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照映在臉上時,綠谷出久才醒過來。
他倒在冰涼的地板上,起身一看,水晶球還在桌上,但已經沒有昨晚的光芒了。
昨晚他占卜的是村裡圖書館的管理員。事發當天對方比較晚回家,對方的鄰居提出了這個證言,所以他才選擇了對方,但對方並不是狼人。
對此,他的內心感到矛盾。既開心自己認識的人並不是壞人,又難過自己沒能為村民們找到什麼線索。
不過,這個時間,大家應該都已經起床了。自從狼人開始襲擊他們,村裡就沒有人睡得好過。
而且……還不知道今天的犧牲者是誰。
「啊——!」
某處傳來了尖叫聲,綠谷出久連忙把水晶球收好,拿起防身的匕首衝出門外。
才剛出門,他就看見許多人抄著傢伙衝了出來,朝某個方向跑去,他也連忙跟了過去,發現這是道具店的方向。
「老闆!」
道具店老闆殘破的屍體旁,老闆娘正失聲痛哭,許多村民圍著屍體,露出憤恨的表情。
時間過去越久,犧牲者就越多,而村民們的恨意也越深了。
「明明是跟我們住在同一個村的人……居然做出這種事……」
「到底是誰?!看著道具店老闆的屍體,你良心不會痛嗎!」
「老闆!我們不會忘記你的!」
村民們的悲傷沒有持續很久,或許是有點麻木了,畢竟這兩個月已經死去不少人,而且每天都有,連悲傷的時間都被壓縮了。
一些看慣血腥的大人留在案發現場找線索,其他人都各自散開詢問起道具店周遭的住民們昨晚的情況。
綠谷出久本來也想去找線索,卻發現有個突兀的身影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他狐疑地跟了上去,來到村裡的一個廣場,對方一走到那裡就找了個空地坐下,看起來很自在,沒怎麼被狼人的事影響。
這個人是……
「相澤……先生?」
聞言,相澤消太抬起頭來,向他擺擺手,算是打了個招呼。
對方是去年搬進來的人,當時他還有特意去拜訪對方,詢問需不需要導覽、還有告訴他一些必要資訊,但那時對方的態度一直很冷淡,可能是個不喜歡被打擾的人,所以後來他就沒有再去找對方了。
話說回來,因為對方去年才進村,加上獨居,本來也有村民懷疑過對方,但在一個月後,這個懷疑就漸漸被沖淡了。
「要上課了嗎?」
他走了過去,在對方身旁坐下。
「嗯。」相澤消太點了點頭。
對方的神態讓他想起了心操人使,讓他不禁笑了出來。
相澤消太一臉疑惑,「你突然笑什麼?」
「啊……對不起,失禮了。」他連忙道歉,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臉,「只是,你很像我一個朋友……」
聞言,對方疑惑的表情更深了,「你是說飯田,還是轟?我跟他們哪裡像?」
說的也是,在對方的印象中,他的朋友就是那些人而已。
「是心操人使,鐵匠的學徒。」他說,「你知道他嗎?」
「當然知道。」相澤消太朝前方一指,「你是說他吧?」
綠谷出久往對方的方向看去,發現心操人使和其他拿著劍的人一起朝這裡走來,對方看見他時也是一臉訝異。
「心操!」綠谷出久朝對方跑去,「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個時間來廣場,當然只有一件事。」心操人使拍了拍自己腰間的劍鞘,「來上劍術課。」
狼人開始肆虐後,相澤消太就開班授課,說自己懂劍術,如果想在遇見狼人時增加生還機會,就可以去找他。一開始只有幾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後來在對方的教導下,少年們的成長十分顯著,這才有了一些青壯年的大人來報名。
這也是為什麼沒有人再懷疑相澤消太,畢竟狼人沒必要教人類怎麼對付自己。
「你也報名了劍術課?」綠谷出久很驚訝,「但我聽說已經額滿了……」
廣場上都是人,僅存的村民中,除了少數還要開店、只能在別的日子來上課的人,幾乎都在這裡了;相澤消太表示太多人他顧不到,所以規定一個家庭最多只能有兩個人來上課,不過即使這樣,還是很快就到達了人數上限。
「奶奶今天顧店,所以換我來,她說她會自己找時間練劍。」心操人使聳了聳肩,「當然,我也想學。」
「這樣啊。」他了然地點了點頭。
「不過這兩天人有比較少,因為有些人想去調查狼人的身份。」心操人使說,「你如果想報名,可以去試試看。」
聞言,綠谷出久想了想。他現在的身份很危險,而且他一個人住,或許學點東西是件好事。
「我知道了!」
趁還沒開始上課,他連忙跑到相澤消太身旁。
「相澤先生,現在還有名額嗎?可不可以讓我來上課?」
相澤消太看了他一眼,「……你?」
他從對方那一個字的回答和眼神中感受到了鄙視……
「拜託,你也知道我現在一個人住,我得學著怎麼保護自己……如果你嫌要重新教一個新手很麻煩,有空的時候隨意指導我一下就好!」
在他的懇求下,相澤消太嘆了口氣。
「我沒時間慢慢教,每個人都一樣。在狼人每天晚上都會襲擊的情況下,我得直接教你們怎麼揮劍才能發揮效用,身體鍛鍊得要你們自己去做;你從來沒訓練過,直接拿劍會很危險。」
「我會自己負責的。」他雙手合十,「求求你……」
「……」相澤消太突然一掌拍在他臉上,「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要上課了,但你連劍都沒有。」
這時,心操人使走了過來。
「我可以借他。」他解下了另一邊的劍鞘,「我帶了備用的劍。」
綠谷出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去看相澤消太。
「……要上課了,快去找位置站好。」
「謝謝你!」
劍術課一直上到中午,即使腰痠背痛,大人們還是準時回家準備午餐。
好在狼人雖然襲擊人類,但並沒有襲擊農田,收成都跟以往一樣,不用擔心糧食的問題,在這方面的生活倒是很正常。
此時綠谷出久正在接受相澤消太的按摩。
「我不是說過三十分鐘要休息一次嗎?」對方正在唸他,「你沒拿過劍,對你身體的肌肉而言負擔很大,你這樣今晚別說保護自己,連抬起手都做不到。」
「對、對不起……」他很老實地道歉,「我想著我已經落後了這麼多,就有點著急了……」
「你這樣是本末倒置。」
「你說的對……」
他慚愧地接受對方的教訓,但對方也沒有再說什麼,唸一唸就專心繼續幫他按摩手臂,表情和上課時一樣專注。
其實對方這個樣子還滿帥氣的。綠谷出久默默想道。
「相澤先生……」
「嗯?」
「你身手這麼好,就算被狼人襲擊也能全身而退的吧?」他說,「在狼人開始襲擊這個村子的時候,你為什麼不離開呢?」
有些人不走,是捨不得從小生長的土地;有些人不走,是因為知道自己無法在天黑前到達安全的地方,只會成為狼人的宵夜。相澤消太一對這裡不會有什麼感情,二也有實力挺過在森林的一夜,他不懂對方為何還要留在這裡。
對方沉默了一下,才回答他的問題。
「我或許是有點懶,也討厭麻煩,但我在這裡住了一年,吃的是你們的農作物、住的是你們給的房子,遇到這種危險,我不會一走了之。」
應該不是錯覺,對方說這番話時,帥氣得在發光。
今天的狼人會議,氣氛一樣很凝重。
道具店老闆娘紅著眼睛出席了,聽說對方還哭到暈倒,直到不久前才醒過來,村民們也曾勸她先好好在家休息,但對方還是來了。
對方說要看著殺死她丈夫的人付出代價。
在村長、驗屍官等人報告完現場的狀況後,最先舉手發言的人是心操人使。
綠谷出久很緊張,他知道對方昨晚成功和死者聯繫了,也知道對方是想把這個消息先告訴大家。
「心操,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村長顯然也沒想到對方會搶先發言,略帶遲疑地問。
「我昨晚去查看了被處刑的漁夫的屍體。」他說,「我和他對話了,他說他不是狼人,所以我們現在還沒有殺死任何狼人。」
此言一出,現場一片嘩然。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能和死者對話?」
有人最先提出了質疑。心操人使曾經說過自己能和死者說話的事,但當時就沒什麼人相信他;雖說他們這世界存在占卜師,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
「要證據?我有的是。」他看向某個村民,淡淡地說,「最先提出他有嫌疑的是蔬果店的老闆,聽說漁夫在你的店裡賒了很多帳,你很清楚他生病的事,但他提起那天他病發暈倒時,你卻說他根本沒病,而且他死後,你拿走了他的存款吧。」
「胡說八道!」蔬果店老闆氣得拍桌起身,「你憑什麼說我在說謊?!這根本算不上證據!」
心操人使毫不退縮,「證據就是你家還有他的錢袋,他已逝的母親在上面繡上了他的名字,既然你這麼坦蕩,要不要找人去你家搜?」
「胡說!胡說!他只是在信口雌黃!」蔬果店老闆面紅耳赤地看著其他人,「你們不會相信他吧?!」
「人使沒有說謊。」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下,鐵匠鋪的爺爺也起身了,並且拿出了一本書。
「這是?」村長問。
「這是圖書館的歷史書。」爺爺翻開到某一頁,「上面寫得很清楚,有種人能和死者溝通,稱為靈媒師,和占卜師一樣擁有特殊能力,你們自己看。」
心操人使一震,這才明白為何平時總是在店裡的爺爺今天卻讓奶奶顧店、讓他去上劍術課,原來對方是為了去查證他的話,好在會議上幫助他。
歷史書被拿去傳閱,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而蔬菜店老闆就像被凍住了一樣,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那個……」就住蔬果店隔壁的米店老闆遲疑地說,「不然你就讓人去你家搜一下吧?這樣也好還你清白。」
對於這個提議,沒有人有異議。
「你……」
看著蔬果店老闆面色發白的樣子,心操人使說:「我不管你要害他,是因為他欠你很多錢,還是有其他原因;我只想讓你知道,你害死了一個無辜的人。」
蔬果店老闆一個腿軟跪倒在地。現在他背負了一條人命,是不可能賴得掉了,而這些人也會因為他誣賴一個無辜村民的事實懷疑他的身份。
相澤消太則在一段距離外的座位看著心操人使,皺起了眉頭。
【黑夜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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