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籃高手│安田＆宮城] 那位從沖繩來的轉學生 [Ｇ] 5/5更新第二章

　　宮城良田就是個想做什麼、就都能做得到的人。
　　這是自己對這個人的第一印象，也是至今對良田的想法。他知道、也見過良田失去自信的時刻；但他知道沒問題的。良田什麼都做得到。

　　－

　　上了國中的安田，才知道書中提到的霸凌是真實存在的。而他並不是被霸凌的那一方，他是目睹霸凌的一方。

　　這邊的校舍都是實驗教室，沒有相關課程時很少學生經過，或許是這樣才會成為霸凌的地點吧。恰巧去拿東西的安田躲在教室裡，看著窗外在牆邊圍成一圈的學生，以及那個被包圍在牆角的學生。
　　他知道這個人，是從沖繩來的轉學生。雖然學期才開始幾個月，不過大家已經開始有些交流了，這個人卻在這個同儕關係還青黃不接的時刻，以轉學生的身分進了隔壁班。他聽過隔壁班同學嫌棄他「不合群」、「耍跩」，這大概也是他會在這裡被包圍的原因；被包圍在牆角的人看起來較自己矮了一截，但那張還帶著瘀青的臉卻沒有因此露出任何恐懼或退縮的表情。
　　就在安田開始稍稍佩服起這名轉學生的勇氣時，那個人卻從包圍網的縫隙中一下子就逃走了。
　　這狀況似乎超過了霸凌者們的預料，他們頓時不曉得下一步是該追還是要放棄。

　　在同一時刻，安田選擇朝轉學生跑走的方向跟了過去。
　　雖然在校舍內的他沒辦法看見轉學生的人影，但他明白朝那邊跑是不對的，這個轉學生還不知道方向。

　　他跑出校舍的階梯，繞到對方可能出現的位置，正好看到轉學生站在花圃前面左右張望。他咬緊牙關，提起速度跑近對方，「嘿。」在經過對方身邊時，安田這麼說，「走這邊。」
　　說完，他逕自跑向熟悉的方向。他其實不確定對方會不會跟上來，但他還是想做點什麼。

　　等安田停在體育館的倉庫前面，伸手攀住倉庫的拉門時，另一雙手從他身旁穿過來，也跟著搭上了門把。他對著身旁的轉學生點點頭，兩人一起拉開拉門，躲了進去。



　　他們雙手抱膝坐在倉庫的角落，沒有說話。
　　倉庫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戶，從窗戶透進來的陽光在地上拉出了一道影子，安田看著那道影子隨著兩人之間的沉默逐漸拉長，兩人的呼吸從急促漸漸變成平穩，再變得幾無所覺。他胡亂想著對方是不是有跟他一樣稍微壓抑自己的呼吸聲，甚至跟他一樣思考第一句話該說些什麼——
　　「謝謝。」
　　安田轉頭看向旁邊的轉學生，對方微低著頭。「謝謝。」維持了一會兒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移開視線。
　　他這才注意到這名轉學生的左耳戴了一枚耳針。這倒是挺搶眼的。

　　倉庫的門突然被打開，兩個人立刻屏息，身體又往後縮了一點。
　　兩位學生走進來，看也沒有看向他們所在的位置，只是邊聊著天邊將靠近門邊的籠車推出倉庫。安田這才知道，現在已經到了社團時間。
　　等到那兩位同學帶上倉庫的門，他立刻站起身，「抱歉，我得走了——」
　　他發現對方盯著方才籠車所在的位置。他順著對方的視線看過去，看見地上有一顆籃球，應該是因為沒有裝在籠車裡，而被那兩位同學漏掉了。
　　「你會打籃球嗎？」他問。
　　還抱著膝蓋坐在地上的人抬頭望向他，眼睛睜得圓圓的，像是某種受到驚嚇的小動物。但很快，對方立刻又低下了頭，「算會、吧。」
　　安田有點想笑；他也真的笑了。他朝著那名轉學生伸出手。
　　「我待會要去社團，要不要一起來？」

　　－

　　轉學生才加入籃球社的第一天，安田就發現對方根本不是「算會」，而應該要說「非常擅長」。
　　一年級的他們都是從基礎練習開始，其中有些同學像他一樣是第一次碰到籃球，只能一下一下慢慢地原地運球，以防手中的球失去控制，下一刻彈到了自己拍不到的位置；而宮城同學——他剛剛在每位社員面前小小聲地說了自己的名字——卻一派輕鬆的模樣，原地運球的姿勢和速度跟他們這些新手完全不能比。
　　「宮城，你打過籃球啊。」教練用著讚許的語氣說著，彷彿不曾拒絕過對方的入社申請。「那你一起來作上籃練習吧。」

　　不過教練會拒絕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這個學生臉上還帶著傷，即便他在旁邊幫忙解釋那是被別人打的、這位同學沒有動手，教練也仍然訓了他們一頓，說要是想打籃球，就不能打架。
　　我又不會打架。當時他聽見對方咬字模糊地低喃，我只會打籃球。

　　在場邊做基礎練習的同時看著場內的訓練，安田開始明白宮城為什麼會被霸凌——
　　因為這個人太耀眼了。
　　接球、運球、轉身、上籃，宮城雖然沒有一些高年級的學長做得好，但明顯不是初學者能做到的程度。最重要的是，這個人看起來有種游刃有餘的感覺，像是這樣的練習對他而言已經太過輕鬆，他可以做到更多。
　　「好厲害。」安田忍不住讚嘆。

　　他發現跑離籃下的宮城看了他一眼。驚覺自己可能不小心說得太大聲，安田有點不太好意思地縮了縮脖子。

　　「安田，你跟宮城熟嗎？」在旁邊一起做原地運球的同班同學小聲地問。
　　「應該不算吧……」他連對方的名字都是剛剛才知道，「怎麼了？」
　　「隔壁班的人好像滿討厭他。」他們一同看向在隊伍裡跟學長一起排隊輪流進行上籃練習的轉學生，「說他都不太理人，跟他講話也不回，明明這麼矮還跩得二五八萬的。」
　　「這樣啊。」
　　但他會道謝啊。安田想反駁，卻看見教練已經看向了他們這裡。
　　「認真練習，不要聊天！」
　　「「是！」」
　　剛剛閒聊的兩個人急忙閉上嘴巴，繼續專注於不讓手中的球脫離控制。他又偷偷地瞥了場內的練習狀況，恰巧跟站到定位的宮城對上視線。
　　對方挑著單邊眉頭，朝他翹起一邊的嘴角；隨即接住傳過來的球，開始新一輪的上籃練習。
　　安田輕輕蹙了一下眉頭。確實是……有一點跩啦。



　　社團活動結束後，安田主動走近在洗手台前的宮城，把自己的備用毛巾給了什麼都沒有準備的轉學生兼新進社員。
　　「你很厲害耶。」這次他說得直接，「你在沖繩的時候是籃球隊的嗎？」
　　低頭洗臉的人猛然仰起頭看向他，睜圓眼睛的樣子真的很像小動物。
　　「你怎麼、知道、」
　　才咕噥了兩句就閉上了嘴。對方垂下眼，關掉了水龍頭，改盯著遞到自己面前的毛巾，接著伸出手，準備接過那條毛巾，「謝謝。」

　　安田突然想到了什麼。
　　「你是因為口音的關係才不講話嗎？」

　　才剛抓住毛巾的手僵了一下，他看見對方努了努嘴，像是想說話又說不出口。安田轉頭看了看四周，附近沒有其他社員，就連剛剛跟他聊天的同班同學也已經離開了。他又轉回來，將毛巾直接塞進對方手裡。
　　「那就跟我講話吧。」他對這位來自沖繩的轉學生說，「你可以告訴我沖繩是怎麼樣的地方！有關神奈川的事情你也可以問我，我是在這裡出生的。你是在沖繩出生的嗎，宮城同學？」

　　宮城捏著被他塞過來的毛巾，猶豫了一會兒才往臉上抹，擦乾因洗臉而沾濕的臉部和前髮。拿下毛巾轉向他的面孔混雜著低於真實年齡的稚氣和高於真實年齡的氣燄，褐色的眼珠對上他的雙眼。
　　「那，你可以告訴我……神奈川哪裡可以看到海嗎？」
　　不同位置的重音和拉長的尾音。
　　除了聲音有點小之外，完全可以聽得懂。安田在心底鬆了口氣。
　　「可以啊。」他說。

　　他走到洗手台的另一側，扭開水龍頭，將水潑上自己因認真練習而發熱的肌膚，再用跟宮城手上同款的另一條毛巾擦乾自己的臉，才扭頭看向正在等達答案的轉學生。「離這裡最近的應該是辻堂海岸，這個週末一起去吧。」
　　他看著對方遲了幾秒鐘才點了一下頭，並且回了他一個同等的微笑。
　　安田再度鬆了口氣。

　　「安田⋯⋯同學。」
　　練習結束後，宮城叫住他。

　　在社團裡，他是目前除了教練以外唯一會跟宮城對話的人。但這並不表示宮城只找他說話；而是因為宮城幾乎都不說話。
　　安田知道對方不開口的原因，因此他對於兩人互動時幾乎是單方面發言的狀況並不在意。宮城雖然沒有回應，但他知道自己說的話是有被聽進去的，看著那道眉毛就知道；雖然大部分時候都被蓋在長長的瀏海底下。
　　而這是他們認識將近一週以來，宮城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

　　「這週末⋯⋯要不要一起練球？」
　　聲音很小、還帶了一點與標準語稍稍不同的腔調。
　　安田努力隱藏心中的雀躍，「好啊。」他很快回答。

　　他們約在離學校不遠的籃球場。
　　安田在入學前就常經過這個球場；他進入中學後之所以加入籃球隊，就是因為看見球場上的人，不論年齡大小，都能開心地跟同伴一起享受著籃球這門運動。就像現在球場裡的那五個人，他們分成兩隊，三對二，即使其中一隊偶爾在進球時抱怨不公平，卻仍然歡笑著繼續打球。
　　他們兩人走進球場的舉動引來了這些人的注意，或許是想邀請他們加入？安田這麼猜著，卻看跟自己同行的人已經自顧自的運起了球。
　　他帶著歉意向看著這邊的人搖了搖頭，小跑步到宮城的身邊。

　　與他同齡的少年用著熟稔的動作拍著球，本就矮小的身子壓得更低，背部拱起，球在身後左右彈跳；有時球的彈跳軌跡又移到身前，本應乏味的運球練習被操作得充滿變化又難以預測。
　　安田抱著自己的球，目光像是被吸住一樣看著宮城運球，這是學校教練還沒有教到的技巧，新奇且華麗的動作令他眼花撩亂。
　　於是他沒能捕捉到球敲到對方後腳跟的那一瞬間。

　　等他察覺時，屬於宮城的球已經停在了他的腳邊；宮城卻沒有轉頭尋找那顆球，視線在球場周圍的鐵絲網徘徊。
　　他跟著對方的視線，也環視了球場四周，沒看到其他人，就連那五人都已經離開了。安田沒注意到那五個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他從自己腳邊把球撿起來，回傳給對方，「在找人嗎？」
　　「嗯。」
　　對方接下他傳來的球，也接下他的話題，「一個投籃投得很準的人。」
　　安田咦了一聲。
　　他再度轉頭向周圍張望，被宮城說投球很準的人一定很厲害吧！但可惜沒有看見任何一個可能的人影。他讓自己的視線回到面前的人身上。
　　「所以你在等他一起打球？」
　　宮城搖頭。
　　他凝視著對方長長的瀏海、和底下不對稱的那道眉毛。
　　「這樣的話，還是我們換個地方？」
　　宮城再度搖頭。
　　「那，」他繼續猜測著那個搖頭之下的意思，「你教我背後運球？」
　　他看見對方的臉亮了起來，對著他的提議點了點頭。

　　他們一直練球練到太陽下山。
　　安田很慶幸隔壁場地從那五個人離開之後就沒有其他人過來，他才有機會真正意義上跟這位平時不多話的同期生雙邊交流。夾雜在籃球的拍擊聲之間，他們說了很多話，宮城其實並不是個不喜歡說話的人，相反的，他們聊了很多，他說自己在上中學前沒打過籃球，對方說從小學就開始打球；他說自己一直在神奈川長大沒出過遠門，對方說搬到神奈川是自己第一次離開沖繩；他說上次是自己第一次看到同學打人，對方說上次也是自己第一次被同學打；他說自己不會打架，對方說打架不難；他說自己每次跟大三歲的姊姊打架都輸，對方說自己每次跟大三歲的哥哥打架都贏。

　　「但我哥哥是很厲害的籃球員喔！」才說完打架的話題，宮城隨即說，「有他出場的比賽都會贏球。」
　　今天宮城不只說了很多話，也多了很多平常沒怎麼見過的表情。
　　例如說，現在那張燦爛的笑臉。
　　應該要多笑一點的，安田也跟著微笑，「宮城同學也很厲害啊。」他衷心說，「有宮城同學出場的話，我想我們的籃球隊肯定會贏球。」

　　原本侃侃而談的人突然陷入沈默，臉上的笑容也瞬間消失。安田有點慌了，他講了什麼不對的事嗎？

　　過了一會兒，才聽到對方吶吶的開口。
　　「不一樣。」宮城看著手中的籃球，「我沒辦法比上我哥哥。」
　　「不需要比啊。」安田很快反駁。
　　對方的視線從球上移到了他的臉上。
　　安田下意識地放慢了回話的速度，「宮城哥哥是宮城哥哥，宮城同學是宮城同學，你們是不一樣的吧？」
　　對他而言，這是理所當然的結論。
　　但宮城卻像是第一次察覺這件事情般，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彷彿他在滿天星空中發現了一顆新的小行星，或是在汪洋中發現了一座新的小島。
　　因為對方驚訝的程度超出了他的認知，安田忍不住笑出了聲，「雖然我不認識宮城哥哥，但宮城哥哥應該也沒想過要跟宮城同學比、」
　　他發現對方漲紅了臉。驚覺自己可能太過失禮，安田立刻收斂起自己的笑容。
　　「抱歉，我不是故意——」
　　「不是啦。」他得豎起耳朵，才能聽到對方小小聲的回話，「你啊，一下宮城哥哥一下宮城同學的，也太複雜了吧。」

　　鬆了口氣的同時，安田笑瞇了眼睛，「那，良田君？」
　　「叫良田就好了啦。」宮城同學嘟囔道。
　　「良田。」他點頭，「那你也可以叫我靖春喔。」
　　對方意外乖巧地跟著點頭。
　　「那，靖、靖春，」可能是第一次唸他的名字，宮城唸得不太流暢，「這週末要再來一起練球嗎？」
　　「嗯，好啊。」
　　他將早已準備好的毛巾遞給對方，「回家之前，一起去投個飲料吧？」
　　宮城點頭，回給他一個眼睛彎彎的笑。



    -待續

---

補充：
＊ 靖春的發音是Yasuharu，靖的發音是Yasu；安田的安發音也是Yasu。因著兩人的交情，原作中良田稱呼安田的Yasu（ヤス）可能是名字的簡稱。
＊ 有關「Yasu＝靖」的想法來自這篇文（經過作者Masasoite同意引用）：https://waterfall.slashtw.space/thread/598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