼下海、呸,是為了僕人兩肋插刀英勇犧牲,跟白送的笨蛋老四才不一樣。」西瑞嗆回去後,猛地轉向我,「喂,妳跟他換了什麼?」


「沒有哦。」才想起來我也是白送哦呵呵。「反正死都死了,屍體怎麼樣無所謂吧。」


我吞下最後一口飯,然後抽出衛生紙擦嘴。那邊西瑞和他哥對看了眼,後者聳聳肩。


「妳這傢伙腦袋真的沒問題吧...別把屍塊跟吃的放在一起!」西瑞突然跳腳大罵的聲音傳來。


我聞言看過去,只見剛才到後方小房間的老闆拿了好幾個未知生物的殘骸、嗙一下丟上餐桌的空位,和九瀾先生笑著揮了下手後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出錢的是你老哥我,不滿的話東西吐出來啊。」九瀾先生看都沒看他弟一眼,垂涎的目光全數被那些屍塊吸引了去。


...呃,我想那應該不至於是他點的晚餐。


我默默的吸了口牛奶,決定當個透明的旁觀者,觀看這對殺手家族的兄弟鬥嘴。


其實看得出來,他們兄弟感情不錯。


一起吃飯、鬥嘴什麼的。


「大爺行走江湖見慣打打殺殺就算了,你旁邊那個萬一等等暈倒口吐白沫怎辦?誰吃飯的時候會在桌上擺屍塊啊!」


炮火突然引了過來,我盯著桌面,歪歪腦袋,突然想到什麼。「嗯...可是...」


本想回嗆自家小弟的九瀾先生、跟嘴邊沾著炸雞屑的西瑞同時往突然出聲的我看了過來。


我指了指西瑞面前的炸雞桶,慢慢的說——


「你正在吃的,不也是屍塊嗎?」雞的屍塊。



空氣安靜了五秒。



西瑞完全停下了咀嚼的動作,腮幫子鼓在一邊,看起來有點好笑。他很錯愕,錯愕到內心世界崩塌。


然後、九瀾先生笑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


我被他嚇了一跳。青年笑得超開心,超不符合以往要笑不笑的形象,還捂著臉轉過身去,笑到肩膀都在抖。


有這麼誇張嗎...


西瑞慢了一拍才回神。「...靠!」他憤憤的把啃到一半的雞腿扔回桶裡,猛地站起來超級不雅的單腳踩上桌,指著我破口大罵:「妳腦袋真的有洞吧!還大爺吃飯心情!炸雞都不香了!」


我含著吸管口齒不清的說:「抱歉。」


「哈...蕾小朋友的腦迴路有時還真異於常人。」九瀾先生笑夠了,可疑的抹了抹眼睛,重新戴上眼鏡後,熟悉的垂涎邪笑重回臉上,「真想打開腦殼檢查看看...」


...對於這種言論,我竟然開始習慣了啊。


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笑了。


「不行,說好要等我壽終正寢的。」







碎碎念時間:
當初起意寫這篇其實還只是寫好玩給自己看的,沒想過會真的發表
而本人是個藍色控,「蔚藍」這個暱稱也用好幾年了,當時寫這篇在創建某個角色的名字時,下意識也就用了跟藍色相關的蔚藍
於是當我想發表、要取筆名的時候就發生了這個北七情況😂
故事角色跟我本人沒有關係,如有雷同純屬巧合,若是造成出戲也十分抱歉,是我自己蠢QQ
叫我蔚藍或Azure都可以~謝謝各位哈哈

本文最後由 蔚藍Azure 於 2024-9-19 10:3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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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蔚藍Azure 發表於 2023-9-19 23: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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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歸處

08 歸處



地上,滿是蜿蜒的血跡。


我動彈不得,從日落、月升,再到月落、日升,過程中,我無法動彈,以僵硬的姿勢被打開,躺在染上血跡的地毯,雙眼瞠大,天花板是歌頌英雄、讚揚其事蹟的敘事圖。


眼淚劃過眼角、滾至耳側,喘息呼出的氣將之吹落。


乾了又濕,濕了又乾。


『瑟...』


『藍...』


"我",站在幾米之外,看著一切發生。


側耳聆聽。


他當時,喊的究竟是誰的名字?







「啊、小蕾,妳今天可能白來了...九瀾現在沒時間哦。」


一踏進醫療班要往分析部的樓層走,我意外碰見艾瑪莉,然後她一開口就這麼告訴了我。


「...怎麼了嗎?」為了避免我像上次那樣傻傻等到睡死,只要九瀾先生確定當天沒空,一定會事先傳訊通知我不必前往。


所以我沒預期會聽到他沒時間的消息...倒是沒有不高興,只是會好奇原因而已,醫療班本來就是忙碌的職位啊。


「嗯...他...」艾瑪莉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可能覺得解釋有點麻煩,所以神秘的朝我招招手,領著我前往某個病房。「直接讓妳看比較快。」


我的困惑一直到進到了某間病房裡雖然解開了一點、但隨即又立刻加深。


我看到的是、一臉安詳仰躺在病床上的九瀾先生。


「...疫鬼?」


然後是病房內的輔長一臉無語的解釋。總之就是今日商店街舉行端午活動,卻發生嚴重的疫鬼之亂,有許多人都因此發了高燒倒下,保健室塞不下的就通通送來總部,現在建築裡人滿為患。


而那個造成這場騷亂的罪魁禍首本人,就是在商店街開箱偷渡進來的屍體導致疫鬼異變的九瀾 · 羅耶伊亞先生。


疫病爆發,他首當其衝,不過因為身上防禦術法夠厚,所以只是低燒昏迷而已,很快就被挖醒了。


「那...」我猶疑的指了指床上明顯臉色蒼白昏睡中的人,「他怎麼...?」


因為躺著的關係,一向蓋著整張臉的瀏海稍微撥開了一些,但也就露出一點點真面目,並沒有窺探到傳說中的完整五官。


可惜。


「喔,只是打擊過大而已。」輔長不以為然的解釋,「他的高級乾屍被公會收繳、拿去放火燒掉了,聽說他差點跟著跳下去殉情——被冰炎打暈然後丟回來了。」


......。


...好哦,聽起來很九瀾先生。


不過...


聽完輔長的陳述後,我只有一個感想——


糟糕,有點想笑。


我抿著嘴,努力壓下心頭的笑意,為此偏過頭、忍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有夠辛苦。


「啊,醒了。」


輔長的話語讓我立即立正站好,恢復面無表情。


病床上,青年睜開了眼,我只來得及瞥見一點琥珀般的金色,隨即就又被瀏海蓋住——九瀾先生像殭屍一樣從床上猛地垂直坐起,整個人望著前方呆了兩秒,轉過頭,視線掃過艾瑪莉、我,最後輔長,然後似乎便自行想通情況,掩著嘴優雅的打了個哈欠。


「喲...睡了個好覺。」


輔長一臉想掐死他,「你當然好,看你給醫療班製造多少工作量,偏偏最忙的時候不醒、爛攤子都給你收完了才醒。」


「呵呵呵...別忘了我幫你代班時數更久,正好還一還。」九瀾先生找了一圈,沒看到眼鏡,但好像不怎麼在意的樣子,手搭在前額、隨性的將凌亂的瀏海往後撥開,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全臉。


啊...看到了。


沒想到這麼容易。


「不用高興得太早啊,首領要我轉告你明天之前寫一份報告上交,不然你有得受的了。」提爾輔長幸災樂禍的看著同僚,讓我猜測那個報告一定非常難寫。


「唉——看來今晚不用睡了。」


「反正你剛才也睡飽了啊,沒差吧。」


艾瑪莉咳了聲,打斷醫療班左右手無意義的拌嘴,並成功讓九瀾先生注意到我的存在。「嗯?蕾小朋友也在啊。」


「沒錯,你這次放了她鴿子喔。」艾瑪莉拍拍我的肩,說道。


「而且還讓人家看笑話。」輔長繼續嘲笑同僚,「小蕾顧及你面子,好不容易才忍住沒笑。」


呃啊...輔長你沒必要出賣我吧!還以為沒人發現耶!


「齁...想笑啊...」金色的瞳孔幽幽的看了過來,九瀾先生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頓時讓我有種不寒而慄的悚然感。


青年掀開被褥跳下了床,從口袋裡掏了掏、拿出一副應該是備用眼鏡的東西,戴上後,跨著穩健的步伐朝我走來。


「來都來了,那就跟我走吧。」經過我身邊時,他搭住我的腦袋讓我整個人往後轉,向前推了幾步。我充滿問號,只來得及匆匆回頭和錯愕的艾瑪莉揮揮手、接著便順勢出了病房。


...就這樣被攜帶走了。


「端午假期沒去商店街玩活動啊?」一到走廊,九瀾先生便收回手、插進口袋,隨口一問。


「沒,我討厭人多的地方。」我也隨口一答。


而且我現在十分慶幸沒去,才沒有碰上什麼疫鬼變異然後發燒昏迷...糟糕!


驚覺不妙,我連忙撇過頭,但衝上來的笑意還是沒完全止住,「噗...」


完蛋...但真的好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


「對不起。」總之在一旁的人又把手掌威脅一般搭到我腦袋上時、我還是先老實的道了歉,然後用最快速度收拾好自己。


都差點要殉情了,他現在心情肯定非~常非常淒慘...咳咳,不能再想下去了。


偷偷瞄了眼身旁的青年,他果然也側過頭盯著我,讓我一秒再收回視線,專心走我的路。


他應該不至於那麼記仇吧...


走在熟悉的、前往分析部門的路途上,等來到人少一點的地方,九瀾先生冷不防開口,語氣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奇歐王女在外界的傳聞相當稀少,也甚少在公開場合露面,原來是因為不喜歡社交啊。」


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所以,為什麼要封印妖精的那一半血脈?」


「你想知道?」


「不能說嗎?」


「要看人回答。」


「喔?要達到什麼條件?」


「......」真窮追不捨欸。「原因很重要嗎?就只是不喜歡家裡而已。」


我以最平淡的語調帶過去。


「重不重要...我另一個弟弟也因為不喜歡而脫離家族了,為此還變成了屍體喔。」九瀾先生比我更平淡的說出了讓我不知道怎麼接的話,「殺手就算了,奇歐妖精是重視種族責任的大族,要脫離沒那麼容易吧。」


「......」


我垂著眼簾,沒說話。


容易嗎...一次通過,連反對也沒有,確實算容易的吧。


不過、對我來說,一點都不容易。


我們沉默的走了一陣子。


直到九瀾先生再次開口打破寂靜:「脫離就脫離吧,也不是什麼壞事。」


...咦?


我停下腳步,看著前方、也跟著停下來看我的青年。


那雙金色眼眸透過鏡片,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另一個他回憶中的人。「家的概念又不侷限在一棟房舍或領地,對有些人來說,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另外也有人認為,自己能過得最安心自在的地方才是家。」


「那麼、蕾小朋友,妳自己又是怎麼看的呢?」九瀾先生拋過來一個讓我愣在原地的問句,「妳怎麼說?」


我...


我怎麼說?


我的家在哪裡?


再也不是綠海灣,因為我早就已經被除名了。


雖然在外有自己的地方,但不認為那是真的『家』,因為安心感並不存在。


學院呢?宿舍裡、我的房間?


不對,都不是。


我...現在是個無家可歸的人啊。


——這我早就知道了。


所以我才要更努力、更努力增強實力,靠自己的力量去尋找自己的歸處。


這是不久之前、在最初的時候所立下的目標,現在竟然靠著他人提醒才想起來。




「...九瀾先生。」


我輕聲喚了正要轉身繼續走的人,筆直的望著他。


「之前,你說請我吃飯當回饋,因為我無償幫忙研究。」空蕩蕩的走廊裡,只有我平靜而認真的聲音迴響。「但是現在,我想提出一個要求。」


九瀾先生就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的聽著。我想,他很可能從一開始注意到了,因為他是一名黑袍,任何人都不要想輕易瞞騙過黑袍。


我之所以一直沒有提報酬,才不是因為什麼熱心助人。


而是為了在將來某天有需要的時候,向他、也是向分析部門提出要求;屆時,那將是我顯露出真正目的的時刻。


青年靜靜地等待著,臉上的笑意消失,等待著蟄伏已久的我,到底有什麼目的。


然後,我開了口。


「上次你教我的陣法,我覺得很有用。」我真誠地提出我的要求,「如果可以的話,有問題能再請教你嗎?」


我看見九瀾先生愣住了。


他可能沒想過會是這麼不痛不癢的要求,意外的挑起眉。


沒想到我的要求,僅是一名黑袍者的指導。


九瀾先生瞧了我一會兒,半晌後低下頭、哈了聲。


「行啊,又不是什麼難事。」青年很快答應下來,然後好整以暇地環起手,「但我也有條件,那就是妳解除禁制,讓我再提一次完整的咒力;研究過程中,我需要妳解除的時候妳也必須配合。」


我眨了眨眼,僅猶豫了一瞬,便也爽快答應:「好。」


說完,我加快腳步要跟上去,沒想到九瀾先生突然伸手過來拍在我腦袋上,讓我停下後,自己踏上了石板。


「下次吧,哥哥我還要加班寫那什麼鬼報告書。」九瀾先生隨意的揮了揮手,勾起唇,說:「未成年的小傢伙就早點回去休息吧。」


接著石板一動,開始緩慢上升,直到我再也看不見青年的身影。







沒預料到,再次的相見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我用傳送陣回到學院、一邊欣賞學院的夜景一邊漫步踱回宿舍,卻赫然發現兩道顯眼的身影在門口附近佇立,身上的袍服顏色頻頻引來側目。


「...殿下、阿利。」


我想了想,快步走了過去。王子殿下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只有可能是來找我的了吧。


上次的分別其實不是很愉快,我走近後特別細看了休狄殿下的表情,果然看出一絲不太情願的意味。


「小蕾晚上好、端午節快樂。」先笑笑的和我打招呼的,是一如既往溫和有禮的狩人,「今天有去商店街參加活動嗎?」


「節日快樂...沒有呢,聽說一團亂啊。」我意有所指的說,果然,阿利也知道今天左商店街發生的事情,覺得有趣的笑了笑。


「找我有什麼事嗎?」雖然這句是問阿利,不過我卻是盯著另一人說的。


「啊啊,是休狄有事找妳。」阿斯利安笑了笑,隨即面色不改的用手肘撞了下一直用側臉對著我的王子殿下。


我直勾勾的盯著不情願瞥過來的冰藍色眼眸,感到問號的同時,就見休狄殿下又撇開眼,然後翻出一樣東西塞到我面前。


我看著黑色手套掌心上小巧精緻的...粽子?


葉子是灰藍色的,以米白繩索綁縛,打了個小巧可愛的結,大約半個正常粽子的尺寸,總共三個串在一起,外表看上去就讓人捨不得拆。


我沒有立即接過,而是試探的問:「這是...給我的嗎?」


休狄殿下擰起眉,在開口與不開口之間掙扎,一旁的阿斯利安見狀,連忙幫答了:「今天左商店街不是有個包粽子活動嗎,休狄跟我趕上活動快結束前去的,想著帶一點回來給妳。」


我眨眨眼,視線移回那幾個模樣精緻的小粽子,又看了好幾秒。


「...妳到底拿不拿!」休狄殿下可能舉到手痠了,回頭怒道。


於是我伸手抓住繩子,將那一串拿起來、收下,「謝謝您。」


還是溫熱的,傳來淡淡米飯的香氣。


我抱在身前,牢牢捧著。


「妳...」


聽見聲音,我抬起頭,看見休狄殿下欲言又止。


一旁的阿斯利安瞬間神色緊張起來。


「...殿下還有什麼事嗎?」我平靜的問道。


不知是哪裡戳到他的雷點,王子殿下忽然怒目一瞪,開口就是質問的語氣:「妳把我派去的護衛通通殺光了。」


啊...這事啊。


阿斯利安沒來得及攔住他,一臉大事不好的扶額。我默默地覺得有點有趣。


如果再見面的話,王子殿下是不可能不提這事的,對吧。


「原來、殿下是派『護衛』過來啊。」我微微笑了下,望著殿下忽然僵硬的神色,道:「如果是派來保護我的,為何要用偷偷摸摸的方式跟著呢?害我以為被跟監,覺得十分不舒服,只好通通解決掉了。」


休狄殿下被堵得說不出話,皺著眉瞪根本沒有一絲笑意的我。


「請放心,都是在學院範圍裡解決的,不會真的讓您的護衛折損。」我垂下眼簾,恭敬地說。


「妳把人全身血液放乾而死,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休狄殿下似乎是回想起復活的屬下一個個虛弱痛苦的向他回報任務結果,頓時提高音量,臉色陰沉不已。


「殿、下。」我揚起再和善不過的笑容,一字一頓的答道:「我討厭被人跟著,陌生人,男的。」


王子殿下面色一僵。


吸了口氣,我微微嘆息道:「...請考慮一下我的心情,撤掉這種跟監吧。若您想了解我的近況,可以像這樣來找我,或者傳喚我過去見您也行,不、要,派人跟著我,我不喜歡。」


加重語氣說完最後幾句,我不管對方臉色有多難看,微微一躬身,和兩人道了別,進了宿舍。


再一次不歡而散。



房內還是和早上出門時一樣,凌亂的各種物品散落在各個角落,書本、工具、材料混雜,全部收拾乾淨不知要多久。


我抬手,將桌上某個範圍內的物品隨意的掃到地板,在空出來的乾淨桌面上放上那一串粽子。


拿著手機各個角度都拍了個遍後,我留了一個下來,其餘的則都放進冰箱。小心翼翼的抽開繩索,灰藍色的美麗葉片揭開,玲瓏剔透的三角狀米飯糰出現在眼前。


那種葉子好像具有安定心神、療養的功效,仔細一聞,粽體也有一點草藥味,應該是有混入調味。


不知道裡面有包什麼料。


看了許久後,我才拿起、咬了一口。


鹹蛋黃、肉末、歇蘿拉草...


還有栗子。


——我最愛吃的。


我愣神了許久、許久之後,抬手抹了抹眼睛,繼續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粽子。





端午節活動疫鬼事件是原作特典的劇情,非常有趣的番外XD
另外學長出來刷了個存在感哈哈哈



本文最後由 蔚藍Azure 於 2024-9-19 10:3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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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原作者| 蔚藍Azure 發表於 2023-9-19 23: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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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比試

09 比試



左商店街一如既往的像菜市場般熱鬧。


喵喵約了我和莉莉亞一起吃飯逛街,順便採買上課會用到的靈符、水晶等等。我們符咒學是一起上的,挑選的時候正好可以互相討論參考。


逛到腳痠了,我們路邊找了家飲料攤休息。雖然不是說多精緻的店,但重在cp值高,東西好喝用料實在,價錢卻不貴,喵喵熱情推薦。


一坐下來,莉莉亞便開始分享兼抱怨前幾天跟奴勒麗出任務是怎麼被玩弄跟虐待的,聽得我跟喵喵時不時哈哈大笑。


「對了,小蕾以前在明風學院是什麼樣的呀?」


這是聊到一個段落後,喵喵突然開啟的新話題。


我含著吸管歪了歪頭,「什麼樣是指...?」


「明風學院是專精戰鬥的學院,有很多前線戰鬥袍級畢業於那裡、或正在就讀中,各個都是武打的好手。」喵喵眨著清靈可愛的大眼睛,帶著一絲好奇的笑著說:「所以就想小蕾是不是武力值也很高。」


「對耶,我記得妳小時候很常跟人打架。」和我有親戚關係的莉莉亞立刻露出回憶往事的表情道。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好不容易才讓她擺脫掉對『王女殿下』的拘謹與禮儀,把我當成普通朋友一般相處、對待。「而且沒見妳輸過。」


那是因為那些愛找碴的死屁孩太弱啊。


我在心裡這麼想著,面上笑笑的道:「也就還行的程度吧。」


喵喵點點頭哦了聲,很快又有了新的好奇:「不過為什麼小蕾會轉學呀?」


我用吸管攪拌著飲料,沒有多加思考便面不改色的解釋:「高一有陣子身體不好,病得有點嚴重,所以休學在家養病;後來好一點了,想著換個環境也不錯,就跑來Atlantis看看了。」


放下吸管,我抬起頭笑著看向專注聽我說話的兩位女孩子:「聽說這裡的戰鬥類課程並不比明風差,甚至有更豐富的資源,我還想學更多,這裡的確是個很棒的選擇。」


「原來是這樣。」喵喵露出為我感到開心的燦爛笑容,接著熱心的提議:「那小蕾有沒有考慮加入格鬥社?聽說有很多厲害的人喔,社員們經常互相切磋、指教,學院裡的比武台也常常可以看到他們的身影。」


我冷不防渾身一僵。


顯然沒注意到我的異狀,喵喵持續興致盎然的介紹:「格鬥社的老師人很好,是個很強的黑袍,據說是遠古羽族大長老等級的人物,能讓這樣的人指導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哦!」


「對啊,加入吧加入吧,有興趣的學生我都很熱烈歡迎哦!」


不屬於我們任何一人的聲音無預警響起,讓我們三個嚇了好大一跳,動作一致、驚恐的轉向不知何時湊到我們這桌坐下還一臉突然加入別人談話是無比自然的一件事的人。


「妳們好啊!」那名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頂著一張天然的娃娃臉笑著揮手打招呼:「碰巧經過,聽到有人在講格鬥社的事情,所以就忍不住也過來參一腳了...沒打擾到妳們吧?」


最先從驚愕狀態回過神的是喵喵,立刻熱情的招呼:「沒有哦!沒想到這麼巧在這裡遇到黎沚先生,喵喵這塊蛋糕還沒碰過,請你吃!」


名叫黎沚的娃娃臉男生不客氣的笑納了,一邊咬著蛋糕湯匙一邊又興致勃勃的重新問了一次,面向我的,「所以呢所以呢?有興趣加入格鬥社嗎?很好玩的哦!」


他是...?


我茫然的表情太明顯了,喵喵啊了聲,馬上為我介紹道:「這位就是格鬥社的指導老師、黎沚先生,同時也有開設選修的格鬥課程。」


意思是、他就是那位傳說中的古老羽族,還是位黑袍。


因為先前有過被某個雙袍級驚到的案例,所以這次我能平靜看待,禮貌的向新加入的人打招呼:「老師好,我叫蕾伊西,二年級的學生。」


名叫黎沚的老師完全沒有擺架子、開朗的笑著說不用在乎那些禮節,放輕鬆就好。於是我也就不再畢恭畢敬,換上自然的態度交流。


「唔...不過總覺得小蕾妳...」聊不到三句就很人來熟的叫起了綽號,黎沚仔細的端詳了我幾眼,自言自語般道:「好像有點妖精的氣息...這是...奇歐妖精?」


嗯...居然被一眼識破了嗎。


由於對方是個強大的黑袍,還是師長,我並不感到特別訝異,也沒有被揭穿秘密的慌張或不悅,很大方的承認了:「是的,我是奇歐妖精與人類的混血。」


莉莉亞似乎想說點什麼,不過看了看我後,還是選擇了不開口。


黎沚望著我眨了眨眼,可能又讓他發現了什麼,不過人很體貼的沒有再多問,收起了好奇心,轉而聊回最一開始的話題:「小蕾想了解格鬥社的話,我在這裡跟妳說明吧。」


黎沚先生告訴我們,格鬥社沒有入社資格限制,只要有意願、填交入社申請表後一般都能審核通過。不過由於這樣來者不拒的收法,導致社員實力參差不齊,於是經過內部討論表決,一致通過將成員們再依實力等級劃分為初階、中階、高階段位,總指導老師依舊是黎沚,不過平時會由老師挑選的幾個實力最頂尖的社員負責幫忙指導工作,只有高階成員有資格擔任,且指導並管理高階的人必定得是首席。


補充說明,雖然有等級劃分,不過黎沚相當一視同仁,不會因為誰比較強或弱而有差別對待,而挑選出來的指導者也都具備相同特質,不需擔心會有恃強凌弱的問題,社裡氣氛相當和諧穩定。


起初很心癢難耐,因為我的確對於精進格鬥技巧相當有興趣,可還是會存有顧慮;不過在聽到補充說明的部分後,我那點顧慮幾乎完全打消,眼神都放光了,期盼的看著面前的格鬥社老師。


「我要加入!」


當場招生成功的黎沚衝我露出大大的笑容,「哇~太棒了,又有新血加進來啦!」


雖然,這麼快下決定可能衝動了點。


不過這次、會不一樣的吧?


思緒稍微飄遠了一小下子,很快又因為黎沚的聲音拉回。


他行動力高強的抽出一張表格,上頭寫著入社申請表幾個大字,然後放到我面前讓我填寫,填完直接交給他、讓學校那邊審核過後,就是正式社員了。「入社後需要做實力測試,以便知道程度在哪...小蕾妳現在有時間嗎?」


「?」


只見黎沚一臉天真無害的闔著手掌說:「既然人都在,我也正好沒什麼事,那就擇日不如撞日、由我來幫妳做入社測驗吧!」


啊...行動力好強。


一點不感到困擾;相反地,我興致盎然的勾起笑,「好啊,我今天都沒事,隨時可以開始。」


「那就太好了!」發出聲音的是一直在一旁看著的喵喵,顯然對於促成這件事感到無比開心,興奮的提議著:「那要預約學院的比武台嗎?現在就走嗎?喵喵想觀戰!」


緊接著她轉向一旁的人、捉住她的手,直接代替報名:「莉莉亞也要一起、走啊走啊!」


喵喵完全燃起了熱血,比我這個要比試的人還要興奮啊哈哈...


剛想說點什麼,就見喵喵突然停頓了下,盯著我們身後某個方向,「啊!是九瀾先生。」


耳熟到不能再耳熟的名字。我莫名頓了下,隨之而來的是困惑。


不知為何心裡升起一點緊張感。


喵喵已經在朝那邊大力的揮手了,我回過頭,果然看見一身白大衣的青年散發著陰邪之氣走了過來。「喲,意想不到的組合。」


厚重黑毛後的眼睛若有似無的往我這裡瞄了一眼,我認真看回去時卻又覺得不是這麼一回事,瞬間懷疑是自己眼花看錯。


「九瀾先生現在有空嗎?有沒有興趣看小蕾跟黎沚比試?」招呼人過來的喵喵沒有廢話,光速直切重點,並且把主角之一是我的事情告訴得無比自然,彷彿他應該要是知道的一員似的,快到讓我來不及阻止。


「比試?」九瀾先生被這個詞引起了注意,挑著眉問。


「嗯嗯,入社測驗的比試,小蕾要參加格鬥社喔!」黎沚漾著大大的笑容回答他。


「嗯...」九瀾先生偏著腦袋,竟然真的表現出在考慮的樣子。


但很快地,他搖了搖頭,答道:「今天無法,跟人有約了。」


我莫名鬆了口氣的同時,喵喵又十分積極的提議,讓我一口氣又再次吊了起來:「那不然改天?約個大家都可以的時間,人越多越熱鬧,這樣才好玩~」


「而且沒見過小蕾戰鬥的樣子,對手還是跟黎沚先生,肯定很值得一看!」


...?


我茫然的看著越來越歪的事態發展。


「後天下午怎麼樣?小蕾不是正好要到醫療班嗎,這樣你們結束後就可以一起過來了。」一秒替我決定了行程,喵喵接著詢問其他人,「記得莉莉亞那時候沒課...但會不會被奴勒麗抓去做任務?」


「我可以呀,再跟她說一聲就好。」莉莉亞率性的道。


「我也可以!」當事人之二的黎沚跟著覆議。


隨後,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一致轉向了最後的我跟九瀾先生。


「行啊,聽起來很有趣。」


說出讓人意外的回答後,青年也轉向了我——這次我十分確定他在看我了,而且他的語氣讓我秒想到上次要求他指導我的那件事。


不會是因為這樣才答應的吧...


那我還能說什麼。


「嗯,就約那時候吧。」


——不然我還能怎樣呢。









「小蕾。」


我垂著腦袋,下巴幾乎貼著胸口,正襟危坐,一聲都不敢吭。


負責我的女性治療士——艾瑪莉手插著腰,用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教訓渺小的我。


「我說過,妳再用過量一次,我就會立刻停藥吧?」


咬了咬唇,我在巨大的威壓下點頭認罪:「...說過。」


隔了好久、穩定了一陣子,但昨天突然睡不太好,所以才忍不住多拆了一包...


「那妳還不聽話?」我抖了下,艾瑪莉見狀降低了音量,嘆了口氣緩和情緒。「這次不能再通融了,說好的事情,做不到的話,我就只能依照約定,將妳停藥了。」


我,晴天霹靂,最後的垂死掙扎:「下、下次不敢了...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艾瑪莉,微微一笑,把我推下懸崖。


「不可以,去反省。」



「早該停了,她太慣著妳了...如果妳的治療士是越見,八成已經脫層皮了吧,咯咯咯...」九瀾先生在我解釋為何一臉家裡死人的樣子後、幸災樂禍的說。「不過可惜了,這樣離拿到妳的屍體就又更遠了。」


被數落一頓後,我垂頭喪氣的拖著腳步一路來到分析部、專放潘韃太部族屍體的實驗室兼停屍間,開始例行性的研究協助。


聽了青年的發言後,我悄悄在內心翻了個白眼,決定不要理他。


「蕾小朋友,解開妳的項鍊。」


聲音從前方傳來。我沒有停頓,熟練的抬手解開那條置入封印術法的藍色六角柱水晶石項鍊。


打從這研究項目開始,也已經過了約一個月的時間了,進展如何、都研究出了什麼,這些之前的我並不會知道。


在答應他的條件、配合解開血脈禁制後,九瀾先生才向我大致說明目前為止得出的成果,也順便解釋了為何需要我解開封印。


總共12具的屍體,其中只有一名男性,且正好雙心咒成對的對象就在另外11具中——唯一施咒者與被施咒者都存在的一組。而在將所有遺體都分析完畢的現在,比對了數據後,發現成對的兩人身上的咒力有類似的氣息,與其他單個的不同。經分析後,發現那是血氣,且是雙方血液產生的氣息,與咒力融合在一起形成致命的死咒。


由於之前的我把妖精那一部分封印了,連帶導致取出的咒力不完整,研究進度緩慢。現在找到了原因並重新實驗後,果然有大幅進展。


「所以,那傢伙當初給妳喝的,有可能是你們兩個的『血液』。」


這就是九瀾先生初步得出的結論。


我平靜的看著他,青年也看著我。半晌,我才淡淡的提問:「靠口服就能詛咒別人?」


「詛咒的形式本來就有很多種,那傢伙當初大概是用了什麼方式將詛咒存進鮮血裡,就等妳喝下去的那一刻在妳體內發揮作用。」九瀾先生解釋著,忽然話鋒一轉:「現在重點是他為什麼會有妳的血液,能取得的人應該不多吧。」


鏡片反射著冷光,居高臨下的帶有審視意味,能想像藏在頭毛後的金色眼眸大概正犀利的觀察著我的反應,一點細微處都不放過。


對此,我只有一個回答——


「不知道。」


青年冷冷勾起一笑。


接著他伸出手,與之前相同的方式開始提取咒力。而我照慣例發起了呆,做起了思考運動,順便聽艾瑪莉的話:反省。


等我回過神來時,發現這次搞得有點久,久到我以為是像抽血那樣有時候會突然抽不出來。困惑的抬頭一看,才無語的發現面前的青年定力極差的又開始垂涎我的眼珠子了...


我一秒戴回首飾,湛藍瞳色立馬變回墨黑一般的色澤。


青年嘖了聲,收好咒力,興致缺缺的飄離開、工作去了。


等那邊告一段落後,他晃了回來,看見桌上堆滿的各種我更改的陣法圖,多為針對古代封印的陣術。先前在學校圖書館借來的書本上只記載了簡化後的版本,雖然使用起來容易,但相對的效力也弱一些。


所以為了提高陣法的力量,除了自己更改,就是想辦法找資料查到原版的陣圖了——這些是屬於高等古代陣法,必須到紫袍、甚至黑袍圖書館才能找到相關資料。


面前正好就一個現成的黑袍,問他最快。


答應要指導我後,九瀾先生並沒有食言,趁著實驗中的空檔都會湊過來教學,甚至額外幫我到黑袍專用圖書館借書——意外發現,除去有時候個性有點壞、是戀屍癖這些點,九瀾先生其實蠻好說話和親近的。


不然照他那個人見人避的嗜好,應該不會在醫療班中有這麼高的地位、被許多藍袍尊敬著了。


一邊亂想、一邊聽術法教學,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來到了結束的時刻。


平常放我離開後還會在實驗室待一下子的九瀾先生一反常態,也開始收拾物品,整理乾淨自己的衣物,然後理所當然的轉過來看東西收到一半在發愣的我。


「不是要比試嗎?走吧。」


不是吧,大哥你還真的記得,而且真的要去啊?


我以為過兩天這件事應該就沉到海底、被你忘光了咧...


於是,我就真的跟著九瀾先生結伴離開了分析部門。


半路上遇到又把醫療班當自家廚房在逛的西瑞,聽到我們接下來的行程後,一臉興奮又不懷好意的被他哥順手攜帶一起走了。



到了比武場,該到的人都已經在那邊等候著了,而不該到的...只有西瑞一個。


場地是喵喵預約的。她和莉莉亞站在一塊兒聊天,看見我們後,用力朝我們揮揮手。


「這裡這裡~!」


待我們走近後,笑笑的黎沚便稍微跟我講了等會比試的一些事項,因為只是小測試,放輕鬆、盡力就好,就當普通的切磋交流。


點頭表示知道,又聽喵喵跟莉莉亞給我加油打氣幾句、精神喊話後,我便跟著黎沚一同走下觀眾席,來到比武場的中心。


開始前,我將頭髮綁起、束在腦後,然後掏出一對黑色的半指手套,仔細的戴好,對面的黎沚立刻好奇的發問。「啊啊,只是個儀式感。」我揮揮手,簡單解釋道。


「那小蕾有幻武兵器嗎?有的話拿出來吧。」黎沚雙手背在身後,期待的看著我。


我回了聲好之後,隨即拿出幻武石,吟唱了召喚文。


五秒後,毫無反應。


我盯著手上那顆動也不動、白金色與赭紅相間的幻武石,半晌淡定的抬起頭,望向一臉問號等待著的人。「老師,不好意思我的幻武兵器在鬧彆扭,叫不出來。」


對面的黎沚聽了之後,呆呆的眨了眨眼,可能沒想到會聽到這種回答。「鬧彆扭...唔,好吧,那就沒辦法了,徒手打也可以。」


老師不愧是老師,非常冷靜的就提了替代方案。


「那麼,測試開始。」







我放緩呼吸,冷靜的凝視著面前的對手。


一宣布開始,原本一向笑得天然隨意的人瞬間變換氣場,雖然還是笑著,但抬頭挺胸的模樣隱隱散發出不好惹的氣息,體內蘊藏深不見底的力量,源源不絕又悠遠流長。


——果真是資深黑袍。這人的實力很強,非常強。


對此,我拿出120分的精力應對。


然後、出招。



黎沚先生的體格並不算健壯,甚至以男性平均標準來說挺嬌小的。


——但,誰說嬌小在格鬥這塊領域中是短板呢。


對招過三輪後,我們很有默契的稍微暫停了下,短暫的休整時間。


到處找不到破綻。黎沚先生的速度很快、行動敏捷,出招相當俐落,防守也滴水不漏,我的攻擊幾乎全沒給他造成影響,反倒是我還要在出招間隙提防不知會從哪個角度突然招呼過來的反擊。


——沒錯,從比試開始到現在,幾乎都是我攻、他守。


我的身形也很矮小,遺憾的說,身高僅一米六出頭,任誰來看,我都不是能在格鬥中佔優勢的那方。


但格鬥比的可不只是誰力氣大、誰更高壯,除了硬體條件以外,反應力、靈敏度、戰鬥意識等等也都是必須具備、培養的能力,甚至在多數情況下這些遠比外在條件重要,能起到致勝的關鍵作用。


這也就是為什麼,黎沚先生會是格鬥學專家這事一點也不突兀的原因。


那也是我願意窮盡一生追尋的境界。


我擺好架勢,感覺體內深處泛起一陣陣許久未有的戰慄。


然後我似乎是笑了,一蹬腳、再次衝出,開始新一輪的纏鬥。


有多久沒有好好的、認真和人比試一場了呢?


多久沒有這麼酣暢淋漓了呢。


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果然是最能讓人體會到『活著很快樂』這件事的時候了。



過了不知多久,再次分開,我微微喘著氣,看著對面依然從容自若的資深黑袍。


黎沚突然笑了下,揹起手。「測試結束。」


我愣了愣,慢慢收起擺好的架勢。


「我的眼光果然沒錯。」格鬥社指導老師漾著大大的笑臉,說:「歡迎加入格鬥社,從今天開始,妳就是高階段班的社員了。」


本文最後由 蔚藍Azure 於 2024-9-19 10:3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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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蔚藍Azure 發表於 2023-9-19 23: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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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秘密

10 秘密



我聽見刀鋒摩擦的聲音。


意識朦朧間,那念頭將我從昏睡中一把拉起。


...糟糕!


我猛地從桌上爬起。


「......」


瞪眼看著一臉可惜的收起刀子的某人,我都已經懶得感到無言了,只是沉浸於又不知不覺在實驗室等到睡著的震驚中。


我又睡著了。


...因為被停了藥物,晚上輾轉難眠,白天精神狀況不佳,剛才九瀾先生被其他藍袍叫走後,自己一人待著待著竟然就又累到睡過去了。


這個事實讓我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一隻蒼白的手伸了過來,在我面前放下一個東西。又是上次那種很像牛奶、甜甜的很好喝的飲料。


「精靈飲料,喝了精神會好一點。」九瀾先生這麼說後,見我還愣愣的不動,又伸手過來在我面前揮了揮,「小朋友,回魂,不然我就剖開妳的肚子檢查是不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


我懶懶的白了他一眼,然後拆開吸管喝起飲料。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精靈飲料...真的很有功效,喝了幾口就感覺力量開始逐漸恢復了。


「妳會做噩夢。」青年幾乎很肯定的說,見我沒答話,又道:「我跟艾瑪莉了解過妳的狀況。」


我立刻僵住,悄悄抬眼瞅他,九瀾先生卻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依然是要笑不笑的陰森樣。「她的用藥方針沒問題,妳的各項身體檢查報告都很正常——所以問題出在精神狀況,即使透過飲食和運動可以讓身體保持在健康狀態,但精神若沒有充分休息,久了一樣會影響身體。」


...看起來是還不知道吧。


我信任艾瑪莉,她不會隨隨便便告訴別人我發生過什麼事。


「我會注意的,謝謝。」我垂下眼簾,乖乖地說道。雖然嘴上說想要屍體,但身為醫療班果然還是會介意病人的身體狀況,所以我老實地收下了他的忠告。


過了半晌,九瀾先生突然將手輕放在我頭上,我立即感受到一股冰冰涼涼的感覺傳達過來,讓一陣陣抽痛的腦袋一下子舒緩許多。


「妳身上很多秘密啊。」


我聽見他說。


再後來,好一陣子沒有人再開口。


本身我就不是個不注重健康的人,身體素質對我來說很重要,所以按時吃飯、飲食均衡是我一直以來都保有的自律習慣。


運動方面,平時也會自我訓練,所以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真的不差。


只要控制好睡眠,我就不會再精神不濟,倚靠安眠藥物過生活了。


但我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事。



加入格鬥社並未讓我的行程變得過於忙碌。如黎沚先生所說,社內風氣自由,並不強制參加活動,只規定兩週內至少要出現一次,其餘沒有限制,想去隨時再去就行。


社團裡集結許多各領域的強者,且都十分願意互相交流,我想學習各種類兵器的技巧,在社裡都能找到熱心切磋指導的人,所以當然一有時間就往社團跑,磨練使用各種兵器的技術。


這是為了我的幻武兵器做的準備。


『他』還是在鬧彆扭。沒辦法喚出真正的兵器以自我鍛鍊,我也只好無奈的放『他』繼續休息,好好磨練基本功。


也由於沒有兵器,我沒法隨便答應西瑞同學的對戰邀約——那日比武過後,西瑞便對於和我幹架保持高度興趣,有時在校園內走動會突然搞偷襲,就是想逼我拿全力出來。除了那天跟我比試的黎沚先生,我還沒跟任何人說過幻武兵器的事,所以最多就拿火符刀出來敷衍一下那位同年的殺手。最近感覺到他越來越少纏著我了,大概是也發現我根本沒有打算認真吧。


『他』不會輕易原諒我,所以自然是還不肯露面讓我召喚,於是我也心安理得的繼續迴避敷衍西瑞同學。


畢竟,加上格鬥社的事情後,要忙的事變多了,再多的雜事還是要盡量避免,才不會讓自己負擔過大啊。


題外話,改變看法的除了西瑞,還有一個、就是他老哥。


從原本的垂涎眼睛,到現在進化成垂涎全身了...據本人說法,他想切開我的肌肉組織看看是如何擁有格鬥方面的才能的。


我不想理他。







回到宿舍後,在客廳地板上發現了一堆多出的木盒。


...誰進我房間嗎?


皺了下眉,我走到那堆物品前,然後看見了盒子上方的印記。


是奇歐妖精的族徽。


不過看得出是來自何人...上頭有休狄殿下淡淡的氣息。


我先放了幾個探測術法,確定沒任何問題、沒有做什麼手腳後,才一個個拆開來看內容物。


有些精緻的糕點,也有些上課能用到的水晶、符咒等等,品質還十分優良,一看就是昂貴的高級品。


點心的話,應該是王宮裡最近剛舉行完祝禱祭典、分發下來的帶有祈福之力的甜點。


在翻看了三、四個盒子後,我拿出最底下的那盒打開來,裡面是幾本適合成人的繪本,都是我喜歡的冒險故事,封面、插圖精美漂亮,全新的。


將東西都再放回去,各自找地方收好後,我原地思考了會兒,隨後去翻出最近收到的、來自友人的精緻點心,開啟傳送術法,發送了出去。







派遣護衛無用後,唯一的調查線索又不可行了。


查不出瑟露莉安究竟暗地裡在搞什麼小動作,她的偽裝實在很難發現,做得滴水不漏,好幾次暗地跟蹤她到左右商店街的人都會被她熟門熟路的甩開。


休狄聽完又一個下屬的報告後,心煩的揮揮手讓他退下了。


上面全面隱瞞了條約內容,但他身為王子,也不是完全沒有手段能弄到一份。


條約內容一條條的、越看越讓人火大,而這全都是因為對方卑鄙的以影像紀錄作為威脅。


想到被某個連身份都不能調查的低賤之人箝制到如此綁手綁腳的程度,休狄就覺得泛起一陣難以忍受的噁心。


搞不懂父王跟長老們當初到底怎麼想的,竟然同意不公開對方身份,當了幫助對方掩蓋罪惡的走狗。


恥辱。


休狄緩緩閉上因為用眼過度而乾澀的雙眼。


一年前,瑟露莉安從明風學院休學了。


要說王女殿下除了王宮,生活圈最多還是在校園裡,所以休狄當然也將調查範圍重點鎖定在明風學院內。


只不過為了不驚動對方,進行起來實在綁手綁腳,又不能輕易動用公會資源,除了會留下記錄,也得預防對方是公會成員之一的可能性,輕舉妄動萬一被發現,也不知道對方發起瘋來會幹出什麼事。直至一個月後的現在,休狄也還無法將目標鎖定在小範圍,調查進度過於遲緩。


如果不能趕在瑟露莉安亂來、做出什麼之前先揪出那個混蛋...


休狄咬了咬牙,手裡的紙張被捏得皺起。


尋求其他途徑來調查...嗎...







「大會廣播!大會廣播!左商店街遭遇襲擊,請在場所有人能出力的出力、不能出力的滾到兩邊看好戲~」


只是出來領個貨的我,沒想到正好趕上了危險。


幕後主謀為黑暗同盟,一時間各種中低階鬼族、魔物、妖獸等等進犯左商店街,各方路人依照廣播指示躲到店家底下,防禦大結界張開,將左右兩道保護起來。


我站在人煙較稀少的街道上,這一區有能力出來迎擊的人似乎不多,幾乎都躲進了防禦結界內。在看見附近有一蓬似乎是結伴出遊的小學部學生後,我當即將包裹塞進儲物空間,站出去迎敵。


『夜止,可以嗎?』


我透過聯繫詢問。


『...哼。』


腦中響起淡淡回應,但傳來的意念並非不願意。


笑了笑,我吟唱召喚文,將兵器握在手中。


敵人不難對付,就是數量有點多。


這是黑暗同盟慣用的伎倆,以鬼海戰術消耗我們的體力,然後黑術士等擅用空間術法的敵人就躲在暗處,等我們筋疲力盡了再出來重傷一波。


有夠下流。


起初解決起來還算輕鬆,幾乎不費吹灰之力,能感覺到數量開始逐漸減少,但我並沒有因此鬆懈。


因為這表示可能有更大的要出來了。


在攻勢漸漸止息、甚至停止的空檔,我抓著武器佇立原地,凝神戒備著。


感覺到有中階鬼族的氣息朝我奔來時,我提起武器正要準備接招,卻在這種十分要命的關鍵時刻、幻武兵器自行收了回去。


『...不是吧,現在?』


我有些傻眼的問。


『哼!』


...好吧好吧,對手太弱了打起來沒勁、根本用不到你出場是吧。


無奈的這兩三秒間,我抽出火符,正要化成刀,卻感到一陣比不遠處撲過來的中階鬼族更高強的氣息,也許是高階,帶著濃重的臭氣往我飛奔而來。


攻擊來得很快,用火符刀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可能得挨個一下...


正這麼想著,一隻蒼白的手悄無聲息的從我身後冒出,握著一把巨大的黑色鐮刀、橫向揮過,撲過來的魔火系高階鬼族在瞬息之間被俐落的攔腰斬斷,屍塊啪搭兩聲掉落在地,抽動了幾下後,才反應滯後的開始緩緩流出血液。


鐮刀上的骷髏頭歡樂的又抖又跳,發出詭異的咯咯笑聲,眼部的兩個窟窿深處隱約泛起不詳的黑紅色光。


我呆呆的看了那個兵器兩秒,然後扭過腦袋,意料之外但又意料之中的看見了那個也會這樣咯咯亂笑的人。


...總覺得最近走到哪都會碰見他,巧合嗎?


我百思不得其解。


「...謝謝。」總歸都是被幫了一把,禮貌要有。


「不用謝啊。」九瀾先生一轉手腕收起了兵器,不懷好意的笑著,「只是確保收藏品完好無損,我可是很期待最終收到的是全屍呢。」


我選擇性忽略,然後提出了更有興趣的事:「那是你的兵器?魔化的幻武?」


「嗯?妳看得出來啊。」九瀾先生不甚意外的道,肯定了我的猜測:「魔化系的死亡幻武。」


我好奇得不得了,正想再詢問細節,雷響般的聲音忽然打斷我們。是大會廣播。


「左商店街外襲警報即刻起解除~!感謝各路英雄鼎力相助,今天又是平安的一天過去,預祝行車平安,改日再見~」


我當即左右看了看,沒想到警報這麼快就解除了?


「看來這次又是騷擾一下就跑,真是沒勁。」


九瀾先生發出可惜的聲音。


確實沒勁,讓人覺得黑暗同盟真是個無聊又閒到發慌的組織。


人群再度恢復流動,地上的魔物屍體也有人開始幫忙清理掉,仔細一看,我們附近的也...好像少了點什麼。


我猛地轉過頭,果然發現兩側口袋鼓鼓、收穫豐滿的某醫療班,手上還捏著一個血淋淋的好像是肝的東西在把玩。


糟糕,跟他相處太久,已經開始分辨得出來器官種類了。


想著會不會之後也進化出器官透視之眼的我因為莫名習得一個新技能而有些心情複雜,默默轉開頭後,一張搶眼的海報映入眼簾,就貼在旁邊商家的玻璃門外,鮮紅的顏色完全勾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張電影宣傳海報,標題大大的字體做了鮮血淋漓的效果,中間是一個帶著奇怪白色孔洞面具的人拿著一把巨大的電鋸,對準了一個神色驚恐的金髮女人。


細看了下介紹詞,說是極度血腥,不建議邊飲食邊觀看,心理承受力較差者切勿嘗試。


好像是原世界那邊引進過來的...唔...


「怎麼了,有興趣啊?」身後的人驀地把胳膊壓到我頭上,一點也不客氣。


我不爽的拍掉那隻爪子,青年卻快一步狡猾的收回,讓我揮了個寂寞。


「好像今天就要下檔了。」九瀾先生無視我的瞪視,悠哉的湊到海報前細讀上頭的宣傳文字。「最後一場在...15分鐘後。」


啊,那不是很快了嗎?


我看了看海報上寫的電影院地點。呃,不認識路,在哪裡啊...


正猶豫要不要問身旁唯一認識的人,九瀾先生就突然低下頭在他那兩個口袋裡翻找,半晌後掏出一疊被血水浸濕的紙,看起來像某種票券。


「剛剛路過被塞的,電影的免費招待券。」他勾起幽幽的笑,晃了晃手中的那疊紙,用彷彿他是兒童拐賣販、票券是糖果的語氣對我發出死亡邀請,「要嗎?蕾小朋友。」


...毛骨悚然。


回頭又看了下那張海報。我是真的蠻有興趣的...


「...要跟你買嗎?」我勉為其難的看著他,問。


「嗚哇,原來在妳眼裡我是這麼小氣的人啊。」九瀾先生捂著胸口做受傷狀,一臉我辜負他的好意,背景還疑似冒出黑線加陰影。「這本來就不用錢,反正我也挺有興趣的,要就快點走吧,來不來?」


我看著他手裡的優惠券,再看了看海報,內心天人交戰。


「你不用工作嗎?」


「翹掉不就好了。」超級理所當然。


於是我、很沒骨氣的妥協了。


「我要去!」







電影其實沒有如宣傳標語說的那麼恐怖。


就是很標準的血肉橫飛、眼珠腦漿糊了一地之類的,根本不到什麼不建議邊飲食邊觀看的程度。


因為我很專心在看,所以全然沒注意到整間電影院就只有我一個人在吃東西的事實。


哦,還有我旁邊伸手過來搶薯條吃的九瀾先生。雖然食物的錢是他付的啦。


電影一放映完,多數觀眾等不及燈亮就紛紛臉色鐵青的衝出去往廁所的方向跑,看的我一頭霧水。


這既視感...


我回頭看了眼那個走到哪人群就自動四散逃開、彷彿摩西開海的內臟小偷。奇怪,剛才找過來電影院、進到放映廳的時候燈已經暗下來了,照理來說沒有人會發現九瀾先生出現在這裡吧?


那他們幹嘛急著逃命?


疑惑之際,九瀾先生的聲音就從旁邊傳來:「妳覺得好看嗎?」


我抓著還剩一點的薯條盒子和牛奶,聽見問句偏頭想了下,然後才說:「不到特別可怕的程度...感覺可以再更大膽一點,例如男主角的腸子噴出來、甩到女主角臉上那一幕,總覺得血好像噴得不夠多,角度也不太自然...不過殺人魔用腸子把她勒死這種手法還是第一次看見,蠻有創意的,就是有點噁。」因為腸子裡的內容物還在,一用力就通通擠了出來,那是我最想吐的一幕...啊,難道這就是不建議飲食的原因?原來如此,這樣就說得通了。


我恍然大悟,跟九瀾先生順著人潮慢慢出了電影院。外面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路燈開始營業,照亮四周的街道。


自顧自嗑完薯條、喝完飲料後,我把垃圾拋進垃圾桶,然後突然驚覺發表完感想之後應該要回問一起同行的人,這樣才禮貌,何況我還是蹭了人家的食物跟招待券的。於是我側過頭,好奇的問:「九瀾先生覺得呢?」


青年聽見問句,淡淡的說:「喔,差不多吧,不是很恐怖,但還算有趣。」


我點了點頭,同時心想:這樣聽起來究竟是覺得好看還是不好看...好模稜兩可,他會覺得浪費時間嗎?


不自覺陷入胡思亂想之際,附近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很耳熟,還帶著一絲不可置信的慍怒。


「妳在這裡做什麼?!」


我僵了下,緩慢地回過頭,在對街路燈下看見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休狄殿下。


他的臉色很不好看...雖然好像也沒好過,但不知道他為何而生氣的情況下如果不趕快回應的話,總覺得會發生更不好的事,於是我很快小跑過去,「殿下...我出來逛街,請問有什麼事嗎?」


看起來不像是專程來堵我,應該只是路過...王子殿下平時也會來商店街這樣的地方嗎?有點難想像呢。


還沒等殿下回答,我就注意到他身旁另一個狩人——不是阿斯利安,而是他的黑袍兄長。「啊...戴洛哥,好久不見。」


「嗯?妳記得我?」戴洛似乎有些驚喜,露出鄰家大哥哥的溫和笑容感嘆道:「好久不見,小瑟露也已經長這麼大了啊...」


「逛街?跟那傢伙一起?」


王子殿下的聲音立刻將我拉了回去,我順著他暴躁又不可置信的目光回過頭,看見了站在幾步外的九瀾先生。青年見我在看他,便簡單揮了下手當作道別,轉身從另一邊離開了。


「嗯,在路上碰到的,順路一起看了場電影。」我回過頭規矩的答道,一邊奇怪著休狄殿下好像要炸了整條街一般的可怕神情,一邊想到了上回收到的那些禮物。「對了,殿下有收到我的點心嗎?謝謝您送的那些物品。」


休狄王子突然噎了下,一副氣無處撒的鬱悶。


好半晌,他才惡狠狠的低喝:「少跟那傢伙來往!」


「...為什麼?」我被罵得莫名其妙,直接反問,隨後突然浮出一個猜測:「因為九瀾先生是殺手家族的人嗎?」


王子殿下沒有回答,但也沒有否認——這讓我有些生氣。


管他什麼家族,就算是妖師一族好了,我也照樣不在乎。


孰正孰惡,我以自己的眼睛判斷。


「殿下,謝謝您的關心,不過我的交友狀況我自己會看著辦,不勞您多費心了。」我微微欠身行禮,無視對面越來越臭的臉色,又補充道:「至於那些用品,我有錢可以自己購買,不麻煩殿下再花時間送來了。」


說完,我便轉身走人,就算王子殿下要留住我的聲音傳來,我也一概置之不理。







「算了吧,休狄...她已經走遠了。」戴洛攔下氣急敗壞想衝上去拉住妹妹的人,溫聲勸道。


然後友人就火冒三丈的把氣撒到他身上了:「王宮根本沒給她金援,哪來的錢生活?!還有、為什麼是跟那個混蛋殺手一起逛街約會看電影,他們是怎麼混在一起的?!」


戴洛有些無辜:「他們沒說是約會啊?不是說了路上碰巧遇到嗎...休狄你別太激動了,不過是看場電影,又不是什麼大事。」


這讓休狄更氣不打一處來了——戴洛有時候實在是遲鈍得不行,這點阿利就比他好多了。一起逛街看電影不就是約會會做的事嗎!


休狄咬著牙恨恨的想,要調查的事又多了一件——瑟露莉安是怎麼跟那個怪癖醫療班搭在一起的!



本文最後由 蔚藍Azure 於 2024-9-19 10:3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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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蔚藍Azure 發表於 2023-9-19 23: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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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幸福

11 幸福



自從上回端午節被左商店街嚴重警告不得再在那裡收發屍體後,九瀾先生有好一段時間只能往右商店街尋求慰藉。


這也就是為什麼我會在這裡遇到好像很陰魂不散的青年...他今天身上穿的不是白大衣了,而是黑灰色、看起來質感很高級的私服套裝。


「小朋友一個人在這邊閒晃不怕被綁架或吃掉嗎。」果然一開口又是這種不懷好意的風格,九瀾先生神清氣爽的和巧遇的我打招呼,像是剛剛收到不錯的貨。


「才不會被吃掉。」我先是無意義的回嘴了句,然後又嗆:「九瀾先生才是,別又闖了什麼禍,連右商街都禁止你收發屍體。」


「是我的錯覺嗎,妳最近說話越來越不客氣了啊蕾小朋友。」青年懶洋洋的斜了我一眼,向我投來黑暗意念,我馬上猜到他心裡肯定又是要挖我內臟要切我屍體之類的言論。


並肩在街上走了一段,九瀾先生才又開口,這次說話正常多了:「小朋友準備去哪裡玩啊?」


「我...在找一間餐廳。」我思考了半秒,想起口袋裡有傳單,便取出來遞給他看。「新開幕的,學生有優惠,但喵喵她們應該不會想來,所以就沒有邀她們了。」


畢竟,是恐怖血腥主題的餐廳啊。


「都一點多了不是嗎,還沒吃飯?」


面對對方的疑問,我淡定的答:「嗯,剛才去了趟社團,耽擱了。」


九瀾先生收回目光,沒再多問。


又同行了一段,我才慢慢意識到一件事,轉頭看向一旁悠閒自得的人,「你也要去嗎?」不然幹嘛一直跟著我?


九瀾先生聳聳肩,「我也還沒吃午餐,順便囉。」


嗯...好吧,如果他不介意的話。


按著傳單指示,我們很快找到餐廳的位置。


外觀正常,內部裝潢正常,服務生送上來的食物也正常。


那麼恐怖的點在哪裡呢?


「為您送上餐點。」一個外表就是正常的可愛貓耳美少女服務生端著盤子走過來,「一份牛排套餐、加點一杯牛奶及飯後甜點香草千層蛋糕,客人請慢用。」


盤子無聲的放到面前的桌上,我抬起頭正要道謝,然而在和美少女對上眼的那一秒,她的脖子突然九十度啪嚓一聲折到一邊,斷掉的骨面很明顯將皮肉撐起了一點起伏。


「謝謝。」我忍不住愉快的笑開來。服務生小姐也七竅流血的回以美麗的笑容,接著就這麼維持脖子折斷的模樣回了後台。


回過頭,對面的九瀾先生支著下頜盯著我。「酷吧,這就是恐怖的地方。」我笑著這麼說。


沒白來,剛才那一下十分精彩。


「跟想像的不太一樣。」九瀾先生古怪的笑了笑,頂著一頭黑毛再次打量起再正常不過的現代風暖色調餐廳裝潢。


「哦哦,太表面的、打打殺殺的血腥有點看膩了,最近喜歡這種不經意嚇唬你一下的。」我沒有自行開吃,而是先拿過牛奶喝個幾口,順便解釋:「看似平凡正常,但又讓你隱約感到不對勁...不覺得很刺激嗎,這種不知道驚嚇點會在什麼時候出現的期待感。不過不適用在人身上啦。」


我最後一句是順帶說的,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冒出這個念頭,而且還順口說出來了。


沒想到九瀾先生竟然點點頭附和:「同感,不知道一個人的可怕之處才是最可怕的。」


「你也這麼認為啊。」我為居然有人跟我想法不謀而合而感到驚喜。對吧,像那種把陰險之處藏著掖著卻還裝作善良無害好人的傢伙才是最難防的。


九瀾先生沒回話,只是又加深了笑意。我能分辨出不是陰森恐怖的那種笑。


輪到九瀾先生的餐送上來了。我滿懷期待的盯著跟剛才不同人的服務生,好奇這次會有什麼招數。


不過沒發生任何奇特的事,很平常的送上餐後男服務生便離開了。期待雖然落空,但我想說不定驚嚇點在後頭,所以告訴自己不需要著急,放鬆就好。


九瀾先生點的是奶油白醬義大利麵,外表尋常無異狀。隨後,我們同時開動。


我的牛排也是正經的牛排,本來猜也許吃到一半牠會活過來問我說好不好吃、或者刀叉戳下去會大噴血之類的,但是沒有。


就是在這種時候,我突然覺得腳碰到什麼東西,下意識以為九瀾先生翹腳踢到我,正要低頭去看,腳踝就被抓住了。


被一隻手、抓住。


我愣了下,對面的人立刻注意到我神色不對,沒等他問,我就掀開桌巾往底下一看,果真看見一隻已經發黑腐壞、還露了點白骨的手。


「腳被抓住了。」我平靜的放下桌巾解釋道,隨便那隻手愛抓多久抓多久去了。


正要繼續開動,餘光忽然瞄到對面九瀾先生盤子裡...「你的麵是不是...」


我講到一半就停住,再三確認後,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說:「你的麵,有一張臉。」


九瀾先生疑惑了聲,低頭看了一會兒,然後挑了挑眉。「看見了。」


可能從我這個角度看比較清楚,九瀾先生盤裡的義大利麵會自動形成人臉的形狀,有明顯的五官起伏,而且從各個角度看會發現視線好像也一直跟著斜眼看你。詭異感拉滿。


進食繼續。


不知何時,底下的手放開了。我吃完正餐後覺得有點飽,再喝完牛奶可能會吃不下蛋糕,便詢問九瀾先生要不要接收飯後甜點。


他說可以,要我先切一口的份量嚐下味道,剩下再給他就好。


於是我拿起小刀,對準後切下,那瞬間熟悉的手感讓我忍不住皺了下眉。「這個切起來、超像在切人肉的感覺。」


啊,而且蛋糕還真的開始滲血了。


九瀾先生聞言,手伸過來搭上我的刀子,示意我交給他。鬆開手時,他的指尖微微擦過我的手背,那一瞬間的觸感除了有點癢,感覺還有點燙。


像觸電一樣。


「嗯...的確蠻擬真的。」這方面經驗比我多千百倍的醫療班點評道,末了突然問:「妳切過人肉?怎麼知道什麼感覺。」


我慢了半拍才回過神,連忙低下頭喝了口飲料,也不知道突然的慌張是為什麼,吞下牛奶後才做好回答準備:「切過,之前參加過體驗活動,可以在不殺掉人家的情況下試割看看、體驗手感...被切的都是志願者,聽說薪水很優渥。」畢竟要受皮肉痛嘛。


「骸骨城的屠戮嘉年華。」九瀾先生一秒點破,挑著眉表情有點微妙,彷彿我不應該知道那種東西才對。「妳跑到那種地方做什麼?」


他會有這種反應、我其實可以理解。骸骨城在檯面上並非正式存在的『城鎮』,而是隸屬世界的黑暗面、地下世界的其中一個據點城市,居民多為魔族一類的黑色種族,經濟繁榮、觀光產業蓬勃發展,每年靠著為期一個月的屠戮嘉年華遊行盛典賺進大筆收益,吸引各地性好血腥、黑暗、恐怖的觀光客前往朝聖。我就是其一。


因為不是光明照耀得到的地方,所以也混亂得多,算是在管轄外的灰色地帶,正義感強一點的白色種族絕不會允許存在的城市。


「...觀光呀。」我無比真誠無辜的眨著我清澈的雙眼,這麼回答道。「你怎麼也知道?」


「我姓羅耶伊亞,記得嗎。」九瀾先生不客氣的丟了這句回來。


哦對耶...羅耶伊亞本來就是在光明與黑暗之間遊走的殺手家族,想必有自己的情報管道,會知道這種地方存在也不意外。搞不好在那裡還有創立什麼家族產業咧。


對面還在等我回答。我躊躇了下,半真半假道:「我有認識的傭兵朋友,從他那邊聽來的。」


青年的笑突然變得玩味起來,「妳連傭兵都認識。」


可不僅僅是認識而已呢...


「...聽說今年的主題是剝皮人偶。」我小心翼翼的抬眼瞅他,試著把話題繞開。「好像還可以體驗人肉燒焦的味道,還有特設展覽作品,就是把人體橫切成好幾片再分裝起來、可以像拼圖一樣拼回去的...」


「The Physical Impossibility of Death in the Mind of Someone Living(生者對死者無動於衷)。」九瀾先生顯然知道我描述的是什麼,立刻就接下我的話。


「嗯!原世界的一位藝術家、達米恩 · 赫斯特的作品,就是參考這個概念舉辦的展覽。」我沒想到有朝一日可以找到人跟我聊這種話題,忍不住心血來潮,霹靂啪啦一股腦兒把知道的全都倒出來,「聽說不只人體,還會有很多稀有魔物跟高階妖魔的屍體展出,挺值得一看的,不過好像得有邀請函才能進...」


說到邀請函,我突然有些萎靡。那個好像是有錢也買不到的東西,只有和展覽主人熟識的人才會收到,其餘人得靠關係取得。我不知道上哪去找可能和主辦方認識的人,所以是想著在展區外稍微瞄一眼、過過癮也好...


與我的萎靡相反——忽然覺得對面有點安靜,我感到奇怪的抬頭,正好看見九瀾先生站起身、橫過桌子兩手搭上我的肩,瀑長的黑髮隨著他的動作傾瀉而下,掃了些到我身上,微癢的感覺、帶著一點清新的香味。


「邀請函,我會想辦法搞到手。」青年雙眼放射出希望的光芒,不知道是稀有魔物還是高階妖魔還是兩個詞語都有、刺激到他某條神經,還未見到實物就已經開始了垂涎的妄想。


「...!可以嗎?」我喜出望外道。對哦、面前不就有個第一殺手家族的人嗎!如果是一個羅耶伊亞,與骸骨城搭上關係聽起來再合理不過了吧!


整個世界突然就燦爛美好了起來。


「呵呵...透過大哥的關係也許可行...」已經退回座位、進入發狂狀態的人開始自言自語,籌劃著實現他美夢的夢想單程票。


接著,我們同時抬起頭對望,透過眼神達成了某種友好同盟協議。


人生的幸福有著落了。我感動的想著。







『六翼魔蟒蛇的屍體要嗎?』


騰出手送出訊息後,我立即往後跳開閃過攻擊。低頭一看,手機畫面秒顯示已讀,對方立即發送過來回應。


是一個大大的讚。


我勾起笑,收好手機,緊接著舉起兵器,在張開口露出利牙疾速朝我衝來的高階魔獸進到範圍內後、猛力敲擊地面,傳送陣幾乎是以瞬移的速度傳回對方發過來的定位點——


「哇啊啊啊!!」


景色清晰的瞬間,尖叫聲也隨之響起,就在離我很近的地方。定睛一看,居然是個藍袍站在我身前,卡在中間、與即將咬下他腦袋的巨蛇面對面。


我連忙抓著人往後跳開,同時武器揮出,矛尖割掉牠一根尖牙,帶腐蝕性的濃稠毒液立刻噴濺在我設下的防禦結界上,潔白的地板溶出許多坑洞。


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


在我弄斷牠尖牙的前一刻、非常細微的時間差,另一道更加犀利的破風聲便搶在有人傷亡前將據說鱗片堅硬無比的高等魔獸像泥巴捏的一樣、削斷了頭顱。


屍塊掉落在地上啪搭兩聲後,汩汩血流慢了幾秒才緩緩流淌而出。


「不說是屍體嗎,妳一定要搞得這麼刺激啊。」巨大的鐮刀收起,然後是某個雙袍醫療班戲謔的話語。


我鬆開那個倒楣藍袍的衣領,抱歉的朝他笑笑,然後目送人一臉後怕的逃開。最後才轉向那邊,「現在是屍體了啊。」我指指地板的斷頭蛇。


——我要處理還太吃力,那就交給能處理的人來囉。


顯然也知道被小小算計了的青年一挑眉,倒也沒跟我計較...魂早都飛到地上的稀有屍體上了,哪還有閒功夫理我。


「報酬記得給。」在人失心瘋前我連忙提醒道。


九瀾先生看都不看我一眼,趕人似的揮揮手說:「已經轉了,一樣按市價加5%。」


手機傳來震動,我打開一看,果然一筆可觀的收入進帳。


我滿意的收起手機,道了聲再見後便開啟傳送陣離開醫療班。



因為喜歡冒險、探索遺跡,我時常在各地亂跑,像剛才那樣的危險是家常便飯。


這也意味著,我遇到各種奇妙生物的機率很高。


變成屍體批發戶之一的契機是某次亂晃到廢墟裡遇到一隻幼的、能炸掉整片大陸的妖獸,好不容易制伏了,正想和以前一樣隨便放上某個交易所賣掉,突然就靈機一動想到了個更近的管道。


試著聯絡後,從此變成批發屍體的互惠關係了。


——而且黑袍都很有錢,能賺幹嘛拒絕。


收入來源有了保障,花錢再也不必綁手綁腳,我終於可以大舉訂購、清空購物車了。


進度又大幅提升了呢。


將手上的墨綠色小圓球放入收集盒裡、蓋上盒蓋,我收拾了桌面,在盒子上加了道術法封印起來,然後藏到保險櫃最深處。







「學妹...蕾伊西!」


與莉莉亞結伴去符咒學教室的途中,後方突然傳來有些耳熟的聲音。


我疑惑地回過頭,看見一名三年級的男學生揮著手朝我小跑過來。原世界來的西方人,金髮碧眼,是格鬥社認識的學長,也是高階社員的首席。


「學長。」我禮貌的打了招呼,「找我有事嗎?」


今天是我每週固定去格鬥社的日子,下午就能見到面了,如果不是有急事,對方應該不會專程跑來。


「啊啊、其實也沒什麼...」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頭,隨後又綻開陽光的笑容,說:「就是關於上次提到的東方棍,我找到一位亞里斯學院的使用者、也聯絡上了,對方表示願意進行學術交流,今天社團時間會過來了解情況。」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我笑笑的回答。


學長爽朗一笑,「是啊,想著妳如果知道一定會很開心,迫不及待想第一個告訴妳。」


「嗯,那就謝謝學長了。」



與對方分別後,我們繼續往教室移動。


莉莉亞回頭看了眼,發現那位學長還站在原地,目送著我們離去。


「那個人...」她把頭轉回來,猶豫的開口,斟酌了會兒語句,才說道:「還蠻熱情的。」


我聽出了她的話中有話,只淡淡地道:「平時就那樣,很照顧社員的前輩。」


莉莉亞看了我一眼,沒有說什麼。


「上次我們去貝納魯舊址遇到的魔獸,」接著褐髮的少女想到了什麼,表情有些古怪的開啟另一個話題,「妳真的都賣給九瀾先生了?」


「哦,對啊。」想到帳戶裡翻倍的數字,我的內心就一陣止不住的喜悅,「狠賺了一筆。莉莉亞妳們真的不試著賣看看嗎?難得可以坑黑袍的錢。」


「不了,小蕾還是自己賣就好。」之所以是『們』,因為喵喵不知不覺已經湊到旁邊聽了。「萬一賣著賣著,把自己也賠進去就不好了。」


「不至於吧。」我只當是玩笑、隨意的笑回。由於上課鈴響、教授已經站上講台,我們幾人便結束話題各自回了座位。



本文最後由 蔚藍Azure 於 2024-9-19 10:3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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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蔚藍Azure 發表於 2023-9-19 23: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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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撒嬌

12 撒嬌



自從跟九瀾先生開始學習術法後,我的遺跡探險之旅變得順利且容易許多。至少之前走訪過、卻因為各種解不開的封印而只能抱憾折返的那些地方都有了解法,將遺跡重新探索過一遍、然後把資訊賣給情報班賺情資費,存款數字再度有了量的飛躍。


但我學到的不僅僅是古代封印類術法。


課上所學、或自己有興趣而學,不管我在實驗室自習時拿了什麼出來研讀,九瀾先生看到什麼就教什麼,黑袍具備的知識之廣闊是我望塵莫及的,獲益良多。


他甚至還願意教我鳳凰族的醫療類術法。


雖然我沒有這方面的天賦,用起來效果差強人意,不過危急時刻拿來多撐幾口氣還是能有效救自己一命的。


差點被墮化成鬼族的冰霜狐一爪拍死,我丟出符咒,以光屬性牢籠箝制住行動,並連續以火攻燒融牠身上結出的堅固冰晶,兩種逆屬性對沖了好幾分鐘後,脖頸處的冰凝甲殼才終於融至能打破的薄度,我找準時機立即將武器投射出去,一刀正中紅心,墮鬼冰霜狐發出死前最後的憤怒嚎叫,晃了兩晃後,龐大的身軀臥倒在地,徹底死絕。


終於解決掉難纏的對手,我提著一口氣爬到事前設置好的治療陣上苟延殘喘。待力氣恢復了一些,我才抹了抹褲子將血擦乾淨,拿出手機抖著手傳簡訊。


不出兩秒,對面回傳了一個定位點。我立刻帶著屍體轉移。


「...蕾小朋友,妳這樣我都分不清楚哪個才是要給我的屍體了啊。」耳熟的陰冷聲線染上了一絲難得的無語,不過嚇人的說話方式依舊,「不然就裝傻、兩具都收下好了...咯咯咯...」


我弱弱的抬起右手,然後豎起...無名指。對我孬了。「見死不救不是英雄好漢...」


「呵,妳跟我家西瑞小弟處得不錯嘛。」


明明是他老纏著我要幹架。


陰冷的氣息瞬間出現在身邊,同時地上亮起治療陣。不出幾分鐘,我總算感覺身體輕鬆多了,起碼輕傷都已癒合,幾個嚴重的傷口也開始逐漸轉好。


等力氣恢復了一些後,我慢慢起身,坐在地上張望了下四周。「...這是哪裡?」


眼前所見是一處大宅外的樹林,大門口的正前方。我將視線停在那個豪華氣派、可能有三層樓高的巨大門板,上頭有一個大大的爪子般的印記,我一眼就認出是家族族徽,而且還是——


「我家門口。」九瀾先生指了指那個族徽,肯定了我心中所想。


我帶著一頭鬼族的屍體渾身狼狽的傳到了羅耶伊亞本家的入口。


...好哦,該慶幸至少沒被別人看到嗎?


默默又在地上坐了一會兒,我有些無聊的抬起腦袋,正好瞧見九瀾先生偏頭望著某個方向,鏡片後的目光不知為何有些寒冷。


就在我有些出神時,金色的眼睛無預警瞥了過來,好像察覺到我的視線一般超級敏銳。青年露出熟悉的陰森之笑,道:「妳還要繼續坐在地上嗎?我可不想一直呆站在家門外,剩下的進去再治。」


「哦、好。」我愣愣的連忙站起身,同時地上的治療陣消失。


九瀾先生收了新鮮屍體,隨後領著我進了家門。


...不對,我進來幹嘛啊?


這是走在羅耶伊亞家的走廊上五分鐘後,我後知後覺從心底深處發出的疑問。我就來交個貨而已,沒必要跟著進來吧...傷勢的話我回頭再找其他醫療班也行啊。


一路上能感覺到氣氛詭譎、壓抑,明明沒有任何活體經過,四面八方卻好似潛伏著數十數百雙眼睛,帶著殺意、刺探等不懷好意的視線藏躲在暗處伺機而動,窺探著踏入領地的陌生外人。


由於九瀾先生明顯一副不打算交談的樣子,所以我也不敢隨便亂開口,緊緊跟在他身後走著。


只是有幾次他得轉過身提著我的後領讓我走穩一點而已。


在走廊盡頭拐個彎後,我們步下階梯,又來到了室外,可能剛才穿過的是前廳之類的。總之又是一陣左彎右繞,最後來到一處獨立的住宅前,類似原世界的現代式房屋,屋前還有個很大的庭院。


我驀地發覺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就是從進門到現在過了十分鐘,一路上卻完全沒有看到半個活人的影子。


...嗯,合理懷疑他平時在家可能也是摘人器官跟摘路邊野花一樣順手的狀態。


他帶我來到了他的個人住所。住宅裡頭長得滿正常的,讓本來期待會看到牆上掛滿死人骨頭、一進門可能還會有斷頭台的刀刃砍下來的我有點淡淡的失落。


總之九瀾先生單手拖著比他身形大兩倍的妖狐屍體進了某個暗暗的房間,不時從裡面傳出幾聲陰森的詭笑,在裡頭搗鼓了一會兒才出來,滿臉幸福春風得意。我賭那裡百分之百是他的收藏間。


「妳先在這待一會兒。」青年指了指客廳沙發,「要看電視還幹嘛隨妳,我去拿個東西很快回來。」


「哦,好。」我有些莫名的答道。


他從冰箱拿了瓶牛奶給我,又塞了一盒點心到我手上,接著便匆匆離開了。


...所以我到底在這裡幹嘛?


東張西望了下,空盪盪的屋內只有我一個活物。我轉向剛才九瀾先生打開過的收藏間。


...還是別亂闖的好,畢竟是別人家,而且總覺得闖進去後可能也出不來了,會變成裡頭瓶瓶罐罐的內容物之一。


力氣還沒完全恢復,我索性在沙發上坐下,開了電視開始吃吃喝喝。


連續轉了幾台都不太感興趣,開著也嫌吵,我乾脆關了電視,專心的吃著美味的點心。看外包裝應該是店家製作,而不是種族間祭祀活動會分發的甜點。默默記下了店家名字,我決定等回去之後再約喵喵她們一起去喝下午茶。


可能是經歷過一場惡鬥後有餓到,或者點心裡有栗子我難以抗拒,總之一口氣嗑掉半盒後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就把盒蓋蓋回去眼不見為淨了。


唔...好久...


已經過去十五分鐘了,宣稱很快回來的人還是沒出現。


屋內太過安靜,我便再次打開電視,轉到播放音樂的頻道,將音量調低當背景音放。


吃飽之後,開始睏了。


腦袋昏昏沉沉的,控制不住頻頻點頭。和冰霜狐對打消耗了太多體力,光是治好傷勢可不代表連疲勞都能一併消散。


感覺眼皮沉重得不行,我忍不住轉頭看向柔軟的沙發椅墊。


躺一下應該沒關係吧...







有人靠近。


身上多了股重量。


——我猛然驚醒。


睜開眼,桌子上的點心盒和牛奶還在原本的位置,電視遙控器就在旁邊。


我微微撐起身,愣愣地抬頭,看見滿臉都是頭毛的人。


「九瀾...?」我左右看了看四周,茫然道:「我又睡著了?」


電視不知幾時關掉的,寬大的螢幕漆黑一片。至於身上的重量,我低下頭,看見一件白色的大衣。


青年幾不可見的頓了下。然後,他開口:「趁妳睡著,剛才都幫妳治療好了。」


啊...確實感覺好很多了,不知道睡了一覺是不是也有些幫助。


我完全起身、坐好,然後將身上的大衣拿開,遞回去給原主。


「這次睡著,沒之前那樣害怕了啊?」九瀾先生重新套上大衣,狀似不經意的問。


我頓了頓,回想起之前兩次在實驗室睡過去再醒來後驚慌失措的模樣。


其實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可能因為...四周都是死掉的東西吧。」


停藥之後,也逐漸習慣不依靠藥物入睡了。


而現在逐漸地,我開始連在陌生的地點都能輕易入睡。


這些,在『那件事』發生以前原本就是再習以為常不過的事情啊。


「我該回去了。」我望向沉默的青年,「東西送到,就不多打擾了。」


盯著我看了半晌,九瀾先生才點頭。忽然,他伸出爪子往我腦袋不輕不重的戳了幾下,發出邪惡之語:「下次再亂來害我臨時加班、我就抽妳的骨頭熬湯。」


唔...「知道了啦...」







上回被甩了幾句拒絕的言語、不歡而散後,休狄這次決定親自登門拜訪。


如果是當面交給她,他有把握幼妹應該不會拒絕。


一樣的妖精族出產高級水晶、符紙,加上一些美味的點心,收進儲物空間後,休狄在阿斯利安有些擔憂又欣慰的目光下出發了。


結果這一等就是兩個小時。


「...殿下,下次如果要來先通知我一聲吧,就不用在這裡乾等了。」


在宿舍門前看見他似乎讓她有些訝異,這讓休狄生出了一絲煩躁,尤其瑟露莉安每次面對他都一副畢恭畢敬、疏離冷淡的模樣,更是讓人一肚子光火。


「本王子又沒有妳的聯絡方式。」休狄冷哼了聲。有的話他早就聯絡了,還會在一堆低賤種族活動的地方像個傻子似的站著嗎。


語氣極差的說完後,休狄頓了頓,想起出門前阿斯利安千交代萬交代他不可以太兇,要展現兄長的溫柔,具體可以參考戴洛平時的模樣。


休狄回想戴洛都是如何對待阿利的。總是笑得溫和,也不會隨便發脾氣,甚至有點太慣著弟弟,被惡作劇了卻也捨不得打罵。


...溫和的笑他暫時做不到,不過不發脾氣可以試著練習看看。


「那請給我您的號碼吧。」瑟露莉安拿出手機遞過來,休狄看了兩秒,伸手接過,輸入自己的號碼,然後回撥過來,讓自己的手機裡也存下她的號碼。


「...聽說妳在醫療班有幫忙研究項目。」休狄交還回去時,想到了調查後發現的事。


瑟露莉安望著他,眼裡浮上一點緊張,戰戰兢兢的解釋道:「嗯,所以才會認識九瀾先生的。」


那個名字讓休狄一下子皺起了眉。


瑟露莉安幫忙研究什麼,由於是機密內容所以不便透露。這是、那個雙袍醫療班告訴他的。


他以當事人兄長的名義詢問,卻也只得到這樣的回答。


雖然不爽,但醫療班有自己的規矩,就算是公會黑袍的特權也沒用,何況對方本來也就是一個黑袍。


不過,是黑袍的話,能依自己的判斷力做出某些例外的抉擇。


休狄還記得,那個雙袍說過什麼——


『她常常精神不濟,似乎被噩夢困擾著,王子殿下若知道原因,記得多關心一下妹妹吧。』那個有著鳳凰血脈的殺手環著手,笑得陰陽怪氣的。『不看緊一點,會出事哦。』


『...什麼意思?』


『哦,上次蕾小朋友獨自一人在右商店街閒晃,好像在偷偷做什麼有趣的事情。』鏡片後的金眼變得銳利,『雖然脫離家族了,不過我想王子殿下不會就這麼放著小朋友亂來不管吧,我不是她的治療士,能做的事情有限啊。』


探問。他在隱晦的詢問,那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休狄也記得,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不干你的事。』




「殿下?」


略微疑惑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


休狄低下頭,看著面前應該剛是從社團回來的人,頭髮是束起的,衣裝也較為簡便。參加格鬥社的事情,他第一時間就收到消息了。


「沒什麼...別太接近那個戀屍癖。」


休狄盡量壓著脾氣給出警告了。上回沒說清楚,雖然對方的出身家族也是原因之一,不過更要緊的果然還是那個變態般的癖好,說什麼不看緊一點會出事,明明在他身邊晃悠才是最危險的吧!瑟露莉安太容易輕信別人,對那傢伙可不能太放鬆警惕!


瑟露莉安沒有回應(其實是在想萬一王子殿下知道她早就把屍體送出去的事就完了),休狄頓了頓,覺得點到為止就算了,再提醒下去把氣氛弄得更難看會造成反效果。


從儲物空間拿出要交給人的東西後,他便準備離去。


「殿下您...為什麼要送這些...」


瑟露莉安低頭看著手上的盒子,遲疑的問。


對於這個問題,休狄先是皺了下眉,不耐煩的話語反射性就要脫口而出,卻在看見幼妹愣神的表情後硬生生收住。


他想起王宮為何不給她金援、完全將人放生一般的態度。


因為他們認為是自己縱容小孩無理取鬧,只要斷絕金錢援助,感到生活困難的瑟露莉安就會乖乖自行回家了。


「...有什麼需要,直接跟本王子開口,這點錢我出得起。」


然後,休狄不等回答,轉身走了。







「小蕾是怎麼做到完全不怕九瀾先生的啊?」


醫療班,艾瑪莉的工作室裡,無聊沒事陪我過來的喵喵撐著臉蛋,天真無邪的問道。


「?」我疑惑,然後一雙手伸過來輕輕將我的頭轉回去。艾瑪莉在幫我做身體檢查,雖然已經停藥一段時間了,不過還是要追蹤最新情況,以便有需要時能立即做出應對。


「什麼意思?」


「就是妳好像都不怕他突然偷內臟什麼的。」喵喵詳述了她的疑問。


哦,這件事啊。


艾瑪莉的目光也變得好奇,顯然也早就抱有相同的疑問。


這讓我陷入沉思。


要說完全不怕...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提防,畢竟有過不小心睡著、醒來後發現他在磨刀的前例在,還有好幾次從書本當中抬頭,看見應該要專心工作的人明目張膽的用垂涎的目光盯著我不放。


「因為我覺得...有時候他不是真的想偷內臟。」我偏著腦袋思考,一邊將想法闡述出來,「只是喜歡看別人嚇到的反應而已。」


光是看到人影就嚇得倉皇逃跑,聽到名字就聞風喪膽,雖然減少了讓新鮮肉體主動靠近的機會,但我想那個人應該還挺樂在其中的。


老鼠如果不跑,貓獵捕起來就沒有意思了。


「而且我喜歡血腥的東西,妳們不也不怕我嗎。」我笑了下,這麼回答兩位早早就知道我異於常人嗜好的女性友人。


另兩人微妙的對看了眼。


然後艾瑪莉開玩笑一般隨口問:「該不會他還會教妳怎麼無痛挖人內臟之類的吧?」


「哦哦,他是有問我要不要學啦,但我拒絕掉就是了。」我很快回道,「讓人家無痛幹嘛,我當然希望被我砍的人越痛越好、痛死最好啊,哈哈。」


喵喵跟艾瑪莉的頭上同時掉下黑線,我渾然不覺,開心的笑著繼續說:「不過九瀾先生有教我砍哪些地方可以讓人噴更多血,我學到了好多。」


「...好吧,小蕾覺得開心就好。」艾瑪莉收回檢查的手,溫柔一笑:「看妳這麼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我嘿嘿的笑了。



接下來還要去研究室,於是我向兩人道了別,往分析部門前進。


例行性的,九瀾先生搞他的研究,我做我的事情。


中途他被人叫走,過了一下子再回來時,手上多了個東西。


我看著他把玩的那樣物品,想了想,問出口:「那是什麼?」


青年瞥了我一眼,將那個東西放到桌上,示意我可以拿起來看。


一顆散發詭譎惡念的小圓珠子,有著墨綠色的紋路。


「是『噩夢』。」我聽見九瀾先生說,「剛才有個病患被送來,說是持續一個月都反覆做著同一種夢境,檢查後發現被惡作劇植入了這種東西,每晚睡覺都在被奇努獸追殺。」


奇努獸就是一種外觀奇醜無比的魔物,智力不高,但性情兇惡,踏入領地範圍內的任何活物都會不遺餘力的殲滅。


「妳要的話可以拿走,這東西只能拿來整人,對身體不會有影響。不過久了可能會造成精神衰弱就是了。」九瀾先生聳了聳肩,「聽說那人在夢裡無法做出有效反擊,每天都是手腳被扯斷、皮膚被撕裂後才痛得驚醒的。」


「聽起來...確實是很可怕的噩夢。」我平靜的盯著桌上的小珠子,連拿起來看都沒有,不甚感興趣的樣子。「不過我好像沒有能用到的地方,就不拿了吧。」


「好吧。」隨後,九瀾先生將那顆珠子拿起,兩指一捏,珠子立刻崩碎,在我眼前將『噩夢』徹底銷毀掉。


我將身子轉正,繼續在老位子寫我的作業,筆剛一拿起來,下腹就突然一陣鈍痛,毫無預警。我沒忍住微微倒吸一口氣,筆叩咚一聲掉到地上。


「怎麼了?」


本來要去手術台邊的九瀾先生立刻注意到這裡,傳來詢問的聲音。我背對著他搖了搖頭表示沒事,死咬著牙忍耐,但還是痛得沒辦法回話。


是經痛。


那之後,偶爾月事來臨,會像這樣痛得全身發抖,好像有人拿銼刀在子宮內壁刮磨一般。


而且這種痛,和『那種痛』,很像。


讓人心情超級不快。



「妳起來。」


清冷的、混雜著一點消毒水味的香氣飄來,我勉強睜開眼,就見九瀾先生抓著我的手臂將我拉起,然後讓我坐到桌面上。我皺著眉捂著肚子,看著不知道要幹嘛的人。


青年推著我的肩膀,讓我稍微向後仰一些,接著伸出右手,掌心停在離我下腹一點距離的地方,深藍色的圖紋浮現,微弱的光芒釋出,傳導出的力量帶著一絲暖意。


幾秒後他收回手,我立即發現那種疼痛緩和了許多,雖然感覺還是很不好,但起碼不再痛得讓人想抓狂尖叫。


接著,九瀾先生讓我仰躺在桌面上,並反覆深呼吸,自己則出了實驗室,過了幾分鐘才端著一碗藥湯回來。


扶著我起身,他示意我喝掉那碗湯,然後環起手站到一旁,盯著我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啜飲。


「妳沒跟艾瑪莉說會經痛的事嗎?」


問句突然傳來,我含著碗緣抬眼看他,微微搖頭。


溫熱的湯藥下口,不管是胃、下腹,甚至剛才還有點發冷的四肢都跟著逐漸溫暖起來,疼痛什麼的更是逐漸減少,很快就幾乎沒有任何感覺了。


「這個好有效...」我愣愣的說。


「嗯,多喝一陣子後,就再也不會痛了。」他把空碗接過,隨手放到一邊,「記得去找艾瑪莉幫妳調理。」


他說醫療班的技術可以讓女性終身不再受經痛之苦,且最多只需幾個月的調養,是深受廣大女性歡迎、相當熱門的項目之一。


「找你不可以嗎?」我隨口問問。剛才喝的那碗不就是他調的嗎?為什麼還要找別人?


「...因為這不是我擅長的領域,醫療班有其他人專門處理。」九瀾盡量以冷靜的聲音回答,然後敲了敲我的腦袋,「別撒嬌了,我可不是妳的主治醫師。」


我整個愣住,臉突然一熱。


「我哪有...!」


我猛地大聲反駁。


誰跟你...撒...!


見到我激動的反應,九瀾先生微妙的停頓了兩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長、還有點淡淡邪氣的笑。


「妳說沒就沒吧...呵。」


他像個幽靈一樣飄過來,從不知哪個口袋裡的未知空間掏出一盒東西放到我手上,外觀有點眼熟,就像上次在他家吃的那盒點心。「小朋友乖,點心請妳吃。」


我感覺臉又更熱了。青年維持一樣的邪笑拍了下我的腦袋,然後推著我一路出了實驗室,就這麼把我趕走放生了。


...莫名其妙的傢伙!


我憤憤的瞪著關上的門,抱緊手上的盒子,心情慌亂的跑走了。







再度恢復寂靜的實驗室裡,九瀾若有所思地瞧著右手。


他回想著,方才幫人施展緩痛的術法時,發現到的異樣是什麼。


沒感覺錯的話,那分明是個失去生育能力的器官。



『離人家遠點,垂涎誰都行,就她不可以,講認真的。』


『小蕾不喜歡密閉空間,尤其跟人單獨共處一室時。』


兩位同僚的聲音同時在腦內響起。


不知不覺,九瀾已將手握得死緊。



本文最後由 蔚藍Azure 於 2024-9-19 10:3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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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蔚藍Azure 發表於 2023-9-19 23: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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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休狄殿下時常送禮過來。


明明差人送來就好,可不知為何他總是想親自將東西交到我手上,似乎是不想給我拒收的機會。如果是殿下的話,當面拒絕確實不太好,即便到現在我也還是做不到。


而我也不好意思讓他每次都在宿舍外站著等,於是後來便邀請他入內,在一樓的交誼廳坐一下。意外的是,殿下每次都會答應,偶爾跟來的還有阿斯利安。


他聽聞我在格鬥社的一些事蹟,送來的禮物中多了些兵器書,在阿斯利安用力的眼神示意下,甚至表示如果我想學用劍,可以安排時間抽空指導我。


這些放在以前,我根本想都不敢想像。


那個總是只能仰視著、永遠都追不上的背影,現在好像稍微願意駐足,讓我慢慢跟上了。


「...好,那就麻煩殿下了。」


只是那個稱呼我還是喊不出口。







我拿著一本經年累月使用、已有些痕跡的筆記本,在上面塗塗寫寫。


最近有些改動的想法。格鬥社裡能人異士眾多,除了體術方面,各類兵器的使用者也多不勝數,這段時間以來和不同人的交流切磋,讓我也得到了大幅的提升。由於和那位亞里斯的同學合作交流,對東方棍的運用也多了許多想法,如果能好好搭配使用,也許可以形成一串難以攻破的連環招...


突然忍不住,我小小打了個呵欠。


「在研究兵器嗎?」


某個神出鬼沒的醫療班冷不防像鬼一樣在身後冒出。他放著一堆屍體讓分析的術法去跑,自己則不客氣、光明正大的湊過來偷看。


我連頭都沒抬,嗯了聲。


自從上次他說出那個讓人頭皮發麻的怪詞之後,後來再見到人總會覺得心臟怪怪的,莫名感到有點緊張,好像也沒辦法好好直視他。


似乎有什麼在悄悄改變。


「上次沒見妳拿武器,所以妳的幻武在鬧什麼彆扭?」


然後他還在窮追不捨的問問題。


我頓了頓,暫時停筆。也對,觀眾席中這傢伙是唯一一個黑袍,聽見了也不奇怪。我平靜的望向他,答:「我也不知道,不然我把他叫出來,你自己問看看?」


但是要做好被捶爆的心理準備就是了。


我有些害怕的同時又頗為期待那個畫面,眨著眼看好奇答案的青年。


只見他挑了挑眉,似乎也看出我想惡整他的意味,沒有答應,只從容又陰森的答:「或者讓我的幻武靈體出來問好了...只是會發生什麼事我就不保證了。」


魔化系的幻武,通常都是毀滅性重兵器,如果真的讓他叫出來,夷平整個醫療班總部我想我也不會太意外。


腦裡忽然飄來淡淡的火氣,我連忙安撫『他』,同時和九瀾先生說:「算了吧,雖然對你的兵器很有興趣...不過有機會的話還是想看。」


我朝他發射期待的目光。青年安靜的看了我兩秒後,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實驗室的門忽然打開。


又是需要九瀾先生的公事。因為是常態了,我很習慣,看著忙碌的分析部負責人匆匆離去後,低下頭繼續書寫我的小本子。



直到被人輕輕搖醒,我才茫然的意識到,我又不知不覺犯睏、在實驗室裡睡著了。


一睜開眼,對上的就是九瀾先生那對會反光的鏡片。


我默默起身,瞧了眼手臂上壓出的紅痕,然後把被拿來當枕頭的筆記本闔上。


「蕾小朋友,雖然現在說好像有點太晚了啦。」我聞言轉過頭去,九瀾先生環著手看著剛睡醒的我,說:「妳對我也太沒防備了,不怕醒來的時候缺角少塊啊?」


「...?你想下手早就下手了吧。」我有些莫名其妙。怎麼事到如今還在提這個。


青年靜默著,隨後推了下眼鏡,鏡片閃了一下後,瀏海後的目光忽然變得銳利,連帶他的氣息也多了絲嚴肅感。


「那好,我換個說法。」那雙金色的眼睛自上而下、冷冷的望著我,「別將信任過於輕易的交付出去,任何人、包括我都一樣——我研究妳這麼長時間了,對,我有猜到妳的情況。」


嚴厲的語氣聽得我一愣一愣的。


他從來沒有...這麼嚴厲過。


「提爾跟艾瑪莉護著妳的態度太明顯了。」見我不說話,青年便繼續接著道:「加上妳有時古怪的狀況,就算他們不說我也猜得到。」


...所以意思是,他都知道了。


知道我被做了那種事。


「......」我落寞的低下頭,試著辯解:「我平時跟人交友有在注意...」


「有注意妳還在我面前睡成這樣?甚至在我家?」他冷笑。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的口氣很兇,讓我不自覺皺起眉,脾氣也跟著上來:「但我不想活得那麼提心吊膽,不想被這種爛事影響那麼多,會做噩夢、會睡不著就已經夠了,所以你不用說這種話嚇唬我,我又不是隨便跟誰都好。」


氣氛逐漸變得凝滯。


「而且你只對我的屍體有興趣。」我挺直身體,雙眼絲毫沒有閃避,迎向青年冷得要命的目光,「我才不怕你。」



說出這些話時,我還沒想到會有什麼後果。


「...我當初,是怎麼對付上一個敢在我房裡呼呼大睡的傢伙的呢...」青年安靜了許久以後,突然勾起唇角,笑得陰冷至極。一股巨大的寒意從面前的雙袍級身上爆發開來。



「——九瀾 · 羅耶伊亞,你突然發什麼神經啊!」


眼前人影一閃忽然消失,再出現時,青年握著巨大的黑色鐮刀朝我揮落,空氣被鋒利的刀面破開,我連驚嚇都沒時間,連忙撐著桌面跳起躲避,翻身落到另一邊的同時,餘光瞥見幾縷被割斷的髮絲飄揚落地,而桌子轟然裂成兩半。


反射性吼出口後,那邊已經又挾著凌厲的殺意逼了過來,讓人喘息的機會都沒給,我急忙又往旁一蹬,躲過那把詭譎又難以捉摸的邪門兵器。


跳開後,我沒有多停留,緊急就朝門口的方向衝去,身後卻立刻被逼近,在感到差點被攔腰斬斷的恐懼後,我只好朝一旁狼狽的撲去,撞倒了手術台。青年似乎毫不在意那些研究用的人體有毀壞的風險,在實驗室裡玩起了追殺遊戲。


——不對,他不是鬧著玩,而是認真要殺我!


我藉著圓柱體遮掩開啟了移送陣,傳送的那一剎那,死神揮動鐮刀破開了那根圓柱,衝過漫空紛飛的玻璃碎片與液體眨眼出現在我正前方。我瞠大雙眼,一頭飄揚的黑色長髮將我包圍,而那雙飽含狂烈殺意的金色眼睛一點溫度都沒有。


一到定點,我立即後撤跟人拉開距離,但對方步步緊逼,根本也沒拉開多少。我急匆匆轉回正面,那瞬間,右臉上被劃了一道口子。


這裡是學院,能聽到附近傳來幾聲驚呼,還有人喊著要叫警衛或師長來。


腦裡爆開了強烈的警告,手中一燙,我下意識緊握住自己出現的兵器,揮動的同時轉過身,擋下重重襲來的鐮刀,骷髏癲狂的笑聲在耳邊環繞響徹,讓人心驚膽跳,也讓人煩躁不堪。


我打不過他,拿出全力也打不過他。


——他是真的想殺掉我。


...為什麼?


鐮刀不斷從四面八方揮砍過來,角度刁鑽、攻勢兇猛,狠劣的風勁刮痛了皮膚,掀動氣流,黑色的髮飄飛,白大衣下擺飛揚,而金色的眼寒芒閃動,肅殺冷冽,在夜晚之中駭人的亮。我竭盡全力防守了一陣子,逐漸感到越來越吃力,手被震得發麻,呼吸急促又混亂,能做的只有狼狽的抵擋,並計算自己還能支撐多久。


後來,將我從這種情況救下的,是聞訊趕來的宿舍管理人,賽塔先生。


精靈的身影瞬間出現在我們之間,將我與九瀾隔開,我隔著泛著微光的背影看見青年收了攻勢後撤,毫無感情的金色眼眸卻依舊緊盯著我不放。


再然後,他一語不發的,就這麼開了傳送陣,離開了。


留下心裡一陣陣鈍痛著、感到有些受傷的我。








隔天上課時,是喵喵幫我治好了傷口。


除了身上一些細小的擦傷跟瘀青,最明顯的,還是右眼下方一道橫向的割傷。


簡直像是一種警告。


「小蕾還好嗎...喵喵有聽說昨天晚上的事。」


我抬起頭,看見金髮少女有些擔憂的神情。


昨晚,我傳回的是宿舍附近、接近校舍的地方,來往的學生不算多,但依然還是鬧得連不在同一棟宿舍的喵喵都知道了。


對於她的詢問,我也回答不出半個字,只是低著頭不作聲。


「那傢伙有什麼毛病啊,幹嘛要攻擊妳!」莉莉亞氣憤的聲音傳來,因為情緒激動音量有些大聲,被喵喵提醒後,才連忙壓下脾氣,只不過還是很不平的樣子。


見狀,我稍微整理好心情,和友人們開口:「我...沒事,可能只是有些誤會。」


雖是這麼說,但我卻還是釐不清昨天發生的一切——他為什麼突然要砍我。


我說了什麼讓他生氣的話嗎?


「就算是誤會也不該亂攻擊人吧。」莉莉亞冷哼了聲,「殺手家族的人果然腦子都不正常。」


對於這句話,我竟然無法反駁。


他到底在想什麼?



又過了幾日,我依然沒有想出個所以然。


這期間,幾乎認識的人都關心過那日的情況,而其中最棘手的就是殺過來質問的休狄殿下。


我的回答依然是因為誤會。說著說著,我都開始懷疑自己幹嘛要幫他說話。


真的是因為誤會嗎?


而這些來關心的人之中,還有一個,是格鬥社的首席學長。


收到他的訊息時,我也已經幾天沒有去社團了,因為提不起興致,幾乎都窩在宿舍裡做自己的事。


學長說幾日沒見,想久違的切磋一場,希望我今天能過去。想想反正換個心情也好,便答應了。



「太好了,學妹妳願意來。」


因為是切磋,所以約好的集合地點是社團專用的比武場,這時間不是常規社團時間,但還是有三三兩兩的社員在場上各自訓練著,見到我們出現,紛紛抬起頭打了招呼,接著又繼續投入練習。


正打算像往常一樣找一處空曠的位置,走在前頭的學長卻突然轉往觀眾席後方、沒有人的地方而去。


我困惑的跟了上去,「學長,不是要對打嗎?」


前方的人頓了頓腳步,張望了下,似乎在確認什麼,然後才回過身,神色有些緊張的摸著後腦勺看我。「呃...其實,我約妳出來,主要不是為了切磋。」


...?


我更加困惑了。不是要切磋不然是?「那學長找我是為了...?」


學長抓了抓短短的金髮,低著頭躊躇了半晌,深吸了口氣後,猛地抬起頭,碧色的眼睛無比認真。


「蕾伊西。」


學長說:「我有話想告訴妳,可能妳已經發現了,但我...我覺得這種事還是當面說出來比較好。」


「和妳認識這段時間以來,我真的覺得妳是個很好的女孩,和妳相處時、我總是特別開心,意識到的時候,不知不覺,我好像已經心動了。」


「我很喜歡妳,戀愛的那種喜歡。」


「啊,但是妳先別現在回覆我!老實說我很緊張...現在心跳也超快的,只是憑著一股衝動就說出來了,不然本來還想再等一段時間,也許聖誕節的時候再邀請妳出來吃一頓美味的晚餐什麼的...但我真的很想快點讓妳知道我的心意。」


「妳可以回去思考一下,過個一兩天再給我答案就好...還是三天好了,啊不對不對,三天好像又太久了,呃...」


面前的人雙頰微紅,說話也開始打結。不過很快,他深吸了口氣,整理好了激動的情緒,接著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淡粉色的,雙手遞到我面前。


「總之、我準備了禮物,希望妳能收下。沒有特別的意思,只是一點心意,希望能幫助妳忘掉不愉快的事,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不管最後妳的決定是什麼,我都會毫無怨言的接受。」




面前,是雙手如捧著珍寶一般、遞過來的禮物。


精心的包裝,真情又帶點羞澀的告白。


我感到呼吸越來越困難。


一樣...幾乎完全一樣。


格鬥社、學長、告白、禮物。


那一刻,我渾身僵硬的站在原地,回想起許多事情。


那時,我收下禮物、拆開後,發生了什麼事。


我衣衫不整的逃回王宮、我的房間裡,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和解條約書像是嘲笑著我的無知一般落在我面前,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又發生了什麼。


『別將信任過於輕易的交付出去,任何人、包括我都一樣。』


九瀾的聲音在耳邊迴盪,很吵,吵得要命。


當時,我是怎麼回答他的?


『——我才不想被這種爛事影響。』



自己打臉自己,絕對是最痛的。



我猛地一咬牙。


「...對不起。」


然後什麼也沒收下,轉身逃走了。


落荒而逃。







意識到的時候,我竟然已經來到了分析部門、九瀾的辦公室門外。


...想事情想得太投入,不自覺就跑來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抬腳、走了進去。


裡面沒人,大概又是在哪裡忙其他項目。正好我現在也還沒準備好面對他,極需一個人靜一下。


辦公室裡的窗戶開著,紗簾隨著微風掀動。


我爬上窗台,踢掉鞋子,然後曲起膝蓋,抱著腿望向窗外。


——我知道,我對九瀾大概有點親近過頭了。


他給的食物我能毫不猶豫的吃下去,我能在他面前毫無防備的睡著,我不怕他挖我器官,我跟他一起吃飯看電影,我讓他指導我術法。我完全沒有其他人對他的防備心,他是個不眨眼就能瞬間奪走人身上任何一個部位、包括性命的殺手。


但我完全不怕他。


為什麼?


那天他的訓話,彷彿是在告訴我,就是因為我對人沒有警戒心,所以才會遭人陷害;或者只要我對人多一些戒備,我就不會再有遇害的機會。


我真的是因為太天真才會遭遇那樣的事嗎?


這是不對的吧?我不是告訴過自己好多次,身邊知情的人也告訴過我好多次了嗎?


是對方太陰險狡詐的錯,從來就錯不在我,不是嗎?


一個會隱藏自己可怕之處的人才是最可怕的——說出過類似話語的人,不就是他自己嗎?


他從來不掩飾自己戀屍的癖好,想挖誰的器官就會坦蕩蕩的說出口,不論對方可能是個背景顯赫的王族或貴族,他都毫不避諱地開口跟本人討要,然後再一臉遺憾的被拒絕。


他老把我是他的收藏品這件事掛在嘴邊,毫不遮掩的垂涎我的眼珠子,還故意在我睡著的時候偷偷磨刀。


但他從來沒有真的付諸實行啊。


我...我也不怕輔長,不怕阿利,不怕西瑞,不怕黎沚或社團的學長,甚至僅有過一面之緣的褚同學...我還是原本的那個我,那個能大方應對任何人、不論對方性別為何的我。


難道我活該因為被做了那種事,從此以後面對任何男性都得戰戰兢兢的?


我只是...想和以前一樣,在光明照耀的這片大地上,正常的生活著而已。


就只是這麼一個、小小的心願而已。



「擅闖我辦公室的人要被挑斷手腳筋的,沒人告訴過妳嗎。」



背後傳來幾天沒聽見的聲音。我回頭,懶懶地抬手捉住扔來的暗器,刀鋒劃破手掌,鮮血順著腕部淌下。


隨意的翻看了下短刀,我反手扔了回去,接著繼續望向窗外發呆。


來的時候還是下午,太陽還在半空,現在都已經要日落了...意味著我在這裡坐了超過三小時了。


蔚藍的天空逐漸染上橘紅的色彩。很快,就不會再有一絲藍色存留,只剩下無盡的黑暗覆蓋。


但、撐過了這段黑暗時期,天空會再次染上淡淡的暖橘色,然後天藍色會重回,一整片都將會是那清爽柔和的色彩。


就像我從不認為被血染後,蔚藍會被輕易掩蓋過。



我抬起還在流血的手。


剛才那個暗器,其實跳開就可以閃過的。即便漏接了,也只會擦過左臂,構不成致命傷;就算要接,最多也就像現在這樣,握住刀鋒而受傷。


萬一刀上塗了毒,我大概現在早就中招倒地了吧。


...如果,九瀾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誡我好好保護自己,要我逃離,要我怕他。


——我就偏不放在眼裡。


要讓他知道,我才沒那麼容易被嚇跑。


同樣,我也不需要別人過於小心翼翼地對待我,好像我一不小心就會碎掉一樣。


他確實誤會了一件事,我並不是真的天真單純的白癡,在親身經歷過那樣的惡意後還一點預防心態都沒有。


我知道的,我能看出來的,他們不一樣,都和那個人不一樣。


九瀾不一樣。


那位學長也不一樣。




我彈了下指,用九瀾教我的治療術治好自己,然後拿出手機,打了封簡訊傳出去。同時正好有另一人也傳來訊息,邀我到某地集合,說要辦一場好玩的聚會。


送出回覆後,我跳下窗台穿好鞋子,接著才不緊不慢的望向面無表情、一直不發一語看著我的青年。


「我記錯要過來的時間了,現在馬上離開,擅闖你的辦公室真是不好意思。」


說完我微笑了下,不管他有什麼反應,也不在乎他會不會又像上次那樣突然發瘋砍過來,就這麼毫無防備、一點預防都沒有做,再平常不過的從他身邊經過,走了出去。


喵喵說,她約了好多朋友一起吃火鍋,那間店還有卡拉OK可以唱歌,想去的話在左商店街入口集合。


我回覆會準時赴約。


但在那之前,我還有一個人要見。







移動陣的光芒消去後,我再度回到了比武場。


場上已經沒有人了,天色變得昏暗,只有周圍一圈淡淡的照明亮光發揮作用。


我張望了下,在場邊裁判台上看見了我要找的人。


「奈爾學長。」


我走近他身後,輕聲喚道。金髮的男同學身影頓了下,緩緩轉過來。


「...學妹。」他的眼角好像有點紅紅的。


我想了想,走過去,到他身旁坐下。


沉默蔓延了一下子。我斟酌著語句,過了半晌,準備啟唇——


「抱歉。」


我愕然的頓住。沒想到先開口道歉的,竟然是對方。


看過去後,只見學長低垂著腦袋,側臉對著我,很愧疚懊惱的模樣。


「...妳突然跑走之後,我一直在想哪裡做錯、惹妳不高興了。」


「結果不用幾分鐘,馬上就想到了一堆原因——我用切磋為藉口騙妳出來,擅自一頭熱的告白,還想以其他名義要求妳收下禮物,實在有點情緒勒索,會嚇到跑走也很正常。」


說完,學長轉過身來,正面對著我,慎重道:「所以,我欠妳一句道歉,不好意思讓妳感到困擾了,先前的那些、妳不需當作一回事,都忘了吧。」


說完,他還鄭重的向我行了禮。


「...學長,應該要道歉的人是我。」我看見對方愣了愣,猛地抬起頭來,不解於我的話語。


我看向底下的場地,緩緩的開了口。


「以前,也有過一個人和我告白後,以生日禮物的名義要我收下他的禮物。」


「結果拆開後,發現那個禮物其實是陷阱,我差點就中毒死掉。」我稍微撒了點謊,反正那並不是重點。「從那之後,我就不太喜歡再收別人送的禮物,因為害怕又會被設計,變得疑神疑鬼的。」


我側過頭,抱歉的看向專心聆聽的人,「沒解釋清楚就突然跑走,是我應該跟學長道歉,你並沒有做錯事情。」


「我很抱歉。」


聽完我的話語,學長閉了閉眼,思考了一下子。


然後,他睜開清澈的碧色眼睛。「原來...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那妳也不用跟我道歉啦...應該說,我們都不要再道歉了。」學長突然笑了,和以往一樣的陽光溫暖,讓我也跟著笑了出來。


「嗯...雖然學長說要等個兩三天什麼的,但我已經有答案了,所以還是別讓你等了。」我微笑著,認真而鄭重的給出回覆:「我對學長並沒有那樣子的情感,只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朋友,在社團的日子裡跟你、還有大家一起切磋交流的時候,我也同樣感到很愉快。」


「謝謝學長的喜歡...這就是我的回覆。」


學長愣了,好半晌,他才露出一絲苦笑:「果然...被發好人卡了。」


沒有消沉多久,他伸了個懶腰,然後掏出那個禮物盒胡亂拆開,拿出裡頭香氣四溢的巧克力餅乾,一口一個開始吞吃,吃相實在不怎麼好看。


中間我跟他要了半塊,就這樣坐在那裡,兩個人解決掉了那盒餅乾。


分別前學長問我,還能不能像以前一樣當好友、相處愉快的社員,在格鬥這塊領域上一起努力。


我笑了。


「當然。」


本文最後由 蔚藍Azure 於 2024-9-19 10:32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14#
原作者| 蔚藍Azure 發表於 2023-9-19 23:3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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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沒轍

14 沒轍



最初對於她是感到好奇的,在發現她不知為何封印著一半的血脈後。


後來經由王子殿下之口,得知了她的真實身份為奇歐妖精的王女,名為瑟露莉安 · 辛德森。


瑟露莉安,意為蔚藍。在看過她解除禁制、露出一雙比兄長更為透澈的湛藍色雙眸時,九瀾對於將那對眼睛納入珍貴收藏一事又更加感興趣了。


封印血脈時,她的瞳色乍看之下成了墨黑,但九瀾看得十分清楚,那其實是無限接近黑色的美麗深藍色,如同夜空一般的沉靜優雅。


解開禁制後,則是猶如晴空照耀下的海洋一般美麗的蔚藍色,又如藍鑽石熠熠生輝,配上倔強不服輸、清澈明亮的眼神,讓九瀾...


更想挖下來做收藏品了。



第二次見面是在完全偶然的情況下,一眼就看出她濫用安眠藥物。雖然被小鬼頂嘴不要多管閒事,不過九瀾還是稍微雞婆的找了負責她的治療士聊了下藥物使用的情況,以及他在小孩身上發現了一點咒力波動,和最近醫療班進的一批死屍有些類似的力量感。


對此,那位名叫艾瑪莉的女性治療士先是保證會再密切注意用藥情況,接著提醒他,若需要找那孩子談話,務必盡量保持空間通風,至少留一扇窗,因為她不喜歡密閉空間,尤其和人單獨共處一室時。


結合提爾之前的警告,九瀾只當作小朋友極度討厭陌生人,便答應女性治療士會注意。


再後來,收到有人需要治療沼毒獸造成的傷的請求,一到現場才發現是那個有點兇又有點死氣沉沉的小孩。治療過程中,明明都臉色發白、冒冷汗了,小孩卻硬是一聲都沒吭,逞強的程度和某混血精靈有得比,都是瘋起來不要命的類型。


不過也因此更加確認了她身上有雙心咒的事。


九瀾本打算等治療完後就找小朋友上樓喝茶,談談她已經一半進棺材、快死掉了的情況。


結果王子殿下直接無視他的拔舌警告,在病房內大鬧了一場,引得提爾都必須出面幫忙鎮壓。


再回過頭時,小孩已經開了傳送陣跑了,眼裡還泛著水光,被打的那一邊臉頰留下鮮明的紅印,顯示王子殿下那一巴掌完全沒有留情。


儘管有些好奇她那麼委屈的吼出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不過畢竟是別人的家務事,九瀾並不是真的特別想八掛。他那個愛看狗血肥皂劇的弟弟說不定還更感興趣吧。


不過這樣一來,死咒的事情又只能暫時擱置了。



後來,九瀾還是稍微調查了下關於奇歐王女的事情。


因為他想到自己另一個弟弟,那個在殺手家族待不下去,所以想離開的弟弟。


那孩子的情況讓他聯想到了六羅。


得到的資料並不多,只知道似乎不喜歡社交,在公開場合鮮少露面。最新的資訊是身體有恙,已從明風學院休學,於王宮深處養病。


不過事實顯示資料有誤。九瀾是透過公會的管道查詢的,既然公會的資料不可靠,他便試著調了醫療班登記的病患資訊,以他身為高層的身份,又是分析部的最高負責人,這種事情輕而易舉。


沒想到的是,那孩子的資料被列為最高機密,需經過首領同意才能調閱。


這種情況很少見,通常是身體具有不能為人所知的重大秘密,冰炎是一個例子,那是因為古老的血脈和身份特殊,需要被嚴格保護起來,所以資料是最高級別的機密。連那位妖師小孩的資料都還沒那麼保密,雖然依舊只有高層能調閱,但起碼九瀾確實擁有權限。


他思來想去,實在不覺得那孩子有冰炎那種等級的特殊,那便只剩下一種可能。


是她本人自己的要求。


只有首領、提爾,還有負責她的專屬治療士知道。


九瀾想,能讓提爾那種傢伙都正經的警告他遠離一點了,那肯定是個極為嚴重、不可告人的秘密。



當面對質死咒的事時,九瀾十分肯定這小孩隱瞞了重要的信息。


一個隨時都可能發動、瞬間奪去性命的詛咒,卻拒絕接受解開——要嘛是個想死的笨蛋,要嘛就是有什麼隱情了。


如果不是出於對對方的愛、那種愚蠢又自我感動的東西,那就只能是被施咒者威脅了,有什麼把柄被對方抓在手裡,讓她寧可揹著個定時炸彈在身上也不敢輕舉妄動。


不肯透漏施咒者身份資訊,不說被施咒的方法,甚至後來還要求他不要將施咒者的力量感留下記錄。


種種奇怪的舉動和態度,讓九瀾不免加深了對小孩的好奇心。


不過,讓九瀾感動萬分的是,小孩是個某方面少根筋的笨蛋,居然答應了要免費把屍體送給他。


雖然偶爾有點兇,不過傻起來也真是無人能及。



正式開始研究後,九瀾逐漸發現了這小孩更多怪異的地方。


首先是令人贊許的膽量。


還是頭一次有不熟的小朋友和他單獨共處一室好幾個小時,還能面色不改的寫作業喝牛奶的。


面對一堆腐敗的屍體沒有任何不良反應,也沒把喝下去的牛奶吐出來。


稍微對她刮目相看了。


畢竟這之前只覺得是個有點兇的小鬼,但面對休狄會挫到不行,還以為膽子很小。


不過都能帶著詛咒四處跑跳了,某方面來說應該還是挺有勇氣的。



『血噴得蠻美的。』


經由這一句話,九瀾驚奇的發現,也許這怪小孩有和他很相近的興趣。


對血腥一類的東西並不感到排斥,甚至還表達欣賞,還真沒遇過哪個學生這麼有趣的。


不過,也就是這樣而已。


他對她的關注,也僅限在研究者與協助者之間,頂多就是一點對離家出走未成年小孩的關照。因為小鬼偷偷摸摸的在計畫著什麼,當初答應提供研究協助、卻故意隻字不提報酬的事情,九瀾在一來一往的對話中知道小孩還是挺精的,如果當下沒提出,那就是有其他需求、但要等待某個時機才能說了。


結果九瀾萬分沒想到,最後小孩提出的要求,竟然只是要他指導術法。


這也就表示,她主動放棄了可以利用他的機會。


實在是...


蠢得可以。



知道小孩背地裡在偷偷搞鬼,很多秘密的樣子,所以九瀾幾次看到她在左右商店街閒晃都會故意跟上去打招呼,當作玩的同時,也是想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沒想到這樣一來二去,與性好血腥的小鬼反而越走越近,興趣類似,有些電波能對上,竟然就這麼一時衝動答應要搞來邀請函的事情了。


不過自己確實也不想錯失這個能欣賞屍體的大好機會,所以九瀾並沒有感到特別懊惱;反之,他的心情難得的相當愉快。


他察覺到自己的內心開始出現異樣。


在餐廳的時候,小鬼一反先前有些陰沉的模樣,笑得十分開心,就是屬於那年紀的高中生應該要有的笑。


他很少有機會用這個詞形容收藏品以外的事物,但當時見到那小鬼快樂純真的笑容,九瀾的確萌生出了『可愛』的想法。


事態就這麼越來越一發不可收拾了起來。


小鬼喜歡四處亂跑、惹一堆麻煩,行動力跟他家西瑞小弟比簡直不遑多讓,居然帶著活的六翼魔蟒就這麼堂而皇之的闖進醫療班。要知道那種魔物的毒液可是只需要0.1毫升就能瞬間毒死一頭和他家老子本體差不多大的獸王族,就算是自己也不會毫無防備就貿然迎上去攻擊的。


是有多缺錢才搞得這麼賣命,難不成奇歐妖精那邊斷絕了王女的金援嗎。



從研究者與協助者的關係,驀地加了層批發屍體的關係,相處也開始變得隨意了起來。


帶著一身傷跟一頭墮鬼的冰霜狐空降他家大門,九瀾的第一反應是無言,緊隨而至的是打從心底泛起的、無法忽視的淺淡怒意。


她是不是真的找死,這麼想回歸安息之地他可以立刻成全。


總之先開了治療陣。不出所料,附近已經聚集一批不懷好意的窺視者,多為旁系那些傢伙的眼線,也有來自本家的、甚至是他大哥的使役。


得先把人帶離這裡,暫時安置在他住所裡才行。要是就這麼放她走了,那些眼線大概會全部追上去一探究竟,說不準就有哪個不長眼敢惹他的還會以此要脅。


由他親自領進門的,便是他九瀾 · 羅耶伊亞名下的客人,帶進私人住所的更是貴客。果真在進到自己住所後,那些窺探立刻便消失了大半。


除了大哥那邊的使役。


把小孩丟在客廳自己玩之後,九瀾立刻趕往了自家大哥的住所兼辦公室。除了迫不及待想開箱托大哥關係才弄到的稀有魔族屍體以外,還有帶陌生客人進門的解釋。


『推翻父親吧。』


九瀾一口茶噴了出來,前額的瀏海立刻濕了大片。


見鬼了,他就是久久回家一趟領個包裹,怎麼接二連三都是讓人情緒像過山車一樣的事。


總之,投完震撼彈後,大哥又和他聊了一會兒關於推翻的事宜,威脅他到時候人頭要到,否則會讓他後悔...等等的話語,最後便是談了會兒帶來的小客人。


『知道了,不過家主那邊也派了眼線,你也知道父親的德行。』大哥用那張長年面無表情的僵硬臉孔對他說,『如果是重視的人,那就小心保護好。』


不用他多提醒,九瀾早就已經在這麼做了。


總之在大哥那邊稍微耽擱了一點時間。九瀾一邊思索著方才談話的內容,心裡一邊開始盤算一些計畫,慢悠悠的晃回住所後,他全然沒預料會見到這種畫面。


——小孩在沙發上睡死了,電視還在給她放音樂助眠。


這畫面給了九瀾不亞於大哥那句『推翻父親』的衝擊,差別在於這次他沒有茶可以噴。


他自小就在這裡長大,對於自家名號在外臭名昭彰、讓人聞風喪膽的程度再清楚不過。而現在一個第一次進殺手家族大門的小朋友就這麼心大的在這裡睡著了,還是自己這個連自家人都沒敢隨便靠近的住所。


所以之前那是怎樣?


前兩次在他的實驗室裡睡著,被叫醒後都能嚇到臉色發白、渾身哆嗦,似乎對於在外頭、有外人的地方入睡感到極度缺乏安全感。


在他家沙發上倒睡得挺香。


九瀾一邊替小鬼治好剩下的傷勢,一邊思考要不要把人搖醒,但想到手上的包裹還沒拆,內心衡量了下,很快就決定放小朋友繼續睡、睡到天昏地暗都無所謂,自己就快樂的去開箱期待已久的稀有屍體。


剛打好算盤,關掉電視、給人蓋好外套就準備走人的九瀾沒想到這麼輕的舉動會驚醒對方——看來也不是完全睡死。


『九瀾...?』


沒加上敬稱的叫法,是頭一次。除了新鮮感,還有內心一陣細微的騷動。


...竟然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產生動搖,這臭小鬼真是夠讓人麻煩的。


思及此,他當即決定小小報復一下,伸手戳了戳小孩的腦袋,威脅下次再亂來就抽她骨頭熬湯。


最好是能因此就記取教訓。



到這裡為止,九瀾都是抱持著玩樂的心態的。


起初他只是覺得有趣,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竟也會對異性產生好感。這種感覺和拿到珍貴屍體不太一樣,所以很有趣,畢竟他打小就認定自己一輩子只會跟屍體共處,戀愛結婚什麼的是無緣,也根本提不起興趣。


所以一開始,他並沒有很認真看待這份心動,只是順應自己的內心行動,默默地享受著這種微癢的喜悅感,想對她好時對她好,偶爾心血來潮便捉弄一下,玩得很開心,自己相當樂在其中。


直到幫小鬼治療經痛,發現了她沒有生育能力的事實。


非天生,而是受過嚴重傷勢而造成的永久損壞。


這種案例不是沒有,除了因打鬥或各種天災原因而傷到那處器官,否則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她遭遇過人為的暴行。


這個推測一旦浮現,便再也止不住往下深想。


如果猜測屬實,那很多事情都有了解釋。


先是兩位同僚警告的話語,而他們正好一個是醫療班高層,一個是她的治療士,兩者皆為經手過調理她身體狀況的人。


所謂的別垂涎人家,是因為可能會讓她想起不好的記憶。


所謂不喜歡密閉空間,是因為她不會希望跟一個陌生男人單獨待在一起。


她為噩夢所困,所以一睡不好就亂嗑藥;不敢在外面睡著,所以醒來後才會一副嚇個半死的模樣。


一番仔細的推敲後,再往回從頭想起,九瀾猛然驚覺一件差點被忽略的事情。


——她可是奇歐妖精王族的一員,是直系的王女殿下。


結果、她被趕出家門了?還是自己離家出走?


因為這件事?


依照她對休狄王子喊出的話語,還有再之後的見面中王子臉色難看的要求與她談話,將這些結合起來,可以推斷出王子殿下應該更偏向一開始不知情,後來知曉緣由,才會突然對妹妹態度轉變,包括私下找上他詢問協助研究一事。


若她真的因為此事被逐出家門、或自己選擇離開,那麼除了王子以外的其他奇歐王族成員,確切來說是妖精王,應當也知曉此事,只不過顯然態度傾向冷漠,不然也不會輕易放任王女不管。


而若王子殿下選擇站在妹妹這方,並且已開始著手調查,那麼死咒一事也許是個突破的線索。


——在蕾身上置入死咒的,肯定跟那個傷害她的混帳傢伙是同一人。


她不敢透露對方的身份,正是因為受到性命威脅。


既然如此,他就自己想辦法查出那混帳的底細。



自行想通之後,九瀾沒有猶豫,很快就私下找了艾瑪莉和她攤牌。


很關心那孩子的女性治療士表示也不清楚更多。當初收到從奇歐王宮發出的警急密件時,對方指名要提爾及一名女性治療士,自己便被帶去了。


當時已經過了治療黃金期,似乎本來打算內部自行處理,交給族內的治療師負責,不過不知道被對方動了什麼手腳,傷口大量出血,癒合速度極為緩慢,最後無法,才向醫療班秘密求援。


後來的結果就是現在這樣了,傷口癒合,但永久失去功能。


『沒想到幾個月之後會再見到小蕾...我跟提爾都嚇了一跳。她脫離家族後跑去Atlantis就讀,然後又自己找上門來,希望我能幫助她解決睡眠問題,並要求自己的身體狀況能是完全的機密。』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連身為左右手的自己都沒有權限的原因。


這部分,後來他和提爾要來了以後,查看了當時留下的文字建檔紀錄。文字陳述冰冷客觀,而背後難以想像的巨大痛苦卻通通是由那樣一個嬌小的孩子獨自承受。


那時她才只有16歲。


『九瀾,既然現在你已經都知情了,能否答應我一件事?』


女性治療士說,希望他能保護好那孩子,不要讓她受傷。


因為她十分信任自己。



——這就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她太過信任自己了,甚至也過於親近,疏於防備,而他們不過才認識幾個月的時間罷了。


雖然對人有基本戒心,但也容易過早將信任交付出去...嗎...


過去,九瀾對於情愛的看法還只停留在『快樂』的部分。


直到被蒙上一層強烈的憤怒,絞得他心臟發疼,各種複雜又鮮少有過的情緒雜揉在一起佔據他的思緒,使他不得不更加審慎地正視那份心情,不能再繼續以往只顧著享樂的模式了。


他必須培養那孩子足夠的警戒心。


首先,對認識不到幾個月的人就過度放鬆警惕、是十分危險的。雖然九瀾隱約知道這其中也有自己縱容小孩親近的原因。


其次,也有不想自己太過投入而失去理性的關係。


失去冷靜、變得容易動搖,這樣的狀態,他還要怎麼保護人?



『你只對我的屍體有興趣,我才不怕你。』


小鬼狂妄的發言,是讓他下定決心的導火索。


...他才不是只對她的屍體有興趣啊。


乾脆就下狠手讓人死透個一次,才會知道要長記性。


趁此機會,讓自己能稍微抽離也好。



所以九瀾就從醫療班追殺她到了學院。


並故意在她眼睛周圍留下不輕的傷口,作為一種警告——他是真的有可能奪取她的眼珠子。


這樣,她就會自行遠離他了吧。


只是最後一眼看著那孩子,不是開懷笑著的模樣。


她看起來非常受傷。雖然他要的目的達成了,但九瀾清楚,自己也並沒有好受到哪去。



結果還是低估她的膽量了。


單獨闖進他的辦公室,還悠閒的光著腳在窗邊吹風。只不過明顯情緒低落,沒什麼精神,想來是那天被他砍了之後打擊不小...總之會怕就好,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又出現在這裡,難不成來討皮肉痛的嗎?


自己又為什麼丟了一把刀之後就無所作為,望著她看著窗外景色的模樣一動不動?


那孩子看過來時,九瀾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然後,她和平時一樣正常的與他搭話,從他身邊經過、離開,姿態放鬆,一絲防備都沒有。


反倒是自己,渾身緊繃。


室內剩下他一人時,九瀾再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下麻煩了。








感應到住所被闖入時,九瀾還在處理手頭上的工作。


他並不急著趕回去,因為設置的安全警報術法沒開啟,通常能通過結界而不被驅逐的人、從以前到現在也就六羅一個,因為那是他唯一放心不會破壞自己珍貴收藏的人。這點西瑞小弟有微小的機率可能突然發瘋碾了他的房子,老二不想靠近他,老大沒事也不會隨意進他屋子。


所以通常會這樣不請自來的,就只有六羅而已。


但對方早已脫離家族,照理來說應當不會隨意跑回來,且已經是服侍妖魔生活起居的魔使者,不能離開崗位太久。於是九瀾將手邊的事務處理到一個段落後,還是立刻趕回了家。


所謂安全警報術法,是會根據設置者的思想而判斷需不需進行驅逐的。


九瀾完全沒預期趕回家時,看見的不是預想中的四弟。


他看見的,是在沙發上睡死的臭小鬼。


而且還是一個醉倒的死小孩。


無聲的嘆了口氣,九瀾走了過去,輕輕把人搖醒。幸好不需自己甩巴掌把人打醒,她就自己睜開眼睛了。


他沉默的望著臭小鬼爬起身,先是茫然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後又看了看四周。


「我為什麼在你家?」


九瀾忍住往人後腦搧下去的衝動。「這話應該是我問妳。」


接著那小鬼就又重複了一次左右張望的動作,最後轉向他,神色認真的說:「對不起,我跑錯地方了。」


「......」


九瀾深深認為,自己兩次因為這愛惹麻煩的臭小鬼要加班,一定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欠了她祖先太多錢。


幫人快速調了解酒藥,混了些精靈飲料後,九瀾盯著人像小貓一樣一口一口的慢慢喝光。


放下杯子後,她的眼神清明了些,雖然好像還是很茫,但看起來總算是清醒了一點。


接著就是問出事情經過了。


小鬼跪坐在沙發上,和站在沙發背後的他招供。


「唔...奴勒麗帶了酒...要灌喵喵她們,我記得她們不會喝,就都幫忙擋掉了...」


「喝了多少?」九瀾提問。


「嗯...再一杯就會斷片了...吧。」


聽起來是自己也不記得具體的量了。


還沒表示什麼,臭小鬼就又自顧自的說了下去:「結果奴勒麗竟然自己先倒了...喵喵跟莉莉亞她們也自己偷偷喝倒了,和庚學姊把人一個個送回去後,覺得超累的,開傳送陣的時候、滿腦子都想著好想睡覺,然後可能就不小心設定偏了。」


「...妳沒倒,那個惡魔反而先喝掛了?」九瀾挑了挑眉,在一大段話裡找出了重點。


「我知道自己的量大概在哪裡啊,有在注意,喝得很慢...」小孩大概是想睡了,說著說著就趴到沙發椅背上,雙眼半闔著。幾秒後,自己又默默爬起來,揉了揉額際,懵懵的說:「我馬上就離開,謝謝你的飲料...」


「慢著。」


意識到的時候,自己已經動嘴比動腦快的出了聲。


九瀾想,趁著人喝醉意識不清了,稍微滿足一點玩心、當作住所被闖入的補償,應該不為過吧。


他微微勾起唇角,走近沙發椅後,朝小孩招招手,「幫妳緩解頭痛。」


小孩一聽,果真乖乖的傾身靠了過來。


九瀾伸手,摘掉了她的項鍊,封印解開,墨藍的瞳色逐漸轉為透澈的蔚藍。


他捏著人的下巴,先是左右掰來看去,接著又用拇指在眼周輕輕地摩挲、按壓了幾下。小孩似乎會癢,閉上了眼,九瀾立刻命令道:「睜開。」


小孩一下慌亂起來,眼睫不安地顫動著,但又為了要聽他的話而不敢閉上。


就算九瀾根本沒有在幫她按摩,只是將手輕輕貼在人臉側、讓小孩不自覺主動靠上來,還偷蹭了下自己的掌心。


這是個好機會。九瀾有些蠢蠢欲動。趁現在、把他垂涎已久的眼珠子挖出來做收藏...現在行動的話絕對唾手可得...


但自己可沒喝醉。九瀾最終還是良心發現,決定不要趁人之危。


誰叫小孩完全相信他是要幫忙按摩呢。


不能挖,那就更改目的。九瀾輕撫著觸感柔軟的臉頰,肆無忌憚地將那對眼瞳仔細欣賞了個夠。


良久之後,九瀾將注意力放到了除了眼睛以外、他其實也垂涎許久的地方。


他勾起一縷烏黑的髮絲,任其在指間滑過。和預料中的一樣,觸感柔順細緻,讓人愛不釋手。於是他便這麼把玩了好一會兒。


期間,小孩一直都乖乖的沒有動,半垂著眼,幾乎是任他為所欲為了。


臉和耳朵紅紅的,不知是因為喝醉的關係,亦或是...


思考到一半,那雙半闔的眼忽然睜開,無預警的抬起、望了過來。


眼神過於清澈。


那一瞬間,他竟有些失神。


九瀾暗道不妙。


在更加動搖之前,九瀾當機立斷放開了她,並通知她的兄長來接人。


送走那尊大神後,他上了樓,回房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在短短五分鐘內走神第三次後,九瀾再度嘆了口氣,索性停筆,收拾東西睡覺去了。



九瀾 · 羅耶伊亞,除了自家恐怖的大哥以外,生平頭一次對一個人感到棘手——完全沒轍的棘手。


都那樣嚴重警告過了,卻還是傻傻的以那種意識不清的狀態跑來在他身邊晃悠。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會再客氣了。


就算察覺危險、被嚇到想逃跑。


也都來不及了。



他會再一遍遍把人捉回來——


就像貓獵捕老鼠一樣。



本文最後由 蔚藍Azure 於 2023-10-3 02:0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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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蔚藍Azure 發表於 2023-9-20 06: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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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攻防

建議本章搭配Ava Max的《Sweet but Psycho》食用~
寫文的過程有大半時間都是循環這首當Bgm的,幫助塑造角色,同時也覺得很多歌詞都跟他們很搭😍
有點瘋狂,又有點甜,就是九蕾的感覺啊(CP名就這麼定了)




15 攻防


醒來的時候,是在一處全然陌生的房間裡。

是豪華的大房子,擺設...有點類似奇歐的皇宮。

我瞬間緊張起來。這時房門開啟,一名女性侍者走了進來,在桌上擺了剛做好、熱騰騰的早點,並表示上面交代要與我說明情況。

我昨晚喝醉了,王子殿下收到通知接走我,但這裡並非奇歐的領地內,而是在別的城市、休狄王子私有的房產,位於某個湖岸邊的度假勝地裡,是一棟五層樓附泳池花園電影院的豪華大別墅。平時也是在這邊進行劍術指導的。

但現在我最在乎的不是什麼高級別墅,而是那兩句話中間省略的部分。

我記得我喝醉,也記得我把自己傳到了哪裡——我有控制著不讓自己喝到斷片,所以過程中發生的事情幾乎全部記得。

在九瀾家喝了解酒藥,然後解釋自己喝醉、傳錯地方的原因,然後...然後他說要幫我按摩。

他按了嗎?

我突然又不記得了,只覺得當時臉頰很燙,好像有什麼溫暖的東西貼著,然後...似乎有差點被挖掉眼睛的感覺,希望是我多心。

解酒藥很有效,我現在完全沒有宿醉的症狀,頭也一點都不痛。

但是心跳很快,腦袋很熱。

——到底發生了什麼?


洗漱、用完早餐後,我傳了簡訊告知殿下已經醒來、要回學院上課,給他添麻煩了等等的話語。

如果昨天通知他來接我的是九瀾,那也就是說,休狄殿下是跑到羅耶伊亞家把我領走的。

而當時我大概已經昏睡過去了,關於這部分的記憶一丁點都沒有殘留。

我頓感大事不妙。我闖了大禍,居然讓休狄殿下專程跑到他極度不喜歡的家族裡,就為了醉得不輕的我。

...下次見面,我大概要完。





「嗯?小蕾妳...」

教室裡,隔壁同學困惑的問句傳來,末了還欲言又止的停住。

我疑惑,然後就見那位認識的同學點了點自己的眼下,示意我——

我看向旁邊的窗戶,透過玻璃反射看見了一雙藍色的眼睛。

... Shit,我的項鍊呢?!

慌張的摸了摸脖子,空無一物。我一秒焦慮起來。

難怪從一大早到現在跟認識的人對到眼都會收到疑惑的目光。

於是一下課後,和關係不錯的同桌匆匆打了招呼,我便直接殺到醫療班總部去。

——還能是誰搞的鬼,只可能是那個傢伙!

「九、瀾!」

在分析部大廳逮到那個穿白大衣的身影,我隔著遙遠的距離把人喊住,在他一派悠閒的回過身時,我三兩步跑到他面前,開口就質問道:「我的項鍊、是不是在你那裡?!」

相比我行色匆匆,面前的青年悠然自得的看了看我,接著勾起了不明的笑,說:「對,我拿走了。」

我瞪著他,伸手,「還我。」

「拒絕。」

我愣了愣,沒料到會聽到這種回答。

「...為什麼?」

九瀾竟然笑了聲,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妳忘了,妳昨晚說要送我的。」

我呆呆的眨了眨眼。

我...把項鍊送他?我有什麼毛病?

...下次聚會我再也不要喝酒了!

「我...很需要那條項鍊。」我懊惱的抓著後頸,試圖開口討要:「我用屍體跟你換回來?」

沒想到戀屍癖變性了,搖了搖頭。「我想要別的,屍體妳平時就會賣給我了,沒意思。」

「喔...那你想要什麼?」

「目前沒想法。」他聳了聳肩。

我深吸了口氣,克制住想槌人的衝動。

「那你快點想出來哦。」最後,我只能丟下這一句囑咐,匆匆離開趕下一堂課去了。


結果一直到了傍晚,都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我只好再殺過去一次。

這回沒那麼幸運,聽說人不在分析部,可能要等一下子。所以我就自動自發的闖進了他的辦公室。

血脈力量暫時是用術法遮掩住、不讓人輕易探查出我的底細了,只不過早上遇到的同學就比較難解釋,幸好似乎都只發現我有奇歐妖精的血脈,尚不清楚我的前身。

這部分就先算了,最麻煩的還是那雙眼睛。

雖然也可以用易容術法改變眼睛顏色...但就還是很麻煩啊!

歸根結底、有項鍊在還是方便很多,我可還沒準備好面對那一半的血脈、還有瞳色,因為——

「我就不是奇歐妖精了啊。」

這是那個死不還我東西又死不講要拿什麼條件來換的混蛋傢伙問我為什麼那麼急著要那條鏈子後、我的回答。

這還需要問?我以為很明顯欸。

聽完,九瀾陰森森的笑了下,然後給出讓我超級想往他臉上揮一拳的回覆:「那妳繼續等吧,我還是沒想法。」

...氣死。

我面無表情的瞪著他,很用力很用力的瞪,但某殺手一副完全沒接收到的模樣。

「我現在要去吃飯,跟我一起吧。」接著他就突然岔開話題、勾著我的脖子把我拖走。

「是交換條件嗎?」我倒退嚕兩三步後,抓著他的手臂挪開,轉回正面跟在他身旁。

「怎麼可能。」

我垂下肩膀。算了...正好也到吃飯時間了。


這次,是吃飯。

隔天再跑去,是看電影。

再隔天,我帶著幾具死人骨頭找他,結果被完全無視,在一旁乾站著看他對屍體流口水。

甚至他要出黑袍任務,順手把我拖去,說什麼答應過要指導我,帶我去見習。

雖然的確學到不少有用的東西。

...而且好像稍微能明白為什麼莉莉亞每次跟奴勒麗出完任務回來都是半死不活的樣子了。

黑袍等級的任務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接的。

但、像這樣跟著四處亂跑,前幾天還很緊張的氣氛也因此沖散很多。

起碼,他沒有再突然拿刀砍過來,不再那麼兇的讓我遠離他。

誰都沒有再提那幾天發生過的事。


就這樣,精彩絕倫的一週過去了,而我的項鍊還是沒拿回來。

「今天沒空,我很忙。」

九瀾又要拖我去哪裡玩的時候,我拒絕了。

「妳有什麼好忙的?」

「...這什麼過份的問法,我是學生,我要上課,還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一邊嘗試他剛才教我的治療咒語,一邊義正嚴詞的回答:「還有我晚上跟人有約,要玩你自己去。」

九瀾聳聳肩,倒也沒有因為被拒絕而怎樣。只不過,他狀似隨意的問了句:「又要去右商店街閒晃嗎。」

我高深莫測的瞄了他一眼,「秘密。」

才不告訴你。

「...明天要去阿利的派對,慶祝他考上黑袍。」過了一下子,我主動提起,問:「你會去嗎?」

九瀾單手撐在桌面上,把玩著不知道哪來的內臟。「不了,畢竟算不上很熟,何況我也沒收到邀請啊。」

那好吧。我點頭表示了解,然後繼續看書。





「喂,幹架。」

我頓住腳步,回頭,面無表情道:「不要。」

...我這週不想再看見任何一個羅耶伊亞了。

西瑞踩著他的夾腳拖跟正面印著『天涯孤獨一匹狼』的花襯衫現身,我回答完後才注意到他身後還有別人。「啊,褚同學。」

黑髮的男生笑了下,也和我打了招呼,「好久不見,小蕾同學也是要去阿利學長的慶功宴嗎?」

我點點頭。集合時間差不多了,正要往那邊移動。「你們也是嗎?」

「對...要一起走嗎?」他友善的發出邀請,我想了想,也沒什麼不可以,於是答應同行。

褚同學是從原世界來的,兩年前才剛踏入這個世界、進到學院,而我是轉學生,所以對於學校裡一些詭異的地方還滿有共鳴的...比如看心情爽決定要不要響的鐘聲,還有會自己散步移動的花園跟路燈、害我好幾次迷失在回宿舍的路上。就這樣聊著聊著,一路上倒也不會太尷尬。

到了商店街入口,狩人兄弟、王子殿下、還有喵喵幾人已經等在那裡,聽說還有好一些人還沒到,所以要再稍等一會兒。

早料到阿利的人緣很好,參加慶功宴的人數一定有很多。雖然不太喜歡社交,但起碼有喵喵和莉莉亞這些熟人在,我並不會感到太不自在。

和慶功宴的主角等人打過招呼後,阿利突然看向西瑞,說:「學弟,既然你也來了,那要不要順便問問九瀾先生?」

我眼皮一跳。

「喔,也不是不行,大爺傳個訊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突然變得聽話的人真的掏出手機開始密他哥了。

我愣愣的看著彩色頭毛的人一會兒,再轉回去時,阿斯利安正好衝我笑了下。

...?什麼意思。

大約等了五、六分鐘後,陸陸續續要參加的人也都到齊了。

有幾位早就聽喵喵簡單介紹過、但還沒正式見過面的人,其實不需要喵喵介紹,他們也都是在平輩間風聲鶴唳的知名人物。

幻武高手的萊恩與他的搭檔、神諭家族的千冬歲。

傳說中的那位冰炎殿下、他的紫袍搭檔夏碎。

效忠那位妖師少年的夜妖精護衛哈維恩。

亞里斯學院三兄弟的伊多和雙胞胎雅多、雷多。

最後,就是那個昨天才宣稱不會來、但還是應了弟弟邀請跑來湊熱鬧的雙袍醫療班了。

在他出現的一瞬間我們就對上眼,他無辜的笑了笑,我也只能扯扯嘴角,不能說什麼。


慶功宴很順利。

食物很美味,裝潢很漂亮,大家的心情都很好,氣氛一片愉快和樂。

高二的人數頗多,便湊成一堆,阿利等其餘人則都聚在另一桌,被西瑞戲稱為長輩桌。我端坐著邊喝牛奶邊聽他們聊天,身後正好是背對的九瀾。

喵喵的朋友們都滿好相處的,就連那位號稱愛和師長對槓的千冬歲同學也友好的與我對談——我們其實算認識,因為我會賣資訊給情報班,多少有過工作上的交集,不過用的都是偽裝的身份,所以儘管一眼就認了出來,也很有默契的沒有點破。

仔細觀察了下,莉莉亞和那位萊恩同學好像關係挺不錯的樣子,在和喵喵意味深長的交換了個眼神後,我的猜測基本得到了肯定。

吃到一個段落,樂天派的喵喵就把角落的點唱機跟音響拖出來,提議大家來唱歌,得到我們這桌一致同意後,喵喵便蹦蹦跳跳的第一個把麥克風塞到我手裡。

「先讓小蕾展現一下,上次吃火鍋,發現小蕾唱歌超級好聽。」喵喵這麼和她的友人們介紹,接著眨了眨期待的閃亮亮大眼看著我,「喵喵還想聽小蕾唱。」

我見其他人好像沒什麼意見,便放下牛奶,答應了喵喵滿懷的期待,「可以呀,想聽什麼?」

「都可以!喵喵來幫妳點!」

金髮少女興奮的抓著點播機站起,然後湊到阿利那邊,「主角優先,英文歌小蕾幾乎都會唱,阿利想聽什麼隨便點哦!」

那邊開始埋頭列歌單,我撐著頭在原位看著,回頭喝了口白開水後再轉回去看,歌單已經排了十幾首了。

...是要累死誰。

要命的是,我看到休狄殿下貌似也點播了一首...

好緊張。

由於長輩桌那裡好像有小圈圈聊天聊得很投入的樣子,所以我沒有把聲音調太大,也幸好阿利訂的是店家頂樓、最大間的包廂,我們幾個人移到唱歌區的環形沙發後,和另一區便離遠了些,不用擔心太吵鬧。

畢竟是熱場的第一首,阿利點了個旋律活潑的《Louder》,前奏一下我立刻雙眼發亮,隔著一段距離和狩人青年互相比了個大大的讚,整個人興致都來了,拿出渾身解數好好表演。第一句落下,聊天小圈圈便善良的稍稍停下交談,有人開始歡呼兼鼓掌,相當捧場。

阿利的歌單很符合這位溫和開朗的狩人青年的形象,走的都是勵志療癒的風格,如《Heal The World 》、《The Climb》等等。

幾首後,歌單突然開始歪掉,某首歌的前奏響起。

「...奴勒麗沒來吧?這難道不該是她的歌嗎。」我震驚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出,一秒轉向喵喵,她哎呀一聲,敲了下腦袋。

「這是剛才隨機輸入號碼亂點的,想說這樣比較好玩。」

「妳要確定欸,在座還有很多小朋友。」我果斷拒絕兼調侃。要是真把《S&M》這首歌唱下去,不用三句,我保證這棟樓絕對會在三秒內炸成一片廢墟。

在人家慶功宴唱這個也超奇怪好不好!

我環顧了下,果然在場很多人也露出古怪的表情,有的倒是覺得好笑,看來大家多少都知道這是什麼歌。

覺得好笑還在看戲的其中一個就是某醫療班。

總之音樂是被切掉了。

接下來是喵喵的友情點播,覺得很適合我的一首歌。

《Sweet but Psycho》。

我彈了下指,歌曲的MV畫面在空氣中投影出來,歌詞也以字幕呈現,視聽效果絕佳升級。接著,我將金髮美少女拉上台,對著她熱情獻唱——畢竟歌詞有點大膽,找個人陪我比較不尷尬。

其實從開始唱的那一刻到現在,我都隱約不太能專心。

因為總感覺有道目光很熱,但不經意的瞥過去時,永遠只能看見一雙冷靜的金色眼睛。

由於後半段畫面會開始越來越獵奇,所以我只唱了半首便自行卡掉了。想著既然主角點的歌都唱完、喵喵應該也聽過癮了,便將麥克風交給其他人。

第一個朝我伸出手...爪子的是西瑞同學。

我聽見音響裡傳來震耳欲聾的前奏。

「接下來,讓本大爺獻上一首《墓仔埔也敢去》,把場子熱起來。」

他單腳踩著不知道哪裡搬來的凳子,耍帥般撥了下他的閃亮亮頭毛。

「小蕾同學、快切掉他的歌!」

那霸道的聲音響徹整個空間,我懵懵的回過頭,看見是那位千冬歲同學捂著耳朵受不了的對離西瑞最近的我發出支援請求。

但我被衝擊了心靈,一時之間震撼地定在了原地。

最後拯救了大家耳膜的,還得是人家哥哥出面。

九瀾淡定的晃過去直接關掉音響,電子舞曲般的伴奏才停掉,還給大家耳根一個清淨。

趁著那邊殺手兄弟快要打起來,喵喵趕緊把麥克風收走,重新塞回我手上後又拉著我去合唱了。

一曲畢,喵喵突然舉手提議:因為是慶功宴,要玩就玩大一點,比照之前在原世界唱歌玩過的玩法。那時候我還不認識大家,所以猜測大概是他們之前揪團出去玩發明的特殊玩法。

歌單於是越來越神奇,哆啦A夢跟小丸子都出現了,不管是唱的人或聽的人都笑得很開心,場面熱鬧非凡。莉莉亞對於猜拳猜輸要單獨唱完整首七彩的微風感到相當彆扭,漲紅著臉向我求救,我僅表示可以幫忙和聲、順便製造一點卡通裡的夢幻泡泡效果幫她進入狀況。

接著就莫名開啟了和聲之路,而且點的都是世界名曲,不管是海綿寶寶還是卡加布列島,在兒歌一樣的歌曲加正經和聲聽起來就超有喜感的,大家笑得東倒西歪,紛紛加點各種卡通主題曲進行改編,幾乎所有耳熟能詳的童年金曲都被我們惡搞過一輪。

氣氛嗨到最高點時,是幫西瑞和《好漢歌》。

總之,直到最後結束散場,場面已經混亂不堪,所有人都筋疲力盡的清理現場、收拾東西,然後一個個散會。

和喵喵他們陸續道別後,再來是殿下他們。

「明天同樣時間,記得。」殿下提醒我明天是固定約好教我練劍的日子,我點頭說好,會準時出現。

說完後,就見休狄殿下微擰起眉,好像還想說點什麼的樣子。我沒有催促,耐心的等著。

半晌,王子殿下撇開臉,擠出一句:「...沒事就早點來,我讓人準備晚餐,一起吃。」

我眨眨眼,餘光瞄到那邊狩人兄弟也在注意這邊的談話。

...休狄殿下邀我一起吃晚餐。

「好的,我會早點到。」我愣愣的低下頭,回答。

感覺耳尖發燙,胸口也暖暖的。

「...本王子走了,妳也趕緊回去。」淡淡的丟下這句話,離去前,休狄殿下有意無意的看了我身後一眼,我只來得及捕捉到一瞬間,他便一甩衣袖,和狩人兄弟離開了。

看著人消失在原地後,我回過頭,赫然看見還環著手站在一旁的九瀾。

沒來由的覺得他是在等我...也是,其他人早都散光了,連西瑞都沒留下一片雲彩。

我頓了頓,三兩步走上前,「你怎麼還不走?」

九瀾似笑非笑的看著我,「送小朋友回宿舍啊。」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聽他又說:「總得確保收藏品完好無損吧。」

...好哦,不然還能是什麼理由呢。

我打算裝作不知道剛剛心臟有一瞬間感覺怪怪的。


一路上,我們沉默的走回學院。

鬧騰了整晚,我又幾乎唱了一晚上的歌,現在累到不想再出聲。

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在月光下散步也不錯。

到了宿舍門口,也是該分別的時候了。

九瀾隨意的揮了下手說晚安就要轉身離開,白大衣的衣擺飄起,我——

我下意識的拉住了。

青年離去的腳步頓住,回過頭,鏡片後的金眼訝異的瞪大了些。

...我自己也很訝異。

不知道自己突然拉住他幹嘛,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話想說。

...就好像、只是...

就好像,只是還想要再待一下子。

僅僅如此而已。

「我...」我悄悄鬆了手,有點尷尬的開口,「只是想問,可不可以借你家電視看。」

臨時想到的藉口。不過確實最近剛好有想看的影集,宿舍沒有電視,他家的又蠻大台的...所以這個請求很合理。

我反覆在內心這麼說著。

「可以啊。」九瀾的聲音傳來,隱約讓我聽出了一點笑意,跟平時那種陰森森的感覺不一樣。

然後、他冷不防伸手拍在我腦袋上。

「要去跟我說一聲,第一次得帶妳。」感覺到一股術力波動自他掌心傳到我身上,九瀾的手停留了許久都沒有收回,「本家那邊我不常回去,妳老往那跑也不好,只是借電視的話,我在外面的住所也有。」

外面...?「你自己的房子嗎?」我抬眼瞅他,問。

他嗯了聲,說他很早就從家裡搬出來了,日常起居都在那裡。「剛才給妳進出許可了,隨時要去都行。」

我震驚了。連去都還沒去過的地方、還是他自己的房產,就這麼放心的讓我隨意進出了啊?這麼隨便真的好嗎?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腦袋上的重量終於離開了。

「那就晚安囉,蕾小朋友。」

然後他就和剛才一樣隨性的揮手道別了。

而這次,我只是站在原地看著。




上述提及的勵志療瘉英文歌曲如下~因為怕佔版面所以就以連結形式推薦了↓
Charice - "Louder"
Miley Cyrus - "The Climb"
Connie Talbot - "Heal the World"

本文最後由 蔚藍Azure 於 2024-9-19 10:1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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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蔚藍Azure 發表於 2023-9-20 08: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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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重塑

16 重塑


期末考這一週的生活相當單純。

每天就是教室宿舍來回,沒有誰拖著我亂跑,沒有人找我幹架,沒有人約我出去逛街吃點心,沒有去過社團,沒有跟殿下約練劍。

大家彷彿說好一般,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

也因此,我有了大把的時間可以運用。


考試周結束,接著就是等候已久的暑假來臨。

這是來到Atlantis的第一個長假,也是人生中第一次要留宿在空蕩蕩的校園裡。

還挺新鮮的。

然而我的煩惱就在收到通知的同時降臨了。

校內各宿舍要進行結界重塑,期間所有建築都要清空,所有留校學生都必須撤離。所以我正茫然的揹著行囊,走在前往校門口的路上,同時思考人生的去向。

其實通知很早就發下來了,只是我沒仔細讀,以為應該幾個小時就會結束,結果沒想到竟然有整整三天的維護時間,十分白癡的在當天一早才緊急收拾東西離開宿舍。

所以想當然的,我也沒有安排這之後的住宿。

一邊想著去左右商店街找個旅館之類的,我一邊走往校門,身後突然一個聲音喊住我——

「蕾小朋友!」

一股陰氣逼近。我回身,看到好幾天沒見、還是熟悉配方的那個醫療班。

「九瀾?」我問號,看著這個已經畢業好幾年的人,「你怎麼在這裡?」

期末考那週他給我放了假,不用去實驗室,所以真的有一種幾天沒見的懷念感...吧。

「學校請我回來重塑結界。」九瀾這麼說,然後我想起他是個黑袍,果然下秒他立刻道:「現在要去黑館。妳才是這個時間點怎麼還在校園遊蕩吧。」

「我正要離開啊...」把我叫住的人是誰啊。

接著,我就把我的白癡事蹟說明了遍,解釋了我現在是真的無處可去的孤單流浪小朋友。

「既然這樣,那就跟我走吧。」我困惑是既然哪樣的時候,他就繞到身後把我再往學校裡推,「重塑結界的過程很難得一見喔,錯過可惜,而且現在校門口有防禦結界,十分鐘前就不能進出了。」

??真的假的,所以我是慢了一步是吧。

...那就沒辦法了。

反正我也挺有興趣的,就跟去觀光吧。

「不要推我啦,我自己走!」




黑館周遭我還是第一次來。

第一感想是外觀很像鬼屋,第二感想是裡面一堆可怕又有趣的東西,還是很鬼屋。

大廳沙發圍坐一圈的除了幾名黑袍,還有非袍級學生,全部都是見過的人。

「喲,大家都在啊。」九瀾抬手打了招呼。

「你來啦...咦?小瑟...小蕾妳怎麼也?」開口的是戴洛哥,在他旁邊坐著阿利,看見我出現都有點吃驚。

除了狩人兄弟,在場的還有那位冰炎殿下、以及無袍級的漾漾和夜妖精哈維恩。

「嗯,來不及出學校,只好跟來了...九瀾說現在校門口有結界。」我見戴洛不知為何有點疑惑的樣子,便多解釋了句。

「咦?可是...唔!」

戴洛說到一半不知為何突然消音,困惑的看向一旁笑得和善、瞬間收回腳的弟弟。阿斯利安神色自若的說:「原來是這樣,那正好機會難得,小蕾可以看看結界是怎麼重塑的喔。」

「好,我很期待。」我一邊回答,一邊瞄到一旁的漾漾好像也有點想說什麼的樣子,但看了九瀾一眼後就還是保持沉默了。「阿利是擔任掌管鑰匙的人之一嗎?」

現場算一算,正好四名黑袍。重塑結界的通知一發出,學校同時也開放報名人選,一棟宿舍需要四位掌管鑰匙的學生,另外還有擔任護衛、在重塑期間負責警戒安全的名額,學校會發薪水,是還不錯的工作。

「是啊,因為感覺很有趣,所以就報名了。」新晉黑袍阿利看起來對可以擔任其中一員而雀躍不已。

「還以為今年有阿利,我就可以輕鬆了呢。」九瀾拉著我到沙發上唯一的空位坐,自己則坐到一旁的扶手上。

「是你跑太慢。」冰炎殿下收起雜誌,冷笑著吐槽,「蘭德爾聰明多了,老早就拉著尼羅去原世界渡假。」

「伯爵大人和你有一樣的想法,提早找我商量過才跑的。」阿利笑著這麼告訴九瀾,隨後推了推桌上的點心盤,「小蕾別客氣,想吃就拿。」

我點點頭,正好還沒吃早餐,將手伸向已經盯很久的餅乾開吃。

期間,我一直安靜的聽著幾人聊天,大多在說最近哪裡有動亂,任務變得更忙了等等。

然而有股隱隱的怪異感讓我無法忽視,很細微,感覺很不好,而且來源好像就在這棟黑館裡,好像在...樓上?

我忍不住抬頭看了一下,更加確定自己的感覺沒錯。樓上有很奇怪的東西。

「發現了?」旁邊的九瀾突然出聲,我愣愣的看過去,和他對上眼。

我點了下頭,不用問,他立刻就陰森的笑著告訴我答案:「五樓有個鬼門喔。」

...鬼什麼?

「為什麼會有那種東西?」宿舍裡要鬼門幹嘛?

「不知道呢,好像一開始就存在了。」回答我的是戴洛哥。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回憶,他突然笑了出來,「前年開啟過一次,那天真是相當精彩啊...希望今年能安然無事。」

學校裡有鬼門開啟...

我整個人都黑線了。

為什麼開啟了?誰開的?

一提到那次鬼門開啟,在座幾人都像是陷入了回憶,每個人表情不一。首先是冰炎殿下的視線若有似無的瞪向一旁的漾漾。

「是啊,今年最好不要再有人閒晃上去,造成一堆麻煩。」

漾漾心虛的笑了下,趕緊躲到夜妖精旁邊。

接著,又聽其他人講述那一天有多危險,來的不只是鬼王高手,甚至引出了比申鬼王。

我聽得都傻眼了。還真的是非常精彩的一天呢,打死我都絕對不要靠近那個五樓。

時間就在眾人一邊回憶、一邊吃吃喝喝下度過,很快來到了正式開始的時刻。

「對了,漾漾是護衛嗎?」黑袍們跟剛到的賽塔開始做準備工作,其餘人包括我則都被趕到樓梯上不要礙事。然後我這麼問了同樣坐在階梯上的人。

「啊啊,臨時被叫來幫忙了...小蕾同學妳要不要也申請一下,可以拿錢喔。」漾漾熱心的提議,趁底下陣法才剛開始要畫,他帶我去找賽塔詢問能不能多加一個人。

「嗯?但是蕾伊西同學並非黑館的住戶...」精靈遲疑道。

「沒差吧,有勞動力就拉進來啊,那個夜妖精不也不是嗎。」開口的是笑得陰森的九瀾,我合理懷疑他一早就是打著這種算盤才會把我拐過來。

賽塔隨即溫柔一笑,「說得也是,那就現場將妳登記為護衛人員。」接著他手掌平攤,一個金黃色的印記浮現,隨後附著到我的左手腕繞了一圈,消失。

一切準備就緒,接下來就正式進行結界重塑。

賽塔在陣法中心吟唱咒文,四名黑袍各自站在四個點位,整個大廳的地板都消失,變成深不見底的黑洞。我饒有興致的看著底下的陣法,默默拿出筆記本開始速記,一旁的漾漾好奇的湊了過來,我便低聲跟他講解陣法構成,隨後是似乎也很感興趣的夜妖精加入討論,三個人蹲在一起湊成一圈,我和哈維恩討論到一個段落還會再和漾漾詳細講解一次。

期間我們也隨時注意著底下的情況。當四把鑰匙都封入四人的體內,陣法光芒也開始逐漸黯淡,接著某個瞬間,所有黑袍突然同時虛脫、重重的單膝跪地。

結界鑰匙的力量十分強大,封進體內時也需要消耗相當大的精力承受元素力,是連黑袍都難以負荷的重擔。

看見九瀾倒下的那一瞬間,我心臟一緊,差點就要衝過去。但我知道陣力還沒完全散掉,現在不能下去。

過了一會兒,等陣法餘力消失得差不多了,我、漾漾以及夜妖精才立刻趕過去幫忙賽塔扶人。

九瀾看起來不是很好受,身上的力量感變得極度紊亂,為了消化鑰匙巨大的能量而變得很虛弱。這讓我有點擔心。

我抓著他右手繞過後頸,讓他可以靠著休息,將重量壓在我身上。

一旁的漾漾以相同姿勢扶好冰炎殿下,隨即轉頭對我說:「小蕾同學跟我上樓吧,帶九瀾大哥去我房間。」

我點點頭。早有聽說漾漾是黑館住戶,大概也知道九瀾不住這裡,便將房間出借給他。

於是我帶著九瀾、漾漾帶著冰炎殿下、哈維恩與賽塔各自帶著戴洛和阿利,一起往樓梯口移動。

就是在這麼剛好的時間點,出事了。

「有妖魔進犯。」

賽塔冷靜的聲音傳來,我們轉頭時看見他正在接收遠方傳來的求援訊息,「紫館、白館、還有兩棟棘館都遭遇大小魔物及妖魔侵襲,而其中一隻...」

他話還沒說完,黑館外頭立刻有一股巨大惡意逼近。

「——正往黑館過來。」




情況緊急。

來襲的是個強大的高階妖魔,帶著手下的魔物大軍進攻,在正好結界重塑的期間——黑暗同盟的主意。

最先有動作的是賽塔。

他在整棟黑館建築佈下防禦結界,差點就要闖進來的魔獸大軍立刻碰壁,盡數被擋在門外。

「紫館的襲擊更為嚴重。」賽塔接著放出沙發,四個長的圍成一個方形,正好讓我們各自把人扶著躺上去。「這裡交給你們,我趕過去幫忙。」

語畢,精靈的身影轉瞬消失在原地。

「啊、學長你別起來啦!」漾漾將側身要爬起的冰炎殿下給壓著躺回去,「交給我們對付就好。」

「護衛是我們的工作。」夜妖精冷冷地這麼說,然後拔出腰間彎刀,擺出迎敵姿態,「麻煩各位躺好,負責睡覺就對了。」

我也沒閒著,把九瀾丟到沙發上後,立刻在四人周遭佈下好幾層保護結界,「沒錯哦,請各位乖乖躺好不要亂動。」

緊接著,妖魔的身影逼至館外。

我表示一個人沒問題後,漾漾和夜妖精便站到門口,我則留守在四名黑袍周圍負責保護,手中轉出火符長劍。

漾漾——他在用妖師的心語能力與妖魔對話。

我握緊長劍,警戒的看著一動不動的妖魔。

過了一下子,大概只有半分鐘的時間,大概是談到了一個段落,然後——

談判失敗,妖魔展開攻擊。

夜妖精的身影閃了下,立刻上前與妖魔正面對上,漾漾則將一部分低階魔物盡數擊潰,並拿出幻武兵器的短槍和幾架環繞的小飛碟幫忙迎敵。

我張望著四周。賽塔的結界很穩固,但不是只有門口,而是整棟黑館都陷入包圍,魔物雖然都不強,但麻煩的在於數量頗多,當中幾隻可能有高階鬼族等級,還是必須小心應對,不容一絲疏忽。

回頭一看,四名黑袍全都坐起了身,勉強撐著身體看著外頭的攻勢。

我又加固了下那邊的防禦術法,隨後繼續凝神戒備四周可能會出現的敵軍。

那邊兩人將妖魔纏住了,我必須守住這裡。

五分鐘後,結界出現第一個破口。

先闖進來的、是剛才發現的高階魔獸,巨角黑魔犀。

魔物破窗而入,狹帶一片玻璃紛飛,低沉的吼叫一聲後,腳刨挖著地板,作勢要往我撲來。

「小蕾...!」

我回過頭,看見戴洛哥神色擔憂的扶著椅背站起。

然後我朝他一笑,舉了下手中長劍,輕鬆道:「沒事的,飯後運動,讓我玩一會兒。」

話音落下,我一轉手腕,同時旋身向目標橫劈而過,凌厲劍氣化作風刃、狹帶著烈焰劃出,全速衝來的魔物正好迎面撞上,犀牛漆黑的巨角啪的聲出現一道明顯的裂痕。

黑犀牛憤怒的嚎叫起來。

我蹬腳,瞬間閃至魔物身旁,劍尖挑動,劃破牠一顆眼珠,鮮血四濺。

犀牛笨重的扭著脖子,發狂的側身撞過來,我輕巧的跳起、越過犀牛身體,半空翻身落至牠另一側地面,同時劍也在牠脖子劃了半圈,割到頸側時黑血呈扇形向外噴發,頸動脈破裂,大量血液外灑。

我跳開躲過那些血、避免弄髒衣服,站定後觀察起我的傑作,半晌滿意一笑。

原來這樣砍真的會噴更多血啊哈哈。

被火符劍劃破的傷口因火燒而傳出陣陣熱煙與焦味。我玩夠了以後,再次閃身上前一舉削斷牠的頭顱,給牠一個痛快。

還想著屍體要不要留一下看某人需不需要,一架小圓碟狀物就飛了過來停在魔犀牛上方,開始吞食殘餘的黑色力量。

因為是漾漾的東西,所以我也不怎麼意外,讓善後工作交給小飛碟後,繼續我的護衛職責。

火符劍效力減弱,我當即捨棄,抽出新的符咒化作長刀,轉身朝後方闖入的魔蝙蝠射去,將之釘死在牆面上,熊熊燃燒的烈火轟一聲包覆牠整個身軀,淒厲的慘叫聲響徹大廳。

兩個破口了,小型魔物也越來越多湧入,而我為了不讓裡面的人有機會出手,所有活物在靠近方圓五公尺外時便立刻擊殺,形成一圈看不見的防護線。

至此,火符也消耗了好幾張。透過意念詢問,腦內沒有傳來任何回音,我只好無奈的再掏火符,這次化作雙刀,閃身回到四人周圍繼續我的護衛工作。

圍繞著沙發區的魔物砍殺行動持續了一陣子,我分神一看,外頭的高級妖魔似乎也快解決了,夜妖精身手很強,加上妖師之力,遲早可以將之擊退。

又戰鬥了好一陣子,魔物終於全部清除完畢。

但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麻煩。

——第二隻妖魔。

沒有外面那個強大,體型也較小,但力量看來也不容小覷,擁有蜘蛛的下半身和人形上身,四肢手臂各揮舞著一種兵器,肚子有個像嘴一樣的巨大開口,口器外的兩個彎角開開闔闔,發出有力的聲響,螢光綠的毒液順著尖牙滴落,一下子將地毯溶蝕一大塊。

長得好噁。

餘光瞥見那邊有動靜,我看過去,發現四人都有要起身的跡象,我連忙道:「你們別出手,我打得過。」末了順便警告性的瞪了眼某個疑似不聽話的醫療班。

隨後,我翻出身上的靈符化作術力,抬起空著的左手至身側,手心朝上。

『夜止,幫幫我。』

我在內心這麼說。

下一秒,我得到了回應,掌心上方拉出一道平直的光線,術力盡數灌入其中,成形的瞬間我緊握住、朝一旁猛然甩出,兵器飛至四人上方快速轉動一圈,張開比原先堅固好幾倍的天使防禦結界,一眨眼的時間,兵器、沙發、還有那四人便通通消失在視線中,氣息也完全無法探查到。

這樣短時間內,他們應該就無法出來了。

無後顧之憂後,我立即全神貫注的面對眼前敵人。

『妳的眼睛...好想挖出來吃掉啊咯咯咯...令人憎惡的美麗...』

我眨眨眼,頓時有些一言難盡。

「那你可能得排隊囉...因為你應該搶不過。」好像!這個說話方式跟笑聲!原來九瀾的品味跟妖魔能掛上勾嗎!

...是說我喜歡血腥好像也好不到哪去。

蜘蛛小妖魔仰頭嘶叫了聲,約四公尺高的肥大身軀以出乎意料的速度疾速朝我衝來。

我收了雙刀,化出新的火符長矛正面迎擊,與之纏鬥在一起。

削斷牠半邊手臂以及兩條蜘蛛腿後,我暫時後撤開來。左肩被斧頭劃了一道,對方的武器上塗了神經毒,被砍到的傷口熱辣的同時又有些失去知覺的麻痺感。

因重傷而憤怒至極的蜘蛛妖將握著的武器朝我連番射出,口中同時噴灑出毒液,我立即跳起翻身躲開。浮空的瞬間,我瞧見牠抬起前腳,肚皮翻向上,將中央的孔洞對準我。反射性知道牠要幹嘛後,我握緊長矛,立刻轉出一圈火焰環繞至身前,下一秒,噴出的巨量蛛絲被火舌隔開,刺鼻的燒焦味頓時充滿整個黑館大廳。

蛛絲燒盡後,我落地、站穩,揮開長矛,蹬腳再次衝上前。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

久到我用蠻力將蜘蛛的腹部從中硬生生剖開,同時舉起左手擋下不斷扭動、猛力踹來的巨大毛腳。在其他腿又要襲來前,我扭身躲開,一舉跳至上空、將長矛射入牠腦門,接著重重落下、踩著矛柄頂端讓武器完全貫穿沒入。

黑血、毒液四濺,大多黏在了我設下的防禦壁上。

確認妖魔死透後,我跳到地面喘口氣,同時注意到屋外也告一段落,高階妖魔重傷,狡猾的逃掉了。

黑館的攻擊,結束了。




警報一解除,我就立刻感應到兵器回來,向我表達了一陣強烈的不爽後,又切斷連結、繼續鬧彆扭去了。

下次要他出現可能得等好長一段時間了。

同時,我設下的保護結界也隨之解除,方才遁入屏障裡的四人身影連同沙發再次出現,連根頭髮都沒斷,好端端的坐在那...除了某醫療班。

哈維恩和漾漾趕回來和我會合,才剛要說點什麼,右手臂突然被捉住往後拖,我艱難地回頭一看,發現是明明人在不舒服還不好好待著的九瀾。

換他把我丟到沙發上,腳一踩地,地板立刻展開強效治療法陣。

我一臉懵的抬頭。青年臉上不見平時那種幽幽的笑,厚重頭毛後隱約可見一點金色寒芒,冷冷地落在我身上投放出陰沉的怨氣。

順著他的視線往下一看,我瞧見我鮮血橫流的左肩以及斷掉的左下臂。為了擋那一腳,骨頭硬生生折斷,現在手的角度頗怪異,皮下發青又發紅,再加上過程中多少被毒液噴濺到皮膚,傷口呈現燒燙傷狀。

哦...在不爽預定收藏品損壞?

陣法範圍挺大,身上帶著程度不一的傷的漾漾和哈維恩便也湊過來蹭治療陣。九瀾很快又從身上翻出藥膏,將我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仔細塗抹、上藥,處理完我後才轉向另兩人,替他們處理較嚴重的傷勢。

賽塔回來過一趟,確認這裡沒事,又告知我們紫館那裡的妖魔也被擊退後,才又匆匆告別,處理這次遇襲的後續事宜。

現在黑館裡的人基本上都是筋疲力盡的狀態,幾乎沒有人說話。漾漾和哈維恩傷勢較輕,比我早恢復,就先帶著戴洛等人回房休息。上樓前,阿利和漾漾都朝我拋來鑰匙,阿利知道我沒地方可去,房間借給我留宿,自己則去和戴洛共用一間;漾漾則告訴我他的房間樓層和位置,讓我待會傷勢好一些後可以趕快帶人上樓休息。

大廳裡很快剩下我和九瀾兩個人。

我盯著地板上的圖陣發呆,默默的等待傷好一點。手臂已經回歸正常角度,肩膀則尚在癒合中,由於毒素侵入體內的關係,包含被毒液濺到的部分皮膚都痊癒得較為緩慢。

九瀾要撐著陣法,所以站在原地沒動。我猜他現在和發高燒的狀態差不多,要站穩應該很困難,想了想,還是伸手扶了他一把。

一碰到他,原本垂著眼簾的人立刻看了過來,輕輕笑了下,接受了我的幫助。

又過了一下子,我覺得剩下的應該可以自行處理,便主動喊停。九瀾本來沒理我,但我看他都開始冒冷汗了,立即站起身、強硬的要他停下。

陣法停止的那刻,九瀾瞬間脫力、整個人壓在我身上,壓抑著急促的呼吸低聲喘息。我不由分說的扯著人趕緊上樓。

將人半扛半扶的帶上四樓,我拿出鑰匙開了門,帶著人一路進到臥室,讓他躺上床。

幫忙蓋好被子、摘掉眼鏡放到一旁後,我望著床上懨懨的人,想到剛才進來時有瞄到水壺,所以又去倒了杯水放在床頭櫃,動作盡量放到最輕。

剛打算離開,突然又瞄到他臉上蓋著的頭毛,想著萬一呼吸困難窒息怎麼辦,於是我伸手想幫他撥開,但半途又有點退縮,總覺得這個舉動好像怪怪的。

但手都伸出去了,我還是決定拋開雜念繼續執行,很輕、很輕的將他臉上的頭毛撥至一旁,底下那張白皙、五官陰美的臉完整露出,緊閉著的眼動了下、緩緩睜開。

如琥珀一般的金色。那雙色澤漂亮的狹長眼眸靜靜地看了過來,然後、九瀾突然抓住我欲收回的手。

青年微微的笑了下。

「這樣就行了。」

「去休息吧,謝謝妳。」

我有些出神地看著他。半晌,我抽了抽手,他立刻鬆開。

隨後,我快速逃離了這間房。




不會寫戰鬥_(:з」∠)_
強弱程度也好難拿捏,妖魔應該不是太好對付?
小蕾的實力強度大概可以跟西瑞、萊恩他們比擬,也就是同年齡中的前段班
另外因為黑暗同盟有空間術師,感覺很神出鬼沒,趁結界重塑期間入侵希望不會太不合理XD

本文最後由 蔚藍Azure 於 2024-9-19 10:1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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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蔚藍Azure 發表於 2023-9-20 08:5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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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凝神

17 凝神



隔日一早八點整,我們所有人再次於黑館大廳集合。


歸還元素鑰匙的程序和先前差不多,就是過程反著回去。我和漾漾他們依然站在樓梯間等待,同時有鑑於昨日的有驚無險,我們幾人手上都事先拿好武器戒備四周,履行最後的護衛職責。


結束後,接著就是為期三天的鞏固、穩定大結界了。



這期間校園便可以自由出入,只不過棘館還是沒開放,所以我又在黑館多待了半天。吃食基本上都在這裡解決,廚房裡有些精怪和幽靈會幫忙準備食物,如果想自己下廚也能借用。


也因此,我才有幸蹭到別人家侍奉者做的美味飯菜,哈維恩出神入化的廚藝讓我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僱用一個管家。


大多時間,我都待在阿利房裡做自己的事。九瀾等人已經恢復健康狀態、能自如行動了,一整天都在忙著維護結界,基本沒怎麼見到人影。午餐時間倒是有看到阿利。


狩人笑笑的和我說昨天真是辛苦了,然後體貼的塞了一疊火符跟他製作的各種元素靈符給我補貨。「不過小蕾,妳的幻武兵器到底是什麼?我只記得好像看到一個圓圈形狀的東西...」


面對疑問,我默默的感受著傳來的淡淡不情願意念,面上神秘的笑著說:「有機會再跟阿利介紹吧,他現在心情不好,應該不會想出來。」


阿利微愣了下,隨即微笑表示了解,會期待那一刻的。但果然還是免不了被唸一頓,說下次遇到危險還是要優先注重自己的安全,把幻武兵器丟去保護他們、自己只使用火符武器迎敵太魯莽了,何況還是一頭妖魔。雖然他們身體暫時比較虛弱,但並非無法行動,還是有保護自己的基本能力的。


我受教的連連點頭,稱會謹記在心,還得去幫忙維護結界的阿利才結束訓話匆匆離開。



晚間十一點多左右,我出了阿利房間,悄悄爬上四樓,來到那扇深藍色的房門前。


敲響了兩聲後,門隨即自動打開來。


我看見暫住在此的九瀾坐在小客廳的沙發上,手裡不知拿著什麼資料在翻閱。他已經沐浴過了的樣子,只著簡便的上衣長褲,眼鏡也難得拿下來,看起來姿態放鬆又隨意。


進門後,他立刻將目光從紙張移到我身上,懶懶地道:「小朋友大半夜不睡覺還在外閒晃做什麼,該不會是來找我聊天的吧?」


我眨眨眼,隨口亂回:「對啊。」


他笑了。


我走到另一邊的小沙發上,坐好後,才向已經放下資料的人說出我的來意:「上次說要借電視的事,我應該過幾天就會需要了,先跟你說一聲,到時候我再傳訊息給你。」然後再讓他帶我到那個沒去過的住所。


他環起手隨意的問道:「妳要出門?」


我說嗯。「去拜訪朋友,會有好幾天不在。」接著才是我的真正目的:「所以順便來跟你要項鍊。」


青年就那麼靜靜地看了我許久,久到我以為他又要賴皮裝傻。


但這次我很堅決。


我還在等著他提出那個條件。


過了好一會兒,九瀾將身體稍微向前傾,緩緩開口,聲音是如月色一般的清冷:「如果妳正在偷偷搞什麼鬼,讓我加入。」


「這就是我的條件。」



這是來自黑袍的試探。


我沉著的回望那雙銳利的目光。


這樣的情形,我早有準備。



「——你調查了,對不對。」


我說,語氣肯定。


他沒有回答我。


「檯面上什麼也查不出來,對吧。」我淡漠的笑了下,又道:「那個人把痕跡抹得很乾淨...應該說,我曾經的家人幫忙抹得很乾淨。」


「所以、你可能會換個管道,透過家族的情報網調查,但我想應該也不是很順利,奇歐一族的手伸不了那麼長,地下世界的情報網便只能那個人自己看著辦了;畢竟,他也不想被找到啊。」


「那麼,你查到了嗎?」


我詢問著對面的殺手。


他姿勢不變,冷冷地看了我半晌,然後才答:「線索確實少得可憐,大多只查到一半就因為不明原因斷掉,派出去的諜報幾乎無功而返。」


「只知道,那傢伙可能是妳在明風學院格鬥社認識的成員之一。」


有一瞬間,我感到呼吸停滯。


比我想的...還要快一點。


「...你能就此停手嗎,拜託。」我稍稍服軟,用商量的語氣請求道,「九瀾,對方手上有影像球紀錄。」


我看見,那雙金色的眼睛逐漸浮上一層陰冷的殺意。


告知他這件事讓我覺得異常難以啟齒,只能咬牙逼自己說下去:「如果讓他發現有人在調查他,影像會馬上外流,試圖解開詛咒也一樣,所以別再做多餘的事了。」


「答應我好不好?」


我的語氣多了絲殷切,放在膝上的雙手不自覺攥緊。


好久好久,九瀾都沒有任何回應。


萬一他執意要查...


不,就算是如此,也絕對不能答應他的要求。


我不會允許。



時間宛如在這一刻凝滯,空氣沉悶地令人窒息。


「唉...真是夠了。」


我渾身僵了下。


一反剛才讓人坐立難安的冷漠態度,九瀾忽然看向一旁,誇張的歎道。


什...?


「看來,我只能換個條件了。」青年狀似可惜地道,然而蒼白的下半臉上卻掛著讓人倍感不妙的笑。


瞬間、我腦中警鈴大作,幾個可能的念頭飛速閃過。


他要直接逼問我對方的身份?


或者擠壓我的時間,讓我分身乏術,消耗我的行動力?


如果我不照做,項鍊不僅拿不回來,還算是半承認了在偷偷『搞鬼』。屆時,我的立場將會變得更加被動。






我一瞬不瞬的緊盯著對面。


只見,九瀾朝我招了招手,發出要我過去的死亡邀請。


去不去?


......。


我慢吞吞的起身挪了過去。


待我走近後,青年也從沙發上起身,和我面對面站著,中間只隔了一步的距離,我還得抬起腦袋仰視他。


「閉上眼睛。」九瀾勾起陰森的淺笑。


...神秘兮兮的欸。


我掙扎了兩秒,破罐破摔的閉上了眼。


細微的衣料摩擦聲響起,但由於看不到對方的動作,讓人加倍焦慮不安起來,心跳聲似乎也更清晰了。


十秒鐘過去。


然而什麼都沒發生。我正疑惑的要打開眼睛,卻在下一秒、有什麼碰到我的嘴唇,某個東西迅速擠了進來。


我嚇了一跳,瞬間睜開眼,只見九瀾用拇指往我嘴裡不知塞了什麼,體積比彈珠小一些,氣息冰涼冷冽,清爽澄澈,一入口便立即化為虛無,根本來不及嚐出味道。


...但舌頭好像有稍微碰到某人的手。


九瀾很快放開我,也沒賣關子,在我詢問之前便給出解答:「是凝神石,對身體好的。」


「...!」凝、凝神石?


我當然知道那是什麼,也知道它價值連城、求而不得,是光有錢也買不到的超稀有絕種物品,他怎麼拿到的?


重點是他就這麼給我吃了?!


對我的驚愕視若無睹,九瀾只是再次叫我閉上眼,「還有。」


...?不至於有第二顆凝神石吧...


帶著無限的困惑,我乖乖重新闔上了眼——所以這麼做的意義究竟在哪?


這次沒有很久,同樣的方式,九瀾又往我嘴裡塞了另一顆東西。而入口前我就確定這不是凝神石了。


先是一股強烈的氣味撲鼻而來,接著很快充斥整個口腔,我嚇得睜開眼睛,反射性想吐出來,然後那個陰險狡詐的傢伙簡直像是早料到我會有這種反應,快了一步摀住我的嘴,寬大的手掌緊緊壓在我臉上,逼得我不得不含著那個東西直到它漸漸在口裡化開。


有點苦,還有股怪味,重點是味道真的很重,沒嚐過、很陌生,只能確定不是被餵了大蒜。


讓我漱口——!


「呃嗚喔嗯啊...」他手還不移開,我只能巴巴的瞪著他嗚嗚亂叫問那是什麼鬼東西。眼淚都飆出來了啦。


某殺手居然還給我笑出來,滿臉都是惡作劇得逞的狡黠,過了一下子確定我都吃下去了才慢悠悠的放開手,解釋:「醫療班新來了個有趣的小朋友,會自己生產一些很補的藥品。雖然味道重了點,但確實有相當不錯的療效。」


說話的同時,九瀾不知又從哪變出一個東西,這次沒叫我閉眼,而是和前兩次相同的方式不由分說就塞到我嘴裡,彷彿塞上癮了一樣。一股香甜味在口中擴散開來,逐漸蓋過了那個怪味。


是巧克力。


九瀾收回手後,不經意的看了眼拇指,接著不知道是有意識、或只是無心之舉,話一說完,他竟將手拿到唇邊,舔掉指尖上沾到的甜食。


「......」


那一刻,我的腦袋完全一片空白。


畫面過於衝擊,將我的思考能力轟一聲炸得粉碎。


隨後是克制不住的血液上湧。


他、他...


舔...


連在內心都無法組織言語了。


好熱。全身上下、都燥熱得要命。



好像才察覺我的異狀,青年雲淡風輕的看了我一眼,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表情是和平時一樣的似笑非笑。


魂稍微飛回來一點點後,我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房間門口。九瀾輕推著我到門外,我呆立著,愣神的看著他從兜裡拿出項鍊,順手套回我脖子上。


「喔,對了。」


正含著巧克力渾渾噩噩的要轉身離開,九瀾突然出聲,手隨意的搭在門上,臉上的笑容加深了幾分。


「其實項鍊的事是騙妳的,妳根本沒說要送我。」


「晚安囉,蕾小朋友。」



房門在面前輕聲關上,徒留我一人在空蕩蕩又陰暗的走廊裡,一遍又一遍的回想最後一眼見到的那陰險至極的嘲笑。


此刻,腦中閃過的,是西瑞暴跳如雷的罵聲。


——你個卑鄙無恥的混蛋殺手!!







夜晚的風將紗簾輕輕吹起一角、鑽入室內,帶來一股清新的涼意,捲走殘餘的熱度。


將半夜不睡的小朋友送走後,九瀾回到沙發上,正要繼續未讀完的資料,陽台突地傳來一聲細響,在寂靜的空間內格外清晰的傳入他耳裡。


回頭一看,發現一本書落在陽台地板上。


走過去將之撿起,再直起身時,他朝旁一瞥,和隔壁同樣半夜不睡覺的半精靈對上了眼,微弱的光在他周身踱了圈銀白,與隨風搖曳的銀紅相間長髮相輝映,紅眼中的凜冽都因此減去了些許。


「大半夜不睡覺玩什麼逼供遊戲,吵死了。」


雖然板著張臉,但語氣裡並無太多責怪意味。冰炎只不過是和平時一樣坐在陽台看書消磨時間,卻被隔壁打情罵俏的兩個笨蛋吵得無法專心而有點不爽而已。


就說了陽台是不隔音的好嗎。


而且,總覺得有哪裡似曾相似...


九瀾抬手,將書本準確拋了回去,被半精靈穩穩的接住。


「沒辦法,小孩子不乖愛亂來,總得看著點。」他隨意的往圍欄上一靠,狀似無奈的說。


冰炎回想起昨日妖魔進犯,那個學妹竟獨攬所有戰鬥、還把幻武兵器丟去保護四個黑袍,只留元素符咒給自己用的情景,忍不住同意道:「確實亂來,不過體術不錯。」雖然她根本沒出全力。


「要論亂來,你也不遑多讓啊,冰炎小弟。」九瀾詭笑著調侃道,提醒某人曾經掛掉過一次、躺屍了近一年才歷經千辛萬苦復活的黑歷史,然後不意外的得到了一聲冷哼。


雲層漸散,一絲絲月光透了出來,吸引了兩人片刻的注意。


「對了——凝神石的事,謝囉。」


半精靈將視線從月色移向某個雙袍級,淡淡的回:「不過是一點碎片,和真正的凝神石比還差遠了。」


這話算是在謙虛了。只是一點碎片,也必須動用這位精靈王子背後古老的兩大家族之力才有可能尋到門路,據說曾經也只找到過幾顆,不過當然早都被使用、吸收掉了。


畢竟這樣的罕見寶物,六界皆虎視眈眈的覬覦著啊。


「若有新的消息,會再通知你。」冰炎最後這麼說道。


九瀾點了下頭,當作謝過了。


又多吹了會兒風,九瀾收了賞月的目光,打算回到室內。


「...下回聊天,記得陽台不隔音。」


半精靈低低的聲音傳來,手撐在圍欄上看著外頭,感覺心情不是很好。


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忽然聽見了別人的隱私,且是個極度隱密、一聽便能立即理解大致發生什麼了的私事。


正常不論誰聽到這種事,心情都不會好的吧。


九瀾在原地站了會兒。


隨後朝那抬了下手,回了屋。



雖然早有預料,蕾不會輕易將實話全盤托出。


不過那種將人拒於千里之外、寧願自己單幹都不向身邊人求助的態度還是讓人相當不爽。


彷彿他是個局外人。


不過無意識做出的舉動似乎大大動搖了小朋友的內心,看那魂都飛了的模樣,也算是小小報復回去了吧。


將手上的資料全數翻閱完畢後,九瀾往椅背一靠,同時呼了口氣,揉揉有些疲勞的雙眼。


有關瑟露莉安 · 辛德森的所有資料,她背後的家族幾乎全抹除得一乾二淨了,僅剩一些無法輕易消除的基本訊息。例如她曾就讀於明風學院高中部,於一年級下學期休學,理由為重病在家休養。


平日在校行事低調,但因成績優異、實力出眾,自然有旁人願意主動親近交談,而她也不避諱與人往來,同儕間風評不錯,人緣並不算差——就是不好招惹。據傳王女殿下奉行有仇必報,有膽敢明裡暗裡找她麻煩的,被報復過後,一個個見到人都能閃多遠就多遠,絲毫不敢再造次。


不過應該不是與那隻溝鼠結怨被反報復回來。最開始研究死咒時,她曾說過是喝下了那傢伙給的東西才會中招,若對象是仇家,她應當不會隨意飲下。


這樣一來,範圍便縮小至較親近的好友或同學...可以篤定不是戀人關係,蕾說過並沒有愛上那位施咒者,從語氣和神態來判斷那並不是謊話。


為了不驚動那隻狡猾的臭溝鼠,她的詳細交友狀況還在以緩慢的速度密切調查中,首先要了解她有可能最常接觸到什麼人。


明風學院為戰鬥學院,專職培養各類前線戰鬥人才,這其中大致可分為三個派別,其一體術派、其二術法派,第三則是兩方皆有鑽研者,王女殿下便是屬於這一類。像這樣兩邊均沾的人並不算少,但她絕對又是其中的佼佼者——


從校方記載的學分紀錄來看,除了必修課程,她也選修無數戰鬥類術法相關課程,以及各式兵器、戰術、武術專門課;參加的社團除了格鬥社,其他還有繪本讀物社及兵器研究社,是相當認真上進的好學生。


交友狀況、修過的課、參加過的社團,能接觸到的人數不勝數,要拿到名單首先得繞過校方的安全系統,再一個個排查下來的話,雖然能排除掉一部分人,但剩下來的也多達上百,實在很難鎖定目標。


方才看完的這份資料便是手下回報的格鬥社部分社員名單與基本檔案,多達兩百人以上的大型社團,當中的人際關係也錯綜複雜,學生自行分化成無數個大小團體,而尚不清楚蕾與這些團體間各有什麼關聯。


其他社團的調查還在進行中,不過九瀾想應該可以暫時擱置,將重點放在格鬥社上了——他其實原本還不能確定在格鬥社,方才不過稍一試探,小朋友便信以為真,那反應讓她露了餡,基本認了他的猜測。


216人,臭溝鼠就在這之中——本想過使詐引蛇出洞,然而現在多了影像球的問題,調查行動勢必更加寸步難行。


影像球...


九瀾眼神一冷,殺意再度浮現。


先前,他並不知道還有這回事。


溝鼠不只狡猾,還卑劣又懦弱,一個死咒不夠,為了不被揪出還以影像要挾。膽小戒慎,用陰溝老鼠形容顯然是再貼切不過的比喻。


那麼不想被找出來,他就偏要把臭老鼠從暗處拖出來凌遲個遍再曝屍烈日下曬成乾,再把他的靈魂封印起來,讓他以生不如死的狀態度過永恆的時間。


這種東西,不配和他的收藏擺在一起。



手機的通知聲稍稍打斷九瀾的思緒。


點開一看,寄件人的名字讓他饒有興味的挑起眉。


那天聯絡上那個人、讓他來接走喝醉的小朋友時,兩人其實有過一場短暫的談話。


九瀾主動告知自己已經知情,並表示會開始著手調查。他知道王子殿下肯定也在做相同的事。


所以他詢問了對方合作的意願。


高貴的王子殿下一聽到要與殺手家族的人為伍,臉立刻就拉了下來,擺明了不願意。


對此,九瀾只是不以為然的笑了下:『我們家在地下世界要取得情報大概比剛正不阿的奇歐妖精還要容易得多吧,合作的話,情報就能共享,王子殿下難道不想快點揪出那隻陰溝裡的臭老鼠嗎。』


休狄的臉色不但沒有絲毫改變,反倒像是在想殺手一族對他來說也和溝鼠沒兩樣,都是半斤八兩。


不過,在瞥了眼沙發上熟睡的小孩後,奇歐王子的眼神閃過了細微的動搖。


若是合作,的確會有效率很多。


見對方開始遲疑,九瀾又追上去緊咬,冷笑道:『是揪出兇手替小朋友報仇重要,還是王子殿下心情好壞重要?』


話鋒一轉,他收起了所有表情,冷凝著臉正經的說:『目前還不清楚蕾究竟在策劃什麼,若放她一個人胡搞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最好能快一步找出對方,然後想辦法幫她——』


『畢竟,我們誰都不希望她受傷,不是嗎。』


更遑論,還有個隨時都可能致死的雙心咒尚未解開,情況刻不容緩。


合作總比單槍匹馬快,但若王子殿下執意不肯,那他用盡一切手段也會想辦法獨力完成。



將熟睡的人抱起後,休狄腳下轉出移動陣。離去前,他只是淡淡地瞥了身後的殺手一眼,丟下一句『本王子回去考慮。』接著便消失了。


而幾日後的現在,九瀾收到了對方的答覆。僅有簡單的幾個字,卻讓他在看到的瞬間勾起一笑,彷彿有什麼好玩的等在前方、興致盎然又充滿血性的笑。



接下來,就等誰先露出馬腳。


等著哪一方、會先沉不住氣,咬住佈下的餌。


而誰,又將是收線的那個人。


他有足夠的耐心。



而合作後,九瀾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從事件的最開始從頭了解起。


——他想知道,奇歐妖精王族,到底都幹了什麼好事。







午夜,我揹起收拾好的物品,悄然離開了黑館。


遁入夜色前,我取下那條六角柱狀的水晶項鍊,重新拿了另一條一模一樣的戴上後,開啟了傳送陣。


停下的腳步只是暫歇,整頓完後,必再度起程。


因那黎明尚遠。




學長那個似曾相似的感覺,來源於學院篇好像是黑館結界重塑那一集?有篇番外是伯爵大人跟尼羅半夜在玩招供遊戲
覺得學長很可愛,不小心聽到人家談話內容還會特地告知XD

本文最後由 蔚藍Azure 於 2024-9-19 10:1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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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原作者| 蔚藍Azure 發表於 2023-9-20 15:3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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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暑假

18 暑假


再次回到宿舍房間、又休息了一晚後,隔日一早我就準備傳簡訊給某人。

雖然其實很想再多拖個幾天,因為我可能需要做一點心理準備...原因就不想再提了。總之,上次分別前跟人說好的日子差不多到了,要是突然食言也不知道會被怎麼反整回來...我是也不想當個不守信用的人啦,況且他很大方的要出借,我也不能辜負人家難得的慷慨不是嗎。

給自己找了N個藉口後,我便拿出手機點開他的聊天室,開始敲鍵盤輸入訊息。

這一敲,五分鐘過去了,卻半條都沒發送出去。

...完蛋,怎麼打怎麼不對。

一下覺得太沒禮貌,一下又覺得過於客氣生疏,表情符號加太多顯得很裝可愛,不加又顯得語氣生硬...怪了,以前從沒覺得傳文字訊息是這麼令人煩惱的事,之前賣屍體幹嘛的還不都直來直往的問要不要XXX的屍體,根本不會有那麼多腦部運動。

又反覆刪刪改改、折騰了許久後,最終我決定還是比照以前的模式,直白簡單的一句『我要去看電視』,尾端再加一個小黑貓凝視的表情符號。

就這樣發送吧——

然而,在這巧合般的美麗錯誤下、我要按下發送鍵的那一瞬間,來電顯示的畫面無預警跳了出來。我只來得及瞥見某個雙袍醫療班的名字,大拇指就壓上了螢幕,好死不死就在掛電話的圖示上。

...到底誰做的不良設計,把發送鍵跟掛電話的圖示位置放在同一邊。

正想著要糟時,五秒後又有人打了進來。低頭一看,名字顯示西瑞。

我啥時候加了這傢伙號碼啊...?

頭疼的掐掉電音三太子的音樂、接起後,對面傳來的卻不是預期中咋咋呼呼又囂張跋扈的聲音。

『掛我電話卻接了西瑞小弟的,妳是什麼意思呢蕾小朋友。』

......。

「...如果我說手滑了你信嗎。」一切都是這麼的陰錯陽差。

對面涼颼颼的呵了聲。

趁他可能要繼續追究下去前,我趕緊轉移了話題:「你打給我幹嘛?」

對面——九瀾似乎是換了手聽電話,背景還出現揮砍東西的聲音,有點吵雜。『我跟西瑞小弟一起出家族任務,順便幫新的生意伙伴蒐集點東西,還挺好玩的,要不要一起來?』

這好像是首次跟他通電話,聲音跟平常聽起來不太一樣,好像...低了點?貼在耳邊、很近的距離,彷彿人真的湊近到身旁說話一般。

細微的震動讓耳朵感覺癢癢的,我聽了一下子,決定把手機拿遠、按下了擴音。

「...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忽然發覺不對,我下意識就問了出口。

『我不知道啊。』對面很快回答,語氣十分稀鬆平常,然後是某種野獸的吼叫聲和一連串砍殺的聲響。等了一下子,九瀾才再次開口:『碰碰運氣而已,妳要是沒接就算了——所以?來不來?』

猶豫了會兒,我暫時拋開疑心,很快回覆:「好吧,位置呢?」

『發了。』

掛電話後,我重新點開聊天室,看著上頭顯示的座標點,掏出移動符、落地。




知道那邊在打鬥,所以等待傳送過程中,我早早就將火符捏在手上了。

大概半分鐘後,景物開始明晰,一到達定點,我便轉出長刀朝身後襲來的物體斬下。

三兩下解決那頭很像變異版虎齒巨蜥的東西後,我才有空閒打量四周——這是個類似演播廳的超大型空間,座位席數粗估有達兩千以上,這還沒算上側邊二樓的包廂區域。

而此刻場面相當精彩的混亂,觀眾席區密密麻麻各種生物在大亂鬥,其中還看見一個七彩繽紛的身影...是右手化成獸爪玩得正歡的西瑞。

我傳送到的地點是舞台正中央,找了一圈,卻沒看到某個雙袍級的影子。正奇怪的時候,我驚鴻一瞥,眼球立即被觀眾席上空的奇景給牢牢抓住,彷彿磁鐵一樣恨不得黏上去看。

那個是那個是那個是——!!!

身側一股惡意靠近,我稍稍從心花怒放的狀態中回神,打算旋身踹開,但有人早我一步先將鬼族化的幻獸給削成兩半了。

「這裡可不是發呆的好地方啊,蕾小朋友。」

我回過頭,是現在才扛著笑骷髏鐮刀現身的九瀾。

雖然好像應該好奇他剛才在哪,但此刻我的心思已經完全沉浸在巨大的興奮中——

「那個是血靈嗎——!!」

我指著演播廳上空飄浮站立著的三個身影,忍不住高聲問道。三人皆穿著寬大的斗篷,帽子拉得很低看不清樣貌,腳下踩著三角形的血紅色陣法,將底下戰鬥產生的死氣、血氣等等污濁之氣一道道蒐集起來並向上匯聚。

我簡直不敢相信,沒想到有生之年可以見到傳說中的血靈——以前只能在繪本故事中窺見一點面貌,畢竟隨著戰爭年代結束,血靈一族也逐漸淡出歷史,到了近代,已經幾百年沒有任何關於血靈現蹤的消息了。

然而此刻、我竟然正現場近距離觀賞著血靈收集戰爭氣息的英姿,如果下一刻突然醒來、發現一切都只是一場美麗的白日夢的話,我也絕不會感到意外。

真是太美麗了,血之妖精一族...

我著迷一般目不轉睛地盯著上方,過了幾秒才察覺不小心把人晾在一旁了,連忙咳了聲收心,轉向九瀾。青年正用一種有點微妙又令我感到有點難為情的眼神在看我——唔,被嘲笑了。

我急忙又撇開臉,將周圍靠過來的三隻低階鬼族斬殺。

是說這裡怎麼回事,為什麼那麼多鬼族啊?

知道現在不適合聊天,所以我暫時壓下疑問。眼見九瀾好像一個人應付得很輕鬆、好像真的在玩的樣子,想想應該沒問題,我便收了火符刀,從懷裡掏出一張符紙。

九瀾瞄到我好像想幹嘛的樣子,沒有多問便握著鐮刀站到我四周,將靠近的鬼族一一斬殺。

「西瑞!」

朝遠方還在纏鬥的人喊了一聲後,我兩指捏著符紙舉到唇邊,凝聚力量的同時,口中也低聲吟唱出咒語:此岸為始、彼方為終,道可行,而行無門,咫尺之隔,遙不可及,何處為盡頭。

輪盤現。

話音落下,舞台中心自地板浮現一圈直徑約7公尺的大圓,內側邊緣以等距畫出12條豎線,線的下方以妖精古語標注了數字,形成一大型鐘面。

殺手兄弟在輪盤出現的下一秒便甩脫敵方、閃身出現在我左右,也是中央指針的位置。我踩著陣眼,底下長短針共12組,長針固定指向每一個點位,短針則以不同的轉速或快或慢的轉動著。

幾隻鬼族注意到動靜立即轉向,張著血盆大口朝這裡撲了過來。第一隻人形生物率先到達,然而在跨越輪盤外圈的那一刻、身影突然一閃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現時是在右前方的方向,且是朝著外頭衝出的,一頭撞上從那個方位跑來的另一隻鬼族同伙,雙方很快互相撕咬了起來。

我又掏出另一張符咒,呈黑褐色、彷若血液凝固的色澤,符紙落地後,展開的黑光圖陣立即與底下的鐘面鑲嵌成一體,原本散發銀光的鐘面染上了深紅,轉為發散陣陣血光、看起來充滿不詳邪氣的圖陣。

合成陣法開始運轉的那一刻,整個演播廳裡的鬼族瞬間停止動作,齊齊看了過來。

僅一秒的時間,所有鬼族便像打了雞血的鬥牛一般,發了瘋的朝著舞台中心、我們的位置群起暴衝過來,死氣與黑氣頓時高高爆漲,偌大的空間瞬間積蓄出一團團濃厚不散的黑暗氣息。

「共生術法。」一旁的九瀾在我都佈置好後才出聲,語氣聽不出是意外還不意外。

「嗯,一點空間術法、加上混淆心智咒陣的簡單運用。」我頭也不回的答,同時專注的將陣法做微調。來自後方的攻擊較少,我便調整了短針轉動的範圍,讓它們在前方三分之二的方位內像節拍器一樣來回移動,以將敵軍盡量控制在舞台前方的區域自相殘殺。調整好後,我才向九瀾繼續解釋道:「長針為起點,短針為終點,這樣就沒有任何東西闖得進來了。」然後我就可以專心的好好欣賞血靈們蒐集死氣的美麗身影了耶咿——!

話說回來,總覺得這幾天不管是身體或是精神狀況都好很多,前陣子經常動不動就覺得疲累,現在隨手使出這類術法卻也能不費吹灰之力——那一點凝神石確實起了相當大的作用。

......。

我甩甩頭,將腦袋浮出的某個畫面狠狠壓回去。

「哪裡學的?」

九瀾的聲音將我稍稍拉回現實,我一邊注意著陣法運轉的情形,一邊隨意的回:「之前在某個遺跡找到的,所有紀錄我都賣給情報班了,你應該查得到——共生術法留存下來的實在不多,我也只會這個。」

他點點頭,散去幻武兵器,朝那邊的三個身影揚聲道:「你們過來這邊吧,這裡濃郁一些。」

空中的血靈們朝彼此一點頭,維持著三角圖陣往我們這裡漂移過來,停在前方上空的位置不動了。

閒下來了,那麼接著就是聊天時間了。

我入迷地盯著三個血靈的帥氣身影,同時好奇地發問:「你所謂的生意伙伴就是他們嗎?你們怎麼會認識血靈?」

回答我的不是九瀾,而是已經盤腿坐在地上無聊摳腳的西瑞:「就偶然遇到的。大爺僕人的僕人就是大爺的僕人,是僕人就沒有虧待的道理,有好吃好喝的當然要帶來分一杯羹。」

很想吐槽他是在繞口令嗎,不過我只是意味深長的點了下頭說:「哦,原來是為了漾漾。」

「大爺今天不把妳種在這裡、林北就連名帶姓倒過來寫——」

無視一秒炸掉、然後被像鬼一樣的他哥從後方勾住手臂往後拖開的西瑞,我繼續穩固陣法,一邊環顧了下演播廳,問:「那這裡是怎麼回事?」

這次回答我的就是九瀾了,因為西瑞太吵還戳了下他的腦袋讓他安靜才開始解釋。

這個演播廳是舉行拍賣會用的,發起人是某個地方富豪,來參加的也都是各界權貴、有錢人士,只不過這麼大型的拍賣會並沒有對外公開,只在地下世界流傳,拍賣的物件除了各種非法捕獵的珍禽異獸,還有許多檯面上失竊、遺落的寶物或珍品,流落到這種見不得人的拍賣會供人競標。

他們這趟家族任務的目標是潛入會場裡,找出頭骨王冠的得標者殺掉,並將物品奪取過來交付給委託人。

然而別說什麼頭骨了,殺手兄弟剛一到現場就發現拍賣會已是一片狼籍,貌似有個智障將稀有幻獸化成的鬼族登記為拍賣品,但不論主辦方或賣家都沒有做好安全措施,導致鬼族異變、衝破牢籠,瞬間噴發的毒素染黑了大半珍禽異獸,集體鬼族化闖出保險庫,在拍賣會場大開殺戒,於是來不及逃走的與會者也跟著通通墮鬼,拍賣會成了一場荒唐的鬧劇。

剛到的時候九瀾不在,就是因為他要去存放拍賣品的保險庫找那什麼頭骨王冠,順便物色有無可納入收藏的東西,耽擱了一小下才帶著任務品回到會場與我們會合。

了解完大致情況後,我無語了好一陣子。要不是這一趟來有血靈,我還真不曉得他所謂『挺好玩的』是好玩在哪裡...還是其實他就是指血靈?

思索不出答案,我很乾脆的放棄了,等著鬼族們自相殘殺、殺到一隻不剩的同時,繼續以崇拜的目光仰望著血靈們。

等到最後一絲戰爭氣息蒐集完畢,三角陣法散去,三位斗篷人才慢慢降到地面,朝也收起圓陣的我們走來。

帶頭的血靈掀開斗篷帽,露出底下的真實面孔,年紀看上去是個大叔,臉上有道紋路般的暗紅色刺青。他開口,聲音有些粗曠:「這次也感謝幾位,尤其是這位小姐,蒐集量提高不少。」說完,他還禮貌的朝我點了下頭。

哇~血靈跟我道謝欸!

我在內心默默感動,面上還是盡量保持平靜,也禮貌回去:「只是微薄之力、不值一提...若以後有需要幫忙,我也很樂意提供你們戰場死氣哦。」

我朝他們發射期待的目光。只見那位說話的血靈愣了下,眼神染上了點疑惑,看向後頭的九瀾求解。

九瀾聳聳肩,道:「恭喜收穫小粉絲一枚,這傢伙喜歡血腥的東西,說不準真能供應不少...你們決定吧。」

血靈們對看了眼,無聲的交流了幾秒後,帶頭的那位再次轉回來,和我點了下頭:「那就麻煩了。」

接下來的時間,我和帶頭那位互相交換了聯絡資訊與名字,他告訴我叫他西穆德就好,我欣然點頭,然後禮尚往來的回可以叫我小蕾。

彷彿偶像簽名會追星現場。

後來,血靈們沒有多停留,正事辦完後便神秘的傳送離開了。

剩下我們三人也不想待在死氣沉沉的演播廳裡,加上他們還得趕去交付任務,所以也跟在血靈後腳,讓九瀾將我們轉移出去,到了一片十分普通的樹林裡。

轉交任務品的過程很順利,由西瑞去和委託人面交,我和九瀾則躲在暗處預防對方動手腳。幸好最後啥事沒發生,對方確認過貨物沒問題後便立刻動身離去,西瑞則拿出應該是任務單的東西交給羅耶伊亞家的人後,再來與我們會合。

地點轉移,來到了附近村落的小茶館,三人入內休息片刻,順便解決午餐。

老闆可能認得他們,又或者這就是羅耶伊亞家族的產業之一,直接給了我們一間包廂,且食物免單。

吃到中途,九瀾收到通訊請求,點開術法後,傳來一個頗具威嚴、又讓人覺得冷酷無情的聲線——後來我知道那是羅耶伊亞家的長子,也就是他們的大哥。

貌似是剛才西瑞回報任務情況時順帶提起有同伴幫忙,按照禮數,人家大哥覺得應當給我相應的報酬,所以直接傳訊來問兩個弟弟該準備什麼好。

本來想說不必勞煩了,狼吞虎嚥到一半的西瑞卻突然抬起頭,說出讓我想把筷子射過去插進他七彩頭毛上當髮飾的話:「奇異筆,給她準備很多奇異筆,墨水越難洗掉越好。」

我眼神死的看著他。重點是那位大哥真的安靜了,不知是在困惑還是真的在思考哪個牌子的奇異筆墨水最堅固最難洗。

最後是九瀾打破沉默。青年從容的放下餐具、擦嘴,接著支起下頜一邊思考、一邊回覆對面:「點心吧,放多一點栗子或牛奶口味的;符紙水晶也準備一些,再挑幾本恐怖故事的繪本,越血腥獵奇越好——」說到這裡,鏡片後的金色眼睛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補充道:「或者影集也行。」

我愣愣的眨眨眼。九瀾已經收回視線,用獸王族語和對面談論起別的事情了,我想著應該不是我能聽的家族事務,便低下頭繼續進食。

心跳有點快。


吃飽後出了茶館,九瀾立即按著我的肩膀把我扣留下來,表示順便帶我去他的住所、履行借電視的約定。

西瑞用一種我也無法形容的詭異眼神打量了我們倆一下子,然後回絕他老哥問要不要一起的邀約,丟下一句『大爺不打擾了』就消失在原地、跑走了。

肩上的重量讓人無法忽視。還沒想清楚原因,九瀾就收回了手,看著我說:「走了。」

我點了下頭,隨即被傳送陣的光芒包圍。




把我帶進門、到了客廳後,九瀾和上次一樣塞了盒點心跟牛奶給我,指示了廁所跟廚房的位置,隨後表示還要回醫療班,就這樣讓我隨意使用他家,一陣風似的自己又快速離開了。

四周立即變得靜悄悄的。我將手上的食物放到桌上,一個人站立在客廳中央、好奇的打量起他的住所。

風格跟在本家的有點像,又不太一樣,原世界那邊好像稱這個為...工業風?有些類似的元素跟色調,但不會讓人感覺太過強烈或冷硬,整體恰到好處。

客廳旁邊有個陽台,落地窗敞開一半。我走過去,瀏覽起外頭的景色,附近也有一些住家,幾座公園、樹林,路上行人不多,感覺不是在鬧區。剛才進門前瞄了下,這間房子比他在本家的小一些,就兩層樓的高度,不過一樣有個小院子。

吹了會兒風,我回到室內,坐到沙發上。軟彈的感覺讓我整個人上下晃了兩晃,立刻眼神一亮。是我超喜歡的那種軟度,因為很舒適,很好睡。

拿起遙控器,我打開了電視。

跟之前的比起來,這裡的螢幕大了好幾吋——幾乎佔了整面牆,音響設備什麼的品質也極佳,而且看起來還很新,讓我懷疑他是不是沒怎麼在使用,是平日忙到沒時間看電視嗎?醫療班真辛苦。

我轉到影視平台、登入會員,點開我期待已久的影視劇第一集,搭配美味的點心跟飲料開始度過悠閒的一天。




九瀾學期末就告訴過我,由於要放暑假了,我這個學生就好好享受假期,月底再去找他報到一次就好。

所以接下來我的暑假生活行程規律,一有空就往他的住所跑,快樂的追著我的劇,再把他的點心庫存通通吃光。

有時,我會突然消失個三、四天,沒有人聯絡得上我。休狄殿下那裡近期似乎有要事忙碌,暑假期間指導劍術一事暫時停止;喵喵在七夕的時候約過大家一起去看煙火,但由於我有事要忙,所以婉拒了邀約,並回覆友人開學後再一起去好吃的點心。

在他家看電視時,九瀾通常不會在,就算我從白天追劇追到天黑也不一定會碰上一次。醫療班最近因為各地戰亂頻傳而忙得不可開交,讓人憂心起在暗處潛藏騷動的邪惡。

有幾次,我又會不小心在他家沙發上睡著,醒來後,立刻就能判斷屋主有沒有回來,因為有時身上不是蓋著薄毯、就是那件白色大衣,清新淡雅的冷香在睡夢中無聲無息地滲透感官、浸入夢鄉,全身都沾染上那氣息,被包圍而渾然不覺。

甚至有一次是在床鋪上醒來的。聽見陽台傳來一陣人聲,我揉著眼睛下床、晃過去,看見不知在和誰通訊的九瀾。

金色的眼睛立即發現了我。「醒了?妳可以再睡會兒。」

我盯著他看了兩秒,慢慢的搖了搖頭。

『三哥,你旁邊有人?』

通訊術法的另一端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而且...音色跟九瀾的聽起來竟有一些相似。

..."三哥"?他是誰?

我很確定對面不是西瑞,他也不會喊九瀾三哥。而如果會這樣稱呼九瀾的只有他的弟弟...

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曾說過他有另一個弟弟,只不過變成了屍體。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就見九瀾拉了另一張椅子示意我過去坐,同時和對面的人解釋道:「是啊,收留了一個小朋友...改天有機會再介紹你們認識吧。」

『好的。那麼、地龍的遺骨等過陣子見面再交給你...』

兩人又交談了幾句,隨後便關掉了通訊術法,四周恢復寂靜。

「剛才的是我四弟,六羅 · 羅耶伊亞。」

還沒等我問起,九瀾便主動和我說明了。我一聽方才的猜測被證實,連忙坐正了些專心聆聽。

他告訴我,那個名叫六羅的人原本也就讀Atlantis,是大我三屆的學長,和他是同一個母親生的。雖然是他們兄弟姊妹中實力最強的直系者,卻繼承了鳳凰族善良的本性,天生就溫和、不喜殺生;但這也代表,出生在殺手家族對六羅來說是極為痛苦的事情。

後來,他又說到他們幾個兄弟姊妹如何說服他家老子讓六羅脫離家族,而家主開出的條件就是六羅必須完成一次殺人任務,結果人一去不回,有好幾年的時間,他們都以為六羅出了事、已經死了,屍骨無存。

直到一年多前,六羅以魔使者的身份被某個公會隊伍發現...他直接告訴我是我也認識的人,包含我的兄長在內。

最後因為漾漾的幫助,六羅得以找回靈魂,以魔使者的身份侍奉妖魔的生活起居。

於是就成了現在這樣,變成一具有靈魂的『屍體』生活在世界上。

於是,他們才有機會繼續聯繫。

我靜靜的聽完,內心升起的感受有些複雜。有一絲淡淡的難過,但又覺得、幸好結局不是真的天人永隔...

九瀾的聲音一直都很沉靜,神色也很淡然,說明完後,便靜靜的望著天空的星子,不知是在思考、還是已經發起了呆。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也覺得說話顯得多餘——於是只是低著頭,安靜的吹著夜晚涼爽的微風。

不知過了多久,腦袋上突然多了股重量。

我頓了下,側過頭去,九瀾並沒有看我,維持著觀星的姿勢,隨性的揉了揉我的腦袋,把我的頭髮都揉亂了。

也許是因為在外面吹了一陣子風的關係,他的手有些冰涼。

然而與之相反的,我卻感覺體溫在逐漸升高。

——我猛然察覺一件事情。

我在緊張。

我、跟九瀾待在同一個小空間裡,因為他的觸碰,而感到很緊張。

這種心理與身體都止不住的、微微的顫抖...很想立刻逃離原地,逃離九瀾,到他找不到的地方躲起來。

我開始感到呼吸困難。

我竟然對九瀾,產生了害怕的情緒...?

為什麼?

我...我無法接受。

我為什麼要...害怕九瀾。


「蕾?」

腦袋上的手掌移開。我慢了半拍才意識到九瀾在叫我,還沒等我看向他,就感覺到青年微微傾身過來,手背貼到我頰上,金色的眼睛沉靜如水,有什麼我無以名狀的東西隱藏在深處,悄無聲息的佔滿我的思緒。

「著涼了?臉有點燙。」

「......」

我撥開了他的手。

隨後猛地站起身,動靜大到椅子被撞開,在地板拖出刺耳的聲音,但我無暇去管,只是低垂著頭,僵硬的低聲說:「我想回去了。」

說完也不等他回答,轉身跑回了屋,開啟傳送陣逃跑了。




本文最後由 蔚藍Azure 於 2024-9-19 10:1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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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蔚藍Azure 發表於 2023-9-20 16: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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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我沒有再去過九瀾家。


暑假也即將迎來尾聲,也就是月底、約好要去醫療班的日子。


差不多半個月沒見過面了,我依然在為上次的事耿耿於懷。


認知到我竟然會害怕九瀾的這個事實,使我非常懊惱,受到相當大的打擊。


明明不該是這樣。



抱著沮喪的心情,我來到久違的醫療班總部。不過在前往分析部以前,我還有其他人需要拜訪。


首先,是兩個月不見、依舊活力滿滿的美少女喵喵。


再來,她跟著我去找了艾瑪莉。


最後,是暑假期間調來總部、在某間診療室裡待命的提爾輔長。


「小蕾?九瀾人在分析部哦。」


一見面就是這麼一句讓我不知道該怎麼接的話。


「...我知道,等會就要上樓了。」我用笑容掩蓋不自然,接著道出此行來到醫療班的另一個目的:「我是來送禮物的,輔長也有一份喔。」


此話一出,輔長果然露出些微疑惑的表情。「怎麼突然要送禮?今天是什麼節日嗎?」


我搖搖頭,由於喵喵也在,所以只隱晦的說:「只是想到之前的事情應該道個謝,那時候真是麻煩你和艾瑪莉了。」


輔長先是一愣,隨即立刻明白我在指什麼,表情有些黯然地抓了抓腦袋,聲音也低了些:「只是身為醫療者的職責...況且也並沒有完全...」


說到一半,他可能覺得不好再說下去,很快住了嘴。見狀,我馬上將手裡的東西遞出去,打斷開始凝固的氣氛。


「這是我特地請教安因先生做出來的護符,效果很強大,帶在身上應該可以預防很多危險,請輔長笑納。」


躺在我手心的,是個藍紫色、繡球花狀的護符,上頭有濃厚的純淨炎之力環繞,彷彿能燒除一切不淨之物的純粹力量。


輔長接過後舉起來看了看,隨後爽朗一笑,「謝啦,貼心的小蕾同學。」


「喵喵也有一個哦!」金髮少女也拿出我剛才給她的同款護符,蹦蹦跳跳的過來抱住我的手臂,「莉莉亞也有一個,艾瑪莉也有,這樣就四個人了——小蕾也會給九瀾先生一個對不對?」


突然又聽見某人的名字讓我頓了下,隨後有些尷尬的說:「我沒準備他的欸...他應該也不需要吧。」人家可是個黑袍。


「這樣啊...」喵喵打量了我一會兒,很快又綻開笑容,正要說什麼時,房門被開啟。我們齊齊轉過頭,看見了穿著袍服的阿斯利安。


「嗨,聽說小蕾在這裡,就順路過來聊個天了。」好久不見的阿利朝我爽朗的揮著手。他應該是來定期回診右眼的...想到那邊眼睛失去視野,我也不免替他感到遺憾。


喵喵給大家搬來椅子圍坐在一起。剛入座、阿斯利安不知為何突然蹦出一句:「小蕾應該是來找九瀾先生的吧?」


「...呃,對啊,但還有一點時間,等一下再上去就好了。」


奇怪...已經是短短五分鐘內第三次聽到這個名字了,為什麼每個人一看到我都會順帶一提某個人的存在啊,怎麼那麼陰魂不散啊他!


然後不知為何輔長還把話題聊了下去:「說起來一直很想問,小蕾同學是把那傢伙當成哥哥之類的嗎?難得有人可以跟他這麼親近。」


問句一出,所有目光立刻聚集到我身上,而我一臉問號的看回去,「哥哥...我已經有一個了啊?」


我把九瀾當成哥哥嗎...?


隱約覺得答案應該是否定。


阿斯利安聽到我的回答,掩著嘴笑了聲,道:「這話如果讓休狄聽見,他應該會很高興。」


「什麼很高興?」


診療室的門再次被人打開,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是不知為何出現在這裡的休狄殿下,「你們在說什麼?」


我搶先一步回答:「沒什麼...殿下怎麼會來?」


他沒有回答我,冰藍色的眼睛轉向了阿斯利安。我秒懂是來關心阿利傷勢的。


阿利倒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順勢邀了殿下一起落座,接著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轉向我:「小蕾大概什麼時候會結束?難得大家都在,等會一起去吃飯怎麼樣?」


我思考著臨時的提議,遲疑道:「不確定...一般都要兩個小時以上。」這麼一想,感覺只能婉拒阿利的晚餐邀約了,也不好意思讓他們等我那麼久吧。


正要回覆狩人青年,兜裡的手機在這時傳出通知聲。是九瀾的訊息。


「嗯...好像現在就可以出發了。」我將那幾行文字快速讀完後,抬起頭迎向眾人好奇的目光,解釋:「他說這次臨時取消,讓我不用跑一趟了。」因為有個研究突然出了點問題,現在整個分析部門忙成一團,他沒空顧我。


於是晚餐行程就這麼敲定了。輔長還要工作,表示不打算跟;喵喵則遺憾的說和別人有約,所以也不跟我們一起。


於是最後聚集在右商店街某家豪華日式料理店的,便是我、休狄殿下、阿利,還有後來才加入趕過來的戴洛。


我不常吃日式料理,但還挺喜歡鮭魚跟味噌湯、還有壽司米微酸的味道的,吃得津津有味,難得可以放空腦袋、什麼凡塵俗事都毋須煩惱,愜意舒服得很。


飯後甜點時間,阿利開啟了閒聊模式,首先問我暑假過得如何。


我停下吃奶酪的動作,思考了一下才回答他:「有去賞花...但大部分時候都在追劇。」


阿利問是什麼劇,我剛報出劇名、要簡單介紹這部血腥片的精彩看點,休狄殿下冷不防出聲打斷我們:「妳在哪裡看的電視?」


我一愣。


在哪看的...「呃...我跟九瀾借的。」


我小聲的回答,說到最後甚至消了音。


果然,殿下的臉色一沉,再開口時語氣也嚴厲起來:「妳是說,妳跑到那傢伙家裡看電視?羅耶伊亞家?」


我急忙搖頭,「沒有沒有,是他在外面的住所。」


此話一出,三人的表情都出現程度不一的古怪。阿利遲疑的道:「這樣啊...你們會一起看嗎?」


我再次搖頭,「他一般不在家,幾乎都是我一個人。」


語畢,我看見阿利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不過這時我的思緒已不自覺開始飄遠、連結到某些記憶,比如他有在家的時候,確切的說是那天在他臥房的陽台。撫摸頭頂的手,昏暗的光線,輕貼臉側微涼的溫度,比星子還亮的金色眼眸又深、又沉,微風帶來清冷的聲音。


『蕾。』



「——!」


措不及防,我,漲紅了臉。


空氣忽然安靜。


「......」


「......」


「......」


另三人見到我的反應,紛紛呆掉。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休狄殿下。


轟的一聲,王子殿下手上的木筷化為灰燼,下一秒、他表情可怕的橫過整張桌子,雙手狠狠抓住我的肩膀,用厲鬼索命的語氣道:「那傢伙對妳做了什麼...?」


我猛然驚醒,立刻擺手拼命搖頭,「沒、沒有,什麼都沒有...真的,殿下您別多想。」但紅著臉說出這些話的說服力根本是零。


休狄殿下擺明不信,眼裡的火光幾乎要具現化炸平整間店。「本王子馬上就去宰了那個戀屍癖——!」


「哇啊——!」我臉色大變,慘叫出聲,急忙撲過去拉住真的起身要離開的人,「求您冷靜一點啊兄長大人!說了真的沒什麼啦!」


戴洛也神色驚恐的幫忙拉住另一邊,很怕沒拉好、隔天守世界頭條新聞就是醫療班總部被奇歐王子夷平。


接著,我看見休狄殿下突然一頓,眼睛一轉,看過來時神色染上了一絲奇妙。


...啊。


意識到自己剛才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稱呼,我連忙縮手,低下頭不敢看他。


過了半晌,我聽見休狄殿下嘖了聲。


「罷了,帳以後再算。」


我愣了愣,趕緊點頭附和。


大家各自回座,餐桌上恢復一片和平...大概,忽略休狄殿下臭得要命的臉色的話。


我只能在內心向某人懺悔。







開學第一週,校園恢復往日熱鬧無比的氣氛。


見到許久未見的好友、同學,每個人都熱絡的打著招呼。我也不例外。


除了某個糾纏不休的煩人傢伙。


我看著再度擋在前方、嚷嚷著要幹架的某獸王族,嘆了口氣。


「今天不行,沒空。」


意外的是,這次西瑞沒有說什麼『那就下次』之類的豪言壯語,反而從儲物空間撈出一個三層木盒,朝我塞過來,「喏,臭老大要給妳的,就上次任務的答謝禮。」


我默默的接下,然後道了聲謝。踮了踮重量,有點沉,應該裝了不少東西。


當場打開看了看,第一層是點心,撲鼻而來的栗子香氣讓我忍不住一陣肚子餓...第二層塞滿了正常的符紙跟水晶,還有讓人想摔爛的兩隻奇異筆;最後一層則是兩本繪本故事,一套的分上下集,封面是一個女人徒手捏爆一個男人腦袋的彩色精美圖畫。


確實都是我喜歡的東西。


將蓋子都蓋回去後,我再次看向還沒離開、似乎有話要說的人。


果然,西瑞環起手,開口就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幹架的事就算了——既然是老三的人了,那就是自己人,於情於理大爺都要以禮相待。」


我對這段有奇特含義的言論表示了一陣無語,然後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說八百遍了我只是他的研究協助者。」


結果西瑞還給我不懷好意的冷笑了聲:「大爺也講過八百遍了,臭老三眼裡只分可以當收藏品的跟不能的人,老讓妳在他身邊圍著轉,最好只是啥協助者。」


「...我才沒有一直圍著他轉。」


「妳有!本大爺說有就是有!」


...你三歲小孩嗎!


我壓下怒火,按了按疼痛的額際,咬牙切齒道:「你,那麼想要一個嫂子,應該煩的人是九瀾,不要來煩我!」


「吼,妳捨得啊?妳不吃醋啊?本大爺太了解妳們這些小女生的心思了,嘴上都說沒關係不在乎,心裡卻在乎的要命。當心本大爺真的介紹好幾個門當戶對的大美女讓他來個相親三十日體驗遊!」


最好會有那種東西啦!


「哦,你去啊。」快去,相信九瀾在聽到那鬼東西的下一秒就會立刻讓他來個頭七體驗遊,不用我出手。


「啊?妳真的不在乎啊?」西瑞頓了下,一臉不解的搔了搔腦袋,「萬一臭老三有女人了,而且不是妳,妳真的無所謂啊?」


...話題到底是怎麼突然歪到這裡的?


這又是什麼莫名其妙的鬼問題?


簡直匪夷所思。我們兩個好像有哪裡的認知出現誤差導致波長不在同一個頻道上,牛頭不對馬嘴的。


所以對於西瑞的問題,我沒有回答。


回答不出口。


「你很煩。」最後我只皺著眉丟出一句,甩頭就想走人。


然而轉身的那一剎那,我赫然看見剛才談論的人就站在不遠處。


「喲,你們在聊什麼有趣的事情啊?」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突然出現的九瀾,兩秒後答道:「沒什麼,他在發神經。」


九瀾的眼鏡轉向我身後。下一秒,我就聽見西瑞逃之夭夭的聲音:「大爺去上課了,再見。」


目送七彩頭毛的人風風火火的跑遠,我再度轉回身,望著不知為何出現在這裡、身上還隱約纏繞一絲血腥氣的人。


感覺是剛經歷過一場惡鬥,戰意還未完全褪去的狀態,身上邪氣也比較重一些。


我微皺著眉打量面前的人,「你...剛出任務回來嗎?」


九瀾拿下眼鏡,用袖子擦拭著鏡片上的血跡,聽到提問過了幾秒才一邊戴回眼鏡,一邊回答:「喔,算是吧,處理了些愛管閒事的傢伙。」


我想,他出的應該不是公會任務,而是自己家族的任務,因為他身上穿的不是黑袍。


不知道是怎樣麻煩的任務,才會讓他一副剛血洗完地獄的樣子,渾身氣息處於極度暴劣的狀態。


也有幾天沒見到這個人了...有股說不上來的怪異感。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我面上不動聲色,心裡開始思考起那個可能性。


或許,是因為聽到了某個有趣的情報呢...?


正思索著,九瀾突然朝我走近。


而且越來越靠近,甚至直到我面前一步遠的地方才停下,距離短到、我能嗅到一點淺淡的香氣,和他給我蓋的薄毯或大衣的氣味是一樣的。


我全身上下都僵硬得像塊木頭,那天那種害怕的感覺再度湧上。


「明天記得。」一身血腥氣的人開口,說的卻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我在實驗室等妳。」


我忍不住嚥了口唾沫,然後點點頭。


直到與他道別、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我都想不通那個怪異感是什麼,還有西瑞那個問題的答案、到底又是什麼。



結果隔天到了實驗室,一切好像又回歸了正常。和以前一樣的行程、一樣的模式,我讀書、他研究,氣氛一派和平穩定。


然而我十分清楚,雖然看似什麼都沒改變,卻又什麼都變了。


以前那樣隨心所欲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又過了幾日,在醫療班走動、前往分析部門的路上,從幾個藍袍口中聽到一個令人在意的消息。


「找到孤島的位置了...」


孤島,原本叫做瑟菲雅格島,四千年前隕落的幻獸島嶼。


一想到孤島的幻獸,記憶裡某個有些淡化的身影立即浮現,算一算,也有個兩三年沒見了。


又偷聽了一會兒對話,得知發現孤島的人居然是包含漾漾在內的三人時,我不免在心中替他下了『生活相當精彩』的評語。也太容易開啟奇怪的副本了吧。


一面胡思亂想、一面熟門熟路的來到分析部門,剛踏進大廳,我就和剛剛才在腦裡回憶過的某個人...某獨角獸對上了眼。


幻獸在大廳遙遠的另一邊,身旁是九瀾、提爾,以及兩名陌生的藍袍,幾人聚在一起貌似正討論什麼正事。


一見到我出現,獨角獸的雙眼瞬間迸射愛心亮光,前蹄刨了兩下地板、做出要起跑的經典預備動作後,立馬快樂的嘶叫著朝我高速飛奔而來。


『蕾小美女~~~!』


腦中同時響起傳音,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著朝我衝來的獨角獸,角尖還對著我。然而下一刻,在距離五步遠的地方,獨角獸猛然緊急剎車,一秒切換了人形。


是與記憶相符、完全沒變化的銀髮青年。


而此刻,青年的表情整個都僵掉了。


「妳...」


他——式青才剛開口說了一個字,緊接著又閉上了嘴。


望著對方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想起他獨角獸的特性,原本要說出口的打招呼話語立刻吞了回去。


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要說什麼。



這樣的沉默並沒有持續很久。


青年很快整理好表情,隨即再次走近了些,抬手朝我伸來——我驚愕的看著他,反射性覺得應該躲開、別讓他碰到我比較好。


沒想到,式青一點也沒有退縮,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柔的拍了拍我的腦袋。


「蕾小美女好久不見,果然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美女。」


還是熟悉的用詞。和以前一樣,他沒有變,而現在、也不會變。


至此,我才敢放心露出笑容。


「好久不見...式青哥。」



九瀾將他的辦公室借給了我們。


將正事快速談完後,式青便進來找坐在辦公椅上喝牛奶的我。他拉了張椅子到窗邊,示意我也移過去,吹著透進來的微風、看看風景聊會兒天。


我首先詢問了瑟菲雅格的事,這是我最關心的。


式青簡短的描述了事件過程,從發現、進入,到啟動大結界將剩下的永凍者救出,最後帶著包含羽族大祭司在內的三名倖存者離開被時空封鎖的島嶼。


他說過陣子之後,公會應該會開始召集人員、進行第一次孤島掃蕩行動。


我表示到時一定有我一份。「能找回來真是太好了,我真的很為你開心。」


幾年前第一次遇見這名獨角獸,便是在對方尋找永凍者的情況下。那時幫了一點小忙,也收到了一些回饋,一來一往,變成了會互相拜訪的朋友似的關係。而儘管後來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式青卻依然保留最開始的叫法、也就是我初次見面謊報的假名『蕾伊西』,就這麼蕾小美女蕾小美女的叫到現在了。


約兩年前,式青收到了有永凍者的消息,離去前還匆匆跑來與我道別,說等我長大一點會再回來看我。


他為了迷失的幻獸同伴奔走了近兩年;而期間,我遇到了那個人,發生了那件事。


短短兩年,真的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就像一直抱著渺茫希望、觀察著潮汐變化聚集到浮空島,只為瞥一眼故鄉虛影的幻獸們,大概對於能再找回瑟菲雅格一事感到發自內心的喜悅、同時又會不可置信吧。


最在乎的事物沒有永遠失去,有生之年有幸將之尋回,失而復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之一了。


獨角獸青年回以一笑。


片刻後,他微微斂下笑意,用稀鬆平常、閒聊天氣一般的語氣開口:「蕾小美女呢?何時交了男朋友啊,怎麼沒帶來讓我看看。」


我沉默了一會兒,半晌才輕聲回答:「式青哥,我沒有交男朋友。」


他沒有說話。


我問:「你是看得出來的,對嗎?」


青年偏過頭不讓我看見表情,點了點頭承認:「嗯,感覺會不一樣。」


...是嗎。


我垂下眼簾,想了想,安慰了下好像有點難過的人:「我沒事...現在沒事了,我過得很好。」兩秒後,我又補了句:「不用擔心我。」


「...嗯。」


最後,他只這麼說。


本文最後由 蔚藍Azure 於 2024-9-19 10:1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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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蔚藍Azure 發表於 2023-9-20 17:5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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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起舞

寫這一章時,播放的bgm為Slot Machine的《Free Fall》,是純音樂版的Love 2版本,覺得旋律很適合浪漫又揪心的場景
(然而這首是泰國BL劇 KinnPorsche 中兩位主角第一次做愛那幕放的配樂((幹)
總之真情推薦搭配食用!尤其本章後半段




20 起舞



新學期開啟,接下來學院也陸陸續續開始籌備各種大小活動,首先第一個引起學生們熱烈討論、萬分期待的,就是九月下旬的中秋賞月舞會。


當然不會是一邊在跳舞,其他人在烤肉這麼奇葩的景象。活動會分成下午場及晚上場,白天烤肉,晚上舉辦舞會、順便吃月餅賞月,當天不需上課,全天放假。


原本,我是沒有參加的打算的。


一來討厭人多的場合、尤其又是我最煩的舞會——過去的人生中我已經跳夠多了,並不想再體驗一次要壓著揍人的衝動保持禮貌應付一堆跳舞邀約,還得忍受那些人的肢體接觸跟跳舞期間放電的眼神跟自以為深情幽默實則跟性騷擾沒兩樣的搭訕言語。


二來,我根本沒有禮服這種東西。所以當舞會前一週喵喵一臉興奮的問起我要怎麼打扮的時候,我只能狠下心打碎她的期待。


果然,金髮少女立刻淚眼汪汪、遺憾的看著我說:「好可惜,喵喵超級想跟小蕾跳舞。」


「抱歉...等下次有機會吧。」我笑了笑,隨即表示下午的烤肉場我還是會參加,如果不介意的話也是可以在烤肉架旁邊跳。


同時笑出來後,我和友人揮揮手在岔路分別,走回宿舍。


在看見房裡桌上多了一個精緻的長方形盒子時,我首先便認出是休狄殿下送來的,盒蓋右下角印了個奇歐妖精的印記。


不過昨天不是剛送過一批符紙水晶那些嗎...怎麼還有。


帶著疑惑的心情,我過去將盒蓋輕輕打開。


隨後,屏住了呼吸。


映入眼簾的,是一件夜空般深藍色漸層的美麗長裙。


將裙子如珍寶一般拿起、試比了下後,我將之再小心翼翼的收回盒子,然後撥了通電話給我的女性友人。


「喂?喵喵,我想麻煩妳一件事情——」


「如果妳願意的話,舞會那天可以幫忙我打扮嗎?」







月圓之日很快到來。


一大早,本來還想睡個懶覺的我被熱血異常的喵喵一通電話挖起來,邀我一同到她房間集合,試妝、試衣服等等,以免下午太手忙腳亂。


『一同』,也就是還有別人。


抱著那盒禮服到另一棟女宿、喵喵房間時,裡面已經聚集一些人了...老面孔的喵喵、莉莉亞都在,還有一個女生,我認出是隔壁班的班長歐蘿妲 · 蘇 · 凱文,那位妖精王的後裔。


大方的互相打了招呼後,我入座,大家先一起享用了喵喵的手作早餐。


吃飽後,就是進入正題了。


其他三人基本不用擔心,對於打扮都相當有想法,稍微各自展現了下衣服、試了一下妝髮後,美若天仙的各位便再收拾乾淨,然後一個個用狼看羔羊的眼神轉向弱小無助的我。


...現在逃跑還來得及嗎?







「在這樣特殊的日子、為參加節慶活動而精心打扮,果然是一件讓人感到開心的事情,對吧。」


這是在我換上禮服、坐在化妝桌前讓喵喵在我臉上塗塗畫畫時,金髮少女突然開口說出的話語。


因為她囑咐過我不要亂動,而且還有歐蘿妲同學和莉莉亞在我身後負責編髮,所以我只嗯了聲作為回答。


「不過,」喵喵幫我畫上眼妝,同時又說,「就算小蕾平時是不喜歡化妝的,喵喵也覺得超級好看哦。」


鏡子裡,金髮少女漾開燦爛的笑容,「喵喵最喜歡小蕾自信漂亮的樣子了。」


我瞥了眼鏡中有些不同的自己。


然後,也微微笑了回去。


的確還蠻好玩的。


大家聚在一起的部分。


雖然不喜歡在臉上塗抹東西的感覺,離開皇宮後,也許久不需這麼大費周章的妝扮。


不過如果大家都是開壞笑著的模樣,那也沒什麼不好。


就像喵喵說的,也許打扮後確實會更好看。


但她也喜歡我最自然、最放鬆的狀態。


「我也是,喵喵不管是什麼樣子我都喜歡...莉莉亞也喜歡。」


突然被點到名的褐髮少女頓了下,臉頰浮上可疑的紅暈,「突、突然肉麻什麼...」


「喵喵也喜歡莉莉亞,還有歐蘿妲也喜歡!」


「嗯嗯,我也喜歡歐蘿妲同學。」


「噗,好吧,我也喜歡妳們...莉莉亞妳呢?」


三雙眼睛同時看向她。


莉莉亞倒退一步,臉又更紅了。


「...妳們很煩欸!」


傲嬌少女哼了聲轉開臉,不過掙扎了幾秒,還是抵擋不住三道熱切目光的攻擊,小聲囁嚅道:「也...也喜歡啦。」


然後我們三個同時撇過頭,憋笑憋到肩膀顫抖。


於是莉莉亞又爆炸了。



最後,我向三位偉大的女孩子們九十度彎腰鞠躬道謝。如果沒有她們,我還真的不知道怎麼好好回報殿下送來的心意。


剩下的,就等夜晚來臨了。







下午的烤肉在戶外舉行。


學校放出了大操場作為場地,不以班級或年級為分,只要自行找好組員、跟主辦方領取烤肉架等用具就好,食材則都統一放在一個大帳篷裡,學校下了重本在供應,彷彿取之不盡的山珍海味讓人驚嘆於學校雄厚的財力。


我主要和喵喵的那一群友人們聚在一區,一共擁有三個烤架。


因為感覺烤肉比吃肉好玩,所以大部分時間我都在顧其中一個烤架,負責烤給大家吃。


吃吃喝喝的,時間過得很快。


雖然中間一度草皮差點燒起來,一瞬間現場熱鬧非凡,不過幸好最後是有驚無險的落幕了。


至於起火原因,是因為有人帶了龍炮。


完全不想承認知道那個人是誰呢。



場地收拾完畢,日暮低垂之時,我們幾個女生再度於喵喵房間集合。


接著在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分,出發前往會場。



舞會的會場據說是借了體育館還活動中心之類的大型空間作為場地,裡頭佈置得美輪美奐,場館上空更是讓人一眼驚艷——學校的宣傳語為在月光下的舞會,所以天花板是一整片玻璃窗,可以觀賞到完整的星空與又大又圓的滿月。


入口進去後的左右兩側是點心區,採自助式,有些精緻的小蛋糕、餅乾,還有最重要的節日主角月餅。我們一群女生進場後,喵喵首先注意到在點心區覓食的友人一枚,拉著我就跑了過去。莉莉亞和歐蘿妲貌似也有其他要打招呼的朋友,一行人便各自散開了。


「漾漾!」


喵喵撲過去抱住那位妖師少年的手臂,只見他僵了下,旋即一臉不好意思的慢慢掙脫開來,「喵喵晚上好...啊,還有小蕾同學也是。中秋節快樂啊。」


「中秋節快樂。」和喵喵異口同聲道完祝福後,我們順勢在漾漾這桌坐下,一邊看他啃點心一邊閒聊。


「哈維恩沒來嗎?」喵喵左右張望了下,沒看見夜妖精的身影。


「嗯嗯,他不喜歡這種場合。」漾漾答,隨後又道:「對了,我至少需要跟人跳一次舞才能離開會場,所以想拜託妳們...」


我們都知道他在說那個一定要跳一次舞才能出會場、不然會倒楣的規定。「當然好呀,喵喵本來就想跟漾漾跳,還有小蕾,還有千冬歲和萊恩,還有莉莉亞和歐蘿妲...唔,超多。」


我也表示可以和漾漾一起跳一場,妖師少年先是笑著致謝,突然像是想到什麼,頓了頓後問:「是說,九瀾大哥會來嗎?」


...咦?


我當場愣住了,好半晌才勉強擠出一句:「我不清楚欸...這是高中部的舞會不是嗎。」


為什麼會提到他?


漾漾眨了眨眼,可能也覺得問了個奇怪的問題,連忙閉上了嘴。倒是喵喵接續了話題:「對耶,喵喵也好奇,小蕾沒有邀九瀾先生一起來嗎?」


『九瀾』——這兩個字的音節彷彿能觸動我身上的某個開關,使得心臟那處驟然揪緊,胸口悶得有些喘不過氣。


我摩挲著戴著薄紗手套的手指,慢慢的搖頭,「沒有...他應該要工作吧。」


而且只是高中生的小舞會,他參加不是很奇怪嗎。


...雖然,前陣子碰面的時候,不是沒想過要邀請他。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一定能很自然的問出口。


但是現在的我辦不到。



忽然意識到好像安靜了有點久,我連忙抬起頭,發現對面兩個人都在盯著我。


我趕緊擠出一個微笑,立即轉移了話題,稱讚漾漾的服裝很適合他。


傳統的黑色,但時髦又年輕的設計。漾漾立刻靦腆地笑說完全是哈維恩幫忙治裝的。


...啊,又開始想要一個管家了。


「小蕾、褚學弟、米可蕥,你們晚上好。」


熟悉的溫和聲線自身後傳來,我們幾隻回過頭,看見了已經升上大二、一身帥氣軍裝的阿利,以及穿著奇歐妖精正統服飾的休狄殿下。


漾漾和喵喵打過招呼後,便手拉手先去舞池了。我則走到那兩人面前,提裙、行了個標準的禮,「兩位晚上好。」


直起身後,我朝王子殿下微微一笑,「謝謝殿下送來的禮服,我很喜歡,您覺得怎麼樣?」


說著,我稍微提了裙擺,緩慢的轉了一圈展示,然後期待的看著他。


這可是經過三位女孩子神一般的巧手完成的精心打扮,怎麼可能會不好看呢。


送來的禮服,除了搭配的兩只黑色薄紗手套、長至手臂處的,另外也有配套的耳飾及項鍊,小巧精緻,色調是高雅的青藍色系。


裙子的樣式為一字領長禮服,紗裙裙擺長至腳踝,在底部是漸層的刷白,布料有亮粉點綴,整體宛如星空般夢幻唯美;仔細一看,裙擺也以金色紋繡了淺淡的星月圖,轉動時閃著若隱若現的圖紋,不喧賓奪主,而是讓人不經意的瞥見後、一眼驚艷,自帶一股神秘感,華麗而優雅;然而後腰處繫上的一個大大的蝴蝶結,讓禮服又添了點可愛的感覺。


編髮出自莉莉亞和歐蘿妲的巧手。莉莉亞幫我用了點波浪捲,歐蘿妲則幫忙盤在腦後,點綴了一些小碎花當裝飾,再以髮飾固定住。


總之整體感覺和禮服很搭,我自己也超級喜歡。


休狄殿下一開始好像不太想回答。


不過在我的閃亮眼神攻勢、和阿利的手肘攻擊夾擊下,還是勉為其難的擠出一句:「好看。」


我笑開來,「是殿下的眼光好。」


他似乎又僵了下,轉開了臉。


寒暄過後,阿利邀我跳了第一支舞。


和狩人青年穿梭於舞池中時,我突然想起小時候的一件趣事,沒忍住笑出了聲。


「怎麼了?」阿利馬上疑惑的問。


「沒什麼...只是想到小時候也跟殿下跳過幾次舞。」記憶深處的畫面一幕幕上湧,我沒有意識到自己眼神滿是懷念,和阿利解釋道:「好像是我六歲那年嗎...當時我才到他腰部那麼高,硬是要拉著他一起跳舞,殿下只能彎著腰帶我跳,不然就是把我整隻抱起來轉圈。」


我又低頭笑了聲,然後語帶笑意說:「我記得當時調皮,故意跟殿下說我長大後要嫁給他,結果啊——」


「殿下就手滑把我摔了,還腳滑把自己也摔了...幸好當時只是小型家族聚會,沒有在太多人面前出糗。」


不過事後還是被狠狠捏臉頰教訓了,臉都腫了,屁股還摔得超疼。


阿利聞言,貌似也想像了下那個畫面,然後我們兩個人對視一眼後都忍不住開始笑起來,還因此停下舞步。


總之最後是完美的跳完了。離開舞池後,我們回去王子殿下身邊,果然人劈頭第一句就是問我們剛才在聊什麼,笑那麼開心。


我跟阿利連忙異口同聲道:「沒什麼。」


狩人給我使了個眼色,我心領神會,馬上朝還一臉狐疑的王子殿下伸出手。


「殿下,我許久沒跟您跳過舞了,您願意陪我跳一次嗎?」


休狄王子頓了下,表情看不太出來是怎樣的情緒,但還是嗯了聲,讓我搭住他的手,一起往舞池走去。


——距離上次跟人跳舞,好像也是一兩年前的事了,我挺訝異我還記得怎麼跳,一點都沒生疏。原來身體的記憶真的可以保存很久啊。


由於對象是殿下,所以我很專心的想將舞步跳好,希望自己從儀態到笑容都是最完美的狀態。


中途,殿下驀地開口,問了一句意有所指的話:「妳一個人來的?」


我頓了下,努力忽視心底泛起的那股怪異感,面上鎮定的答:「沒有...和朋友們一起來的,就是米可蕥和莉莉亞她們。」


殿下沒特別表示什麼,後來也沒有再開口。


接下來的時間,我又和幾個熟識的同學、朋友跳了幾支。


和喵喵跳完後,收到了美少女贈予的祝福之花,祝願友誼長存。我打算將花朵製作成押花書籤,永久保存下來。


那位格鬥社的奈爾學長也有邀請我,整個過程都很自在,我很高興我們之間沒有出現疙瘩,還是可以輕鬆自然的交流。


在之後,直到舞會結束我都沒再跳過舞,一個人躲到點心區默默地啜飲著氣泡飲料。


最終來到了夜晚的最高峰——天頂的玻璃窗朝四面八方收起,場地正中央施放煙火,飛上高空四散出五彩斑斕的煙花,搭配銀白的月景,為這場宴會畫下完美的句點。


中間一度差點被偷渡龍炮進去,幸好有人即時發現並撤走了,否則這個夜晚大概會更精彩。


煙火施放完畢,陸陸續續所有學生也開始散場。


我跟著殿下他們來到會場外、較少人的地方。他們兩個之後各自都還有任務,特地跟我打聲招呼才要離開。


「今天玩得很開心,殿下跟阿利工作加油。」我笑笑的說,揮揮手表示道別。


休狄殿下點頭,回道:「妳也早點休...」


他突然頓住,眼神瞟向我後方看了一眼,改口:「不要弄到太晚。」


我滿心疑惑,隨即就瞄到一旁的阿利掩著嘴,笑笑的指了指我身後,然後拖著好像很不情願的殿下快速離開了。


我回過身,看見幾步之外站著的九瀾。


青年依然是一身白大衣的模樣,衣角還可疑的沾有一點血跡,顯示他可能剛結束工作。


「喲,蕾小朋友。」殿下他們離開後,九瀾才抬了抬手打招呼,悠哉的來到我面前,「結果還是來晚了,臨時加班害我沒辦法跑出來玩,真是。」他看著散場三三兩兩的人群說,但表情並不是真的很懊惱。


「...你怎麼會來?」


這是我愣了好幾秒後的第一句話。


真的來參加舞會的?


而且有種莫名的預感,他好像...是在跟我解釋為什麼現在才出現。但我明明也沒有邀請他啊。


我偷偷瞄了瞄他的側臉。九瀾聽見疑問,馬上轉過來和我對上眼,再平常不過的說出讓我不知道該怎麼接的話:「當然是來找妳。」


『來確認我的收藏品有沒有缺角少塊啊。』放在平時,他一定會很不正經的這麼說。


我頓了下,默默轉開臉,沒答話。


總覺得氣氛變得很奇怪——如果問了找我做什麼的話、可能還會得到更奇怪的答案。


所以我不敢問。


而且...


我垂下眼簾,不得不承認自己內心的細語。


看見他出現,我其實很高興。


周圍頻頻發出的人聲打斷我的思緒,張望了下,發現有好多人正在盯著我們看,大多是被出現在這裡的某醫療班嚇到,有的則好奇的頻頻偷瞄,帶著八掛看戲的目光...讓人感到莫名其妙。


「我們去別的地方。」


九瀾的聲音傳來。他視線往旁一掃,那些看戲的人群立刻尖叫著散了大半。


也沒等我回答,他立即開了傳送陣。兩秒後,我們被一股花香環繞,出現在一座小花園裡。離舞會會場應該有一段距離了,因為四周的人聲完全消匿無蹤,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這裡應該還是在高中部的範圍,只不過我沒來過這一帶,所以沒見過學院內竟然還有這麼漂亮又隱密的、猶如秘密花園一般的角落,第一次置身於玫瑰花牆與繡球花叢的包圍中,且花的品種、全是藍紫色的,莫名想起我製作的護符。也許我是該給他一份。


點點螢火在空氣中飄蕩飛舞,如詩畫般浪漫、唯美、夢幻,很有意境,很...適合情侶幽會。


...還是不要胡思亂想好了。


我提醒自己回神,收回欣賞花園的目光,忽然意識到旁邊安靜了有點久。


望向面前的人,我有些驚奇的發現他好像也走神了...看著我走神的。


心底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而且很篤定:他在看我的禮服。


被抓包的人不但沒有絲毫不好意思,反而很坦蕩,過了一下子才慢悠悠的收回視線。


「燈光效果有了,可惜沒有音樂,勉強湊合一下吧。」


他講話很跳躍,我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呆呆的問:「要做什麼?」


只見青年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接著脫下髒掉的大衣,露出底下有點設計感、俐落合身的灰藍色立領襯衫。一雙腿本就筆直修長,少了大衣後更加惹眼,且身材竟也不顯得單薄,反而能看出應該是精實類型的。「嗯...這樣應該還行。」


自言自語完後,我看著不知要做什麼的人摘掉眼鏡,拿出一條髮繩,將及腰長髮隨意繫了個簡潔俐落的低馬尾,過長的瀏海也都撥到臉側。


做完這些後,暖金色的狹長眼眸筆直的望了過來。


九瀾邁步、來到我面前兩步遠的距離,接著優雅從容的朝我行了個禮,伸手、手心朝上,做出邀請的動作。


「蕾伊西小姐,請問是否願意賞臉、和我一起跳支舞呢?」


他沒有像平時那樣不正經的喊我『蕾小朋友』。


我屏息住,感覺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很快的心跳又更劇烈了。有一種、讓人快要負荷不了的悸動感。


彷彿有一瞬間著了魔,不知不覺我的手已經自動搭上了他的。「...好。」



基本上,我全程都低著頭不敢看他。


其實也不全然是不敢,有一部分原因是我很緊張,超級緊張,很怕一不小心失誤跳錯踩到他的腳...才不想出糗被他嘲笑。


整個花園裡十分幽靜,只有我的裙擺在草地上擦過的聲響,我們兩人的腳步聲,好像還有他的呼吸聲,以及、心臟好像要從胸口蹦出來的跳動聲。


一下一下的,擾亂人的心神。


我們跳的是簡單的慢舞,動作不大,但依然讓我跳得臉燥耳熱的。牽在一起的手傳來很溫暖的溫度,我完全放鬆那手的力氣,他卻牽得很緊。另一手摟在我腰側,我則搭著他一邊肩膀,就這麼在沒有音樂的情況下乾跳了一陣子,竟也沒有掉拍。


跳到中途時,一旁的花叢忽然亮起微光,緊接著是優美的音樂響起。專注於不要跳錯的我被嚇了一跳,驀地力不從心、踉蹌了下。


九瀾立刻攬住了我,霎那間,我整個人貼在他懷裡。「別緊張,只是大氣精靈的一點餽贈。」


清冷的、帶有一絲邪氣的聲音變得很低,從腦袋上方傳來,能感覺到溫熱的吐息,似乎再靠近一點就能吻到我的髮。


我覺得全身、尤其是臉,熱到快要爆炸,好像要燒起來了,腦袋變得很奇怪,很混亂。


耳朵肯定也紅透了。唔,希望九瀾不要發現...


我動了下,欲從他身上退開,卻在這時很老套的、他的鈕扣纏到我的頭髮。


「別動。」


他鬆開我的手,接著,我感覺到髮根傳來細微的扯動。試了兩下發現沒法輕易解開後,九瀾索性幫我把盤起的頭髮拆了,讓髮絲垂墜下來,末了還用手指替我簡單梳了梳,並將一邊撥到耳後。


那一刻,我有一種變成洋娃娃、而他在玩耍的感覺。


突發的小事故過後,我們再次搭手,繼續剛才的舞步。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回有了音樂加成的關係,氣氛好像變得更奇怪了,我也比方才更加緊張,滿腦子都在想著趕快逃離現場,卻又矛盾的希望時間再流逝得慢一點,不要太快結束。


「蕾。」九瀾很輕的聲音傳來,低低的在耳邊迴盪。


「妳今天的樣子很美。」



我猛地將他推開。



音樂戛然而止。原本聚集在周遭低聲吟唱的大氣精靈在一瞬間四散逃逸。


我低頭望著底下的草地,雙手垂在身側,因為情緒激動而緊握成拳。


九瀾只是站在那,平靜地說:「抱歉,我做過頭了嗎?」


我很想回答沒有,但不知怎的就是開不了口,只是緊咬著牙,抑制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今天就先這樣吧,我送妳回去。」


九瀾平淡的聲音傳來。我抬起頭,正好看見他要轉身走掉的畫面——


那一瞬間,不知道為什麼,我直覺如果今天就這麼分開了,我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念頭一成形,身體比思想快了一步做出動作,我猛地撲過去拉住了他的手。


青年頓住,訝異的回過了頭。


我也很訝異。但我沒有因此鬆開他,只是放輕了力氣,但依然牢牢拽著他的袖子不放。


我不想他離開。



九瀾沒有扯回衣服,就那樣放任我揪著,回身面向我。


我知道應該說點什麼。低著頭在心裡掙扎了半天,我才開口,支吾道:「九瀾你...對我...」


我沒說完整,但他顯然聽得懂,也沒為難要我說完。


「我的確很喜歡妳。」我聽見九瀾說。猜測得到了證實,我整個人一陣顫慄,從胃部泛起無法忽視的麻癢感。


還沒等我有回應,九瀾又接著說了下去:「但如果妳不喜歡、甚至討厭,那麼這些就都沒有意義。」


「...!不對!」


我驀地激動起來,不自覺的喊出聲。不只我自己,連九瀾也微訝的看著我。


「我...」我有些急切的望著面前的人,此刻只想將真實想法一吐為快:「我不討厭...我不討厭啊。」


「我只是、覺得很...可怕。」


我突然覺得眼眶一熱。這個問題困擾我好久了,我想不明白,甚至還莫名感到很委屈,憋在心裡無處宣洩,壓抑的讓人快要崩潰了。


「九瀾...」我無助的喚了他的名,「我不知道這跟你對我的感覺一不一樣。」


「如果我也喜歡你的話,我為什麼要害怕你?」


那種徬徨的感覺幾乎將我壓垮,只能期望九瀾為我解答——因為他就是我心慌意亂的源頭。「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答案?」


「你、是怎麼確定你喜歡我的?」


話音落下,我不再說話,只是依然揪著他的衣袖,迫切的想聽到他的回答。


再不得到答案...我覺得自己可能就快發瘋了。




九瀾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久到我以為他不願意回答、想著放棄算了的時候,他終於出了聲。


「蕾,我無法告訴妳答案。」與我的焦急成對比,九瀾的聲音冷靜地不可思議,一字一句都十分清晰。「妳得自己想出來。」


期望落了空,我有些受到打擊,默默地鬆開他的袖子。九瀾卻朝我走近一步,語氣依然平靜無波:「不過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訴妳...妳剛才說,妳會害怕。」


我愣愣的看著他,青年也直視著我,啟唇、緩緩說道:「我也會有相同的感覺。」


...?


我忍不住錯愕的問:「...你害怕什麼?」


九瀾偏了偏頭,金色的眼睛依然好好的望著我,沒有絲毫閃躲,「還蠻多的。不過就拿剛才邀請妳跳舞來說,我非常不想要聽到妳拒絕我。」


「那麼妳呢?」


九瀾的反問讓我一下子腦袋空白。「妳害怕的究竟是什麼?妳的恐懼是什麼?」


我的恐懼...?


這個問題,我回答不出來。


徹底的、無法思考了。



九瀾也沒有逼我,顯然要我一個人回去慢慢思考,就這麼帶著我出了花園,一路送回宿舍。


結果直到當晚睡前,我都沒有想出答案。

本文最後由 蔚藍Azure 於 2024-9-19 10:1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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