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過去的一角 隔天的中午,是客棧人流最多的時候,好幾桌客人併桌而談,談論的事甚麼都有,除了日常生活瑣事,像誰家小孩又調皮了,做了些無傷大雅的小惡作劇。也有仙門的八卦,比如某家大宗主又被目擊到頻繁出入花樓。而在雲夢流傳多年的現任江宗主夫妻和故去的魏長澤夫妻一家曾經的傳聞是最常被提到的。 在走過去之前,祈羽觀察了下小魏嬰的反應。聽到那些講自己爹娘的壞話,小魏嬰還是會下意識皺眉,覺得那些話實在難聽,讓人非常不舒服。 於是祈羽握了一下對方的手,見小魏嬰深呼吸一口氣,調整自己的表情,讓臉色看上去更自然一些。轉頭用眼神示意自己沒問題。祈羽雖有點不放心,但還是尊重小魏嬰的意願,按照昨天討論出的方法,參與進百姓之間的討論,看能不能得到其他信息。 祈羽和小魏嬰一起走上前其中一桌,主動攀談,那一桌坐了五個中年男子和一個有些上了年紀的大爺,從他們的衣著和口音判斷,是雲夢本地人。他們正在討論有關雲夢江氏的事,偶爾還會提到一些過去的事。 小魏嬰先笑著打了聲招呼: 「請問幾位叔叔和大爺,是雲夢本地人嗎? 我和姊……哥哥一起出來遊玩,第一次到雲夢,可不可以替我們介紹介紹,雲夢都有甚麼好吃好玩和有趣的事。叔叔們一看就是本地人,一定知道的最清楚吧!」 一桌子的人,暫時停止了交談,幾人打量了一下眼前突然出現的兩個陌生小夥子。兩人的衣著打扮,一看就是外地人。年紀大一些的,看起來只有十來歲,樣貌清秀,氣質沉穩,帶著禮貌性的微笑點頭打招呼,手裡還拿著東西。而年紀小的那一個,有一雙明亮璀璨的桃花眼,長得更是好看,語氣活潑又是討人喜歡,一下子就讓人產生好感。 其中一個人立刻接道: 「那是自然!我在雲夢住了三十多年,就沒什麼不知道的!」 小魏嬰笑著道: 「那真是太好了! 不知道能不能和叔叔們坐一起,我們想知道更多有關雲夢的事。」 幾人移動了下位子,方便再插進兩張椅子。祈羽也將手上拿著的東西放在桌上打開,是兩壺好酒和幾盤下酒菜。笑著說道:「這是請幾位的,就當是見面禮,還望不要嫌棄。」 那些人見此,更是心情大好,覺得兩位小兄弟實在上道。話匣子頓時打開了,說了很多必嘗的雲夢特色菜和必須去遊覽的景點,否則就是沒來過雲夢。 眼見時機成熟,祈羽開始套話: 「對了,方才來的時候,聽到幾位似乎在討論「雲夢江氏」,請問那是本地的駐守仙家嗎?」 其中一人道:「是啊,我們雲夢的邪祟都是江家在管的,他們的仙府就在碼頭前面,就是蓮花湖上那最大最漂亮的宅子,就叫「蓮花塢」。不過叔叔勸你們倆小子沒事不要靠近那邊,特別是最近。」 小魏嬰不解道: 「為何?我看那邊似乎挺熱鬧的,攤販也不少。」 一人無奈地說: 「就怕你們運氣不好,萬一不幸遇到了「那位」,那可就麻煩了!」 小魏嬰: 「誰啊?」 「就是那位仙門外號人稱「紫蜘蛛」,原眉山虞氏的三小姐,虞紫鳶!現任江宗主的夫人啊!」一人聲音有些顫抖地說著。 小魏嬰更加不理解了: 「這和江夫人有甚麼關係?」 祈羽和小魏嬰都沒想到,只是這一句話,就把眼前五個大男人嚇得不輕,有的被酒水和食物嗆到,更有的人直接站起身,驚慌地四處張望。只有坐著的大爺還算鎮定,只是他的眼神和顫抖的手還是透露出了緊張。 過了好一會,幾人才平復了心緒,一人壓低聲音靠近道:「你倆小子是外地人,所以可能不知道。我們雲夢這的所有小老百姓都記得清清楚楚,絕對絕對不能用「江夫人」稱呼那位,必須要用「虞夫人」才行!」 另一人也彷彿經歷了一場劫後餘生,喘著氣道: 「幸好附近沒有江家或虞家的人……如果被聽去並傳到虞夫人那,你們下場就慘了! 之前就有一個年輕小夥,不小心當著虞夫人的面用了「江夫人」這個稱呼。結果那虞夫人二話不說直接抽了他一鞭子,抽完還不忘強調自己是「虞夫人」! 不是江夫人! 那一鞭子直接讓那小夥子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月,期間他還一直拼命喊疼,說傷口像是被火焰灼燒,火辣辣的,只是呼吸都在疼。就算後面能下床了,還是很疼。身子養了大半年才徹底痊癒,身上還留了去不掉的疤!」 聽完了這些話,祈羽和小魏嬰都很吃驚。在蓮花塢偷看時,小魏嬰就看得出,那虞紫鳶的脾氣確實是不好,只是沒想到竟然這麼誇張! 只是一個稱呼,就直接動手了! 而祈羽雖然早就知道,虞紫鳶確實很執著於「虞夫人」這個稱謂,也沒料到她會一言不合,就直接下重手。那可是一品靈器,紫電啊! 鞭子上還附著靈力形成的電流,被打到的話,傷勢自然不會輕! 就算主人能自由控制威力,但從男人的描述中來看,虞紫鳶動手時恐怕也沒怎麼手下留情。 那幾人見祈羽和小魏嬰震驚的神情也不意外,第一次聽到這些話的人,都是這個反應。 「唉……你們既然已經知道,就少靠近蓮花塢那邊,那邊的攤販雖然多,但也都習慣在虞夫人不在蓮花塢的時候才營業。昨日虞夫人突然夜獵歸來,攤主們來不及收到消息,估計這幾天也會暫時休息。」 兩人一時之間都沒說話,還在消化聽到的訊息。過了好一會,祈羽才勉強開口道:「我們會注意的,多謝叔叔們告知。不過,為什麼那江……虞夫人會這麼在意稱呼?」 其中一人回答道:「這就說來話長了……聽說是因為那位覺得,「江夫人」這稱謂是在諷刺她和江宗主的婚姻,才命令別人稱呼她「虞夫人」。 祈羽有意引導話題: 「為何?,我聽說江宗主身邊只有一位夫人,沒有納妾室,還育有一女一子,「江夫人」這稱謂也沒有任何問題。怎麼就成諷刺了呢?」 「唉……這還得從十多年前說起。當時有過傳言,江楓眠和一位叫藏色散人的仙子彼此欣賞、互有情愫,那藏色散人是抱山散人的徒弟,不只實力強,樣貌好,當時的名氣也不低。不少人都認為她會是雲夢江氏的未來主母,誰知道她最後卻和別人結婚,離開雲夢和新婚丈夫一同去雲游四方了。虞夫人是在之後才嫁進江家的。她十分介意江楓眠的這段過去,再加上一開始是眉山虞氏先提出聯姻,江楓眠婉拒了幾次。直到藏色散人離開後,江宗主才娶了虞紫鳶。這讓她覺得自己的婚姻是個笑話,丈夫心中有別的女人,自己只不過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所以對江夫人這個稱謂感到反感,像是在嘲笑她。」 「說起來,那藏色散人的丈夫,魏長澤,還是當時江楓眠最得力的下屬,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關係親如兄弟。結果最後卻是,心上人和兄弟結婚遠走高飛。自己只能接受家族聯姻。」另一位大叔接話道。 「所以啊,江宗主和虞夫人的關係,一直都不和,哪怕有兒有女。虞夫人也經常外出夜獵不在家,雙方也分房而居,各占一院,虞夫人也不允許他人隨意進出她的院子。」 「而且近幾年,江宗主一直在尋找一個叫魏嬰的孩子,就是藏色散人和魏長澤的孩子。聽說他父母都意外去世,江宗主就想接回來照顧。夫妻之間的關係也因此更僵了,經常聽說兩人爭吵,還總是提到魏長澤一家。」 「……所以,這也是為甚麼有人說,藏色散人和江宗主之間曖昧不清,甚至還可能有私生子嗎?」 眾人朝聲音來源看去,是小魏嬰。只見他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只有祈羽看見,小魏嬰的雙手在桌子下面死死握成拳,顯然內心很不平靜。 眾人不以為然地道:「小兄弟,你是聽別人說的吧。雖然不確定,但確實有這說法。畢竟他們兩家的關係確實很複雜,大家都各說各的,但最廣為流傳的,確實是「江宗主的心上人,藏色散人,在互相有情的情況下和自己的兄弟結婚離去,而她的孩子,有可能是江宗主的。」 「你少說了一點,聽說那魏長澤還是一個家僕。」 一桌子的人,開始各自說出自己聽來的傳聞,版本各有不同,只是無一例外,藏色散人和魏長澤在這其中扮演的角色,都不怎麼好,總結下來,一位對感情三心二意,另一位則是背叛兄弟橫刀奪愛。江宗主和虞夫人反倒像是無辜的受害者。 小魏嬰全程一言不發,只是他的狀態很不好,雙眼通紅,渾身顫抖,很明顯是在忍耐。祈羽只能暗中盡力安撫。直到有人說時候不早,該回去工作了,一桌子的人才停止討論,相互道別散去。 過了中午後,人潮逐漸減少,整個客棧的大堂頓時顯得有點空曠。 「阿嬰……」祈羽知道,小魏嬰心裡一定很難受,那些話完全將他父母形容成人品低劣之人。魏長澤夫婦和江宗主他們的關係,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平和,雲夢的這些流言完全是在詆毀他們。祈羽想說些甚麼讓小魏嬰好受些:「我相信魏前輩和散人絕不是他們說的那樣,所以……」 「……他們說的,確實有一部分是假的,是杜撰臆想出來的。」 一道蒼老的聲音,很突兀地打斷祈羽的話。兩人轉過去,發現說話的是剛才同一桌的老大爺,原來他沒有離開。祈羽突然想到,剛才大家討論雲夢江氏的時候,這位大爺全程都沒說甚麼話。 「大爺,你是不是知道些其他的事! 他們剛才說的,是假的!?」小魏嬰很是激動,終於有不一樣的回答了嗎! 一路上的聽到的負面流言,已經讓他有些動搖了,他真的無比希望有其他的說法來證明他爹娘的清白。 那大爺看了一眼二人,表情嚴肅且篤定說道: 「你們兩個小夥子來雲夢不是為了旅遊,而是打聽消息吧,還是有關過去江家的。」 祈羽沒有隱瞞,聽大爺的語氣,他肯定知道得更詳細: 「……是。還請大爺能否詳細說說。」 在大爺緩慢的講述下,祈羽和小魏嬰知道了更多的事。那些人說的話,事情是真實發生過的,但是少說了一些,時間也沒那麼準確。 十多年前,江家旁支發起叛亂,意圖奪嫡。魏長澤作為當時江楓眠最得力的下屬,平定了江家旁支叛亂,助他坐穩了江家少宗主之位。叛亂平定後眉山虞氏向江楓眠提出了要與虞家三小姐虞紫鳶聯姻。江楓眠的父親,當時的江宗主,也有意和虞家聯姻,但江楓眠不願,連續婉拒了數次。差不多這個時候,傳出了藏色散人和江楓眠彼此欣賞,會成為雲夢江氏未來主母的消息。沒過多久,魏長澤突然宣布脫離江家,並和藏色散人高調成親離開。之後也沒聽說他們有再回過雲夢。最後,迫於眉山虞氏和自家父親兩邊的施壓,根基尚淺、實權不足的江楓眠和虞紫鳶成親了。 大爺的講述,算得上客觀,沒有太多主觀猜測,只是敘述事情。祈羽聽了大爺的話,也想起來,在原著書中確實有這些描寫,只是關於上一輩的描述都不多,她的印象也不深。 大爺喝了口茶潤潤嗓,繼續道:「我能肯定,藏色散人對於江宗主沒有男女之情,因為她總是和魏長澤在一起,江宗主也只是偶爾和他們一起夜獵。」 小魏嬰有些迫不及待地問: 「那其他的流言?」 祈羽用手肘碰了一下小魏嬰,提醒他別表現的太急切。那大爺看見了也沒在意繼續說道: 「私生子更不可能了,算算時間,那孩子現今應該大約八九歲,他們夫婦離開雲夢超過十年,而他們離開到孩子出生的這幾年,江宗主一直待在雲夢。 小魏嬰臉上終於浮現出喜色,他心情前所未有的好,這幾天他很不安,深怕那些留言是真的,如今心裡的大石頭總算放下了。 祈羽也替小魏嬰開心,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那魏長澤在江家的身分?」 大爺聞言皺了皺眉頭,摸了摸鬍子道: 「具體的我不清楚,但魏長澤絕對不是家僕,我見過魏長澤,他從小穿的就是江家弟子校服,和江家家僕穿的完全不一樣。況且若真是家僕,當初他沒法那麼輕易就直接宣布脫離江家。」 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大爺的回答比起流言要更有說服力。他說的話,祈羽覺得可信。對於江家,祈羽更不理解他們的立場了,虞紫鳶的態度很明確是厭惡。問題是江楓眠,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大爺注視眼前兩人,在小魏嬰身上明顯停留得更久。突然神情嚴肅、語重心長地叮囑道: 「你們想知道的我都說了,以後別再隨意打聽那些往事,特別是在雲夢,有些人不喜歡。」 大爺的話讓祈羽聽出了不對勁,她覺得大爺肯定知道些不為人知的事,只是不方便明說。 「還有……這位小兄弟。」大爺指向了小魏嬰 「長得很是好看,但也可能會因為長相招來麻煩,要特別注意啊。」 祈羽想到了自己對小魏嬰稱呼「阿嬰」,雖然只說了一次,但大爺肯定聽到了。再加上她記得,原著中提到過羨羨和她母親長相相似。難道大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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