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xiem│Lucake] 月暈現象 [G]（娛樂圈PARO）

月亮本身並不發光，它只是反射太陽的光。

01

Luca Kaneshiro被手機鈴聲吵醒時，是凌晨一點多。

他才剛結束一天的行程，栽進柔軟的枕頭棉被裡，進入淺淺的睡眠中，就被不斷震動的鈴聲驚醒。通常他不會管，天大地大的事都得排到明天早上再說——況且他有頗嚴重的起床氣，不希望自己半夜接了個電話，不小心跟對方翻臉。

但這一晚，他總覺得自己應該接起電話。說不上什麼原因，即使煩躁不已，還是摸索著去拿放在床頭櫃上充電的手機。

看見來電顯示的名字時，Luca就愣住了。手機不斷在他手掌心裡不屈不撓的震動，幾乎讓他覺得燙手。

在對方掛斷前，Luca還是接起來了。他把手機靠在耳邊，低低地說：「喂？」

「你要出門？」Ren Zotto是團員裡年紀最小的，總倒霉地排在最後一個洗澡。他肩膀上搭著毛巾，正準備去廚房接一杯水喝，意外看見早該睡死在床上的Luca在玄關穿鞋。Ren詫異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錶，確認自己沒有穿越，或者掉進時間裂縫之類的。

時間的確還是半夜，Luca穿著黑色的連帽上衣和運動褲，金髮草草地在後頸扎起，藏在壓低的鴨舌帽底下。他拉下遮住半張臉的口罩，含糊的嗯了一聲：「有點事得出去一趟，你早點睡吧。」

Ren一臉不贊同地嘟噥道：「可是明天還有錄影。」

「沒關係，我不會出去很久。」Luca對他擺擺手，從鞋櫃上拿了鑰匙，順便叮囑道：「別跟其他人說，尤其是經紀人。」

Ren不是大嘴巴的人，況且這三更半夜的，他去哪找人說？他喝了水，打著呵欠回自己的房間去，幾乎是腦袋一沾到枕頭就睡著了。

Luca在宿舍樓底下攔了計程車，報了一個街道的名字。車子平穩地駛出，他靠在椅背上，還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他很久沒有在這麼晚的時刻出門了，就算有，也是在保母車上。乘坐保母車時，窗戶會貼著厚厚的不透光窗紙，或者把黑色的簾子密密地拉緊，以防被人從車外拍到照片。夜晚街上的人車比他想像中要多，霓虹燈和光亮的招牌讓城市顯得不那麼安靜，有一種騷動的活力。

按照傳到手機上簡訊的地址，Luca在接到電話後20分鐘左右抵達了一間店面不大的居酒屋。外頭佈置的頗為日式風格，還有一盞暈著暖黃色光芒的紙燈籠。Luca低頭從米白色的門簾底下鑽進店內，聽見店員一聲不大標準的日文招呼。

Luca下意識的壓了壓帽簷，正想告訴店員自己是來找人的，就聽見一個人主動走過來搭話：「你是來接Ike的人嗎？太好了，幫了我們大忙。」

Luca跟在她後面走進包廂，店裡頭的裝潢也很日式，進包廂甚至要脫鞋子。Luca有點懶得脫，就靠在拉門旁邊沒有動作。向他搭話的那個人看起來很年輕，頭髮是明亮的金色，一面脫鞋子一面絮絮叨叨地跟他道歉：「這麼晚打擾你真不好意思啊，但我們沒有人知道Ike住哪。」

「Ike請你們打電話給我的？」Luca問道，否則他實在想不到為什麼長長的通訊錄裡頭，偏偏把電話撥過來自己這裡。

「那倒不是哎，」金髮的女孩搔了搔腦袋，誠實地說：「他已經醉到不行了。你是他通訊錄裡第一個號碼，而且——而且你的備註，呃，比較特別一點？」

她笑了起來，表情頗為曖昧的用手肘推了推Luca的手臂：「我們都不知道Ike已經有男朋友了！」

Luca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澄清好，她已經蹬蹬跑進了包廂，推了推趴在桌上睡過去的Ike：「Ike？Ike，你男友來接你了。」

Ike Eveland討厭被人打擾好眠，這點跟Luca是一樣的。他不耐煩地推開對方的手，嘟噥道：「誰啊。」

「你男朋友——男朋友——」女孩耐心地說，對待醉鬼一定要很有耐心才行：「我剛剛打電話去請他來接你回家！」

Ike花了一點時間，遲鈍的思考對方的話。然後他猛地直起身子，差點直接跟蹲在一旁的粉髮青年撞在一塊。他的眼鏡有點被壓歪了，金色的眼睛用力瞇起，好不容易視線從模糊到聚焦，看清楚靠在包廂門邊的人。

他立刻就笑了，並且笑得格外輕快，用有點沙啞而柔軟的嗓音愉快地喊：「Luca！」

Luca靜靜地看著他，很輕地點了點頭。Ike跌跌撞撞的撐著桌邊起身，走到他面前，幾乎是栽在他肩膀上。Luca得伸手扶著他的手臂，免的Ike直接摔個四腳朝天。

「你來接我回家嗎，Luca？」Ike高興地問，伸手環住Luca的脖子，把臉頰親暱地埋進對方的頸項間。Luca身上有他熟悉的柔軟精香氣，並且很溫暖，格外容易讓人產生依戀感。

Luca遲疑了幾秒，才在Ike的後背上拍了兩下：「你穿鞋子吧。你自己能穿嗎？」

Luca替Ike先付了餐錢，把站都站不太穩的青年推進計程車後座，自己也跟著鑽進去。司機問要開去哪，他才想起不知道Ike分手後有沒有搬過家。看Ike靠在車窗上閉著眼嘟噥的樣子，實在不像是能夠對話，只好還是報了舊的地址。

司機從後照鏡瞥了他們倆一眼，委婉地問：「你朋友還好嗎？」

他沒問出來的後半句是「不會吐在車上吧」。

Luca搖搖頭，又想到Ike以前好像喝太多的確會吐，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但還是硬著頭皮掛保證：「沒事，他酒品挺好的。」

Ike嫌棄玻璃車窗又硬又冰，轉而往Luca肩膀上靠。Luca僵了一秒，還是乖乖讓Ike靠著沒有躲開。Ike調整了一會，終於喬出一個足夠舒服的姿勢，滿足地嘆了口氣。

抵達了公寓樓下，Luca半拖半攙著Ike爬上三樓，走到309室門前。Ike懶懶地抬了抬眼皮：「到家了？太好了，我感覺快吐了。」

「什麼？不要吐在門口！」Luca緊張地搖了搖Ike的肩膀：「你鑰匙放在哪？」

「我不是給過你備份鑰匙嗎？」Ike回答，用力閉了閉眼，一副隨時都要吐出來的臉色。

Luca急得團團轉，他那支備份鑰匙早在分手時就還給Ike了，現在上哪裡去找鑰匙？Ike身上一定有鑰匙，但是要是放在褲子口袋裡，難道要Luca伸手去掏嗎？這也太尷尬了吧！

好在他靈機一動，想到Ike總是會在家門附近藏備用鑰匙，以防出現忘記帶鑰匙出門的窘境。他安撫好Ike自己靠著牆壁站好，開始地毯式搜索備用鑰匙——門口地毯下？沒有。看起來忘記澆水的、懨懨一席的盆栽裡？沒有。

最後他在門牌上的縫隙裡摸到了，順利打開公寓門。Ike跌跌撞撞地跑進廁所，不一會就響起響亮的嘔吐聲，聽起來撕心裂肺的。

Luca站在玄關猶豫了下，按理說，他已經把Ike平安送回家，算是盡到責任了；但Ike喝醉之後總是很不舒服，他一個人根本懶得打理自己，可能就這樣靠在馬桶邊一直到早上。左右拉扯了半天，Luca還是慢吞吞地進了這間熟悉的公寓，去廚房幫Ike泡一杯解酒的蜂蜜水。

Ike吐了一陣，直到空蕩蕩的胃裡除了胃酸之外沒有其他可以吐了，又用冷水洗了把臉。他還是有點輕飄飄的，扶著牆壁走出廁所。

「吐完了？」Luca端著杯子走過來，把玻璃杯塞到Ike手裡：「喝這個，喝完會好一點。」

Ike仰頭一口氣喝光了，很自然地把杯子還給Luca，拖著腳步倒進沙發抱枕裡。Luca默默地洗了杯子放在碗盤架上晾乾，才走過去沙發邊，找了條毛毯蓋在Ike身上。

他正準備要走，就感覺上衣下擺被拉住，力氣不大，但很固執。Luca低下頭，慢慢把Ike的手指掰開，塞回毛毯下。

Luca在沙發旁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Ike的眼鏡摘下。為了避免他早上醒了後找不到眼鏡，就放在伸手可及的茶几上。

「Luca，」Ike睏得睜不開眼睛，嘀咕道：「我愛你。」

Luca愣了愣，突然一陣鼻酸。他們交往時，Ike都很少直接說愛他......現在都已經分手了，也只敢趁著喝醉的時候說嗎？

他伸出手，輕輕地替睡著的青年把瀏海撥好。Ike最近一定又熬夜了，眼睛底下有一大片烏雲似的青色。他是睡不好嗎？Luca怔怔地想。

「晚安，Ike。」Luca低聲說：「做個好夢。」

Ike上台演出前總是很緊張，即使都是熟悉的舊歌，也早就演出過數次了。他嫌後台休息室太悶熱，自己躲出來透氣。演出前不能吃甜的，也不能抽菸，Ike只好靠在牆邊無聊的滑手機。

「你成年了嗎？」門口的工作人員問：「麻煩借我看一下身分證。」

「呃，我成年啦，真的！」穿著白襯衫的金髮少年急促地說：「我、我剛好沒帶錢包，沒有證件，但我真的成年啦。」

Ike好奇地轉過頭，忍不住露出笑意。論誰看都不覺得這個男孩已經成年了，絕對還是高中生。金髮少年因為進不去Live House而急得團團轉，不斷拍胸膛保證自己絕對已成年。他看起來迫切地想要進去，Ike想起自己高中時也常常想各種辦法混進Live House看樂團演出，頓時生出一點惻隱之心。

於是他走過去，把手輕輕搭在金髮男孩的肩膀上，對工作人員說：「他是我朋友，我替他擔保。」

工作人員認識他，於是點點頭放行了。Ike帶著男孩走過狹窄的階梯，進到沒有窗的地下室，一面用打趣的語氣說道：「你還沒成年吧，叫什麼名字？」

金髮男孩下意識要反駁，但似乎不太會說謊的樣子，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出來。最後只說了自己的名字：「Luca。Luca Kaneshiro，你呢？」

「你可以叫我Ike。」Ike告訴他，一邊幫他找了個吧檯旁的位置，跟酒保說道：「兩杯烏龍茶。」

Luca好不容易混進來，正好奇地四處打量。他有一雙晶亮的紫色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起來格外有神。

「我第一次來Live House。」Luca興致勃勃地分享，微微傾著身子，像是要分享一個不得了的秘密。他打了個噴嚏，皺了皺鼻子：「有菸味。」

「地下室通風比較差一點，習慣就好。」Ike說，托著下巴笑笑的說：「高中生嗎？我高中的時候也常常偷溜進Live House看樂團表演。其實未成年也可以進來的，只是不能點酒，剛剛入口的Staff不是要刁難你。」

Luca摸了摸鼻子，呼了一口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今天一定進不來了呢，謝謝你啊。」

「你來聽哪一團的演出？」Ike擺擺手，示意他不用放在心上，好奇的問。

「不知道哎，我也是第一次來Live House。」Luca誠實地說：「我聽朋友說很好玩，就想來看一次。你呢？」

Ike晃了晃玻璃杯，裡頭冰塊撞的杯壁叮噹響：「我是......我是來表演那個。」

「真的嗎？」Luca眼睛一亮：「你好厲害！」

「還沒聽到演唱就先誇獎我？」Ike好笑地說：「搞不好你聽了會大所失望也說不定喔？」

他把剩下的茶喝完，對Luca笑了笑：「我先去後臺準備了，你自己玩吧。好好享受表演，但不可以喝酒，知道嗎？」

Live House裡音樂放得很大聲，低音透過音響擴音，整個空間都為之震動。

Luca坐在吧台邊的位置上喝冰烏龍茶，跟著沒聽過的樂曲搖頭晃腦。他頗為享受這種喧鬧的氛圍，有人在吶喊、尖叫，燈光是黃色和紅色的，所有人看起來都很模糊。

Ike和他的樂團在第三組登場，一走上舞台，Luca就瞪大了眼睛。剛剛看起來還很斯文的眼鏡青年換上了皮褲和紅色無袖背心，瀏海用髮膠梳起露出光潔的額頭，耳垂上金色的耳飾被刺眼的舞台燈照出耀眼的反射光芒。

Ike走到舞台中間和台下的觀眾打招呼，一面介紹其他樂團的成員。他看起來游刃有餘，實際上緊張的要命，手心裡都出了汗。Ike悄悄地用褲子擦掉手心的汗，免得等會彈吉他的時候手滑。

開演前，他不經意地往吧台邊瞥去一眼，想看剛剛那個高中男孩還在不在。

恰巧和Luca對上了眼，兩人都是一愣。

Ike遠遠地對他舉起手上的麥克風，兩人中間隔著攢動的人群，以及浮躁的空氣。

「希望你享受這個夜晚。」Ike說，視線掃過台前的人群，暗自希望自己的聲音不會太過顫抖。

他在舞台上的樣子看起來太過耀眼了——以至於Luca有一瞬間的失神。

看上去像是在發光，好奇怪，人怎麼會發光呢？

舞台的白熾燈過於刺眼了，散發的熱度也像是浪一樣逼人。Ike的臉頰上出了汗水，燈光一照，看起來在閃閃發亮。

他唱歌的嗓音像是兩種極端，一首是低沈而溫柔的緩慢抒情歌；下一首是重金屬搖滾，當他抓著麥克風，脖子上青筋都暴起著嘶吼時，好像又變成另外一個人。

每個人人生中一定會有這樣一個瞬間：彷彿自己從世界中抽離了，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而遙遠。五感都變得遲鈍，莫名地無法動彈。也許是因為衝擊太大，也許是因為心臟跳動得太過劇烈......只有眼前站在舞台上的灰髮青年是亮的，就像是一顆燃燒的星子。

Ike唱的歌，跟Luca平日裡習慣聽的流行樂不一樣：更鼓譟、更沸騰一點。該怎麼描述才好？像是世界被撕裂了一條縫，從縫隙之間流淌出的是嶄新的未知。

Ike和他的樂團總共演出了三首曲子，Luca已經從吧台邊緣的座位，挪到了人群後頭邊緣。他得稍微掂著腳尖，才能從人頭上方看清楚舞台上的情況。

燈光暗下來，Ike等人離場後，空氣還是躁動的要命。Luca驚異地想：我喜歡音樂！他首次清楚地認知到這件事實。

他當然是喜歡音樂的，他的手機裡有最新的流行樂手的整張專輯，他會跟朋友去唱卡拉OK，但這是不一樣的。

他想要唱歌給陌生人聽，想要站在架高的舞台上，享受發燙的白熾燈照在臉頰上的感覺。他想要被注視、被喜愛、被崇拜，就像是舞台上的Ike一樣。

後來幾次輪到Ike的樂團有排演出的日子，Luca都會悄悄地跑去看。一開始也是站在人群中遠遠地看，過了一陣子，他又會早早地入場，佔據舞台前第一排。他想和Ike打招呼，想讓Ike看見他還有來。這樣的想法是頗為自私的，但是Luca暫時拋到腦後去了。

Ike也的確看見他了，詫異了一秒，又對著台下的Luca彎起眼睛笑，不太明顯地點了點頭。

表演完後，Ike要離場前，對著Luca比了個手勢。如果Luca反應慢一點，或者恰巧眨了下眼睛，可能就會錯過這個秘密的信號。

秘密？想到這個形容詞，Luca心底一角就毫無理由地感到一種滿足感。他是不同的，他跟舞台上這位閃亮的主唱認識！Ike可是在舞台上就一眼認出他來，即使他們只有講過一次話。

Luca從擁擠的地下室擠出來，興沖沖地跑到了Live House的外頭。剛剛Ike比了個上的手勢，他便猜測應該是叫他上樓的意思。

Ike看見他左顧右盼地從入口處出來，笑著對他揮了揮手：「你又來啦？」

「你認出我了！」Luca有些興奮的說，又後知後覺的覺得自己太過自來熟，摸了摸鼻子：「我很喜歡你們的歌，這幾天都有來。」

「真的？」Ike驚喜地彎著眼睛：「你看起來不像是聽地下樂團的小孩。Anyway，很高興你喜歡我寫的歌。」

Luca瞪圓了眼睛：「那些歌都是你寫的？」

得到Ike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頭承認後，Luca語無倫次地開始表述自己真的喜歡那些歌曲：「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但是我是真的很喜歡！我其實本來不太聽這種歌的，但是你的歌——很POG！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Ike忍俊不住的笑了，雖然有點聽不太明白，但是高中生那股熱烈而純真的喜愛，的確有很好的傳達出來：「謝謝，我知道。」

「我以後還能來看你的演出嗎？」Luca問道。

「當然可以，」Ike挑了挑眉毛：「畢竟Live House又不是我開的，只要你付得起入場費。」

Ike說完這句話，突然想起眼前的大男孩還只是高中生，眉毛頓時皺了起來：「你是高中生對吧？你是用零用錢來的？」

「呃，對。」Luca摸摸鼻子，替自己辯解道：「不過我家人不會管我零用錢花在哪裡！」

Ike看了一眼手機螢幕上的時間，已經接近十點了，於是提議：「你該回家了，我陪你走到地鐵站吧。」

「我自己也可以走啦。」Luca不太好意思地擺手婉拒道。

「沒關係，我本來也要去便利商店買東西。」Ike笑著朝街道的方向點了點頭：「走吧。」

「你今天穿著校服來的。」並肩走在路上時，Ike用閒聊的語氣說道：「嗯，看起來很青春。」

Luca有點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試探地回應：「謝謝？」

Ike被他小心翼翼的態度逗笑了：「你沒有參加社團嗎？」

「啊、我是陸上部的。」Luca連忙回答，也拋出自己的問題：「Ike是大學生嗎？」

「嗯，我們樂團是在大學認識後才組的。」Ike說。經過便利商店時他停下腳步，指著招牌問：「介意我去買個喝的嗎？一下就好。」

Luca沒有要買什麼，就在門口等。Ike很快出來了，左手拿了一罐柳橙汁，右手拎著鋁罐裝的能量飲料。

Ike把果汁遞給Luca，笑著說：「請你喝。」

初夏的夜晚已經炎熱起來了，果汁罐一離開冷氣房，塑膠杯壁就開始凝結出細密的水珠，握在手上一陣涼意。

Luca道謝後好奇的問：「你喝什麼？」

「這個？能量飲料。」Ike拉開拉環，喝了一大口，發出舒服的喟嘆：「小孩子不要學，這個對身體不好，知道嗎？」

Luca明顯一臉不贊同，一副既然對身體不好，為什麼要喝？的表情。他的面部表情很豐富，Ike可以輕易地知曉他在想什麼。現在這樣好懂的人並不多了，顯得格外純真而珍貴。

Ike輕輕點了點金髮少年的額頭：「等你長大就知道了，走吧。」

這個舉動可以稱得上親暱了。Luca摸著自己的額頭傻笑了下，才快步跟上Ike的腳步。

送Luca到地鐵站門口，Ike還特別叮囑道：「趕快回家。高中生這麼晚別在路上遊蕩，好嗎？」

Luca乖乖點頭：「我明天還會來看你表演！」

Ike想了想，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個通行證。Luca接過一看，上面印了Live House的店名跟Ike的名字。

「以後不用買票了，用這個進來吧。」Ike說，對上Luca手足無措的眼神笑了笑：「零用錢可以存起來。」

「不用......我可以買票進去。」Luca想把通行證還給Ike，但後者把兩隻手都背到身後，不肯收回去。Luca吶吶地問：「那你怎麼辦？」

Ike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再去要一張就好了。快回家吧，小孩。」

Luca小心地把通行證收進背包裡，抗議道：「我不是小孩，Ike。我們其實才差幾歲而已！」

「只是個高中生而已，說什麼呢。」Ike滿不在乎地說，把喝光的能量飲料罐壓扁，扔進地鐵入口的垃圾桶，發出清脆的咚的一聲。他歪著頭對Luca又笑了笑，揮揮手：「快回家吧，明天見。」

Luca隔天下課後，還是往Live House跑。他的同學來約他放學後去打球，他雖然有點心動，但還是婉拒了。

「你最近怎麼老是一放學就跑得不見人影？」好友半是抱怨半是打趣地問，用手肘頂了頂Luca的腰腹：「是不是瞞著我們偷交女朋友？」

Luca因為發癢而笑出聲，否認道：「哪有？我是去聽樂團！」

他今天拿著Ike送給他的通行證，要走進入口時還有些踟躕。工作人員看了他手上的通行證一眼，很快就放行了，還告訴他可以去後台。

Luca還沒去過後台，心裡有點忐忑。按照工作人員告訴他的，從舞台邊一個不起眼的小門進去，裡頭是一條不太寬敞的走道。已經很狹窄了，兩邊的地板上還歪七扭八的堆著很多紙箱或者資材，更加難走。

Luca與很多穿著黑色T恤和黑色牛仔褲的工作人員擦肩而過，這些人看起來都十分忙碌，耳朵裡還戴著耳麥，用對講機飛快地在說話。他一路上偶爾靠邊讓別人先走，偶爾因為自己擋到路而道歉，才終於找到貼著Ike樂團名字的房間，鬆了口氣。

他敲了兩下門，就有人來替他開門，只不過不是Ike。但Luca對他有印象，是樂團裡的貝斯手，瀏海有一搓標誌性的黃色挑染。

貝斯手困惑的「嗯？」了一聲，問Luca道：「你是？」

「噢、我來找Ike！」Luca有些侷促地回答：「會不會打擾你們準備？」

「沒關係，他正在化妝，你可以進來等。」貝斯手瞥了一眼掛在Luca胸前的Ike的通行證，笑了笑，側身讓金髮少年走進休息室裡。他指了指角落的一張鏡子，順便喊道：「Ike，你朋友！」

Ike下意識地要轉頭，被拿著化妝刷的紫髮青年沒好氣的掰回來，喝斥道：「別亂動，小心我畫花你的臉。」

Ike只好維持著挺直脊背的姿勢，從鏡子裡看Luca走到自己身後，盡量不挪動動作地開口：「嗨，你來了。」

在舞台上戴著眼鏡有很多不方便，例如反光的鏡片，動作不能太大，要不然不小心把眼鏡甩出去，Ike就得半瞎著在所有人面前滿地找眼鏡。所以他戴了隱形眼鏡，又畫上了眼線後的金色眼睛看起來比平常更加狹長，有一種不同的攻擊性。只不過眼中的笑意很好地中和了這種張力，Ike笑著說：「你應該不是翹課來的吧？」

「沒有，我放學了！」Luca連忙說，頓了一秒，又開口說道：「你今天看起來很漂亮。」

Ike差點又要轉頭，二度被化妝師罵了，這次被輕輕打了一下。化妝師直起身子看了站在後邊手足無措的Luca，不滿地說：「你別站在這裡讓他分心，等畫完妝再說。」

「Shu，幫我招呼Luca一下行嗎？」Ike只好拉高了聲音問道，從鏡子裡對Luca笑了笑：「等會再聊。」

剛剛那位幫他開門的貝斯手——現在知道他的名字叫Shu了——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領他到空著的椅子上坐下，問Luca：「你要喝點什麼嗎？我們有罐裝豆子湯？」

「呃，豆子湯？」Luca一頭霧水，不知道那是什麼，只好禮貌的拒絕：「沒關係，我不渴。」

Shu聳聳肩，他似乎也很忙，還要去調音跟確認音響器材，一下就走了。Luca沒事情做，只好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他先拍了拍牆上的海報，應該是Ike的樂團之前的演出宣傳，設計得很好看。然後Luca又拍堆放在一旁的樂器袋，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有美感。

最後他把鏡頭移向Ike的背影，按下攝影鍵。Ike像是有所感覺，從鏡子裡頭向Luca頭來一眼，困惑的笑了。

「你拍了我的照片？」化完妝之後Ike終於獲准可以離開椅子，他伸懶腰，做一些簡單的熱身動作，為等一會的上場做準備，一邊問Luca。

Luca以為他介意，尷尬地摸摸鼻子：「對不起。」

「沒關係啊，為什麼道歉。」Ike好笑的說，從散亂的桌上找出自己的手機：「但是可以傳給我嗎？交換一下聯絡方式吧。」

確認已經加了好友，Luca傳送了一張貼圖過去。是一隻微笑的小狗貼圖，Ike看了看貼圖，又從手機邊緣抬頭看了看Luca，笑了。

「你為什麼笑？」Luca摸不著頭腦的問，一面低頭把剛剛拍的所有照片一股腦地都傳給Ike，導致Ike的手機震動個不停。

「沒什麼。」Ike看了幾眼Luca拍的照片，就把手機放回桌上：「我要先去調音了，你......？」

Luca從椅子上起身，他本來只是先來後台打個招呼，於是說：「那我先走了，今天的演出加油，我很期待。」

Ike用食指小心地把幾縷垂在額頭上的碎髮撩開，對著他挑起一邊眉毛。每當他聊起自己的歌曲，表情總是更加明亮，有一種盛放的生命力，讓那張年輕的、精緻的臉龐，看起來更加耀眼：「我想你可以期待一下。」

Luca抱著手機躺在床上，無聊地翻了個身。

Ike的樂團已經一個多禮拜沒有演出了，Luca的生活一下子恢復到之前的規律。以前不覺得，現在卻覺得有點無趣而貧乏。他很想念在擁擠的人群中被震耳欲聾的音樂包圍的時間，低音和鼓點讓整個空間都為之震動，連同他的心跳也在加速。

不知道Ike在做什麼？Luca又翻了個身，慢吞吞地把手機舉在眼前。他一直是一個行動力很強的人，既然想到了，就發條訊息問問好了。

他和Ike的聊天訊息還停留在上一次聽完演出後，Ike問他平安到家了沒？Luca說已經到了，附帶一個笑臉小狗貼圖，就沒有後續了。

Luca想了想，問道：「最近很忙嗎？」

怕只有這條訊息看起來太莫名，Luca又傳了一條：「你們好久沒有演出了。」外加一個哭哭小狗貼圖。

Ike的回覆意料之外的快，但也很短：「期末考......。」

Luca拿著手機笑了，他好像可以透過這則訊息，瞧見手機那頭灰髮青年無奈的表情。他想了三秒，決定打電話過去——比起打字，Luca更喜歡講電話。

Ike正在為期末考焦頭爛額。因為是在自己租的公寓裡，也顧不上什麼形象了，把亂糟糟的瀏海用髮箍全部往後梳。

Luca突然打過來，讓他差點把手機扔出去，手忙腳亂地接起了。

「喂？」Ike按了擴音，把手機放在桌面上：「Luca？」

「Ike！」Luca的聲音充滿活力，一聽就是沒有被期末考折磨的幸福學生。Ike感嘆地想，高中生也是有高中生的好啊。Luca問道：「我打擾你了嗎？」

問都不問就直接打過來了，現在才考慮這個問題嗎？Ike哭笑不得的在心裡吐槽道。不過他剛好報告打到一個段落，原本就打算休息一會，就回答他：「不會。怎麼了嗎？」

「沒有，就是覺得很久沒有看到Ike了。」Luca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其實也才一個禮拜而已！但感覺已經過了好久。」

好像一隻怕寂寞的小狗。Ike想起Luca最常傳的那系列小狗貼圖，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沒有期末考嗎？」Ike隨口問了一句，一面往後倒在椅背上，用盡全力伸了個大懶腰。在書桌前坐了一天，讓他渾身的筋骨都糾結在一起的感覺。

Ike拉伸時發出像貓一樣細細的叫聲，Luca差點沒握住手機，砸在自己鼻梁上。他發出一些含糊而沒有意義的咕噥：「呃？什麼？期末考，有啊！有！」

「那你還不快去讀書？」Ike好笑的說，擺出一副成年人的模樣，頭頭是道的教訓小孩。他突然想起自己沒有問過Luca的年級，順口問了一句：「Luca，你幾年級啊？」

「我？我高三。」Luca回答，搶在Ike之前又補充：「不過我已經有大學可以讀了，保送的。」

Ike差點以為自己誤人子弟，拐騙考生每天放學來看演出不務正業，鬆了口氣：「那很好，嚇了我一跳。」

Luca笑了笑，問道：「Ike是讀什麼系？」

「我？我是讀文學的。」Ike說，Luca在電腦那頭發出驚訝的呼喊，讓Ike好笑地反問：「怎麼很驚訝的樣子？」

「我以為會是音樂相關的。」Luca摸了摸鼻子，誠實地說：「因為Ike有組樂團，還有自己寫歌。」

Ike揉了揉眼睛，疲倦地說：「是啊，也許那樣我就不用在這裡讀什麼近現代文學概論。Anyway，我沒辦法跟你聊太久，我還有報告要寫。」

「好吧，」Luca有些失落地說，翻了個身，把臉半埋在枕頭裡：「你們什麼時候還會有演出？要到暑假嗎？」

「也許吧？反正我們大學生比你們早放假。」Ike回答他。他已經因為期末熬了好幾天的夜，睏倦地打了個呵欠：「你躺在床上吧？早點睡。」

Luca詫異地問：「你怎麼知道的？你、你是不是偷偷監視我？」

Ike有時候真不知道Luca的思路是怎麼如此跳躍，有些無言地說：「我聽見你翻身的聲音，猜的。小孩子早點睡，大人要繼續準備期末考了。」

「你明明也還是學生，為什麼要把自己說的那麼老？」Luca取笑他，又問：「你會希望我叫你哥哥嗎？Ike哥哥？」

Ike一時語塞，半晌才找回聲音：「你都從哪裡學的，亂七八糟......。」

Luca惡作劇得逞似的笑了起來，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像是把臉埋在枕頭裡一樣：「好吧，晚安，Ike。」

「晚安，Luca。」Ike伸手拿起手機，正準備掛斷，又聽見Luca說話。

「我還能打電話給你嗎，Ike？」Luca問道。

Ike握著因為通話而有點發燙的手機，嗯了一聲。Luca獲得允准，高高興興的掛斷了。

看著通話結束後重新暗下來的螢幕，Ike沒由來的覺得心亂糟糟的。他捏了捏自己發燙的耳尖，在心裡嘀咕現在的小孩怎麼那麼、那麼早熟？

Ike放暑假後，其實也沒有很空閒。除了樂團，他還兼職了書店的打工，才能付得出租借練習場地的費用。

Luca放暑假也放得很早，主要是因為他是畢業生。在大學開學前，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他跑Live House的頻率更高了，甚至已經跟工作人員混熟了臉，一副如魚得水的模樣。

這一天Ike他們的演出是壓軸，散場時已經快半夜了。因為是最後一場表演，結束後Ike也不急著收拾撤場，坐在台邊喝水。

Luca拿著一杯烏龍茶靠近台邊時，Ike挑了挑眉：「已經超過未成年在外面遊蕩的時間了，小孩。」

他還沒卸妝髮，看起來格外嫵媚，兩隻腳交疊在一塊，穿著皮靴的腳尖微微勾起。Luca先把玻璃杯放到Ike旁邊，一邊撐著手臂把自己推到舞台上，一邊反駁：「我已經成年了！」

「什麼時候？你不是剛畢業嗎。」Ike伸手拉了他一把，詫異地問。

Luca挨著Ike坐好，也跟著有模有樣地翹起腿。他的腿更長，包裹在牛仔褲裡頭，且長而勻稱。

「我高中畢業了。」Luca狡辯道。他只翹了一下腿，又把腿放下，愉快地懸在舞台邊晃著：「從台上看下去的感覺好不一樣！待在台下的時候總覺得擁擠，其實挺寬敞的嘛。」

Ike好笑地推了他一把：「高中畢業跟成年差很遠！少來。」

「我爸媽出國旅遊了，我不想一個人待在家裡。」Luca又解釋，他不喜歡一個人待著，那感覺怪寂寞的：「你不會要趕我走吧？Ike。」

「我又不是你家長。」Ike說，他抱著自己的吉他，開始保養。注意到Luca的視線一直盯著自己的動作看，Ike很自然地問：「你想拿拿看嗎？」

Luca眼睛一亮，連連點頭。Ike笑著把吉他背帶解下，把樂器交到Luca懷裡：「你會彈吉他？」

「嗯，但是是彈木吉他。」Luca靦腆地說，動作熟練地把吉他抱在懷裡，試探性的撥動琴弦。他第一次拿電吉他，感覺很新鮮，聲音不是透過吉他本身傳來，而是從兩人背後的音響中被擴大播放。

Luca輕輕的哼起歌來，他的嗓音很好聽，有一種未經雕琢的樸實感。音色很難得，溫柔而低沈，如果是搭配木吉他彈唱的話應該會更適合......Ike想。

他安靜地聽Luca哼完一首歌，金髮的大男孩遲來地害羞，把電吉他交還給Ike：「好聽嗎？」

「很好聽，」Ike想了想，把吉他推回給Luca：「你可以用唱的，我很喜歡你的聲音。」

「真的？」Luca抿了抿嘴，低下頭：「我聽了Ike的歌之後，也變得想要唱歌給別人聽。」

他低頭的時候，略長的金髮隨著動作也垂落臉頰邊。他伸手撩起，隨意的塞到耳後，重新調整和弦撥弄。

他背的起來的譜不多，都是流行樂。電吉他的音色跟木吉他真的好不同，Luca有些不習慣。他唱歌的聲音一開始比較低，後來大概是放鬆下來，慢慢地變得宏亮。

是真的很好聽，Ike怔怔地想。嗓音這種事情，是很講究天份的——有的人，天生就適合唱歌。

Luca唱完後，偏著頭看向身旁的Ike，有些不安混合著期待的詢問：「怎麼樣？」

Ike被他一問才回過神，點了點頭。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清了清喉嚨開口：「你很適合唱歌。」

「真的？」Luca眼神亮晶晶的，抱緊了吉他。他年輕而懷抱夢想，紫色的雙眼有一種燃燒一般的炙熱感，就像是一顆恆星：「我想唱歌，Ike。你覺得我做得到嗎？」

這是一顆渺小的星開始閃耀的故事。

在市區某個狹窄的地下室裡，意外地挖掘到星子。Ike想，那一刻他就知道，Luca一定會走得比他更加遠，也更加高。他還那麼年輕，正要走上一條看似明亮的路途。他會受到很多喜愛，喜歡他的聲音的人、或者單純喜歡Luca Kaneshiro這個人。

不、也許說到Luca，不應該用星星做比喻，該用太陽也說不定。他渾身散發的熱量多得驚人，註定是要照亮夜空的。

Ike醒來是只覺得頭痛的要命，除了一陣陣抽痛的腦袋之外，睡了一晚沙發的代價就是渾身的老骨頭都快散架了。

我昨天晚上怎麼回到家的？無論Ike再怎麼絞盡腦汁地想，都一點印象也沒有。他斷片前的印象停留在居酒屋，因為遊戲一直輸掉，被罰喝了好幾杯酒......原本以為甜甜的水果調酒喝下去也沒什麼，結果後勁意外地強。酒勁一上來，Ike就失去意識了。

他的手機早就沒電自動關機了，Ike接上充電插頭，先把手機拋下，去洗澡。洗完澡又替自己沖泡了一杯即溶咖啡，熱了一片冷凍起來保存的吐司，吃完早餐才回來看手機。

一打開解鎖畫面，就是通訊錄。Ike頓了頓，也是，Millie她們都是女孩子，也沒辦法把Ike抬回自己家，一定是搬了救兵吧。她們找了誰？大概是Shu吧，大家彼此都認識——。

Ike看見最後一通通話紀錄上，顯示的名字是一個點。那個點懸在最上頭，格外安靜，Ike倒抽一口氣，立刻把通話紀錄關掉。他深呼吸，讓自己煩亂的心緒稍微鎮定下來，然後打開聊天軟體，打電話給Millie。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那頭的Millie顯然也還在宿醉中掙扎，有氣無力地問：「這麼早有什麼事嗎？」

「我得提醒你，已經快中午了，Millie。」Ike說，即使他自己也才剛醒來沒多久。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Ike假裝不經意地問起：「我沒有印象了，昨晚是誰送我回家的？」

探聽八卦的好奇心讓Millie打起精神：「你不夠朋友，Ike Eveland！你什麼時候交了男朋友，都沒有跟我說？」

「什麼男朋友，別胡說。」Ike連忙澄清道，心虛了幾秒：「只是認識的人而已。」

「少來！」Millie此刻顯得十分清醒，有條有理地分析：「我原本是想要找Shu來接你，結果一打開你通訊錄，第一個就是他！我都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你把人家備註成『.』做什麼？SUSSY Ike。」

Ike被他一連串的猜測打敗，都找不到時機反駁。「停、停！Millie......我不知道怎麼說，但他現在的確不是我的，呃、男朋友了，好嗎？你不認識他嗎？」

「我應該認識他嗎？」Millie好奇地反問，回憶了一下：「他昨天來的時候戴了帽子跟口罩，我連他臉都沒看見。不過身材不錯，聲音也滿好聽的。」

女孩說完之後又思考了幾秒，重新咀嚼了Ike的回覆，猛然大喊：「所以是前男友？」

Ike把手機拿的離耳朵遠點，免得可憐的耳膜受到尖叫的摧殘。他本來只是要證實自己的猜測，現在確定昨天把自己送回家的人的確是Luca之後，匆匆找了個藉口掛斷電話了。至於之後Millie要帶著Enna還是誰殺來他家興師問罪，到時候再說吧，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Ike十分鴕鳥心態地想。現在他暫時不想處理這個問題，眼下有一個更棘手的狀況等著他。

Ike心情複雜地點開聊天軟體，滑了一陣子才找到沉在底部的聊天室。他點開了，最後一條訊息還停留在幾年前。

不知道Luca有沒有換帳號？他現在是知名偶像了，搞不好已經不用這個帳號了。Ike感慨地想，又退出聊天室。

要不然發簡訊吧？Ike糾結地思考，這個年代還有人發簡訊嗎？但是昨晚Luca有接電話，表示他電話號碼沒有變。

Ike決定發簡訊之後，又開始煩惱：要發什麼？道謝還是道歉？問題是他對自己昨天喝醉之後做了什麼事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應該沒有做什麼丟臉的事情吧。Ike有點心虛，兩隻手飛快地打起字。他大學是讀文學的，寫歌詞、引經據典什麼的當然難不倒他，沒想到一封短短的簡訊打了又刪，刪了又打，硬是耗費了半小時。

「昨晚謝謝你。我朋友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我們的關係，抱歉。」Ike斟酌著打出這些文字，總覺得有些單薄。

我該問候他的近況嗎？Ike想，打了：「你們最近發的新歌很好聽，我有買專輯，加油！」又刪掉，這樣顯得他很在意Luca。

Ike改打：「忙碌的日程中記得注意休息，保重身體。」還是很怪，刪掉。

最後儘管覺得有點不足，也只發了道謝跟道歉的部分。其實是很短的一句話，只有一行字，發出去之後孤零零地飄在簡訊的頁面上。

Ike把手機扔到沙發裡，嘆了口氣。

他才剛把手機擱下，手機就開始震動，螢幕亮起，顯示有新訊息。Ike差點滑倒，小心翼翼地捏著手機邊緣，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把手機捧到自己面前。

好在不是Luca回的，是Shu傳訊息給他，問他現在人在哪？

Ike他的組的樂團，大學畢業後就解散了，雖然不玩樂團了，但偶爾還是會有聯絡。繼續在音樂的道路上努力的只有Ike和Shu兩人，他們兩人成立了一個工作室，寫歌販售。

「在家。」Ike老實地回覆。

Shu的訊息讓他原本才剛安放的心又重新被捏起。Shu說：「我們下午約了要去簽約，你不會忘記了吧？」

Ike咒罵出聲，他的確把這件事拋在腦後了。

Luca睡到差點從休息室的沙發上滾下去，好在他反射神經很好，下意識地伸手撐住了地板，才避免臉頰著地這種慘事發生。

「你醒了啊？」坐在另外一張沙發上的Sonny Brisko正在吃飯糰，他點餐的時候備註要蔥多，結果店家慷慨地附上了一整塑膠盒的蔥花。Sonny心情很好的拍了照片，正在享用三倍蔥花炙烤比目魚內餡飯糰。

Ren剛做完造型，指著Luca說：「啊、你的瀏海壓扁了！你要被Cody姊姊罵了。」

Luca伸手去摸，果然用來固定的小夾子已經七零八落的垂下來了。除此之外，他覺得自己的臉頰上一定睡出了壓痕，可能底妝都被蹭掉一些。

被幾個造型師尖叫著抓去椅子上按著坐下，Luca一面打呵欠，一面適時地道歉。

「行程太忙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化妝師姊姊善體人意的安慰他，動作飛快地替他重新化妝。她用小刷子沾取遮瑕膏，點在Luca的眼睛底下，抱怨道：「你們三個的黑眼圈簡直太難遮了。」

「下次我們走頹廢風怎麼樣？」Luca靈機一動：「這樣有黑眼圈應該說得過去吧？」

化妝師姊姊笑了，輕輕拍了一下Luca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動彈。

Ren也在桌子邊坐下，悄悄地跟Sonny說：「Luca昨天晚上偷溜出去了。」

「去哪？」Sonny挑起一邊精心描過的眉毛，八卦地問道：「約會？」

隨即他又自己否認這個猜測：「他不像那種會有約會的人，除非他是去跟跑步機談戀愛。」

Ren聳聳肩，從桌上拿了一瓶水。為了不破壞完整的唇彩，他咬著吸管喝水，含糊地說：「你說得對。不過我想這是Luca今天特別想睡覺的原因。」

Luca的造型搶救回來，時間也剛好輪到他們上台。

他們三人在後台戴好耳返和麥克風，做最後的確認。然後各就各位，在上一組團體撤場後走上舞台，待在自己應該在的位置上。

這個時候燈光還是暗的，舞台後方的佈景還在準備，他們得以跟台下的粉絲稍微打招呼、互動一下。

Luca看見有人舉著自己名字的燈牌，還有印著自己臉的橫幅，笑著揮了揮手。

舞台的白熾燈亮起時，他忍不住抬起頭，被過於刺眼的燈光逼的眯起眼睛。他現在已經很習慣照在皮膚上的溫度了，甚至不會覺得燙。

我做得很好吧？Ike。

也許是昨晚再一次碰見Ike的緣故，此時此刻，Luca突然又一次想起那位灰髮的青年。

Ike會為我感到驕傲嗎？Luca想。

這是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他並不知道答案。耳麥裡傳來倒數的聲音，熟悉的節奏落下，排練過上百次的舞蹈動作已經形成一種肌肉記憶，Luca甚至不需要思考，就能夠做出相應的動作。

「——It’s Showtime！」

回歸期的行程總是塞得很滿。

錄完舞台，只來得及擦汗和喝口水，就匆匆地要搭車離開電視台，轉去下一個行程的場地。拍雜誌、廣播節目、參加綜藝、接廣告，有時候Luca等人連晚餐都只能在車上隨便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今天晚上的行程是廣播節目，比較輕鬆一點，就是聊聊天。節目的主持人是同一個經紀公司的一個前輩，人很友善，把節目推進的節奏掌握得很好。

「也許你們已經在其他地方回答過這個問題了，」前輩低頭確認了一眼提詞本，笑著說：「但我個人很好奇，是什麼讓你們三個決定要成為偶像？我們可以來聊聊你們的偶像如何。」

Luca低頭看著他分到的提詞卡，這一題他應該要回答坐在旁邊的前輩。公司替他寫好的回答看起來很完美，能夠展現前後輩之間和樂融融的氛圍，可能也可以吸引一些前輩粉絲的興趣。

「要在本人面前說好像有點讓人害羞。」Luca從善如流地回答，一面不太好意思的瞥了前輩一眼：「但是我是因為看了前輩們的舞台才下定決心的呢。」

「哎呀，真的嗎？Luca真會說話，等一下我會多Cue你發言的。」前輩開玩笑道，其他人也都笑了起來。

Luca跟著笑了笑，又湊向麥克風說：「不過如果說對『唱歌』感興趣的話，可能是高中的時候吧，那時候我常常放學後跑去Live House看表演。」

「我也很喜歡樂團的現場演出！」Ren插嘴道：「希望下一次回歸公司會願意讓我們嘗試樂團表演，我很有自信喔。」

前輩拉長了語調喔了一聲，刻意地看著錄影中的鏡頭說：「製作人聽見了嗎？給我們男孩們一個機會吧！我相信粉絲們也超級想看的，對不對？歡迎大家在聊天室表達你們的想法喔。」

「那Luca有特別喜歡的樂團嗎？也推薦給我們吧。」前輩把話題帶回來：「不過Luca你看起來比較像是聽流行樂的呢！」

Luca搔了搔臉頰，承認道：「大家都這麼說，是真的嗎？我有喜歡的樂團，不過很可惜，他們已經解散了。」

氣氛一下子有些凝結了，Sonny時機巧妙地發言：「我記得Ren高中的時候是不是自己組過樂團？不過你現在已經是我們的一份子了，所以樂團也只能解散，哈哈。」

好歹是順利帶過去了，後來他們也沒有再提起這個話題。

Luca感覺自己從錄音室裡抽離了，剩下的節目他都依照題詞卡上預先寫好的答案乖乖地回答。老實說，剛剛那一段自由發揮效果應該還不錯，結束之後可能沒有人會在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有多重要......那不應該被抹去的。無人知曉在那破舊擁擠的地下室中，燃燒一樣爆裂的音符有多麽炙熱，像是直接觸碰到他顫抖的靈魂。

Ike才是造就了Luca的那個存在。

廣播節目是他們今天最後一個行程，謝天謝地。

在回宿舍的車程上，經紀人把保管的手機一一還到他們手上，千篇一率地叮囑千萬小心上網，不要亂留言，不要造成麻煩。

Luca一邊等手機開機，一邊用經紀人的手機點宵夜。他正在猶豫漢堡套餐還是炸雞套餐，手機開機好了，立刻跳出一則新簡訊。這年頭已經很少人寄簡訊了，Luca很自然地以為是廣告，不甚在意地低頭一瞥。

Luca差點把手上的手機摔出去，甚至不是他自己的手機，是經紀人無辜的手機。

Luca突然跑去當練習生，應該是在他大學二年級的時候。Ike有點記不太清楚了，那一陣子他自己也很忙碌，感覺世界是一團混亂的麵糊，勉強被揉在一起。

Luca高中畢業後發生了很多事，多到一下子不知道從哪開始說起好。

某個即將進入秋天的夜晚，Luca背上背著一個塞得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出現在Live House裡。他來的時候Live House還沒開始營業，Ike正坐在吧檯吃有點嫌早的晚餐。

他坐在高腳椅上，看著Luca把背包從肩膀上放下，落地時發出沉悶的聲響。Ike吞下口腔裡的麵包，皺著眉問：「Luca，你該不會離家出走吧？」「什麼？當然沒有。」Luca很快地反駁到，在Ike旁邊的高腳椅上坐下，捶著痠痛的肩膀：「可以給我一杯水嗎？謝拉。」

灌下一整個玻璃杯的水後，Luca才稍微喘過氣，有精力解釋道：「我大學的時候想要搬出來自己租房子住。」

「所以你找好房子了？」Ike耐心地問。

Luca很樂觀地搖頭：「還沒有！我打算明天開始找。」

Ike一副被你打敗了的表情，指著Luca腳邊的登山包：「那你這麼早把行李搬出來做什麼？你找到房子前睡哪？」

「呃，總是會有辦法的。」Luca眼神游移：「對了，Ike你有認識在找室友的人嗎？我生活習慣很好！」

Ike當然不能看著Luca真的流落街頭，答應在Luca找到新家前可以讓他暫住在自己的公寓裡。

「我會幫忙打掃家裡，還可以煮飯給你吃！」Luca拍著胸膛保證道。

於是Luca背著登山包住進了Ike家裡。

Ike租的公寓也很小，只有一間房間，Luca搬進去後只能打地鋪。不過他本人並不在意，甚至每天晚上都睡得很香。

Luca拿到了一副備用鑰匙，一開始他頗為認真的在找房子，但後來目標轉成說服Ike答應讓自己留下來當室友。

「我可以分攤一半的房租，而且我只要睡地板。」Luca正襟危坐地跪坐在茶几前，誠懇地說。Ike覺得公寓已經夠小了，原本又只有自己一個人住，連餐桌都沒有買，平常就盤腿坐在茶几邊吃飯或者使用筆記型電腦編曲。

Ike一時語塞：「你開學之後難道要從這裡通學？」

「房東奶奶說她有一台舊的腳踏車可以送給我。」Luca早已想好，應答如流地回答：「那台腳踏車還有菜籃，我回家路上可以順便去超市買東西。」

「你不是說上大學之後想要自己獨立生活，才搬出家裡的嗎？」Ike狐疑地問。當初Luca是這樣信誓旦旦地宣布，Ike自己也是上大學後搬出來生活的，很支持Luca這種想法。

Luca抿了抿嘴，不太好意思地承認：「我喜歡有人陪伴的感覺......像跟Ike在一起就很好。」

這是他的真心話。一個人生活固然聽起來非常有吸引力，但突然要離開熱鬧的家庭脫離到孤獨的生活，還是讓Luca心裡十分忐忑。比起獨自生活，找一個人作伴是個不錯的選擇——這樣既算是獨立，但有不需要孤單一人。

如過這個作伴的人是認識的人就更好了！比Luca年紀稍長的Ike很適合，他知道很多Luca不知道的生活知識，人也很溫柔。

「我造成你的困擾了嗎，Ike？」Luca猶豫地問，看上去有些擔憂，肩膀也喪氣地垂了下去：「對不起。」

Ike還在思考這個提案，連忙安慰道：「沒有，我沒有覺得跟Luca住在一起讓我困擾。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想一想，好嗎？」

Luca感覺看到一絲希望的曙光，腰又挺直了。如果用一隻討人喜歡的小狗來比喻，那Luca現在一定熱烈地搖起了尾巴。

「啊！」Luca一拍腦袋，倒是嚇了坐在茶几對面的Ike一跳：「我忘記晾衣服了！」

他一股腦地跳起來，穿著襪子還差點滑倒，不過平衡感極佳的穩住了重心。金髮青年腳步咚咚地跑去洗衣機邊，把脫水完擰成一團的衣服搬進洗衣籃裡，再捧著籃子穿過Ike面前，去陽台晾衣服。

Luca晾衣服的習慣很好，會先把皺巴巴的衣服一件一件用力抖平整了，再掛上衣架晾曬。這樣曬乾之後不會太皺，不需要用熨斗再仔細燙過。

Ike慢吞吞地挪到窗邊，靠在紗門邊看Luca動作俐落地把一籃衣服解決。他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心情格外平和，又很自然而然地習慣眼前的青年舉起手上的T恤，用有點懊惱的神情說：「這件有點洗舊了。」

「從這裡騎腳踏車去你上學的地方，還是要很早起。」Ike提醒他。

Luca愣了愣，隨即笑開了：「沒關係，我本來就很早起。」

Ike輕輕點頭，又說：「我生活習慣很糟，你已經知道了。我可能會熬夜整晚不睡，一直在敲電腦鍵盤。」

「沒關係，我睡覺的時候喜歡有白噪音。」Luca自信滿滿地回答，跨過地上的洗衣籃，給了Ike一個足以表達他興奮之情的擁抱：「謝謝你，Ike！」

Ike被撞的往後退了一步，也笑了。他不討厭這種親暱的擁抱，讓人很有安全感。

「喔對了，」Luca放開手臂後，低頭從洗衣籃裡拎起一件白色四角褲：「這是你的嗎？好像不小心混在我的髒衣服裡，我就幫你一起洗了。其實沒關係，你如果懶得洗的話，以後我可以一起洗。」

Ike一把把自己的內褲從對方手裡奪下，他的耳尖已經因為過於丟臉而開始發燙：「我可以自己洗，這是意外！」

Luca順理成章地在與Ike相遇的Live House開始打工。他已經跟那裡的工作人員都混熟了，身份從客人轉成工作人員，工作內容也得心應手。

現在他可以不用戴著Ike給他的通行證了，他有自己的工作證！寫著他的名字，還印有他在店門口拍的照片，笑得很開朗。

Ike反而很少有演出了。大四之後他忙於學分和論文，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書，在茶几上堆疊成一座小山。山峰之間空出一小塊地放他的筆記型電腦，Ike從早到晚地埋頭在論文裡，感覺近視都要加深了。但不能完全把樂團丟下，所以只好努力擠出練習的時間，一個月也仍有兩、三次的演出照常舉行。

Luca有時候會早點到Live House，如果做完開店準備還有時間的話，通常老闆會允許他在台上彈會吉他。

雖然底下沒有觀眾，但Luca抱著吉他慢慢撥動琴弦，小小聲哼著歌，還是覺得很有趣。

「好久沒聽你彈吉他了。」Ike出聲的時候Luca嚇了一跳，和弦就彈錯了，他乾脆停下動作。Ike沒有打斷Luca的意思，有點愧疚：「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

Luca擺擺手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把吉他放到一邊：「你要先吃點東西嗎？」

「我在便利商店買了麵包。」Ike回答他，在吧台邊的高腳椅上坐下：「你呢？」

「我還不餓，可能等一下下班了再找東西吃吧。」Luca托著臉頰，看Ike從包包裡拿出火腿起司麵包。回應Ike最一開始的感嘆，Luca解釋道：「我怕在家彈回打擾到你，所以不太想在家裡彈。」

Ike撕開塑膠包裝紙，咬了一大口柔軟的麵包，含糊地說：「不會啊，你可以在你想彈的時候彈，我不介意。噢、但不要太晚，我怕鄰居會抗議。」

「你應該先吃一點東西墊肚子才對。」Ike吞下麵包後皺著眉說，又從包包裡翻出了可頌，推給Luca：「這個給你。老是餓肚子對身體不好。」

Luca接受了他的好意，笑著拆開包裝：「Ike是不是老是把我當小孩子看啊？我都20歲了！已經是真正的成年人啦。」

Ike咬麵包的動作頓了頓，詫異地問：「你什麼時候20歲了？我怎麼不知道。」

「就前幾天啊。」Luca自然地回答，撓了撓頭：「我沒跟Ike說嗎？不過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而且Ike你也很忙嘛。」

「這很重要啊，Luca！」Ike有些氣惱地瞪了他一眼，責備道：「你的生日，而且還是20歲的生日。你應該要告訴我的，我可以幫你慶祝。你看、我連一個蛋糕都沒有準備。」

Luca不好意思地抿著嘴笑：「不用啦！不是那麼重要的事情，但還是謝謝你。」

他三兩口吃完手裡的可頌麵包，跳下高腳椅：「差不多要開門了，我先去幫忙把音響弄好。Ike你吃完之後也趕快去後台準備喔。」

Ike的演出還是和以前一樣完美。

Luca站在人群後用力鼓掌，每當聽見有人為Ike尖叫時，他的內心就充斥著一團膨大地驕傲。他看過流程表，知道這是Ike等人今晚最後一首歌了，正準備去幫忙調整舞台，為下一個演出作準備。

除了Ike以外其他的團員都下台了，Ike調整了一下麥克風，有些尷尬的清了清喉嚨：「呃，大家晚上好。」

所有人都抬起眼睛看他，Ike心裡開始緊張了起來。他不動聲色地把汗濕的掌心在褲子上擦了擦，說道：「今天我想要多唱一首歌，可能會耽誤大家一點時間，抱歉。只是我剛剛才知道，前幾天是我一個......朋友的生日，我沒有注意到所以錯過了。」

「大家一定跟我一樣都遇過這種事吧？」Ike故作輕鬆地笑道：「所以今天我想補唱一首生日快樂歌送給他。如果大家願意跟我一起唱的話，我會很感激。」

這是Luca第一次收到那麼多人一起合唱的生日快樂歌，訝異的都忘了動作。Ike一開始還在四處搜尋他的身影，在人群中找到Luca時，笑得眼睛都彎了。

「生日快樂，Luca！」唱完一曲後，Ike傾身對著麥克風喊。台底下的人雖然都不認識，但也熱情的跟著一起喊。

Ike揮揮手，趕快從側邊下台，把舞台讓給接著表演的樂團。

Luca感覺自己的心跳還是跳得飛快，下一個表演已經開始了，但他卻覺得聽不見。他想，Ike站在舞台上的時候真的好耀眼，就算只是唱普通的生日快樂歌，也讓人覺得心動。

關店之後，Luca邊拖地，偶爾彎腰撿掉在地上的空塑膠杯。

一些樂團的人陸續探頭打招呼，有些認識的，知道剛剛Ike是在幫他唱生日快樂歌，也笑著送上遲來的生日祝福。Luca都一一道謝了，順口問一句：「Ike走了嗎？」

「好像走了吧？剛剛一下台他就急匆匆地走了。」跟Ike平日交情最好的Shu回想了一會回答。也許是看Luca表情有些失落，安慰道：「可能明天有Deadline。」

Luca一想也對，Ike就是這麼忙碌，反正等會回家也是會看到Ike，可以再跟他道謝也不遲。

所以五分鐘後Ike從大門跑進來時，Luca著實嚇到了。他這個晚上一直受到驚嚇，不過是愉快的，可能稱之為驚喜更加恰當。

Ike連妝髮都還沒卸，手上拎著一個便利商店的白色塑膠袋，扶著膝蓋喘了會氣，才抬手擦汗，對著Luca招手：「你弄完了嗎？」

還剩下最後一點，Luca手腳快速的拖完地，又把拖把跟水桶拿去工具間放，才坐到吧台邊。

Ike把手伸進塑膠袋裡，又突然轉頭吩咐：「你先把眼睛閉上好了。」

Luca只好依言乖乖閉上眼睛。但他仔細聽著細微的聲響動靜，嗯，塑膠袋悉悉簌簌地發出摩擦聲，還有東西輕輕放在桌面上的聲音。噢，這個聲音是撕膠帶，Ike在開什麼呢？打火機？

「好啦，」Ike輕聲說：「現在可以張開眼睛了。」

Luca睜眼，就看見Ike手掌上放著一個切片蛋糕捲，上面插著一支蠟燭，燭光柔和的照亮他眼妝濃重的臉。

「蛋糕店都關了，只能買便利商店的湊合。」Ike抱歉地說，用左手小心地替燭火擋風，免的被自己說話時吐出的氣息吹熄了：「不過生日願望還是要補上，許願吧。」

「這是給我的？」Luca眨了眨眼，想要伸手去接過蛋糕，被Ike輕輕拍掉手。

Ike催促道：「三個願望，快點許。」

「突然讓我許願，我也不知道要許什麼。」Luca困擾地摸了摸鼻子，但還是合起手掌，認認真真地說：「那第一個，希望我有一天可以變成像Ike一樣的歌手。第二個，希望......Ike跟我都可以順利畢業，然後所有人都身體健康、平平安安好了。」

「這算什麼願望？」Ike忍不住笑出聲，第一個他原本也想吐槽，但是忍住了。他提醒道：「第三個願望只能放在心裡，說出來就不靈了。」

前兩個願望已經讓Luca絞盡腦汁，他垂下眼睛，默默地盯著燃燒的燭尖。Ike也垂著眼在瞧蠟燭，神情含笑，看起來格外寧靜。

Ike真好，Luca心想，會唱生日快樂歌給我聽，還會一下台就跑去買蛋糕給我。能夠遇見Ike真的太好了，他甚至讓我住在他家裡！一項一項堆積起來，突然讓Luca覺得內心觸動，吸了吸鼻子。

「嗯？」Ike耐心等了半天，見Luca還是呆呆地看著蠟燭發呆：「好了嗎？」

Luca才回過神來，用力點點頭，呼地一口氣吹熄蠟燭。Ike這下滿意了，正準備把手中的蛋糕放下時，就見Luca傾身過來。他愣住了，腦筋轉不過來，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Luca英俊的面孔在眼前放大，Ike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然後感覺嘴唇被一個溫熱而濕軟的東西很快地碰了一下，Ike心裡一跳，手一抖，差點失手把蛋糕摔到地上。

好在Luca眼明手快的托住Ike的手，另一手把蛋糕安全地挪到了桌面上：「好險！差一點就沒有蛋糕吃了。」

這是聊蛋糕的時機嗎？Ike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哭笑不得。他覺得自己的耳朵燙的厲害，伸手用力捏了捏不爭氣的耳尖，注意到側過身去切蛋糕的Luca，從金髮之間露出的耳朵也是泛紅的。

好在Live House裡的燈光開的不亮，要不然他們兩個人的害臊都無處可藏。

Luca用塑膠刀把蛋糕捲切對半，分了一半給Ike。

他剛剛做出那樣驚人的舉動，現在彷彿另外一個人似的，尷尬地找話題：「這、這個口味我還沒吃過，看起來很不錯。」

「我、我也是覺得看起來還可以。」Ike也跟著結巴，默默地咬了一口。蛋糕體有點太乾，鮮奶油又很甜，但整體來說過得去。

Luca清了清喉嚨，似乎一定要找話來講，太安靜會讓他不安：「我覺得『第三個願望不說出來就會實現』這件事，也許滿靈驗的。」

「噢？」Ike停下往嘴裡塞蛋糕捲的動作，接著他的話題問：「為什麼這麼覺得？」

「我剛剛許的願望是——」Luca興沖沖地開口，講到這裡乾咳了一聲，一面用眼角餘光瞟Ike的表情，一面小聲地說完：「希望我親了Ike之後不會被打。」

Ike萬萬沒想到他寶貴的第三個願望竟然是這種內容，猝不及防，也不知道怎麼反應。他不知道該有什麼情緒，被親一下不至於要生氣，但如果開玩笑帶過會不會太輕浮？他思考的太認真，導致Luca再次靠過來時沒有注意到，一直到Luca輕輕嘟起嘴巴，響亮的在Ike毫無防備的臉頰上親了一口時，Ike反射動作似的就用手肘撞下去了。

Luca半真半假地按著肋骨哀嚎，Ike清了清喉嚨，一臉正色：「......沒人告訴你，願望說出來就不靈驗了嗎？」

任何早上需要早起開會的日子，除了Luca以外的人都會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但今天連Luca也不斷打呵欠，看上去就變得可疑。

「最近沒睡好而已。」面對經紀人的關心，Luca連連眨著因為呵欠而泛起水光的眼睛，敷衍道：「而且行程也太滿了。」

這兩句都是事實，只是Luca沒有說出來的是：他沒睡好，是因為一直夢到Ike。

經紀人發給他們一人一張紙，企劃部的工作人員開始向他們解釋下一張專輯的計畫：「這次新專輯的反響滿好的，公司的意思是打鐵趁熱，發行一張後續專，繼續打知名度。」

Luca低頭草草讀了兩句上面的字，寫了一些讓他們挑的概念和方向。接著又播放幾首挑好的demo，詢問他們的意見。

「這個好，」Ren指著抒情歌的編號說：「我們還沒唱過慢歌呢。」

「慢歌不太適合當主打吧。」Sonny反駁，指節敲著桌面，最後選了另外一個比較搖滾概念的：「我覺得這個比較好，風格也比較少見。Luca呢？」

Luca聽完demo之後就一直在出神，猛然聽見自己的名字，才「啊？」了一聲。

注意到其他人都看著自己，Luca才匆匆說道：「我也覺得搖滾好，歌很好聽。」

「這個概念的確可以試試，跟你們三個都滿搭的。」工作人員也同意，又討論了一些比較細節的事情，就放他們先去跑下一個行程了。

在保母車上移動路程中時，Ren用閒聊的語氣興奮地開啟話題：「搖滾啊，感覺也很好玩。」

「那首歌很不錯，不知道作曲家是誰。」Sonny也附和道，順手把咖啡遞給Luca。後者沒有接過，Sonny於是喊了他一聲：「Luca？你最近很常發呆的感覺。」

Luca不好意思地接過飲料：「我也在想剛剛那首歌！感覺很像我以前喜歡的樂團的風格，所以想起大學時候的事情。」

「欸？你不是大學的時候就進公司當練習生了嗎？」Ren好奇地問。

「是沒錯，我是說進公司之前的事情啦。」Luca笑了笑。

Sonny在發早餐麵包，他自己跟平常一樣拿了蔥麵包，塑膠袋裡頭還有可頌、三明治、吐司麵包，種類齊全。Luca在袋子裡翻找了一會，突然看見沉在最底下的蛋糕捲，動作頓了頓。

Ren看著Luca拆開蛋糕捲包裝，笑著說了一句：「一大早就吃這麼甜啊？」

「我以前最喜歡吃這個。」Luca回答道，感覺人工香精的甜味在口腔中擴散開來：「出道之後就很少吃了，有點懷念。」

「熱量太高了。」Sonny同意地說。

Luca附和地笑了笑，三個人戴著耳機各自沈默地吃早飯。倒不是熱量太高的緣故......Luca低頭看著還剩下一半的蛋糕捲，出神地想。

只是以前都跟Ike一人分一半，感覺吃著恰到好處。一個人要吃完一整個，就會覺得太甜又太膩，吃了一半就失去食慾。

其實一個蛋糕捲也不大，但Luca就是吃不完。

又過了一個禮拜，新歌的宣傳期終於接近尾聲。不用再每天連轉軸地跑各種宣傳節目，Luca三人終於稍微喘口氣。

不過隨之而來的是後續回歸專輯的製作也提上日程。

錄音很看當天運氣的，有時候狀況好可以一次通過，有時候得耗費一整個下午在琢磨同一句歌詞，端看作曲家的心情。所以每次需要走進錄音室時，Luca的心情都有點提心吊膽。尤其這次的作曲家他們三人都沒有見過，聽工作人員說是一對年輕的新人。

「雖然之前沒怎麼替偶像團體寫過歌，但是上一首歌的風評很不錯，還有拿到一位呢。你們應該知道吧？就是那個新人男團，CAT BOYS？」經紀人把他們送進錄音室之前特別告誡他們：「記得保持禮貌。」

「我們一直都很有禮貌啊。」Sonny說，他看起來還是有點睏：「對吧？哈哈。」

「噢我很喜歡那首歌哎。」Ren精神一振，跟其他兩人分享：「他們看起來真的很像小貓，我上次有在後台碰見他們。」

Luca走在最前面，敲了敲錄音室的門，等到裡面有回應之後才開門：「打擾了，我們是來錄音的——呃？」

「你為什麼擋在門口？」走在他後面的Sonny不耐煩地說，Luca趕快走進室內，讓其他兩個人也可以進來。

坐在椅子上轉過來的兩位作曲家看上去真的還十分年輕，感覺跟他們年紀相仿。Sonny和Ren低下頭打招呼，Luca慢了一拍才跟著鞠躬。

總是游刃有餘的金髮青年今天看上去有些莫名的侷促，眼神也閃閃躲躲的，心虛地不肯跟其他人對上視線。Sonny打量了眼前兩位作曲家，灰色頭髮戴著眼鏡的那位，表情看起來也有鬼，一副尷尬的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樣。

「你們兩位該不會是以前交往過吧？」Sonny冷不防地開口。這是一種策略，通常可以讓氣氛緩和下來，大家笑一笑就揭過去了。「我開玩笑的，哈哈......」

Luca和灰髮作曲家都沒有接他的話，甚至作曲家的頭更低了。

「你們不會真的交往過吧？」Ren大驚失色，這對他來說過於刺激了。

「呃，先請坐吧。」另外一位長髮的作曲家打圓場，等Sonny拖著同手同腳走路的Luca在沙發上坐好後，才發給他們三人歌詞分配表：「這是我們跟工作人員討論過後初步分的，等一下會先讓你們聽導唱版的全曲，可以再調整。」

「謝謝。應該怎麼稱呼你們比較好？」Ren接過紙張時順口問道：「呃，還是我們應該先自我介紹一下才對。」

「噢，沒關係，我知道你們是誰。」長髮作曲家笑了笑，指著自己：「我是Shu，另外一位是Ike，這首歌是我們一起寫的。」

Sonny對公司分配的歌詞和部分沒什麼意見，好奇地問：「你認識我們？能被作曲家認識，感覺還滿榮幸的。」

Shu笑了笑：「因為Ike是你們的忠實粉絲啊。而且其實我們兩個都認識Luca，尤其是......我還是不隨便說別人的隱私好了。」

他做了一個替嘴巴拉上拉鍊的動作，Ike才剛從尷尬的氛圍緩過來，清了清喉嚨：「總之，先來聽一次demo吧。」

他挪動滑鼠，用筆記型電腦播放音檔。五個人沈默地聽完了歌曲，Ren率先鼓掌，真誠地稱讚道：「這首歌真的很好聽！已經取好名字了嗎？」

Ike飛快地瞥了一眼Luca，意料之外的和Luca的視線撞在一塊，兩人都是一愣。Ike先移開眼神，回答Ren道：「這首歌叫〈初戀〉。」

Luca正因為剛剛被Ike抓到自己偷看而感到無措，只好拿起桌上的礦泉水喝了一口。聽見Ike的回答一口水就嗆住了，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其他人都嚇了一跳，坐在Luca旁邊的Ren連忙幫他拍背順氣。Ren不解的嘟囔道：「你沒事吧？怎麼喝水還會嗆到啊。」

「你的初戀滿特別的，」Sonny發表感想：「通常懷念初戀的話，不是都是哀傷的慢歌嗎？」

「啊，是嗎？」Ike摸了摸鼻子，他不太想在這麼多人面前討論自己的初戀，於是敷衍道：「每個人的感受可能都不太一樣吧。你們誰要先錄音？」

Luca是最後一個錄音的，等Ike和Shu兩人點頭，他從隔音室裡出來時，已經晚上六點了。

錄音室裡只剩下Ike坐在桌子前，另外一個作曲家跑得不見人影。

Luca捏著歌詞紙，猶豫了一會還是主動開口搭話：「呃，Shu呢？」

「他去買吃的了。」Ike回答道。Shu開溜的速度太快，擱下耳機就跑出去了，Ike都來不及抓住。

但他原本也想要跟Luca當面道謝，所以即使很怕氣氛太僵硬，還是硬著頭皮留下來了。

Luca從Ike的語氣判斷對方心情還可以，心裡鬆了一口氣：「沒想到這首歌是Ike你們寫的。不對，其實我那時候聽demo，就覺得很有你的感覺。」

「真的嗎？」做出的音樂受到肯定，Ike頗為欣慰：「老實說，我也沒想到會是Luca你們來唱。其實我當初寫這首歌，不是按照多人輪唱來寫的，所以還調整了一下。」

他說的是實話，因為簽約那天他遲到了，是Shu去簽的。Ike後來也沒有再問，在他看來給誰唱都差不多，反正經紀公司出的價格很好。

他頓了頓，又輕聲說：「不過讓Luca來唱也很好。」

「真的？」Luca彎起眼睛，感覺被Ike誇獎了：「我剛剛表現的怎麼樣？」

Ike偏著頭回想了下，認真地點評：「唱功還是那樣，需要再多練習一下。不過你發音的習慣很好，本身音色也夠獨特了，整體來說還可以吧。啊、不過感情可以再放多一點進去，會更有故事性。」

「因為我剛剛在唱的時候就很在意了。」Luca搔了搔臉頰，垂下眼睛，盯著自己的帆布鞋鞋頭：「這首歌......Ike的初戀，說的是誰？」

Ike沒有回答，Luca惴惴不安地抬起眼。Ike看上去沒怎麼改變，還是一張溫柔有餘的臉，鏡片之後金色的眼睛感覺蘊含了千言萬語。

也不能說他完全沒有變，感覺還是變了。不玩樂團之後，他看上去整個人比較——平和？或者可能單純只是Luca太久沒有看見他畫上濃妝的模樣罷了。

他沈默了一會，當Luca開始後悔自己問了個太唐突的問題時，Ike才輕輕抿著唇笑了：「當然是你，Luca，不然呢？」

他的語氣有些責怪，好像在怪Luca問了個理所當然的問題。Luca感覺自己方才下沈的心，此刻又鮮活地復而跳動起來。

「也許Ike在高中時就談過戀愛也說不定。」Luca替自己辯駁道：「那時候我又還不認識你。」

Ike無奈地搖搖頭，拿他沒辦法似的嘆氣：「沒有。我說的初戀就是你，這樣可以了嗎？」

「POG？」Luca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半天才憋出這麼一個詞。

「Anyway，那天謝謝你去居酒屋接我。」Ike別開視線，順便換了一個話題：「我有寄簡訊給你，不過你沒回我。我想還是當面跟你道謝比較好。」

Luca下意識地摸了摸手機，他有看到，但思來想去也不知道怎麼回覆好？如果只是單純地回一個「不客氣」會不會太冷淡？一直想著怎麼回比較好，最後一忙起來就把這件事情忘記了。

「不用放在心上。」Luca撒了個謊，他不想讓Ike覺得過意不去：「反正我那時候也還沒睡。」

這個話題結束後，兩人突然陷入一陣安靜。

「要一起去吃晚飯嗎？」這是Luca問的問題。

「今天就到這裡吧，我回去聽聽看有沒有什麼問題，再聯絡你們經紀人。」這是Ike說的。

他們是同時開口，講完之後兩人又尷尬的面面相覷。

Ike對他笑了笑，婉拒了：「我還不餓，謝謝。你趕快回去休息吧，你應該很忙。」

「噢，好的。」Luca匆匆地起身，不忘戴上帽子，免得有粉絲在公司周遭等待。他壓了壓帽簷，猶豫地說：「那我就走了？」

Ike點點頭：「再見，路上小心。」

初戀——多麽美好的詞，它匯聚了幾乎所有能想像到的柔軟、稚嫩的感覺，光是讓這兩個字在舌尖上滾動，反覆咀嚼，就好像咬破一顆夾心軟糖一樣。從甜蜜的糖衣中流出的是酸甜交織的糖漿內餡，很多人會形容是檸檬的味道。

Luca和Ike開始交往，好像是一件十分順理成章的事情。

老實說，Luca甚至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意識到這件事。

自從那個充當生日願望的親吻之後，有一陣子Ike總表現得很尷尬。不、準確來說，他的確感到尷尬，但是強裝鎮定，想讓自己表現得很淡定自若的模樣。

譬如兩人窩在小公寓吃飯，Ike注意到Luca嘴角不小心沾上飯粒，很自然地伸手過去要幫他弄掉。Luca嚇一跳，感覺Ike的手指若有似無地擦過自己的嘴唇，耳朵就開始火燒一樣發燙。他吶吶地道謝，低頭拼命往嘴裡扒飯，Ike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挺親密的，也後知後覺的臉紅。

又或者他們一起逛超市，採買共同使用的消耗品。Luca推著推車，一邊用手機查折價資訊，告訴Ike不要今天買衛生紙，因為下週三有打折，到時候自己下班了可以順路來買。

在Ike因為Luca勤儉持家而感到吃驚時，金髮青年推著推車衝刺到零食貨架前，旋風一樣地開始掃蕩品客洋芋片。他往車子裡丟一個，Ike就默默地放一個回架子上，走到收銀臺時，Luca才驚覺自己竟然只結帳到一罐品客洋芋片。

他大為震驚地看著Ike，後者板起臉孔，端起了長輩架子：「......吃太多零食是不好的。」

可惜不太成功。Luca一面把商品放到結帳檯上，一面反過來教訓：「我都沒有說Ike你不吃蔬菜是不健康的。」

Luca成功地讓Ike心裡有罪惡感，妥協地從收銀台旁邊的架子上拿了一包軟糖：「好吧，這個請你吃。」

於是Luca獲得了一包漢堡形狀的軟糖，挺好吃的。

會突然聊起交往的話題，其實兩人都沒有想到。

Ike是覺得由自己提出來感覺怪怪的，他這個人一向都比較內斂一些，加上摸不清Luca的態度。至於Luca......他是真的沒有想過。

生日願望的吻在他腦海中來得快消失的也快，當晚睡覺前他還篤定自己會失眠。他躺在Ike床邊地板上的軟墊，身上蓋著Ike借給他的毛毯，瞪著關上燈的天花板發呆。

他的心裡因為各種情緒而被塞的滿脹，感覺像是充氣的氣球，隨時都要破裂。如果他的心臟裂開，流出來的一定是蜂蜜或者糖漿吧？蛋糕捲內餡的奶油也很不錯，感覺軟綿綿的。

這是我的初吻，POG——Luca心想，忍不住翻了個身，抬頭去看睡在床鋪上的Ike。其實根本看不到，只能看見隆起的一團棉被，規律的上下起伏。Ike還肯讓我繼續住在他家，應該是不討厭我的意思吧？

不過Ike都已經是大學生了，也許這不是他的初吻也說不定。畢竟Ike長得好看，唱歌也好聽，說不定在學校裡很受歡迎！Luca又對自己補充，覺得一直盯著棉被看有點無趣，又翻回來看天花板。

Ike已經睡著了吧？都沒有動彈。如果我現在再去偷偷親他一下，會被發現嗎？Luca被自己這個突然從腦海一角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

我為什麼要親Ike呢？是因為他的嘴唇總是粉紅色的，看起來很柔軟的緣故嗎？每次Ike在舞台上表演時，我總會注意到他的嘴唇，形狀好漂亮。表演的時候有塗一點口紅吧？

後來Luca忘了自己胡思亂想到哪個問題時，就不小心睡著了。隔天起來時，接吻這件事似乎已經揭過了，Ike醒來之後也沒有提起。

如果Luca主動提到，反倒是顯得他自己很介意的樣子。明明突然被親的那方是Ike，Luca陷入了一種被動的位置。Ike沒有動，他也不敢輕易有動作。

那天Ike沒有演出，在學校的研究室裡修改論文改到很晚，離開學校時看了看時間，剛好可以去接Luca下班。

所以他就繞去了Live House，單純地想找Luca一起去吃點宵夜填飽肚子，再一起回家。

他抵達時Luca還沒收完東西，舉著拖把在跟另外一個工讀生裝模作樣地決鬥。好幼稚，但Ike靠在門邊笑了，特別清了清喉嚨提醒兩人自己的存在。

Luca眼睛一亮，立刻就丟下拖把往Ike這邊跑來：「Ikey！你來接我下班嗎？」

「嗯，你還要很久嗎？」Ike笑著點點頭，很自然地替他撥了撥垂落在眼睛上的瀏海：「你怎麼出了一身汗？等一下記得擦一下再出來，外面風滿大的。」

「我馬上就好，真的馬上！」Luca保證：「你等我一下下就好！」

他似乎怕Ike會先走，在拖剩下的地板時還不停轉頭，確認Ike還站在門邊滑手機。他手腳俐落地把自己份內的工作解決掉，就告訴工讀生說自己要先走。

「辛苦啦。」工讀生抬了抬手，又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你男朋友喔？來接你下班，真好。」

Luca愣了愣，下意識地轉頭看Ike。後者恰巧抬起頭，和他對上視線時就笑了笑，歪了歪腦袋，像是在問他怎麼了？

「呃，沒有啦，是我室友。」Luca連忙辯解道。

工讀生八卦的心情被澆熄，興致缺缺地喔了一聲：「我看你們互動那麼曖昧，還以為在交往。好吧，你快走吧，剩下的我來弄就好。」

「剛剛Mysta......噢、就是店裡那個工讀生，Ike認識他了嗎？」走在路上的時候Luca說。

Mysta Rias是前幾個禮拜才剛來的大學生，很巧的跟Luca同校，又常常一起排晚班，一來二去就混熟了。

倒是Ike一陣子沒有去演出，搖搖頭：「還沒有，但我們下禮拜五有表演，到時候你可以介紹給我。他跟你說什麼了嗎？」

一打岔Luca自己差點忘了原本要說的話題，連忙在自己再度忘記前說：「Mysta問我們是不是那個，呃，在那個。」

「在哪個？」Ike聽得一頭霧水。

Luca停下腳步，於是Ike也跟著駐足。金髮青年看上去很緊張，暖黃色的路燈籠照在他身上，看起來暖融融地在發光。他似乎需要做一點心理準備，Ike沒有催促他，耐心地等他準備好。

Luca深呼吸一口氣，語速飛快地說：「他問我們是不是在交往。」

他幾乎不敢看Ike的表情，只好把視線定在Ike的頭挺。灰色的髮絲總是看起來很柔軟，頭頂有一個小巧的髮漩。

「噢。」Ike有點手足無措，不太確定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噢，呃，我想是？」

換成Luca對於這個回答措手不及，幾乎是大喊出：「什麼？WHAT DO YOU MEAN？」

Ike的表情沉了沉：「你不願意的話就算了，當我沒說話。」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Luca眼明手快地拉住要轉身走人的Ike。他拉的很緊，因為他知道如果Ike掙脫開來，一定會遠遠地跑開。那樣就錯過了，而Luca並不願意錯過。

好在Ike沒有甩開他的手，只是安靜地用他那雙金色的眼睛看向Luca，輕聲說道：「......是你先親我的，Luca。如果你不願意的話，那個吻算什麼呢？」

是的，是我先跨過界線的。Luca意識到，雖然那時候的行動並沒有經過深思熟慮，而是出於腎上腺素的鼓舞。在那樣溫柔的燭光的照耀下，他怎麼能夠不心跳加速？

很常有人說，人的預感其實只是腦袋還沒有辦法完全解讀五感接收到的資訊，就率先導出了結論。其實戀愛，何曾不算是一種預感？

那個瞬間，那個當下，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傾身去親吻眼前的青年。他只知道自己需要這麼做，遵從自己躁動的、年輕的心。

「我只是沒有想到，Ike會願意跟我交往。」Luca承認道：「老實說，你沒有揍我，還讓我繼續住在你家，我已經很驚喜了。」

Ike反問道：「你喜歡我嗎？Luca。」

「當然！」Luca不加思索地回答，另一隻手也伸過去拉著Ike空著的手，輕輕地搖晃，有種討好的意味：「Ike像是小貓一樣，我很喜歡小貓。」

「這是什麼奇怪的理由？」Ike忍不住笑出來，又板起面孔：「換一個。」

這可難倒Luca了，他還沒有辦法很清楚地分析自己的心請。他傷腦筋地仰起頭，不經意地看見了安靜掛在天邊的月亮。

是上旋月，細細彎彎地一抹銀白色。

「Ike的歌聲，我第一次聽的時候就很喜歡了。」Luca說：「我不知道怎麼形容才好，但我在真的認識你之前，就覺得你一定是一個溫柔的人。」

Ike瞪大眼睛，提醒他：「我唱的是搖滾和死腔。」

Luca一副理所當然地表情，點點頭：「對呀，我記得。哎呀我不會講，但是我想Ike和月亮很像。」

雖然有些跳脫，但當Luca說出這句話時，Ike立刻就想起了曾經在書上讀過的句子。

他先在書上讀到，然後才在網路上看到相關地分析。那個作者說，今晚夜色很美。其實是在表白，用一種委婉的、閃躲的、秘密的愛意來說。

Ike上前一步，讓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現在他們腳尖貼著腳尖，像是在擁抱一樣。靠到這樣近的距離，Ike怕自己心跳的聲音巨大到Luca也能聽見，太丟人了。

「今晚的月色很美，Luca。」Ike喃喃地說。

Luca低下頭，對Ike笑了笑：「噢，我聽過這句台詞。你也喜歡我是嗎，Ike？」

被無情拆穿的Ike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那你又為什麼喜歡我呢，Ike？」Luca難得善體人意的換了個話題。他自己也迫切需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如果得不到答案，似乎夜晚會輾轉難眠，只能呆呆望著月亮一直到天空泛白為止。

他的眼睛總是十分有神。晶亮而輕透，像是能夠直直地望進很深的地方，觸碰到熱切而坦白的一顆真心。

Ike想了想，花了點時間，久到Luca緊張地催促：「你、你一個都想不出來嗎？」

「那......因為Luca像是小狗一樣。」Ike抿著唇，笑得十分頑皮，因為自己反將一軍而得意洋洋：「而我很喜歡小狗。」

「今天的行程就到這裡，除了Luca以外的其他人可以解散了。」經紀人說。

被點名留下的Luca表情無辜的指著自己，發出「欸？」的反應。Sonny和Ren事不關己地拍了拍Luca的肩膀，在經紀人想到其他吩咐他們的事情之前飛快開溜。

「你得去一趟錄音室，」經紀人轉告他：「聽說有些部分需要重錄。」

Luca乖乖按照經紀人的指示去錄音室，要敲門之前他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為什麼只找他？該不會是Ike想跟他獨處，所以只點名他要來重錄吧？

這位年輕的偶像在錄音室門外思考起來。不不，Ike應該不是那樣的人才對，也許是真的有需要重新錄製的部分也說不定。畢竟Ike對待音樂的態度之認真，曾經同居過的Luca也是知道的。

但Luca心情還是很好，一掃一整天行程的疲憊，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後推開門：「Ike、我來了！」

「抱歉讓你失望了，」Shu把礦泉水放在Luca面前的桌上：「不過今天Ike沒有要來。」

Luca還在尷尬：「呃不會，謝謝。我聽說有部分需要重錄，還麻煩你多跑一趟了。」

Shu笑了笑，把歌詞紙放到Luca面前：「事實上，是我要麻煩你才對。其實團體錄製的部分已經沒問題了，現在正在後期調整。」

大概是Luca困惑的表情很真誠，Shu解釋道：「今天想麻煩你錄的是獨唱版本的〈初戀〉，並且希望你可以保密。」

Luca對這個要求感到詫異。顯然這件事情是瞞著包括經紀公司進行的，因為他沒有聽說有關獨唱的任何消息。

「我可以問為什麼嗎？」Luca小心地確認：「我是說，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可行的。也許我應該要問一下經紀人才對。」

「這份獨唱版本不會外流，純粹是......我想要留給Ike做紀念而已。」Shu誠懇地雙手合十，微微低下頭：「我知道這首歌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他喜歡你的程度，可能遠比你想像中的還要深很多。」

Luca感覺心臟像是被細小的針扎了一下。

「這首歌是你們分手後，Ike寫的第一首歌。」Shu繼續說道：「我從來沒看過他那麼——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才好，可能是茫然吧。這首歌，從旋律到歌詞、錄製導唱都是Ike自己一個人完成的。」

「這是首好歌，我沒想到能夠交給我們唱。」Luca不知道怎麼回覆，只好說道：「謝謝。」

Shu笑著搖搖頭：「本來沒有要賣這首歌的，但是Ike說：如果能給你們唱的話，就賣。」

「這些話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告訴你，但我作為他的夥伴和朋友，我希望至少能留一個念想給他。」Shu感嘆地說：「畢竟你是他的初戀。」

「他也是我的初戀。」Luca輕聲說道，坐直了身體：「我願意錄音，但是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希望你可以答應我。」

Shu鬆了口氣，開玩笑道：「當然，不過我可能付不起太多錢來請你唱。」

Luca連連擺手，也笑了。氣氛輕鬆了一些，Luca不停擺弄那張歌詞紙，摺起邊角、再攤平。他想幫自己的手指找點事情做：「Ike他過得還好嗎？」

「這個可能不應該由我來告訴你。」Shu聳聳肩：「你應該自己去問他才對。」

「我不知道他想不想跟我說話，」Luca頓了頓，不太好意思地說：「畢竟當初是Ike甩了我。我猜他應該不想再跟我扯上關係吧？」

Ike打算在工作室裡通宵。

他時常這麼做，於是特別買了一架沙發放在工作室裡。工作室裡頭什麼都有，連存放能量飲料的小冰箱也有！Ike穿著寬鬆的運動服，準備奮鬥一整晚，把好不容易有點頭緒的新曲寫完。

可惜他上次喝完了最後一罐能量飲料又忘記補，才剛在電腦前坐下，又不得不起身穿外套。好在旁邊走路五分鐘不到就有24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Ike狠狠買了一塑膠袋的罐裝飲料和零食。

他走到工作室所在大樓的門口時，瞧見一個人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這個人帶著口罩和鴨舌帽，幾乎是貼著牆壁站，似乎不想引人注意的模樣。

Ike站在原地看了三十秒，半信半疑地走過去。他一靠近，那個人立刻轉身把自己的臉往牆壁轉，刻意過了頭。

「Luca？」Ike懷疑地喊：「你在這裡做什麼？」

果然是Luca，他還帶了一副平光的眼鏡。這位晚上在街道上逗留的知名現役偶像鬆了一大口氣：「Ike！感謝老天，我不知道怎麼進去......你去便利商店嗎？」

Ike從口袋裡掏出鑰匙幫兩人開門，示意青年進來。繼續讓Luca待在外面，可能會被粉絲認出來，更糟的是遇到狗仔偷拍，不管怎麼樣都不好。Ike雖然對於在工作室門口巧遇Luca這件事有些狐疑，但還是讓他進來了。

一進了工作室，Luca就放心地開始脫掉偽裝：「差點悶死我了，呼！」

「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我應該沒有告訴過你才對。」Ike雙手環胸，以一種防衛性的姿態問道。

「呃，我是聽Shu說的。」Luca摸摸鼻子，老實地供出罪魁禍首：「他說我應該要和你談談，就告訴我你通常都會在這裡。」

Ike嘆了口氣，心裡暗罵Shu這個多管閒事的叛徒。他指了指沙發，提醒Luca：「如果被拍到，可能會給你帶來麻煩。」

Luca聽見就笑了，靠在沙發柔軟的椅背上，好奇地左右打量這間不大的工作室。他一邊回道：「怎麼會？首先，我們下一首主打歌是Ike你們寫的，我拜訪作曲家本人有什麼不好？」

他抬頭看站在沙發邊的青年，又笑了笑：「再說，我們是同性，又沒有親密互動，誰會懷疑？明明是Ike你心裡有鬼。」

Luca是某一天回家時，突然宣布自己要去當練習生了。

彼時Ike正在微波超市買回來的熟食，震驚的都忘記要按開始加熱的按鈕。他在微波爐前扭過頭，張大嘴巴，半晌才擠出一個：「啊？」

「我說，我被錄取了，要去當練習生。」Luca重複道，一邊把手機上通知他錄取的通知信點開遞給Ike看。他眼神晶亮，充滿了熱情：「我沒想到我會被錄取！」

「你什麼時候去徵選的？我都不知道。」Ike來來回回地查看那封信，確認不是什麼可疑的詐騙信件：「你的學業怎麼辦？」

Luca眼神飄忽：「呃，可能休學吧，大概。」

「我已經跟家裡說了，他們說尊重我的決定！」Luca看Ike臉色沉下來，連忙補充道。他握住Ike的手腕，可憐兮兮地問：「你不為我高興嗎，Ike？我以為你會稱讚我。」

Ike立時就心軟了，把手機還給Luca，一邊繼續加熱晚餐：「我當然為你高興，Luca，如果這是你的夢想的話。我只是擔心......擔心會很辛苦。」

Luca心情又轉晴朗了，他很樂觀：「不管做什麼都會有辛苦的部分呀，Ike！難道你為了租樂團練習室，要熬夜接委託賺練習費的時候不覺得辛苦嗎？那是因為你喜歡嘛。」

「你說得對。」Ike頓了頓，只好承認道。他轉身拉開微波爐的門，把加熱到一半的熟食包上保鮮膜，抬頭對著一臉困惑的Luca笑著說：「我們出去吃晚餐，當作慶祝吧。你想吃什麼？」

說是慶祝，其實也只是去公寓附近的家庭餐廳而已。點套餐的話有免費的沙拉吧和飲料暢飲，甚至有咖哩飯吃。

Ike是打死也不會去夾沙拉的，但他熱愛吃咖哩飯，覺得也算吃回本。

Luca以前也不喜歡吃沙拉，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就吃得下去了，現在頗為熱愛沙拉。也許跟他健康的生活作息也有點關係，Luca說沙拉其實吃起來很清爽，而且這些菜葉子真的是甜的！是不是很難以置信？

「我大概會搬去住宿舍。」Luca用叉子撥弄盤子裡剩下的紅蘿蔔絲，眼神閃躲，總覺得有些難以開口。

Ike攪拌濃湯的動作頓了一秒，又神色自若的點點頭：「是嗎？說的也是。」

Luca上半身傾過桌面，猶猶豫豫地問：「Ike會想我嗎？」

「你難道睡地板睡上癮了？」Ike好笑地反問：「你來之前我也是一個人住的。」

「那怎麼能一樣呢？」Luca嘟噥道：「你會感到很寂寞的，怎麼辦？」

他在桌子底下悄悄地伸直腿，用腳尖去踢Ike的小腿。Ike被踢到第一次的時候以為只是不小心，往後縮了縮，誰知道Luca的腳尖鍥而不捨地追過來，要跟他的腳貼在一塊。

Ike對著桌子對面的人怒目而視，但Luca表情十足十的無辜。算了，Luca也只是想要吸引自己的注意力罷了——Ike心想。

「手機好像也會被收走。」Luca又說，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不是紅蘿蔔太難吃的緣故，那張年輕的臉皺成一團：「Ike要怎麼跟我聊天？」

講來講去，Ike還沒發表什麼感想，其實Luca才是最怕寂寞的那一方。

「要不然我寫信給你吧？」Luca靈機一動，提議道。

Ike哭笑不得的擺擺手，要他打消這個念頭：「算了吧，我不覺得Luca你有那個耐心......假日也要練習的嗎？總會有休假的吧。不然我有空的時候去看你怎麼樣？」

「你會站在我的宿舍樓下等我嗎？」Luca托著下巴問，Ike點頭之後，他欲言又止地說：「可是你這樣好像私生粉喔。」

「……你到底想不想我去找你？」Ike咬牙切齒地問。

Luca一陣猛點頭，笑著保証道：「我會偷偷溜出來跟你約會！聽起來就很POG，像是要私奔一樣。」

Luca搬去宿舍那天，只背了一個巨大的背包，顯得行李很少。他大部分的東西仍然借放在Ike家，Luca特別叮囑不能亂丟，他週末還要回來住。

Ike特別空出時間，幫忙Luca搬家。他分到一個購物提袋，裡面是一些不太重的日常生活用品。

前一天晚上收拾行李時，Luca突然跑到正在用筆記型電腦工作的Ike旁邊，湊近要求道：「你送我一個什麼東西吧，Ike。」

「什麼？」Ike聽的一頭霧水：「你行李收完了沒？」

Luca耐心地解釋道：「你送我一個什麼東西，讓我帶去放宿舍裡呀。我看到的時候，就會想起Ike，就跟Ike在家裡還能看見我的東西是一樣的意思。那個、睹物思人！是吧？」

「就算你這麼說，這麼突然我去哪裡找東西送你？」連成語都用上了，顯得Luca格外真摯。Ike有些苦惱地歪著腦袋思考。

「那我自己挑一個，可以嗎？」Luca主動詢問道。Ike覺得是個好主意，便同意了。

Luca快樂地從地板上一股腦地跳起，跑去從小公寓的不知道哪個角落裡翻出一把舊吉他。Ike已經很久沒有彈了，他有更新的、更高階的樂器後，很少去彈舊的，黑色的外袋上甚至積了一層薄薄的灰。

「你想要這個？」Ike向Luca確認。

Luca抱著吉他，用力地點頭，隨即因為揚起的灰塵，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他淚眼汪汪（因為打太多噴嚏了）地說：「我可以在宿舍彈吉他，一邊想念Ike帶給我的快樂。我們一起度過的那些時光，我永遠都會記在心裡......」

「Luca，我還活生生的——」Ike緊張地大喊，聳聳肩道：「可以啊，反正我也沒在彈那把了。不過我以為你會挑比較有生活感的東西。」

「像是什麼？」Luca抱著吉他，表情純良的問。

Ike一時語塞，沒好意思說出自己設想的、比較有浪漫曖昧氣息的一些物品。譬如用慣了的馬克杯、喜歡的神奇寶貝絨毛玩偶等等，感覺這些更容易達成睹物思人的目的。

「沒什麼，你高興就好。」Ike含糊地說。

「我們來玩一個遊戲吧？」Luca突然提議道。

Ike很想搖他的肩膀，問他現在這個尷尬的場面適合玩遊戲嗎？但他忍下來了，把工作椅推到Luca對面的位置，兩人中間隔著一張茶几對望。Ike不置可否地問：「你想玩什麼遊戲？」

「我們輪流問對方問題，一定要誠實回答。」Luca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Ike：「如果對方覺得這個回答是謊話，就不算數。」

Ike抗拒的皺眉：「我為什麼要跟你玩這種遊戲？」

「因為如果我直接問的話，Ike一定不會跟我說實話的嘛。」Luca理所當然地回答：「不過Ike問我任何問題，我都會講實話喔，不管是不是玩遊戲。」

被說中了的Ike難以反駁：「......我不想玩。再說你一個大明星，三更半夜不睡覺跑來這裡玩這種無聊的遊戲？你明天沒有行程要跑？」

Luca露出詫異的表情：「你該不會是怕輸吧，Ike？好吧。」

他演的很假，表情太誇張，但顯然很有效。Ike的好勝心被點燃，一時衝動的脫口而出：「玩就玩，誰先？」

說完他立刻就開始後悔，感覺自己被騙進Luca編織的陷阱裡，惡狠狠地用眼刀刮了一臉無辜的金髮青年一眼。

「那我先好了，」Luca笑瞇瞇地舉起手，一副在參加問答活動的架勢，認真地把握拳充當麥克風的手舉在唇邊：「請問Ike，你過得還好嗎？」

分手情侶重逢後最常問的問題之一，就是這個。Ike每次讀小說，或者看浪漫連續劇時，總是想：假惺惺的。都已經分手了，為什麼還要問這個問題？反正已經沒有在交往了，過得好不好又跟你有什麼關係？

如今他的前男友也不能免俗地向他拋出這個經典問題，Ike愣了一下，反問道：「你想問的問題就是這個？」

「現在不是Ike問問題的回合！」Luca抗議道，兩隻食指交叉比了個Ｘ形：「你要先回答我的問題才行。」

Ike無奈地點點頭：「謝謝關心，還可以吧。」

Luca用懷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一陣，才點點頭，表示自己接受這個回答。金髮的青年笑了笑：「那就好。總覺得Ike瘦了一點，不過黑眼圈沒有以前那麼重了。換你問！」

老實說，Ike並沒有想好要問什麼問題。他想了想，問道：「當偶像的感覺怎麼樣？」

「很好，很POG。」Luca回答他，又補充道：「但是也很累，你知道的。每天凌晨就要起床去錄影，就算沒有行程，也要從早到晚地練習舞蹈。」

Ike抿著唇淡淡地勾起笑容：「你很適合站在舞台上，我從一開始就這麼覺得了。」

「你看過我們的舞台嗎？」Luca有些意外的樣子，才開始遲來地害羞。一想到他從前錄的那些節目，出糗的模樣、生疏地按照公司指示給予鏡頭wink和飛吻，都可能透過影像傳送到螢幕那頭的Ike手上......比任何事都更讓人尷尬。

他從來沒有想過Ike會看的。他一直以為，分手以後，Ike會不願意再看到有關於他的任何消息。畢竟當初分手也是Ike提的，Luca是被甩的那方。

「看過啊，我看了很多。」Ike倒是承認地很大方：「從你出道開始，我可是出道飯呢，是這樣講的嗎？每一張專輯我也都有買回家收藏。」

他像是想起什麼惱人的事情似的，又皺眉：「但我從來沒有抽中過你的小卡，老天。」

這糟糕的運氣，的確很有Ike的風格，他們倆都笑了起來。Ike笑到半途，突然意識到氣氛不該這麼和樂融融，才又收斂了笑意：「換你問吧。」

Luca托著下巴，他心裡有很多問題，塞得滿滿當當的，一時之間反而不知道從哪個開始選起。他不想把好不容易好轉的溫和氛圍搞僵，於是挑了個無關緊要地問題：「最近還有樂團表演嗎？你們的樂團推特好久沒更新了。」

Ike搖搖頭：「我們算是解散了吧，畢竟大家出社會後都挺忙碌的。」

「哎？」Luca瞪大眼睛，很可惜地說：「怎麼這樣，我還想找機會再偷溜去聽演出的。換你。」

「……你覺得〈初戀〉這首歌怎麼樣？」Ike瞥了Luca一眼，飛快地解釋：「只是作為作曲家，想要了解一下一人的想法而已，你別誤會。」

「我能誤會什麼啊？我們都已經分手了。」Luca失笑道，歪著腦袋認真地想了想：「嗯，我覺得很感謝吧。」

「感謝公司幫你們簽了一首好歌？」Ike問。

Luca搔了搔臉頰，好像在思索怎麼樣才能把想法組織成句子：「不是，是感謝Ike寫下這首歌。不知道哎，可能因為這是為我寫的歌，命運才會讓我們再次相遇吧。」

Ike無語地看著他，欲言又止：「可是我不是為你寫的。」

「啊？不是嗎？」Luca尷尬地清了清喉嚨，試圖幫自己挽回一點面子：「呃，但是你說我是你的初戀不是嗎？我想跟我還是有一點關係的吧，大概。總之是一首好歌，我很喜歡，我想一定會很受歡迎。」

「你的確是我的初戀沒有錯，Anyway。」Ike移開視線，示意Luca接著問他的問題。

「那你現在有喜歡的人了嗎？」Luca問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眉毛尾端感覺微微下垂，有一些說不明白的小心翼翼。

Ike看著他的眼睛，輕聲但肯定地回答：「有。」

Luca看著他的表情，很平和，眼神也十分直率。金髮青年笑著點頭：「嗯，我想Ike沒有說謊，太好啦。」

「哪裡好了？」Ike反問他：「你呢？啊，問偶像這個問題是不是不太好？抱歉。」

「沒關係，你可以問任何問題嘛。」Luca不介意地說：「但是這是兩個問題噢，Ike要問哪一個？」

Luca的態度倒是堂堂正正，但Ike退縮了。他搖頭：「這兩個都不是我想問的問題。」

「好吧，那你想問什麼？真的什麼都可以喔。」Luca強調道，躍躍欲試地模樣：「我都會回答你的。」

「你去接我那天——就是我喝醉那天，我吐在你身上了嗎？」Ike問。

Luca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Ike就也跟著看。Luca抬起臉的時候回答：「吐了，還吐在我很喜歡的一雙球鞋上，我只好丟掉了。」

「你騙人吧？」Ike懷疑地問：「我那天有醉到那種程度？我覺得我沒有喝那麼多酒。」

「Ike你喝的是水果氣泡酒吧？那種有些酒精度數很高的，很容易就不小心喝醉。」Luca反過來教訓他道，好像很有經驗的模樣。

Ike心裡還是很懷疑，但他真的想不起來喝醉後都做了什麼事，只知道是Luca送他回家的：「好吧，抱歉。我會賠你一雙鞋，你挑好再把網址傳給我。寄到你們宿舍可以嗎？」

「這個，我們宿舍的地址不太方便外流哎。」Luca正經八百地說：「要不然還是寄到你那邊，你再找時間拿給我吧。」

雖然這樣代表還要再見Luca一面，但Ike覺得畢竟是自己理虧在先，吐在人家鞋子上，於是只好答應。

「換我問了。」Luca把話題轉回去：「既然講到這個，那天你朋友打給我的時候說，因為你手機通訊錄裡面我的備註很特別，所以才打電話給我的。你把我備註了什麼？」

「我忘記了。」Ike心臟猛地漏了一拍，面不改色地回答：「是以前備註的，分手之後我忘了改，給你添麻煩了。」

Luca敏銳地捕捉到他表情裡的一點不安：「你說謊吧？不然你手機借我看一下。」

「我手機沒電了。」Ike迅速地回答：「我等一下會記得改掉。」

Luca拖長了語調喔了一聲。Ike這個謊撒得很爛，破綻百出，但不肯回答的態度很堅定。Luca裝作被說服的樣子點點頭：「那好吧。其實不改也沒關係，畢竟那是Ike你的手機嘛。」

「不過不能把我的手機號碼賣出去喔？」Luca露出困擾的表情，向Ike抱怨道：「上一次Ren......黑色頭髮的那個，他的手機號碼不知道從哪裡被洩漏出去了，只好重新辦一個門號，很麻煩。」

「換我問了嗎？」Ike確認道，得到肯定的答案後，思索了一下才開口：「我聽說，呃，有些公司會有那個......潛規則......之類的。」

他講到後半句時，聲音變得很小，講的也很含糊。Luca聽不太清楚，只好把上半身湊過去：「你聲音太小了，Ike。你說什麼？」

Ike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氣提高音量重複道：「我問你有沒有被潛規則過？」

這個問題出乎意料，Luca愣了愣，也不知道從哪開始回答。Ike的表情看起來也很尷尬，強裝鎮定的解釋自己這個問題：「你知道的，我看了很多粉絲的分析，他們都是追星追很多年的人了。你、你如果遇到那種事情，要記得保護自己，知道嗎？」

「不是，你都是從哪裡......我不知道該說什麼，What do you mean？」Luca結結巴巴地回答。

Ike的神情是真的為他感到憂心的模樣，眉間微微蹙攏在一起：「我就是擔心你，你還只是個小孩。」

「我已經成年很久了，Ike。」Luca提醒他道：「我完全可以照顧好自己。」

「我想也是，抱歉。」Ike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算了，你當我沒問這個問題吧。」

Luca心裡飛快地跑過一個念頭，他比了個暫停的手勢：「等一下，應該不可以換問題吧？所以Ike的問題是：我有沒有被潛規則過，對吧？」

Ike點點頭，Luca對他揚起眉毛，似笑非笑地回答：「這個我不能回答，應該算是業內機密？」

什麼啊，這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Ike一下子焦慮了起來。當事人Luca反而輕鬆地伸了個懶腰，從椅背上拿起自己的帽子：「這樣遊戲就算我輸吧，我也該回去了。」

「啊，的確很晚了。」即使腦海還因為Luca似是而非的回答而混亂，Ike作為工作室的主人，還是禮貌地起身要送客。

「我叫了車，可以自己回去。」在門口時Luca說，他已經把帽子口罩墨鏡都戴好了，全副武裝地準備離開：「我打擾你工作了對吧？抱歉。」

「沒關係。」Ike回答道，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樣。

「Ike想跟我說什麼嗎？」Luca主動問道，一邊把口罩拉到下巴，對著Ike笑了笑：「可以問喔。雖然遊戲已經結束了，但我說過的吧？我會誠實回答Ike的問題。」

他又補充道：「啊、但是潛規則的事情不行問喔。」

「如果被灌酒的話，要學會躲。不要喝太多酒，不要太常熬夜，注意身體健康......有什麼事的話，可以打我的手機。」Ike苦口婆心地叮囑他：「如果有不喜歡的事發生，也不要一直忍受，知道嗎？」

「我一直覺得，Ike你啊，」Luca聽完之後說：「你是不是還把我當成高中生？」

Ike瞪了他一眼，在Luca手臂上拍了一下：「我說完了，再見。」

Luca反過來拉住Ike的手，笑著說：「你以前還喜歡叫我小孩，現在怎麼不叫了？」

「每次叫你小孩，你都要反駁你已經長大了，現在又在說什麼傻話。」Ike無語地說，想把自己的手掙脫出來。

「好像是哎？」Luca想了想，猛然發現Ike是對的。人類的情緒很微妙，有些東西明明以前會抗拒，後來才又開始留戀。

Ike忍不住失笑，心裡也有些惆悵。就像Luca說的，他下意識地還是會把Luca當作一個需要被保護的小孩——倒也不是真的小孩，Ike也知道這個長得比自己還高的青年已經獨當一面了，但就是忍不住為他感到憂心。

他憂慮的事情很多，Luca才出道那會，他每天都在網路上追尋對方的細微的足跡。後來分手了，也還是不由自主地繼續看，像是一種難以變更的習慣。

Luca拉著Ike的手，放在自己的腦袋上。可惜因為鴨舌帽，摸不到他那頭柔順的金髮，全被藏在了帽子底下。Ike順著他的動作，自然地摸了兩下，才抽手。

「你以前也很常這樣摸我的頭。」Luca說，重新把口罩拉好：「雖然我都會抗議，但其實感覺還不錯。」

「路上小心。」Ike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好說。

Luca彎了彎眼睛，轉身走了。為了有隔音效果，工作室的門板做的格外厚重。這扇厚厚的門無聲地掩上，Ike也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初戀〉發行之後，受到前所未有的好評，連帶著Luca等三人連轉軸似地忙了幾週，每天睜開眼睛就是在去化妝室的路上，一直到深夜才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宿舍。

對於偶像來說，高曝光率絕對是一件好事。忙碌的日程讓他們有活躍的感覺，偶爾走進宿舍附近的超市或者便利商店時，聽見店裡在播〈初戀〉，有一種恍惚的不真實感。

Luca感到高興，不只是因為這次回歸的成功，也因為這首歌是Ike寫的，他悄悄地分享這份快樂。

在打歌節目上拿下一位的晚上，他傳簡訊給Ike。他坐在搖晃行進的保母車上，窩在一片黑暗中打字：「我們拿到一位了！大家都很喜歡〈初戀〉。你有看見嗎？」

Ike沒有立刻回覆他，Luca攥著手機，心神不寧地反覆解鎖，查看有沒有新訊息送進來。

他們也錄了很多節目和廣播電台，分享製作這張專輯發生的小趣事，或者感想。

「我不確定這個問題會不會被你們公司罵，也許你們以後再也不能來上我的節目了。」主持人前輩用誇張的語氣說道，但事實上所有問題早就事先取得經紀人同意了，他們三人只需要配合地哄笑：「但我一定得滿足我的好奇心，跟我分享你們初戀的故事吧，好嗎？」

Luca被排到最後一個回答，心不在焉地聽Ren和Sonny輪流發言，唸出錄製節目前反覆確認過的稿子。在準備這道題目的回答時，經紀人有先徵詢過他們各自的初戀故事，然後加以美化，省去太細節的事情，增添一些因為時間久遠而顯得模糊美好的情節。並且不能是真的談戀愛，只能是朦朧的、讓人有想像空間的、能夠替形象加分的。

因此Ren的初戀故事是發生在幼稚園，這種早到讓人懷疑能不能稱之為初戀的年紀；Sonny的故事則是根本聽不出一點戀愛元素，只是他高中的時候老是喜歡盯著某個班上同學看，然後每天晚上寫下記錄初戀對象舉動的日記。

「說真的，這沒問題嗎？」錄製前正在開推敲細節的會議，Luca壓低聲音問旁邊也在發呆的Ren。

「感覺挺偏執的，但Sonny的粉絲好像很喜歡。」Ren也用同樣小聲的音量回答道。

經紀人問他「你有什麼初戀的故事嗎？」的時候，Luca立刻就想到了Ike。當然不能說他高中畢業就搬去跟人家同居，更不能說性別。

「我的初戀故事嗎？」輪到Luca發言時，他搔了搔臉頰，恰到好處地展現了一些靦腆：「其實我不知道算不算哎？我大學的時候很喜歡去Live House聽表演，我有非常非常喜歡的樂團，尤其是他們的主唱。」

主持人接話道：「哇，聽起來很青春呢！你喜歡的樂團團名是什麼？也推薦給我們吧。」

Luca搖搖頭，惋惜地說道：「他們已經解散啦，而且我也不確定他們會不會願意被提起名字，我不想造成任何麻煩。」

「Luca真的有好多他們的CD，就放在宿舍裡。」Ren靠近麥克風，插話道。

「我很喜歡他們的主唱，他是我想成為歌手的理由。」Luca繼續說道：「所以之後我才會跑去當練習生，現在我坐在這裡！很不可思議吧？」

「看來我們得感謝那位主唱，才有現在的Luca。」主持人做出結論，真的鼓掌起來。他話鋒一轉：「不過，我們是在聊初戀的故事喔，Luca？你不會想跟我說，音樂就是你的初戀吧。」

Luca被消遣了一下，連連擺手，替自己反駁道：「欸？不是、不是。我說的初戀就是......就是那個樂團的主唱嘛！他對我的影響真的很大，我以前還——」

「比起初戀，根本是追星吧？」Sonny在旁邊吐嘈，四個人都笑了起來。Luca正想反駁，卻看見Sonny從麥克風上緣對他投來一眼，動作幅度很輕的搖了搖頭。

Luca一愣，意識到這是隊友在提醒他：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Luca反應很快，用困惑的語氣喃喃說道：「啊？這樣不能算初戀嗎？」

「可以啊！為什麼不行？」主持人充滿笑意的打圓場：「我想很多現在線上收聽的觀眾，一定也有把今天來賓們當作初戀的吧？可以留言告訴我們你的初戀故事喔。我們會從留言的觀眾裡抽出三名幸運兒，可以獲得簽名拍立得！」

接著進了一段廣告，主持人暫時離場。Luca扭開桌上的礦泉水，為了緩解差點說溜嘴的尷尬和因為緊張而發乾的喉嚨。後半段的錄製他一直很小心，打起百分之百的精神來回覆，所幸之後的節目就沒有圍繞在初戀的話題上了。

「我剛剛錄了廣播節目，主持人問我的初戀是誰。」Luca按著螢幕打下簡訊，發送給Ike：「你有聽廣播嗎？」

這一次Ike回覆的很快：「你說了什麼？」

他一定很緊張。Luca心想，慢吞吞地打字：「沒說什麼呀，就說我以前很喜歡去Live House聽表演，我的初戀就是樂團的主唱。」

然後Ike就又不回他了，Luca握著手機笑，打賭Ike現在應該在搜尋剛剛放送完的廣播節目。等他看完了，會因為發現是Luca在捉弄他而感到生氣嗎？可是我也沒有說錯，我的確是說了很喜歡樂團的主唱啊。Luca理直氣壯地想。

「這個時代還傳簡訊的人很少了。」坐在他旁邊座位的Sonny突然開口說道。Luca抬起頭看他，短髮的青年輕輕朝他手上的手機揚起下巴：「傳給作曲家先生？戴眼鏡那位。」

反正Ike應該在忙著聽廣播節目，一時半會也不會回覆訊息，Luca把手機收進口袋裡，嗯了一聲。

「滿好的。」Sonny挪了挪姿勢，讓自己能更舒服地靠在座椅上：「為什麼分手？因為你出道了？」

Luca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聊這個，但剛剛才在節目上談完初戀，他的思緒不可控制，就如同車窗外飛速向後掠去的燈影。當上偶像之後，他有很多時間都耗費在車程的移動中。去這個電視台、去那棟大樓拍攝、去比較偏僻的郊外錄製旅遊綜藝，很偶爾的時候，Luca會在車程中保持清醒，什麼也不做地看著窗戶外。

那些掠過的路燈溫柔的光影被拋在了遠遠的身後，竟然會像是飛騰而起的星星。

「老實說，我是被甩的那個。」Luca誠實地說，手伸在口袋裡，捏了捏冰冷的手機。怎麼還沒震動？Ike為什麼還不回他訊息？

Sonny藍色的眼睛因為訝異而瞪大了一瞬間，隨即又垂下眼睫，勾了勾嘴角：「好遜。」

「欸？」Luca無辜地眨眼：「會嗎？」

「都已經分手了還念念不忘，好遜。」Sonny像是對這個話題失去了興趣，打了個呵欠，閉上眼睛準備在抵達宿舍前先小眠片刻。

Luca嘟噥著替自己抱不平：「又不止我念念不忘。」

Luca當上練習生後，和Ike的交往還持續了一段時間。他其實算是空降，預計一起出道的其他兩人：Sonny和Ren練習的時間都比他還要長很多。他們都是很好相處的人，三個人為了培養感情就住到了同一間宿舍套房裡，過上了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日子。

真的幾乎是24小時都綁在一起的。從早上起床，一起走路去公司練習，到晚上結束練習返回宿舍為止。手機都是經紀人幫忙「保管」著，不過訓練了一天，深夜回到宿舍也累得沒有精力做其他事。

他的假日只有週六下午到周日晚上這一段短短的時間，星期天晚上就得回宿舍，然後從週一開始重複繁重的練習日程。

不過Ike有空的話會來接他下課。Luca想到這裡，莫名地就開始洋洋得意，對著恰巧路過的Ren眉開眼笑地打招呼。

Ren摸不著頭腦，但也對他笑了笑。

老師一宣布下課，Luca就迫不及待地跟其他人道別，拎著背包腳步匆匆地跑出練習室——去找經紀人領手機，然後放假去。

Luca下課時間不太固定，有時候老師會臨時要求加強練習；他又沒帶著手機，Ike前幾次還會站在路邊等，後來乾脆跟Luca說好，約在馬路對面的咖啡館裡見面。

咖啡館裡通常有很多年輕的女孩，希望可以運氣好的碰見喜歡的偶像出入公司大樓。Ike總是挑靠窗邊的高腳椅，正對著馬路，方便他抬頭查看Luca出來沒。

Luca等馬路轉綠燈的時候，遠遠地就看見窗邊的Ike了。這一刻起，假日來臨的實感讓他心情更加雀躍。

Ike正專注地低頭在用筆電工作，Luca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想傳訊息給他，又打消念頭了。一直到他穿越斑馬線，快步走到咖啡店外為止，Ike都沒有抬起頭。

什麼啊，怎麼一點都不理我。Luca不滿地在心裡抱怨，曲起手指，輕輕敲了敲玻璃窗。

Ike戴的耳機，沒有聽見，自然也沒有搭理他。倒是旁邊的客人抬起頭瞥了他一眼，Luca不好意思再敲窗戶，只好乖乖傳訊息。可能訊息也沒有用，Ike太專注了，Luca只好打電話。

手機在口袋裡開始震動時，Ike手上的作業才處理到一半。他下意識地皺眉，有點不想理會，但是打電話的人比他更固執。

Ike停下在鍵盤上打字的動作，伸手去拿手機。一看到螢幕上的來電顯示，他的表情就柔和下來了。他雖然平常待人接物，總是會在唇邊掛上一抹恰到好處的禮貌性笑容，但總顯得疏遠，好像隔著一片薄薄的冰，摸不透他心裡的想法。但此刻他露出的笑容是不一樣的，是發自內心綻放出來的快樂，眉眼間都是一片溫柔。

「Luca？我在老地方的咖啡館。」Ike用肩膀把手機夾在耳邊，飛快地把剛剛的工作成果存檔：「你出來了嗎？」

「Ike，抬頭。」Luca的聲音裡帶著笑意，提醒他道。Ike忘了手機夾在耳邊，一抬頭手機就悲慘地往下掉，被他手忙腳亂地接住了。雖然隔著玻璃窗，聽不太見外面的聲響，但光從表情就能看出Luca一定笑得很大聲。

「你一定很喜歡我吧，Ike？」Ike從咖啡店裡出來，Luca說的第一句話是這個。

Ike覺得剛剛的意外太丟臉，瞪了他一眼：「你下課了怎麼不早說？」

Luca覺得很無辜，幫自己辯解道：「我說了啊，我敲了窗戶，也傳訊息給Ike......但你沒有理我嘛。」

自知理虧的Ike不說話，低頭擺弄手機回訊息。Luca口袋裡的手機因為收到訊息震動了一下，他拿出來看，Ike回了他剛剛的訊息一張小貓貼圖。

回完訊息的Ike把手機收回口袋，歪了歪腦袋：「走吧？」

Luca還在笑，用肩膀挨著Ike的肩膀：「Ike，剛剛你接我電話的時候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Ike沒有理他，問道：「你晚餐想吃什麼？」

「嗯——Ike煮的飯怎麼樣？」Luca開玩笑地提議，沒想到Ike很爽快地答應了：「啊？真的？」

「不是你自己說的嗎？」Ike對他挑起一邊眉毛：「等一下最好不要後悔。」

「我放假回家，你就煮泡麵給我吃啊？」Luca站在Ike背後嘟噥道。他從對方的肩膀上探頭，原本想把下巴順勢擱在Ike肩上偷懶，又想到自己頭髮還沒乾，怕把Ike的衣服也滴濕，只好作罷。

他們一回到Ike的公寓，Luca就被趕去沖澡。Ike皺著鼻子，把浴巾扔到Luca懷裡：「你今天上了舞蹈課吧？快去洗澡。」

Luca沖完澡出來，廚房裡已經傳來熟悉的溫暖香氣，有一點點的辣味。他好奇地跑去看，果不其然看見流理台上堆著速食麵的包裝袋，Ike正在往裡面加蛋。

「不是你說想吃我煮的飯嗎？」Ike面不改色地回答，把蛋殼丟進水槽裡：「我只會煮這個。」

他轉頭瞥了一眼Luca，原本想叫他去整理桌面，看見髮梢還在滴水的青年話鋒一轉，受不了地罵道：「你又不吹頭髮！」

沒關係，吃泡麵就吃泡麵吧，反正泡麵很好吃，Ike還會在裡面加午餐肉。Luca在那雙金色眼睛嚴厲的視線下，一溜煙的跑回浴室吹頭髮。他耐心不足，胡亂吹到半乾不再滴水，就把金髮草草地在腦後綁起，又跑去廚房旁觀。

Ike的茶几上亂七八糟地堆著各種文件和樂譜，只能往旁邊推，勉強挪出一點空位來放碗。Ike自己也覺得有些慘不忍睹，Luca倒是不太在意的樣子，很習慣地擠在一堆雜物中間。

「我開動啦。」他雙手合十，開朗地宣佈。

「我開動了。」Ike也合起手掌，微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