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暑假
再次回到宿舍房間、又休息了一晚後,隔日一早我就準備傳簡訊給某人。
雖然其實很想再多拖個幾天,因為我可能需要做一點心理準備...原因就不想再提了。總之,上次分別前跟人說好的日子差不多到了,要是突然食言也不知道會被怎麼反整回來...我是也不想當個不守信用的人啦,況且他很大方的要出借,我也不能辜負人家難得的慷慨不是嗎。
給自己找了N個藉口後,我便拿出手機點開他的聊天室,開始敲鍵盤輸入訊息。
這一敲,五分鐘過去了,卻半條都沒發送出去。
...完蛋,怎麼打怎麼不對。
一下覺得太沒禮貌,一下又覺得過於客氣生疏,表情符號加太多顯得很裝可愛,不加又顯得語氣生硬...怪了,以前從沒覺得傳文字訊息是這麼令人煩惱的事,之前賣屍體幹嘛的還不都直來直往的問要不要XXX的屍體,根本不會有那麼多腦部運動。
又反覆刪刪改改、折騰了許久後,最終我決定還是比照以前的模式,直白簡單的一句『我要去看電視』,尾端再加一個小黑貓凝視的表情符號。
就這樣發送吧——
然而,在這巧合般的美麗錯誤下、我要按下發送鍵的那一瞬間,來電顯示的畫面無預警跳了出來。我只來得及瞥見某個雙袍醫療班的名字,大拇指就壓上了螢幕,好死不死就在掛電話的圖示上。
...到底誰做的不良設計,把發送鍵跟掛電話的圖示位置放在同一邊。
正想著要糟時,五秒後又有人打了進來。低頭一看,名字顯示西瑞。
我啥時候加了這傢伙號碼啊...?
頭疼的掐掉電音三太子的音樂、接起後,對面傳來的卻不是預期中咋咋呼呼又囂張跋扈的聲音。
『掛我電話卻接了西瑞小弟的,妳是什麼意思呢蕾小朋友。』
......。
「...如果我說手滑了你信嗎。」一切都是這麼的陰錯陽差。
對面涼颼颼的呵了聲。
趁他可能要繼續追究下去前,我趕緊轉移了話題:「你打給我幹嘛?」
對面——九瀾似乎是換了手聽電話,背景還出現揮砍東西的聲音,有點吵雜。『我跟西瑞小弟一起出家族任務,順便幫新的生意伙伴蒐集點東西,還挺好玩的,要不要一起來?』
這好像是首次跟他通電話,聲音跟平常聽起來不太一樣,好像...低了點?貼在耳邊、很近的距離,彷彿人真的湊近到身旁說話一般。
細微的震動讓耳朵感覺癢癢的,我聽了一下子,決定把手機拿遠、按下了擴音。
「...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忽然發覺不對,我下意識就問了出口。
『我不知道啊。』對面很快回答,語氣十分稀鬆平常,然後是某種野獸的吼叫聲和一連串砍殺的聲響。等了一下子,九瀾才再次開口:『碰碰運氣而已,妳要是沒接就算了——所以?來不來?』
猶豫了會兒,我暫時拋開疑心,很快回覆:「好吧,位置呢?」
『發了。』
掛電話後,我重新點開聊天室,看著上頭顯示的座標點,掏出移動符、落地。
※
知道那邊在打鬥,所以等待傳送過程中,我早早就將火符捏在手上了。
大概半分鐘後,景物開始明晰,一到達定點,我便轉出長刀朝身後襲來的物體斬下。
三兩下解決那頭很像變異版虎齒巨蜥的東西後,我才有空閒打量四周——這是個類似演播廳的超大型空間,座位席數粗估有達兩千以上,這還沒算上側邊二樓的包廂區域。
而此刻場面相當精彩的混亂,觀眾席區密密麻麻各種生物在大亂鬥,其中還看見一個七彩繽紛的身影...是右手化成獸爪玩得正歡的西瑞。
我傳送到的地點是舞台正中央,找了一圈,卻沒看到某個雙袍級的影子。正奇怪的時候,我驚鴻一瞥,眼球立即被觀眾席上空的奇景給牢牢抓住,彷彿磁鐵一樣恨不得黏上去看。
那個是那個是那個是——!!!
身側一股惡意靠近,我稍稍從心花怒放的狀態中回神,打算旋身踹開,但有人早我一步先將鬼族化的幻獸給削成兩半了。
「這裡可不是發呆的好地方啊,蕾小朋友。」
我回過頭,是現在才扛著笑骷髏鐮刀現身的九瀾。
雖然好像應該好奇他剛才在哪,但此刻我的心思已經完全沉浸在巨大的興奮中——
「那個是血靈嗎——!!」
我指著演播廳上空飄浮站立著的三個身影,忍不住高聲問道。三人皆穿著寬大的斗篷,帽子拉得很低看不清樣貌,腳下踩著三角形的血紅色陣法,將底下戰鬥產生的死氣、血氣等等污濁之氣一道道蒐集起來並向上匯聚。
我簡直不敢相信,沒想到有生之年可以見到傳說中的血靈——以前只能在繪本故事中窺見一點面貌,畢竟隨著戰爭年代結束,血靈一族也逐漸淡出歷史,到了近代,已經幾百年沒有任何關於血靈現蹤的消息了。
然而此刻、我竟然正現場近距離觀賞著血靈收集戰爭氣息的英姿,如果下一刻突然醒來、發現一切都只是一場美麗的白日夢的話,我也絕不會感到意外。
真是太美麗了,血之妖精一族...
我著迷一般目不轉睛地盯著上方,過了幾秒才察覺不小心把人晾在一旁了,連忙咳了聲收心,轉向九瀾。青年正用一種有點微妙又令我感到有點難為情的眼神在看我——唔,被嘲笑了。
我急忙又撇開臉,將周圍靠過來的三隻低階鬼族斬殺。
是說這裡怎麼回事,為什麼那麼多鬼族啊?
知道現在不適合聊天,所以我暫時壓下疑問。眼見九瀾好像一個人應付得很輕鬆、好像真的在玩的樣子,想想應該沒問題,我便收了火符刀,從懷裡掏出一張符紙。
九瀾瞄到我好像想幹嘛的樣子,沒有多問便握著鐮刀站到我四周,將靠近的鬼族一一斬殺。
「西瑞!」
朝遠方還在纏鬥的人喊了一聲後,我兩指捏著符紙舉到唇邊,凝聚力量的同時,口中也低聲吟唱出咒語:『此岸為始、彼方為終,道可行,而行無門,咫尺之隔,遙不可及,何處為盡頭。』
『輪盤現。』
話音落下,舞台中心自地板浮現一圈直徑約7公尺的大圓,內側邊緣以等距畫出12條豎線,線的下方以妖精古語標注了數字,形成一大型鐘面。
殺手兄弟在輪盤出現的下一秒便甩脫敵方、閃身出現在我左右,也是中央指針的位置。我踩著陣眼,底下長短針共12組,長針固定指向每一個點位,短針則以不同的轉速或快或慢的轉動著。
幾隻鬼族注意到動靜立即轉向,張著血盆大口朝這裡撲了過來。第一隻人形生物率先到達,然而在跨越輪盤外圈的那一刻、身影突然一閃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現時是在右前方的方向,且是朝著外頭衝出的,一頭撞上從那個方位跑來的另一隻鬼族同伙,雙方很快互相撕咬了起來。
我又掏出另一張符咒,呈黑褐色、彷若血液凝固的色澤,符紙落地後,展開的黑光圖陣立即與底下的鐘面鑲嵌成一體,原本散發銀光的鐘面染上了深紅,轉為發散陣陣血光、看起來充滿不詳邪氣的圖陣。
合成陣法開始運轉的那一刻,整個演播廳裡的鬼族瞬間停止動作,齊齊看了過來。
僅一秒的時間,所有鬼族便像打了雞血的鬥牛一般,發了瘋的朝著舞台中心、我們的位置群起暴衝過來,死氣與黑氣頓時高高爆漲,偌大的空間瞬間積蓄出一團團濃厚不散的黑暗氣息。
「共生術法。」一旁的九瀾在我都佈置好後才出聲,語氣聽不出是意外還不意外。
「嗯,一點空間術法、加上混淆心智咒陣的簡單運用。」我頭也不回的答,同時專注的將陣法做微調。來自後方的攻擊較少,我便調整了短針轉動的範圍,讓它們在前方三分之二的方位內像節拍器一樣來回移動,以將敵軍盡量控制在舞台前方的區域自相殘殺。調整好後,我才向九瀾繼續解釋道:「長針為起點,短針為終點,這樣就沒有任何東西闖得進來了。」然後我就可以專心的好好欣賞血靈們蒐集死氣的美麗身影了耶咿——!
話說回來,總覺得這幾天不管是身體或是精神狀況都好很多,前陣子經常動不動就覺得疲累,現在隨手使出這類術法卻也能不費吹灰之力——那一點凝神石確實起了相當大的作用。
......。
我甩甩頭,將腦袋浮出的某個畫面狠狠壓回去。
「哪裡學的?」
九瀾的聲音將我稍稍拉回現實,我一邊注意著陣法運轉的情形,一邊隨意的回:「之前在某個遺跡找到的,所有紀錄我都賣給情報班了,你應該查得到——共生術法留存下來的實在不多,我也只會這個。」
他點點頭,散去幻武兵器,朝那邊的三個身影揚聲道:「你們過來這邊吧,這裡濃郁一些。」
空中的血靈們朝彼此一點頭,維持著三角圖陣往我們這裡漂移過來,停在前方上空的位置不動了。
閒下來了,那麼接著就是聊天時間了。
我入迷地盯著三個血靈的帥氣身影,同時好奇地發問:「你所謂的生意伙伴就是他們嗎?你們怎麼會認識血靈?」
回答我的不是九瀾,而是已經盤腿坐在地上無聊摳腳的西瑞:「就偶然遇到的。大爺僕人的僕人就是大爺的僕人,是僕人就沒有虧待的道理,有好吃好喝的當然要帶來分一杯羹。」
很想吐槽他是在繞口令嗎,不過我只是意味深長的點了下頭說:「哦,原來是為了漾漾。」
「大爺今天不把妳種在這裡、林北就連名帶姓倒過來寫——」
無視一秒炸掉、然後被像鬼一樣的他哥從後方勾住手臂往後拖開的西瑞,我繼續穩固陣法,一邊環顧了下演播廳,問:「那這裡是怎麼回事?」
這次回答我的就是九瀾了,因為西瑞太吵還戳了下他的腦袋讓他安靜才開始解釋。
這個演播廳是舉行拍賣會用的,發起人是某個地方富豪,來參加的也都是各界權貴、有錢人士,只不過這麼大型的拍賣會並沒有對外公開,只在地下世界流傳,拍賣的物件除了各種非法捕獵的珍禽異獸,還有許多檯面上失竊、遺落的寶物或珍品,流落到這種見不得人的拍賣會供人競標。
他們這趟家族任務的目標是潛入會場裡,找出頭骨王冠的得標者殺掉,並將物品奪取過來交付給委託人。
然而別說什麼頭骨了,殺手兄弟剛一到現場就發現拍賣會已是一片狼籍,貌似有個智障將稀有幻獸化成的鬼族登記為拍賣品,但不論主辦方或賣家都沒有做好安全措施,導致鬼族異變、衝破牢籠,瞬間噴發的毒素染黑了大半珍禽異獸,集體鬼族化闖出保險庫,在拍賣會場大開殺戒,於是來不及逃走的與會者也跟著通通墮鬼,拍賣會成了一場荒唐的鬧劇。
剛到的時候九瀾不在,就是因為他要去存放拍賣品的保險庫找那什麼頭骨王冠,順便物色有無可納入收藏的東西,耽擱了一小下才帶著任務品回到會場與我們會合。
了解完大致情況後,我無語了好一陣子。要不是這一趟來有血靈,我還真不曉得他所謂『挺好玩的』是好玩在哪裡...還是其實他就是指血靈?
思索不出答案,我很乾脆的放棄了,等著鬼族們自相殘殺、殺到一隻不剩的同時,繼續以崇拜的目光仰望著血靈們。
等到最後一絲戰爭氣息蒐集完畢,三角陣法散去,三位斗篷人才慢慢降到地面,朝也收起圓陣的我們走來。
帶頭的血靈掀開斗篷帽,露出底下的真實面孔,年紀看上去是個大叔,臉上有道紋路般的暗紅色刺青。他開口,聲音有些粗曠:「這次也感謝幾位,尤其是這位小姐,蒐集量提高不少。」說完,他還禮貌的朝我點了下頭。
哇~血靈跟我道謝欸!
我在內心默默感動,面上還是盡量保持平靜,也禮貌回去:「只是微薄之力、不值一提...若以後有需要幫忙,我也很樂意提供你們戰場死氣哦。」
我朝他們發射期待的目光。只見那位說話的血靈愣了下,眼神染上了點疑惑,看向後頭的九瀾求解。
九瀾聳聳肩,道:「恭喜收穫小粉絲一枚,這傢伙喜歡血腥的東西,說不準真能供應不少...你們決定吧。」
血靈們對看了眼,無聲的交流了幾秒後,帶頭的那位再次轉回來,和我點了下頭:「那就麻煩了。」
接下來的時間,我和帶頭那位互相交換了聯絡資訊與名字,他告訴我叫他西穆德就好,我欣然點頭,然後禮尚往來的回可以叫我小蕾。
彷彿偶像簽名會追星現場。
後來,血靈們沒有多停留,正事辦完後便神秘的傳送離開了。
剩下我們三人也不想待在死氣沉沉的演播廳裡,加上他們還得趕去交付任務,所以也跟在血靈後腳,讓九瀾將我們轉移出去,到了一片十分普通的樹林裡。
轉交任務品的過程很順利,由西瑞去和委託人面交,我和九瀾則躲在暗處預防對方動手腳。幸好最後啥事沒發生,對方確認過貨物沒問題後便立刻動身離去,西瑞則拿出應該是任務單的東西交給羅耶伊亞家的人後,再來與我們會合。
地點轉移,來到了附近村落的小茶館,三人入內休息片刻,順便解決午餐。
老闆可能認得他們,又或者這就是羅耶伊亞家族的產業之一,直接給了我們一間包廂,且食物免單。
吃到中途,九瀾收到通訊請求,點開術法後,傳來一個頗具威嚴、又讓人覺得冷酷無情的聲線——後來我知道那是羅耶伊亞家的長子,也就是他們的大哥。
貌似是剛才西瑞回報任務情況時順帶提起有同伴幫忙,按照禮數,人家大哥覺得應當給我相應的報酬,所以直接傳訊來問兩個弟弟該準備什麼好。
本來想說不必勞煩了,狼吞虎嚥到一半的西瑞卻突然抬起頭,說出讓我想把筷子射過去插進他七彩頭毛上當髮飾的話:「奇異筆,給她準備很多奇異筆,墨水越難洗掉越好。」
我眼神死的看著他。重點是那位大哥真的安靜了,不知是在困惑還是真的在思考哪個牌子的奇異筆墨水最堅固最難洗。
最後是九瀾打破沉默。青年從容的放下餐具、擦嘴,接著支起下頜一邊思考、一邊回覆對面:「點心吧,放多一點栗子或牛奶口味的;符紙水晶也準備一些,再挑幾本恐怖故事的繪本,越血腥獵奇越好——」說到這裡,鏡片後的金色眼睛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補充道:「或者影集也行。」
我愣愣的眨眨眼。九瀾已經收回視線,用獸王族語和對面談論起別的事情了,我想著應該不是我能聽的家族事務,便低下頭繼續進食。
心跳有點快。
吃飽後出了茶館,九瀾立即按著我的肩膀把我扣留下來,表示順便帶我去他的住所、履行借電視的約定。
西瑞用一種我也無法形容的詭異眼神打量了我們倆一下子,然後回絕他老哥問要不要一起的邀約,丟下一句『大爺不打擾了』就消失在原地、跑走了。
肩上的重量讓人無法忽視。還沒想清楚原因,九瀾就收回了手,看著我說:「走了。」
我點了下頭,隨即被傳送陣的光芒包圍。
※
把我帶進門、到了客廳後,九瀾和上次一樣塞了盒點心跟牛奶給我,指示了廁所跟廚房的位置,隨後表示還要回醫療班,就這樣讓我隨意使用他家,一陣風似的自己又快速離開了。
四周立即變得靜悄悄的。我將手上的食物放到桌上,一個人站立在客廳中央、好奇的打量起他的住所。
風格跟在本家的有點像,又不太一樣,原世界那邊好像稱這個為...工業風?有些類似的元素跟色調,但不會讓人感覺太過強烈或冷硬,整體恰到好處。
客廳旁邊有個陽台,落地窗敞開一半。我走過去,瀏覽起外頭的景色,附近也有一些住家,幾座公園、樹林,路上行人不多,感覺不是在鬧區。剛才進門前瞄了下,這間房子比他在本家的小一些,就兩層樓的高度,不過一樣有個小院子。
吹了會兒風,我回到室內,坐到沙發上。軟彈的感覺讓我整個人上下晃了兩晃,立刻眼神一亮。是我超喜歡的那種軟度,因為很舒適,很好睡。
拿起遙控器,我打開了電視。
跟之前的比起來,這裡的螢幕大了好幾吋——幾乎佔了整面牆,音響設備什麼的品質也極佳,而且看起來還很新,讓我懷疑他是不是沒怎麼在使用,是平日忙到沒時間看電視嗎?醫療班真辛苦。
我轉到影視平台、登入會員,點開我期待已久的影視劇第一集,搭配美味的點心跟飲料開始度過悠閒的一天。
※
九瀾學期末就告訴過我,由於要放暑假了,我這個學生就好好享受假期,月底再去找他報到一次就好。
所以接下來我的暑假生活行程規律,一有空就往他的住所跑,快樂的追著我的劇,再把他的點心庫存通通吃光。
有時,我會突然消失個三、四天,沒有人聯絡得上我。休狄殿下那裡近期似乎有要事忙碌,暑假期間指導劍術一事暫時停止;喵喵在七夕的時候約過大家一起去看煙火,但由於我有事要忙,所以婉拒了邀約,並回覆友人開學後再一起去好吃的點心。
在他家看電視時,九瀾通常不會在,就算我從白天追劇追到天黑也不一定會碰上一次。醫療班最近因為各地戰亂頻傳而忙得不可開交,讓人憂心起在暗處潛藏騷動的邪惡。
有幾次,我又會不小心在他家沙發上睡著,醒來後,立刻就能判斷屋主有沒有回來,因為有時身上不是蓋著薄毯、就是那件白色大衣,清新淡雅的冷香在睡夢中無聲無息地滲透感官、浸入夢鄉,全身都沾染上那氣息,被包圍而渾然不覺。
甚至有一次是在床鋪上醒來的。聽見陽台傳來一陣人聲,我揉著眼睛下床、晃過去,看見不知在和誰通訊的九瀾。
金色的眼睛立即發現了我。「醒了?妳可以再睡會兒。」
我盯著他看了兩秒,慢慢的搖了搖頭。
『三哥,你旁邊有人?』
通訊術法的另一端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而且...音色跟九瀾的聽起來竟有一些相似。
..."三哥"?他是誰?
我很確定對面不是西瑞,他也不會喊九瀾三哥。而如果會這樣稱呼九瀾的只有他的弟弟...
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曾說過他有另一個弟弟,只不過變成了屍體。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就見九瀾拉了另一張椅子示意我過去坐,同時和對面的人解釋道:「是啊,收留了一個小朋友...改天有機會再介紹你們認識吧。」
『好的。那麼、地龍的遺骨等過陣子見面再交給你...』
兩人又交談了幾句,隨後便關掉了通訊術法,四周恢復寂靜。
「剛才的是我四弟,六羅 · 羅耶伊亞。」
還沒等我問起,九瀾便主動和我說明了。我一聽方才的猜測被證實,連忙坐正了些專心聆聽。
他告訴我,那個名叫六羅的人原本也就讀Atlantis,是大我三屆的學長,和他是同一個母親生的。雖然是他們兄弟姊妹中實力最強的直系者,卻繼承了鳳凰族善良的本性,天生就溫和、不喜殺生;但這也代表,出生在殺手家族對六羅來說是極為痛苦的事情。
後來,他又說到他們幾個兄弟姊妹如何說服他家老子讓六羅脫離家族,而家主開出的條件就是六羅必須完成一次殺人任務,結果人一去不回,有好幾年的時間,他們都以為六羅出了事、已經死了,屍骨無存。
直到一年多前,六羅以魔使者的身份被某個公會隊伍發現...他直接告訴我是我也認識的人,包含我的兄長在內。
最後因為漾漾的幫助,六羅得以找回靈魂,以魔使者的身份侍奉妖魔的生活起居。
於是就成了現在這樣,變成一具有靈魂的『屍體』生活在世界上。
於是,他們才有機會繼續聯繫。
我靜靜的聽完,內心升起的感受有些複雜。有一絲淡淡的難過,但又覺得、幸好結局不是真的天人永隔...
九瀾的聲音一直都很沉靜,神色也很淡然,說明完後,便靜靜的望著天空的星子,不知是在思考、還是已經發起了呆。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也覺得說話顯得多餘——於是只是低著頭,安靜的吹著夜晚涼爽的微風。
不知過了多久,腦袋上突然多了股重量。
我頓了下,側過頭去,九瀾並沒有看我,維持著觀星的姿勢,隨性的揉了揉我的腦袋,把我的頭髮都揉亂了。
也許是因為在外面吹了一陣子風的關係,他的手有些冰涼。
然而與之相反的,我卻感覺體溫在逐漸升高。
——我猛然察覺一件事情。
我在緊張。
我、跟九瀾待在同一個小空間裡,因為他的觸碰,而感到很緊張。
這種心理與身體都止不住的、微微的顫抖...很想立刻逃離原地,逃離九瀾,到他找不到的地方躲起來。
我開始感到呼吸困難。
我竟然對九瀾,產生了害怕的情緒...?
為什麼?
我...我無法接受。
我為什麼要...害怕九瀾。
「蕾?」
腦袋上的手掌移開。我慢了半拍才意識到九瀾在叫我,還沒等我看向他,就感覺到青年微微傾身過來,手背貼到我頰上,金色的眼睛沉靜如水,有什麼我無以名狀的東西隱藏在深處,悄無聲息的佔滿我的思緒。
「著涼了?臉有點燙。」
「......」
我撥開了他的手。
隨後猛地站起身,動靜大到椅子被撞開,在地板拖出刺耳的聲音,但我無暇去管,只是低垂著頭,僵硬的低聲說:「我想回去了。」
說完也不等他回答,轉身跑回了屋,開啟傳送陣逃跑了。
本文最後由 蔚藍Azure 於 2024-9-19 10:1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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