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科技背景
深津一成與澤北榮治在高中時期就互有好感,但一直等到深津大學畢業、準備出社會時,兩人才捅破窗戶紙,成為情侶。
兩人在一起三年後向親朋好友宣布結婚。相比之前的波折,結婚這個決定顯得很迅速,但沒有人感到意外。深津和澤北花了太多時間在處理自己與對方的感情,周遭的人都看在眼裡。迎來的婚訊是水到渠成的結果。
澤北喜孜孜地翻看著手機上的道賀訊息,飛揚的情緒遮掩不住,讓站在一旁的女店員忍不住偷笑。
「自己的結婚照,專心一點pyon。」深津給他一個不輕不重的肘擊。
澤北不好意思地收起手機,將注意力放回眼前掛滿一桿的西裝。他把下巴抵在深津的肩膀上,撒嬌地說:「學長選吧?學長太帥了,穿什麼都好看,我選不出來!」
深津抿了抿嘴,心中暗自高興,卻沒有表現出來。他轉頭問店員:「大概要選幾套pyon?」
「建議您至少選三套,每一套可以搭配一個拍攝地點。」
深津考慮了一下,先定一套純白西裝,拍攝場地就選在婚禮會場外的草坪。
這時,澤北開口:「學長,我們穿著球衣拍一組吧?回山王的體育館拍。」
他還是維持掛在深津身上的慵懶姿勢,眼神卻很認真。
深津沒有不同意的理由。
最後一套兩人選了經典黑西裝,拍攝地點依然定在山王工高。畢竟對他們來說,沒有比這裡更具有意義的地方。
球衣需要他們自己準備,所以兩人回家後就開始翻衣櫃。
畢業時,他們帶走了自己的球衣,不過都沒再穿過。深津先找到屬於他的四號,跟澤北打聲招呼後進了浴室,打算試一下衣服。
然後深津就發現一個很大的問題。
高中畢業後,他與澤北都再長高了一點,幅度不大,因此衣長還夠。但隨著他們從「少年」步入「青年」,再完全長開成為「男人」,兩人不只長高了,身材也更為壯碩。深津大學畢業後雖然選了坐辦公室的工作,但也沒落下該有的鍛鍊,身形比過去大了一號;更別提作為職業籃球選手的澤北,去了美國後,就是一顆灌滿氣的籃球,深津與那厚實背肌初次見面時都暗暗心驚。
連自己都穿不下了,就別提那傢伙了。
「深津學長……」
彷彿是在應和他一般,深津剛想到這點,浴室外就傳來澤北可憐兮兮的呼喚。他嘆了口氣,套回家居服,然後打開浴室的門。
站在門外的澤北裸著上半身,一塊一塊結實、鼓起的肌肉從上臂連接到肩膀,再往下佈滿整個後背,宛如一片綿延的山巒,安靜又雄偉。
「穿不下……」
深津戳了戳澤北的二頭肌,嘆了口氣:「早該想到的pyon……」
「那……?」
深津將手放在澤北的後頸,又在他的唇邊落下一吻,算是安撫自己的未婚夫。
「我等等打個電話給堂本教練。反正要回山王拍照,本來就要先跟他打聲招呼pyon。」
在堂本教練的幫助下,深津和澤北順利獲得校方同意,可以在某個週六到山王工高拍攝,條件是那天下午兩人得參加學弟們的訓練。他們答應得很爽快,畢竟是個公正、划算、不難達成的交換。
他們早上會穿著黑色西裝在校園拍攝;到晚上,等籃球隊的訓練結束後,才轉往體育館拍球衣那組照片。
深津將澤北拉到樹下的陰影中,替他調整黑色西裝的領結。
「放輕鬆,你太緊繃了pyon。」
「深津學長,這太難了……教練為什麼跑來看我們拍照啊?學弟那裡不需要他盯著嗎?」
「堂本教練就離開一下,要是這樣就不能好好練習,都退隊算了pyon。」
話是這麼說,深津其實也很緊張。前幾天,他打了通電話給堂本教練,就球衣與借用拍攝場地兩件事情請求協助,自然也告知教練他與澤北結婚這件事。在通話的過程中,堂本教練的態度一直很平靜,既不激動,也不意外。深津不知道教練是像河田他們一樣,早看出了什麼,還是因為太過驚訝而反應不過來。
「學長……我覺得背部超熱……教練是不是在盯著我看……」
深津默默瞄了堂本教練一眼,然後哼出一聲鼻音,給予澤北肯定的答覆。
「西裝都快被燒出兩個洞了……深津學長,你說等等我笑得出來嗎?」
深津忍住笑意,正要寬慰,卻聽見澤北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我沒問題的,只要看著深津學長,我就能開心地笑出來!」
聞言,深津有些愣神。
這時,攝影師走過來,提醒他們準備拍攝。
真如澤北所言,開始拍攝前,他緊張到不行,完全不敢給堂本教練的方向一個眼神;可是一但擺好姿勢,什麼焦慮,什麼不安,便通通丟到腦後。
他的眼裡就只有深津一成了。
真的是……只盯著我看呢pyon……
深津趁著化妝師上前補妝的機會,稍稍閃避那過度熾熱的目光。見狀,澤北有些委屈,直接蹲下來,緊緊黏著坐在花圃邊緣的未婚夫。
「噗!」
深津和澤北同時轉頭看向化妝師。
「抱歉抱歉!只是覺得……突然想結婚了呢!」化妝師笑著朝他們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介意。
「啊!不能隨便結婚呢!要考慮清楚才可以!」
「喔?但澤北先生現在不就是在拍結婚照嗎?這麼說不會很沒有說服力嗎?」
「那是因為我有深津學長啊!」澤北驕傲地抬起下巴。「妳如果要結婚的話,對象至少得有學長的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那麽好!」
學長太好了,如果要求十分之一的話,大概找不到人結婚吧!
化妝師意會到澤北的潛台詞,努力憋笑。深津在一旁聽著,實在很想叫他現在就做十組伏地挺身,看做完還有多少精力講廢話。
注意到深津的無奈與不自在,澤北站起來,俯瞰著他,認真說道:「學長真的很好!我沒有誇張!深津學長對我來說就像是球場上的籃框,是我奔跑、追逐的目標。」他叉著腰,笑了出來。「我得在學長這裡得分才可以!」
聽到這句話,深津神情怔怔,看著澤北微微逆光的臉,許久沒有反應。
「這張很不錯呢……」攝影助理看著剛拍下的照片,小聲讚嘆。「要不是穿著西裝,簡直就是在校園一角告白的高中生。讓人想談戀愛了……」
畫面裡,站著的男人面容模糊,但他的笑容太過燦爛,足以讓人看清他眼裡的快樂;坐著的男人表情有些呆楞,肢體語言卻十分放鬆,代表與那位笑得開懷的人相處時,他十分自在。
「學長?深津學長?」
深津回過神來,看著澤北湊過來的俊臉以及那雙開心到發光的眼睛,再次意識到,在這場情感拉鋸戰中,自己好幾年前就輸得徹底。
在心中嘆了口氣後,深津也站起來,慢條斯理地發出警告:「在我這裡沒有『滿分』這種東西。你得不斷建功才行pyon。」
澤北用力「嗯」了一聲,興奮地撲了上去,將深津緊緊摟在懷裡。他白皙的皮膚因為陽光和其他原因紅得發燙。
深津花了好大力氣才把人推開。透過眼角餘光,他發現堂本教練不知在何時已經離開。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兩人適才的肉麻發言?
想到這個,深津臉頰有點發熱。他將注意力轉往拍攝團隊。「抱歉,耽誤了你們的時間pyon。繼續拍攝嗎?」
「不用,這套衣服的相片夠多了。回去整理出來後,再請你們挑選。」攝影師笑著說。「不過我們一致認為,倒數幾張拍得最好。前面的照片雖然構圖完美,但你們都有些僵硬,不如剛才說話時的抓拍舒心自在。」
深津點點頭,表示感謝。澤北則嘰哩呱啦地表示他迫不急待想挑照片了。
上午的拍攝告一段落,下午深津和澤北前往球場履行跟堂本教練的交換條件。所幸堂本教練對待他們的態度一如往常,並沒有因為看過上午的拍攝而有所不同。這讓兩人都悄悄鬆了口氣,也有一種他們其實從沒離開過山王工高的感覺。
澤北跟深津對山王的訓練內容記憶深刻,加上有經驗和體格的優勢,與學弟對練時完全沒有給堂本教練丟臉,充分展現出前隊長和王牌的氣勢。
訓練結束後,在等待場地收拾的空檔,堂本教練問:「你們等等要怎麼拍?」
「讓那傢伙決定吧。他應該都想好了pyon。」深津拿著毛巾擦汗,跟教練一起望著遠處幫學弟收球的澤北。「您……當年就看出來了嗎pyon?」
「當年?」堂本教練愣了一下,然後一驚。「你們當年就……?」
看到教練的反應,深津也嚇了一跳。「您在電話中沒什麼反應,我以為您當年就知道了pyon。」
「你們這次通知我我才知道的。我只是覺得,澤北那小子在山王時就很黏你,喜歡上你完全不奇怪。他對喜愛的人事物非常執著,你被他盯上,大概也跑不了。」堂本教練聳聳肩。
不是跑不了,是不想跑。還往那呆子的方向大步奔去pyon。
深津在心中偷偷補充。
「堂本教練、深津學長!」澤北跑過來,眼睛亮晶晶的。「場地整理好了。」
深津看了一眼在調整器具的拍攝團隊,問:「想怎麼拍pyon?」
「學長跟我one on one吧!」
深津跟堂本教練都頓了一下,彷彿回到舊日,訓練結束後王牌還纏著隊長不放,堅持要再比一場。
「先問一下你們的拍攝團隊吧!不知道這樣他們能不能拍?」堂本教練說。
「可以試試,但就很不像傳統結婚照了。」攝影師思考著。
「反正穿球衣拍結婚照本來就很不傳統啊!我跟學長都不喜歡正經八百地拍照,就用上午最後抓拍的方式吧?邊打球邊拍攝我們比較自在。」
「就one on one。」深津也開口附和。不知道是同意了這個拍攝主題,還是接下了未婚夫遞過來的戰帖。
最後,拍攝團隊表示先試試看,成果不理想再喊停。
「好耶!」澤北興奮地拉掉原本搭在肩膀上的毛巾,躍躍欲試。
看著站在面前的學弟,深津難得起了點逗弄心思。「快八點了pyon。輸的人請吃宵夜?」
澤北笑了。「見者有份嗎,深津學長?」
「見者有份pyon。」
「那學長要出血了。」
「你越來越沒大沒小了pyon。」
「學長輸了不要賴皮就好!」
兩人同時半蹲下身。明明是對峙的場面,他們的神情卻十分愉悅。久違的奔騰戰意讓他們興致高昂。
「這張也很好……」攝影助理沒有關注場上的你來我往,緊盯著電腦螢幕上的照片。「好好看喔!兩個人看起來都很快樂!」
「真的!連深津先生都笑得很明顯!可是早上的告白照也很好看欸……怎麼辦,要選哪張寄給賓客?」
「可以一張放在邀請函裡,另一張做成小卡,放在婚宴會場。」
「好主意欸!」
「小姐們,我們是攝影團隊,不是婚禮顧問公司。」
「哎!可以提點建議吧?」
這邊正聊著,球場上的比試也如火如荼地進行。
深津從不覺得自己現在跟澤北一對一有何勝算。畢竟在大學最後一年時,籃球之於他就只是娛樂了,更別提出社會後幾乎沒什麼時間練球。澤北卻不一樣,他是職業選手,籃球對他來說是生活必需品,練球更如同呼吸一般,是時時刻刻都在做的事。所以說,只要澤北認真起來,他應該是擋不住的。
那為何還要開口挑釁?
深津直直盯著澤北,不錯過他的任何動作。
誰知道呢?大概是太久沒站到球場上,也太久沒看到那傢伙對自己發出挑戰。這讓自己也有些興奮起來了,一個沒忍住,開口尋釁。
不過看來今天這宵夜得自己買單了。
看著澤北成功上籃,深津在心中盤算菜單。
「不愧是深津學長啊!」
「嗯?」
「學長明明很久沒練球了,依然讓我費盡心力。」澤北誇張地嘆了一口氣。「怎麼辦呢?我好像得出錢買宵夜了!」
深津盯著他看,靜了半晌。
兩人目前的表現在伯仲之間,代表澤北沒有火力全開,恐怕是將精力都放在維持好看比數上了。
深津瞄了眼場邊,看到拍攝團隊對自己比了個OK的手勢,便問:「要認輸嗎pyon?」
「認輸認輸!深津學長太厲害了!」不管兩人都一身熱汗,澤北從背後一把抱住他。「學長想吃什麼?」
「看教練跟攝影師們想吃什麼,場邊的學弟也問問pyon。」
雖然訓練早就結束了,還是有不少學弟留在球場邊看熱鬧。澤北統整了大家的意見,訂了宵夜。在等的過程中,攝影師讓他們看看適才的照片。
「這一張……」瀏覽到一半,澤北突然出聲,指著電腦螢幕說道。「這張不要放。」
那是張深津的個人照,畫面中他做出低下身子、雙手拍擊地板的經典動作。
「這張不好嗎?我覺得挺不錯的。」堂本教練摸摸下巴,有些困惑。
攝影團隊也百思不得其解。這張照片拍得極好,畫面裡的深津沉著帥氣,他雙手拍上地板的瞬間被完美鎖進影像檔案中,不但清晰,且極具張力。就算不做成小卡發送,在婚宴上用投影機播放應該都讓人印象深刻。怎麼就不要了呢?
深津倒是立刻反應過來,有些無語,正要幫忙解釋,就見淚水從澤北的眼眶內,撲簌簌地,成串成串往下掉。
「嗚嗚!深津學長這張太好看了!不要給其他人好不好?太好看!真的太好看了嗚嗚……不要放在婚禮上好不好……嗚嗚不能給他們看嗚嗚嗚……我們自己印出來,嗝,裱、裱框,放在床頭嘛……」
看著對這個發展目瞪口呆的攝影團隊,深津揉了揉額角,說:「這張照片我們要,但不要用在婚禮上,留著檔案就好。我去看看宵夜送來了沒pyon。」
忽略來自團隊與學弟們的錯愕神情,也忽略未婚夫的大呼小叫,深津急急往校門的方向衝。
「學長!嗚嗚深津學長……」
看著身邊還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學生,堂本教練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作為安撫。「太久沒碰到你,都快忘了這過度發達的淚腺。」
「嗚嗚……教練……就算你這麼說,照片也不會給你的……」
「……臭小子。」
比起前兩套衣服,最後一套白西裝的拍攝較為簡單,場地跟流程都是攝影團隊熟悉的,兩位新人只是照著攝影師的指示擺幾個動作便完成任務。
經過討論後,婚宴邀請函裡放的是典雅的白西裝雙人照;黑西裝告白照被做成巨大背板,放在婚宴現場(澤北對此非常滿意);兩人穿著球衣one on one那張照片則做成小卡,放在餐桌邊角,供人拿取。深津個人照因應澤北的強烈要求所以沒有出現在婚禮上,被放大輸出後裝裱,成為他的私人收藏。
「不敢置信,深津居然真的被澤北拐走了……」松本拿起one on one小卡,又轉頭看看巨大告白照。
「不意外。」一之倉也拿了一張小卡。
「誰拐誰不好說……」河田喝了一口果汁,低聲喃喃。
一之倉看了眼手錶,説:「先去禮堂觀禮吧。我們的座位在很前面,太晚去不方便。」
他們的座位真的在很前面,是第二排,等會兒可以將新人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開始時間比我想得晚呢!」野邊有些詫異。「這都快中午了。」
「深津說他們簡化了流程,前後就二十分鐘吧。只是新人進場,然後做個公開宣示而已。」河田知道的資訊多一些。
婚禮流程真的很簡單,主持人上台說了幾句開場詞,新人就進場了。
深津和澤北今天還是穿著那套白西裝,領結卻比拍照當時更為繁複,胸前也別上了禮花。兩人沒有牽手,卻走得極近,保持一個十分親密的距離。他們看起來神采奕奕,尤其是澤北,春風得意,臉上堆滿藏不住的高興。
「莫名很想打是怎麼回事……」河田把目光拉到深津身上,以防自己在不適當的場合教訓學弟。
深津和澤北走到台前。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三件:發表誓言、交換戒指,親吻,然後就可以跟著賓客到外面的草坪上享受大餐了。
快速明確。
不拖泥帶水。
別說二十分鐘了,大部分知道流程的賓客覺得十分鐘內就能搞定。
「你們覺得澤北能順利把誓詞講完嗎?」松本突然發問。
「怎麼可能。」其餘的山王校友一口同聲,連美紀男都不例外。
「要打賭嗎?」河田來了點興致。
「你要賭他不哭嗎?」一之倉語氣淡淡。
「……不要。」
澤北不知道自己的淚腺剛經歷過學長學弟的一番討論。他興奮地展開小抄,清清喉嚨。
「很感謝各位今天前來參加我跟深津學長的婚禮。老實說,當初根本沒有想到我可以這麼幸運,能夠跟他走到這一步。」澤北抓著小抄的手有點抖。他知道自己應該是臉紅了,因為耳根燙得厲害。「第一次看到學長,只覺得他很嚴肅,有奇怪的語助詞,不過球技很不錯……雖然一對一我贏的比較多……」
「他是不是想剛結婚就離婚?」松本一臉不可思議。
堂本教練嘆了口氣,用手掌抹一把臉。
深津看起來倒是不介意。他聽得很認真。
他跟澤北的結婚誓詞是分開寫的,沒有給對方看過,兩人說好在現場直接念。所以他跟在場每個人一樣,現在才知道澤北想對自己說什麼。
「深津學長……很帥氣。帶著球隊贏球時很帥氣;球隊輸球時……學長雖然也很難過,還是能夠冷靜地安撫大家……這樣的學長……還是很帥氣……」
聽到這句話,山王的大家也靜默下來。
如果把球賽比做戰場,那深津一成就是最具大將之才的人。山王不是沒有輸過,但在有深津的三年內,他們之所以能夠從失敗中獲取經驗、從跌倒的地方再爬起來,最後在千錘百鍊中成為高校籃球隊的常勝軍,這位隊長絕對功不可沒。
「約個週末,大家聚聚、打一場吧?」河田突然開口。「總覺得好久沒有摸球了。」
沒有人回應他,因為大家都低頭確認起手機內的行事曆。
「嗯……」美紀男有些無措地打斷他們。「那個……沒問題嗎?不覺得……停太久了嗎?」
這時,大夥兒才發現澤北說完那句「學長很帥氣」發言後,就沒講話了。停得太久,賓客們都開始竊竊私語。
「這是……講完了?」
「還沒吧?斷在很奇怪的地方耶!」
「可是停很久了欸!還是麥克風沒聲音?」
「或是忘詞?」
「他手上不是拿著小抄嗎?」
聽著周遭各種猜測,山王校友們充滿無奈。
「不是吧……這才說了幾句……」
「而且剛剛那句話的哭點是什麼?」
「他講完一半了嗎?」
「看來真的要二十分鐘才夠走完流程。還是深津懂他。」
「呃……剛剛那是什麼聲音?吸鼻子嗎?好吧只能慶幸麥克風沒壞。」
澤北掉眼淚的那一瞬間深津就注意到了。他原本想著讓對方自己平復,結果一發不可收拾,主持人都有些尷尬了。
深津嘆了口氣,眼神卻充滿笑意。他從口袋拿出早就備好的手帕,走上前去,打算幫澤北整理一下。
「沒有其他人……」
「嗯?」
「沒有人像學長這樣……」
澤北哭得抽抽嗒嗒,聲音含糊不清。幸好別在衣領的麥克風努力工作,將他的聲音放送到禮堂的每個角落。
「這個世界上,沒有像學長這樣的人了……不會有其他人像學長這樣對我,也不會有其他人會讓我想像對待學長這樣對待他……嗚嗚,我只有學長……只有學長,就算早上起床沒洗臉依然好看到不行;偶爾做了奇怪的事我也覺得合情合理;只有學長,我不用說出口你也知道我在想什麼……只有學長,我覺得全世界都想跟我搶,就算是要結婚了,我還是很怕有一天回頭,發現自己把你弄丟了……」澤北不管身上穿的是白色西裝,抓著袖子就往臉上抹。「我原本不想說這些的嗚嗚……我想說出來,讓你知道我覺得你有多好,但我又不想讓他們知道你有多好……嗚嗚……」
這段話講得顛三倒四,但意思傳達得很清楚。
觀眾靜默了很久,有一段時間禮堂內只有澤北嗚咽的聲音。
「高手。」一之倉打破沉默,發表評論。
松本同意。「剛剛還擔心深津跟他離婚呢……」
野邊恍然大悟地敲擊了一下手心。
「我開始相信深津是被澤北拐走的了……」河田神色複雜。「他感覺就很吃這套……」
河田說對了,深津對澤北這種撒嬌沒轍。從高中開始,深津就知道澤北能夠依靠這種手段在自己身上獲取別人拿不到的偏心和寵溺。他也知道澤北知道這種方式行得通,所以不斷用這種方法拉近彼此的距離。
當時,深津以為是因為自己對這種行為招架不住,所以只能默許澤北撒野。幾年後回想,他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無法處理,而是不想處理,甚至是樂在其中。
每次想到這裡,深津都很慶幸澤北不只很熱情,還很長情,不然兩人還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彼此。在感情這件事上,深津不是反應遲鈍,而是太過謹慎,沒有再三確認前不會妄下定論。等他終於有了結論,一晃眼都要大學畢業了。深津焦急轉身,意外發現即便兩人現實中的地理位置相差甚遠,在心靈層面,澤北一直站在他觸手可及之處。
澤北的堅持和衝勁是這段感情的主要動力。面對深津,澤北完全不懂什麼叫做「收斂感情」,大概只有「維持輸出」跟「加大輸出」兩個選項。澤北太常發瘋,深津對他所有外放習以為常。這次拍婚照時,深津卻有一種再度被提醒的感覺——
這個人真的很愛自己。
無論是在校園拍攝時,望著自己快樂地笑,囂張地說要在自己這裡不斷得分;或是在球場上興奮地找自己one on one,卻又主動認輸、替宵夜買單,並在等待時間大吵大鬧,用眼淚攻勢奪下自己個人照的專屬權;又或是現在,在婚禮上淚崩,哭著說自己很帥氣、很好,不會有人如此這般讓他患得患失……
澤北真的陷得很深,出不來了。
可是深津想和這位即將成為自己丈夫的人說,他擁有一樣的驕傲與恐懼。
澤北很英俊、很優秀、很溫柔,符合千千萬萬人對伴侶的期待和想像。這樣完美的一個人對深津說,他們是龍與寶藏的關係,他會謹慎、小心地守護他,不給任何人覬覦的機會。澤北卻不知道,偶爾——真的是偶爾——深津也會煩惱,會不會有一天,龍找到了更精緻的寶貝,就棄守現在的洞窟?
可能這就是愛情吧,給予冷靜的人體驗失控的機會。
所以,深津想和澤北說,不要畏懼,不要恐慌,因為無論他在這個愛情深谷墜落至何處,自己永遠都和他站在同一個水平面上。他們是平等的,共享快樂和憂愁。澤北不是因為那十年如一日的撒嬌招式才成功在自己的心牆上敲出一個洞——是自己開了一扇門,歡迎他進入深津一成的世界,並讓他在這裡擁有特殊待遇。
不是澤北成功攻下堡壘,是堡壘先棄械投降。
可是這些心思、這些偏愛,深津從來沒有明確地跟澤北說過。山王籃球隊的前隊長很清楚如何用語言激勵隊友。但當面對戀人時,他卻沒辦法像澤北那樣,直接暢快地表明想法。不過澤北一向說得很多,導致他不用時常開口,兩人的關係還是可以順利運轉。
可是今天,他想說了。
什麼誓言、什麼致詞,都忘掉吧。深津不想花時間在感謝賓客、回憶過去、闡述歡愉,他就只想說現在想跟澤北說的話。
反正澤北都脫稿演出了,夫唱夫隨,他這樣做只是剛好而已。
「澤北pyon。」
深津將還在掉眼淚的伴侶拉向自己。後者突然記起服裝這一回事,努力憋住本能,沒有把臉埋進深津的肩窩,怕弄髒那一片白。
「澤北榮治,」
深津卻很堅持,一個用力,將哭得像個孩子的高大學弟拉進懷中。
「人生這場球賽……」
深津一成靠近那人的耳朵輕聲呢喃,讓麥克風工作得很吃力。
「請你陪我跑到最後一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