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可惡……都打這麼久的球,還犯下這種低級失誤…… 防護員替他將冰塊和著水放進塑膠袋,按在腳踝上並用保鮮膜纏住,輕微的壓迫令流川些許刺痛。 他暫時坐在牆邊的板凳上,現在必須待在醫護室,只能聽著外頭不時傳來的歡呼聲試著判斷比賽形勢。 從扭傷到現在大概休息了兩、三分鐘,但他現在心臟還是跳得很快,流川甚至能清楚感受到脈跳動震著全身上下。 在他正在專注外面的聲音時,被突然開門的晴子中斷:「流川同學,還好嗎?」原先在觀眾席的晴子見流川被抬進醫務室便立即趕來,除了出自關心流川的心情,同時也是身為球經的工作,而彩子可以繼續留在場上紀錄。 「我沒事。」他並不是逞強,只是沒有別的說法可以回應現在的情況。流川想他這次的扭傷可能比赤木之前還要嚴重,如果損及韌帶或骨頭,起碼得休上好幾個月才行。「外面怎麼樣?」他問。 「……我來之前看到櫻木跟角田擋下一次進攻,我們還領先三分。」晴子視線望向流川的腳踝,因為冰塊包覆住,不清楚傷勢如何,但看他剛才連走路都沒辦法的樣子,大概不是很樂觀。 即使比賽結束的歡呼響起,他們都還無法判斷結果為何,直到水澤和幾個一年級帶著沒落的表情來到醫護室時,流川和晴子便了解了。 水澤詳細和流川交代後續發展,野崎上場替補他的空位,和櫻木一起加入防守,而進攻中心的責任轉交到櫻木身上,除了搶下不少籃板,一直到比賽最後都還維持微小的拉鋸,可惜剩下一秒的時間,大榮孤注一擲從中線遠距離射籃命中籃框,奇蹟般的逆轉引起全場歡聲雷動,而湘北在這樣的歡呼下默默離場。 流川只是平靜地道了句:「我知道了。」接著讓水澤他們先回去整理東西。 他面無表情地望著冰敷的左腳,看不出來在思考什麼。晴子猜他應該心裡很不甘心,儘管受傷這種意外沒人能預料也沒人願意發生,但流川可能會責備自己的不小心。 「……我去幫你把東西拿過來,你好好休息。」她把手上的毛巾遞給流川:「先把汗擦乾吧,不然會容易感冒的。」 「謝謝。」流川接過毛巾的同時碰到晴子的手指,他沒多想什麼,反倒晴子像被電到一樣猛地抽回手,嚇了他一跳。
晴子故作鎮定:「我先出去囉,待會兒見。」 流川獨自在醫護室沈澱的期間,陸續有其他學校的選手來處理大大小小的運動傷害。人跟人的交談聲、腳步聲,冰桶和醫護箱不停開開關關,裝著冰塊的塑膠袋搓揉成形包覆在選手患部,及保鮮膜大力撕開的聲音,流川覺得這些都有點刺耳,他想離開這裡,但現在只能動彈不得似地呆坐在板凳上。 他體感上難以計算時間過去多久,只是盯著腳踝,感覺至少一半以上的冰塊都變成水,原本因低溫襲來的強烈刺痛已經麻痺。 最後是他的雙腿中間插入一雙穿著紅黑球鞋的大腳,流川才抬起頭。 「行不行?站得起的話趕快換衣服,要集合了。」換過衣服的櫻木拿著自己和流川的包包,晴子就在櫻木身後。照理來說這種事情應該讓候補球員來就好,不曉得是晴子拜託,還是櫻木自己跟過來。 「我需要人扶。」 流川不打算勉強自己,誠實提出自己的需求。 櫻木伸出了手,流川撿起另一隻鞋,抓著對方的手掌起身,他讓櫻木站到自己左邊,因為身高相近的關係,櫻木的攙扶讓流川好走許多。 晴子靜靜在後頭跟著,雖然現在這麼想不是時候,只是對比一年級水火不容的樣子,兩人此刻互相扶持的背影令她感到欣慰。 其實她本來是想請其他人幫忙,畢竟剛比完賽的選手很需要休息,沒料一進休息室櫻木立馬上前詢問流川的狀況,並主動提議過來。 儘管平時還是吵吵鬧鬧互不退讓,但晴子認為櫻木應該是全隊最關心流川的人。 那天集合結束已是傍晚時分,隔天把最後的冠軍賽看完才回神奈川。這次聯賽止步於四強,但大家的心情都還算輕鬆,這已是湘北有史以來拿下最好的成績,他們接下來要做的是回去檢討、休息、繼續準備冬季盃。 這兩天流川都先以冰敷處理腳踝,和最一開始相比消腫不少,回到神奈川的第一件事是先到醫院檢查,可以的話最好借到一支拐杖。 直到出了車站後都是石井扶著他,流川本來打算到停車場後再自己想辦法騎車回去,如果真的沒辦法只好打電話請家人來載他。沒想到在車站大門口時被櫻木給叫住:「喂,石井,」他走到石井身旁:「你回去吧,剩下交給我。」 石井滿頭問號:「嗯?剩一小段路而已,沒關係的……」 「給我啦,你趕快回家。」 石井看不懂櫻木在堅持什麼,但一年多的經驗告訴他,不論如何不要反抗櫻木,否則他可能會被頭錘到腦震盪:「那就交給你囉,掰掰!」馬上消失在兩人視線裡。 流川警戒地看著櫻木:「你幹嘛?」他覺得等一下肯定不會有好事發生。 「好心幫你呀,走路都走不好還想騎腳踏車啊?」他一邊說一邊將流川的手環到自己肩上。 「你要載我?」流川訝異得連那雙狹長的眼睛得給撐大了。 「對啦,不用懷疑,本天才是有同學愛的人,走唄。」 到了停車場牽車時,流川還是謹慎地問:「你會騎車嗎?」他可不想再修一次車。 「會啦!我還騎過洋平的機車咧!」雖然是無照駕駛。 櫻木再三保證,流川才把鑰匙遞給出去,但他仍舊懷疑自己的決定,心裡的警鈴還在輕輕作響。 櫻木將包包背到前面,然後將淑女車當成自己的一樣跨上去,信心滿滿地道:「上來吧。」 「……」流川姑且相信他一回,右腳踩穩慢慢跨上後座:「我要先去醫院。」索性把對方當作司機使喚。 「好,坐好啊。」櫻木使勁往下踩踏板,不似騎機車那樣輕輕發動油門即可前進,兩人加起來一百六十公斤的重量比想像中吃力,車輪又比機車細,沒那麼好平衡。 在櫻木歪歪區區地前進幾公尺後,流川馬上就後悔了:「等、我要下……!」話還沒說完,櫻木就失衡往左側倒去,這對流川來講無疑是重大的二次傷害。 兩人淒慘地重摔在地,櫻木因手臂上的擦傷吃痛了下,隨即轉身關心後面的流川:「喂!你沒……事……吧……」然而看見他那痛苦的表情,櫻木心想慘了,一定有事。 流川需要一點時間緩和他的疼痛,櫻木趁這個時候心虛地扶起單車,再蹲到流川身邊。他看著被雙手包覆壓迫的左腳踝,再看看流川難受的面容:「唔……對不起……」這是他頭一次對流川感到愧疚。 流川待疼痛慢慢消去,一把揪住櫻木的領子,頓時換上一副要殺你全家的表情:「你他媽是不是想趁這個機會把我的腿給弄斷?」他的聲音比平時低沈很多,就像櫻木曾在洋平家看恐怖片裡的殺人魔一樣,尤其帶著那雙有著下眼睫毛瞪大的雙眼,搭配姣好的臉蛋,有那麼幾分像被惡靈附身的娃娃的錯覺。 「就跟你說了對不起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惡,居然淪落到得跟流川求情……! 他放下面子安撫好流川,兩人才再度跨上單車。流川讓自己的右腳隨時預備好踩地穩住,再摔一次他可能連冬季選拔都不用參加了,慶幸的是這回櫻木穩穩地載著流川到達醫院。 在骨科外候診時,流川才開口問:「你吃錯藥?幹嘛主動說要載我?」還陪他看醫生,不尋常。 櫻木看他都受傷了脾氣還這麼差的樣子,開始後悔淌這渾水:「剛受傷是最需要人幫忙的時候吧?而且我不載你要怎麼來醫院跟回家?」 「可能會打電話叫我媽開車載我,腳踏車先留在車站,平平安安回到家,腳也不會再腫一遍。」完美解惑櫻木的疑問。 「……媽的……早知道不要雞婆……」櫻木看流川因傷不便的模樣,想到當初自己在治療前期忍著背痛處理生活大小事,才同理流川的不適幫他一把,結果忘了人家是有爹娘疼的小孩,自找麻煩。 「……謝了。」 櫻木後悔到一半又突然被打斷:「啥?」 流川轉頭直視著櫻木的眼睛:「謝謝你。」很正式地道了謝。 「……」被嫌棄讓櫻木不爽,但被流川這麼正經地道謝又令他不習慣:「你要是不趕快好的話,大家會很困擾的。我這麼做是為了球隊,不是為了你。」雖然這個說法也算事實,但現在講起來卻像是個破綻百出的藉口來掩飾自己的彆扭。 「如果不是你載的話會好得更快。」可惜流川不是太領情。 「要感謝就給我謝到底啊!摔都已經摔了你想怎樣?」兩人在護士叫號前都在無止盡地爭吵。 照過X光後骨頭沒什麼大礙,但可能傷及韌帶,至少得完全休息一到兩週,之後得先從低強度活動開始恢復,要修復到能上場打球,保守估計至少要三個月,也就是他會錯過賽後的強化期,這段時間是為下個賽季打下基礎體能的重要階段。 醫生詳細叮囑復原的注意事項時,站在一旁的櫻木瞄了瞄流川的表情,一樣是那張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痛不癢的臉。不過櫻木想想當初自己也是這個樣子,醫生告訴他需要花上好幾個月休養,一臉鎮定但心裡哀嚎怎麼這麼久。流川肯定也是吧?說不定回到家就會埋在枕頭裡哭呢。 結束後他們去輔具中心租了枝拐杖,櫻木再載流川回家。兩人身上又是包包又是拐杖,流川一隻手提著拐杖,兩隻腳得全程抬高,櫻木騎車的技術差左搖右晃的,害得流川得捉著他的腰間保持穩定。老實說他還是覺得應該一開始就請家人開車載他,就不用兩個人這麼辛苦這麼狼狽。 連日的比賽加上車途,回程路上他們已經累得連開口交談有點困難,正常來說,流川這種情形下隨時睡著都不奇怪,可他居然意外地清醒。 如果這是一輛有後照鏡的機車,那麼櫻木會看到後座的流川,掛著淺淺的微笑,呆呆地望著落日餘暉而粼粼波光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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