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王牌│倉澤] 相戀十年30題 [G]（完）

忽然心血來潮想寫寫看三十題，於是對倉澤下手了……
就，ooc的話很抱歉



　　        咕嚕咕嚕將杯子裡的牛奶一口喝完，配著吐司吞了下去，澤村榮純舒爽地嘆了一口氣，將玻璃杯放回桌上，「吃飽了！」

　　        「倉持前輩我要出門了！」

　　        倉持抬起眼皮，看著眼前風風火火準備好東西的後輩，「喔，掰掰。」

　　        「什麼嘛你好冷淡。」澤村小聲嘟噥著，卻還是小跑近身，後背包隨著跑動幅度發出咚咚聲響，在倉持「你幹什麼」的訝然中用力捧住他的臉，在額頭上輕輕一碰。

　　        ……

　　        …………

　　        「你幹什麼。」

　　        澤村眨眨眼，臉後知後覺地紅了，「就，昨天看電影，忽然覺得吻別挺浪漫的，想說可以試一下……」

　　        「喔。」語調倒是十分冷靜，如果忽略耳朵傳來的熱度的話。

　　        「好吧既然你不喜歡的話……」眼前的後輩失落地垂下眼，如果他是一隻小狗，此刻一定已經耷拉下尾巴。

　　        笨蛋。倉持洋一忍不住咋舌。

　　        還有點小難過的澤村好像聽到了什麼，還來不及追問就被猛地按下腦袋，「我不爽的是你的態度啦！可惡！高幾公分很了不起嗎？啊？」脖子緊接著被鎖住，直到他開始咳嗽眼冒淚花大叫饒命才鬆開。

　　        「咳……咳咳！」好過分！澤村濕潤著眼瞪過去，卻感到眼前一暗，後腦被抵住，額頭上傳來重重的「啵喞」聲。

　　        澎。他的臉一下全紅了。

　　        倉持洋一臉上已經完全不見侷促，勾起惡劣笑容看著眼前變成一隻熟透的蝦的後輩，「道別吻不是你要的嗎？前輩我就大方給你啦！」

　　        他滿面笑容看著澤村奪門而出，嘛，反正一時新奇嘛，偶爾逗逗那小子還滿好玩的。

　　        他還不知道，往後的日子裡，這種新奇會變成每天的日常。

　　        現在看來膩人的舉止，都會變成習慣。

　　        高一的投球失憶堪稱他目前人生裡的黑暗時期，那一記觸身球、那一刻被換下場所帶來的憂鬱和自我厭惡或許還沒完全消失，他想，不然怎麼解釋到現在閉眼還會夢到這些？

　　        看著面前堆積如山的資料和期末報告，澤村榮純覺得自己最近壓力真的太大了。

　　        「啊……」他呻吟著往書桌方向倒去，卻一頭撞上高高疊起的硬殼書，痛得直接冒出淚花：「好痛！」

　　        「呀哈！蠢村你在搞什麼？」倉持一進他房間就看到這個場景，忍不住嘲笑。

　　        「嗚嗚……倉持前輩……報告好多、作業好難、教授果然是個狠角色嗚嗚嗚——」澤村掛著麵條淚扭頭，朝男朋友伸出顫抖的手，彷彿下一刻就要斷氣在桌前。

　　        本來一句「什麼時候這麼會演」的反嗆就要出口，卻在看到澤村正臉的時候硬生生扼住，「你、」黑眼圈也太深了吧！目光投向凌亂的書桌，已經近十二點這小子房間只留檯燈，昏暗的環境下電腦螢幕的藍光格外刺眼，桌上大本大本的資料書堆起，幾乎要和他本人一樣高了。

　　        饒是倉持，也不禁默默打了個冷顫，真的有點慘。

　　        再看澤村，覺得他整個人都可憐了起來。

　　        說起來，上一次看到他這麼憔悴大概就是高中那時候了吧。

　　        不自覺地，倉持洋一的目光一點一點放柔，他走向懨懨的後輩，抬手，用力將他的臉壓向自己。澤村埋頭在前輩的腹肌裡，被緊實的肌理擠得臉頰肉都變形了，要是平時他肯定馬上對這種「暴行」抗議，然而此刻雖然快呼吸不上來了，他還是努力地深吸氣，也抬手環住了眼前人的腰。

　　        ——上次他不知道怎麼安慰他，而這次……

　　        「吶前輩，你好硬。」

　　        「……蛤？」倉持緩緩低頭，只見掛在自己身上的傻戀人傻傻地笑，氣息噴在他衣服裡：「腹肌啦腹肌，我也想鍛鍊得像你一樣。」

　　        「嘖，不要亂講話。」倉持巴向他毛茸茸的腦袋，卻在最後一刻收力，改為暴力揉搓軟軟的髮絲，「課業的話我沒辦法幫你什麼，你知道的吧，自己的成績自己救。」

　　        「我當然知道……」澤村聲音悶悶。

　　        「不過，看在你這麼可憐的份上，結束後倒是能帶你去慶祝慶祝。」

　　        「咦？」按在後腦的手鬆開，澤村得以抬起頭來，看見他的前輩咧嘴露出張揚的笑。

　　        「下星期六，行程你決定，想吃什麼我請！你就期待著並好好努力吧哈哈！」

　　        澤村愣住，不到幾秒眼眶又集聚了淚水，「前輩嗚嗚嗚……」

　　        「夠了不准哭，哭了剛剛就當我沒說！」

　　        「唔！」

　　        「好啦你真的要加油，期末報告很重要，這學期被當你就死定了！」

　　        「好啦……」澤村扁嘴，看著前輩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忍不住看了看時間，「哇這麼晚了啊，前輩趕快去睡吧！」

　　        「嗯，你也不要太晚睡。」都要變成熊貓了。

　　        「前輩晚安。」

　　        「晚安。」

      
       “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

        “ Can't take my eyes off of you. ”

        “ You'd be like Heaven to touch. ”


        「是說，你什麼時候喜歡聽這種英文老歌了？」倉持邊聽著音樂，拿起兩塊相似的零件比對。

        「嗯？」澤村抬頭。

        客廳擺放的音響正盡職運作著，晚間難得的涼風透過窗簾充盈著室內。

        挑出正確的那個，「喀拉」一下扣上了卡榫。

        家裡的風扇上星期壞了，倉持於是買了新的，就在今天到貨。

        兩人沒有整天吹冷氣的習慣，因此少了客廳的大風扇對這個夏日影響可謂不小，早先看到這個時，澤村盯著它的眼神像是盯著拯救世界的英雄。

        面前的大箱子被倒過來，裡面的東西被一一拿出，電扇組裝到一半，倉持此時正照著說明書找尋著下一個零件，聽見他這聲飽含茫然的疑問音，嗤笑了一聲，「聽這麼久，歌詞聽不聽得懂啊？」

        「……唔。」就是欺負他英文不好嘛，「那你聽得出來嗎？」

        「少囉嗦！你就說他這一句在唱什麼。」倉持洋一壞笑。

        「……」動搖得都露出了貓眼，但澤村也不肯直接認輸，索性放下手中的漫畫，仔細想聽出音響裡的男聲在唱些什麼。

        “ I wanna hold you so much. ”

        “ At long last, love has arrived. ”

        “ And I thank God I'm alive. ”

        ……

        …………

        「……啊啊聽不出來！」他抱頭大叫，卻在聽到倉持的笑聲後不甘心地重整旗鼓。

        “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

        “ You’re… just… to be… ”

        看著後輩絞盡腦汁的逗趣模樣，倉持不禁大笑，眼淚都出來了。

        “ Can't take my eyes off of you. ”

        “ Can’t… ” 澤村瞪向倉持，和他旁邊的嶄新電扇。腦中卻不由想起剛剛無意間瞥見的畫面，不同於平常的惡劣跳脫，倉持專注於手中工作，將他們的新家具拼湊完成的樣子……

        認真的男人最帥氣，應該就是這麼用的吧！

        抿著嘴，心中正翻滾著不服氣，卻忽然在這一刻福至心靈。

        “ I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倉持的笑聲戛然而止。

        澤村挺起胸膛，「怎麼樣？」

        倉持抓著最後一塊零件，手指緊了緊，「錯了，不是這樣！」

        「蛤？明明就是！」澤村盯著他，忽然睜大眼，「前輩你的表情怎麼了，溫和到有點可怕，這不像你喔？」

        額上的青筋跳動，「喔是嗎，我還能再變得更可怕！」丟下手中的零件，衝上去就賞他一記十字固定。

        「不噗噗、咳咳、咳……錯了，我錯了、前輩咳咳！」

        「你本來就錯了。」

        先學好英文吧，笨蛋。

        「啊——有小偷——！！」

        夕照有半顆落在地平面下，應約被拉出來的星期六，時間已經是傍晚，商店街還是很多人。

        倉持澤村走在回家的路上，正沿途物色今天的晚餐，卻聽見一聲尖叫從前方人群中傳來。當機立斷，澤村將手裡的東西往旁邊一塞，就往聲音來源奔去。

        「喂！澤村！」倉持嘖了一聲，卻還是急急追趕上去，撥開人群，衝到最前方，然後看到往後將深深刻在他腦海裡的這一幕：他看到澤村衝向那位現行犯，然後極其流暢地一個飛踢將他踹倒在地，用力將他的手反剪於背後並一屁股坐在上面，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般自然。

        倉持：「……？！」不可置信，實在不可置信。旁觀群眾靜了大概有三秒，然後不知是誰吹了一聲口哨，所有人如大夢初醒，紛紛鼓譟起來，倉持甚至看到有人拿著手機在錄影。

        而澤村抬頭看到了他，高興地露出笑容，「倉持前輩！」

        「……」正想說什麼，卻看見被壓在地上的人動了動，「澤村小心！！」他情急之下丟掉了手裡的東西，在對方掙脫並反手從兜裡掏刀時一腳踹中他的手腕。

        犯人先生手裡的刀一抖掉到地上。被推開的澤村看著那人一個旋身將欲起身的對方又踢回地上，接著施展他的拿手絕活十字固將犯人牢牢制住，滿腔激動不能自已，「哦哦！不愧是獵豹大人！！」

        人群身歷其境這齣精采的街頭抓小偷，也跟著鼓掌喝采，但也夾雜幾句對這男生話語的疑問。

        「……獵豹？」

        「這人在說什麼？」

        倉持忍了又忍，額上幾乎冒出具像化的十字，「夠了蠢村！有時間吵還不去報警？」

        「噢、噢噢！」

……

        等一切落幕後，早已過了晚餐時間，兩人從警局出來，澤村摸著肚子喊餓，倉持瞅他一眼，憋了好久終於能問出口：「你什麼時候會了那些？」

        「呃？那些……」澤村撓頭，也了解他指的是什麼，「就，在一起久了自然就會了啊！」

        「蛤？」倉持這球砸得猝不及防，但反應過來對方只是顧左右而言他，「快說。」

        「姆姆……」澤村：「好啦！我有偷偷練過啦！」接著小小聲說：「誰叫你每次都那樣對我。」

        「喂喂，我聽到了喔。」倉持涼涼一眼瞥過去，「你有什麼不滿嗎？」

        「小的絕對不敢。」

        「那練那個幹嘛？想找機會報復我？」嘴角彎起悠悠的笑。

        「才不是！」他鼓頰，「因為……」他考慮著措辭，最後放棄了，「因為覺得很帥。」

        「而且和你比起來，有時候我顯得好弱啊，」他嘆了一口氣，「就像今天那樣。」

        「……」

        「怎麼不說話？」澤村轉頭，「倉持前、噢好痛……你又踢我！」

        「擺那副消沉樣給誰看？」倉持不看他，直視前方往前走，「你才不弱。」

        身體也好，心靈也好，你一點都不弱，不管是什麼地方，你永遠很強韌，「今天也一樣。」

        他又踢了他一腳，話裡帶笑，「做得很不錯！」

            倉持在房間裡發現了一個盒子。

        「這什麼？」他好奇打開來看，入目的是滿滿五顏六色的信紙。

        信？給誰的？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張定睛正要細看，卻聽到門口澤村的呼喊：「倉持前輩！你有看到……咦？！」他嗖地一下到倉持面前，「這不是我的東西嗎？怎麼在你房間？」

        「我怎麼知道？當初搬進來放錯了吧？」

        「是嗎……」澤村摸著下巴回想。

        這就不得不提澤村大一開學時，因為忘記申請宿舍而沒地方可住的窘境，恰好在同市讀大學的倉持因為合租室友搬走而有空餘房間能收留他，於是兩人繼高中之後又理所當然地再一次成為室友。

        『那傢伙因為交了女友所以搬出去住了啦！不過他一開始就把租金全部繳清了，那可是整整半年呢！』倉持那時是這樣說的。

        扯遠了，總之，應該就是他剛搬來時手忙腳亂放錯的吧！

        「是說，這裡面是什麼？」倉持晃晃手裡的紙條。

        「哦！是以前來青道之前，國中的夥伴們給我的，一直保存到現在。」澤村接過他手裡的那張，又伸手翻動盒子裡的層疊紙片，臉上流露出懷念。

        「國中……」倉持反應了幾秒，然後像忽然觸動了什麼開關，「若菜！是若菜對吧！！」眼裡迸發殺氣，伸手掐向對方的臉。

        「喂喂！」澤村被掐得臉都扭曲了，艱難掙扎著，「是國中夥伴！不是只有若菜啊！」真是的，從以前就這樣，「為什麼你對若菜好像還比對我更關注啊？！」

        「有什麼問題嗎？」倉持鬆開他的臉頰。

        「蛤？」澤村瞪大眼睛，也不顧被捏紅的臉了，「倉持洋一，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在男友面前說對另一個女生更在意，是什麼意思？他氣到連名帶姓地叫他，而被這麼喊的人只是瞥了手裡盒子一眼，沒有平時常見的生氣反應，而是直直盯著澤村，一字一頓，「我當然知道！」

        「她寫了這麼多信給你，你和她那麼常通簡訊，甚至現在也是，我、」倉持洋一突兀地住了口。       

        「……」

        「……」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澤村榮純愣愣看他眼神變換，從我怎麼會講出這種話的驚恐，轉為自覺失言的懊惱，到最後盯著澤村，變成殺人滅口的決絕。

        「……等等？！」澤村後退了幾步，「我什麼都沒聽到、呃不對、我有、呃啊、」他崩潰地抓著臉，這可是倉持前輩難得吐露心聲耶，怎麼能當作沒聽到啊！

        可是如果說出那兩個字的話，一定，一定會被殺掉的！

        「倉持前輩你、」在吃醋嗎？對方默默升起的拳頭成功讓澤村閉上嘴，哭喪著臉上去扒著他的肩膀，「前輩我喜歡你，超喜歡你，最喜歡你了。」

        「……」

        頂著倉持「你是不是有病」的神情，他露出乖巧的傻笑，「真的！」

        所以別吃醋，別生氣，更不要殺掉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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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微修了一下結尾

　　趴在床上，澤村淚眼矇矓地打了個呵欠。

　　「想睡的話回房間睡。」明明沒回頭，倉持卻好像背後長了眼睛。

　　「我不要……」

　　嘈雜的遊戲音效是背景音，直到螢幕上出現通關字樣，倉持才捨得分一點眼神給床上的人，「你怎麼膽小成這樣？」表情語氣都是滿滿的嫌棄。

　　只見賴在他床上的那個人穿著睡衣，蓋著被子，臂下還夾著枕頭，儼然一副要和自己擠一張床過一晚的樣子，聞言只是嘴硬道：「我才沒有害怕！」

　　喔是嗎，不害怕會在這麼晚了忽然抱著枕頭說要和他一起睡？

　　倉持嘆出一口氣，關掉遊戲機，在此前他雖然有隱約的感覺，但絕對沒像現在這麼清楚地意識到這個事實——他的室友兼戀人澤村榮純，真的非常怕鬼。

　　證據就是聽完鬼故事後的現在這個場面，原本只是好玩想嚇對方，但他已經開始後悔講給他聽了。

　　這折磨的何止是澤村！

　　「好了睡覺！我要關燈了。」倉持爬上床，準備按下開關。

　　「等等！」澤村急忙叫停，「可以留個小夜燈嗎？」

　　「不行。」他冷酷拒絕，「我會睡不著。」

　　「唔……」

　　「我在你旁邊有什麼好怕的？」倉持嘖了一聲，伸手將人撈進懷裡，「乖乖躺好，想些別的事情自然就會睡著了。」

　　「……那倉持前輩可以陪我說說話嗎？」

　　倉持微微睜開眼看他，懷裡的人眨著狗狗眼，滿臉寫著「拜託求你了」，嘆了一口氣，語氣百般不情願但還是問道：「說什麼？」

　　「說故事，」澤村道：「想聽你說睡前故事。」

　　「蛤？」倉持抽抽嘴角，「你是什麼要哄才能睡的小孩嗎？」

　　「我想聽嘛！」

　　「好，這可是你說的，」倉持眼珠一轉，「我們剛才講到哪裡了？噢，女友上車後用手背拍手了對吧！」

　　「……等等？！」剛聽開頭就感覺不對勁，澤村忍不住跳起來，「這不是剛才你講的故事嗎？！！」

　　「這是你的床邊故事啊，孩，子。」倉持洋一露出能讓小兒夜啼的可怕笑容。

　　「嗚嗚我錯了……我不聽故事了……」澤村悲傷地摀住耳朵。

　　然而戀人的聲音還是殘忍地傳進耳裡，「那男生非常害怕，失手就把車開向懸崖，在一片混亂中他聽到旁邊他女友的尖叫。」

　　「她對他大罵：『混蛋！你想殺了我們嗎？快踩煞車啊！！』那完全是熟悉的女友生氣的樣子。」

　　……欸？澤村緩緩鬆開耳朵，倉持冷靜的聲音還在繼續：「原來，只是女友太生氣，想嚇他出氣，所以串通了路人演了整齣戲。是那男的太緊張，其實根本就沒有鬼怪。」

　　「沒了，可以睡了吧。」

　　澤村：「倉持前輩……」

　　「幹嘛。」

　　「沒事，」柔軟的髮蹭了蹭倉持胸口，澤村深吸一口氣，嘴角不受控制地揚起，「我現在完全不怕了，謝謝前輩。」

　　「那就快睡，晚安。」寬大的手包住他的後腦。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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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太重要的細節：故事是逆拍手，有興趣的話可以去查查看！

        倉持接到電話的時候才剛到家，卻因為這通電話得再出門一趟。

        為了接某個醉酒的笨蛋。

        澤村這小子和大學隊友吃慶功宴去了，為今天贏的那場比賽，然後不知怎麼就喝得醉醺醺的，據打電話來的克里斯說，醉得都站不穩了，實在不能讓他自己回家。

        倉持嘆氣——總覺得自從攤上了這個不令人省心的後輩他嘆氣的次數就越來越多，按下下樓紐，電梯緩緩下降。其實倒也不用真的到那裡接他，因為好心的克里斯前輩會開車載他到他們公寓樓下，他只要到門口接人就行了。

        果然，有克里斯前輩在真是太好了！澤村也是這樣想的吧（雖然是不同層面）。為了和克里斯在同所大學組成投捕這件事，他當初可是超級開心的啊！

        遠遠看見車前的人影，倉持忍不住加快腳步，「克里斯前輩！」

        扶著澤村在外面吹風醒酒的克里斯：「你來了啊。」他微笑著將手上的人交給另一個後輩，「澤村就交給你照顧了，看他也稍微清醒一點了，需要幫忙扶上去嗎？」

        「不用，前輩能把這傢伙帶回來就已經是幫大忙了。」將澤村的手臂繞到自己肩上，倉持抬頭，露出感激的笑，「謝謝前輩，辛苦了！改天會好好答謝的。」

        「這就不用了，只是小事。」克里斯擺手，「反正我也開車，順便載他回來而已。」他笑笑走向駕駛座，「人我送到了，那我走了。」

        「好，前輩慢走。」

        「克里斯前輩再見……」澤村迷迷糊糊抬起頭。

        「嗯，再見。」

        目送車子遠去，倉持看了看攙扶的人，「醒了？」

        「嗯……吹了風好像有好一點。」

        「那我們現在上去？」

        「好。」

        兩人一步步緩慢走向公寓，澤村偷偷抬頭望向身旁的側臉，被倉持發現，「怎麼了？」

        「沒有，就是覺得……」澤村扭頭看地上，「以前喝酒回來你都會不高興。」今天倒是出乎意料的溫柔，好不習慣。

        「哈。」旁邊傳來一聲笑，「也才那少少幾次你就記得那麼清楚。」倉持道：「不高興是因為要安頓你這個醉鬼，要應付你的酒瘋，還要我去接你，多麻煩你知道嗎？」

        「……喔。」

        「但今天不一樣，」身上是令人安心的體溫，他的聲音就在耳邊，「比賽我有看，你的表現啊……」澤村睜大眼睛，對上他臉上的笑。

        或許有夜色加成吧，那表情堪稱柔軟，「果然，不愧是我們的王牌。」

        「贏了，恭喜你們啦！」

        倉持洋一看著浴室裡並排著的三個大水桶，不知道這是要做什麼，「喂！澤村！」

        「什麼事？」

        「你自己來看。」

        澤村循聲過來，一眼就望見了他的傑作，得意地大笑三聲，「哼哼，這可是我澤村榮純為你專門製作的冷水桶喔！」

        「……蛤？」倉持一時沒聽懂他在講什麼，一腳踢向他屁股，「說人話。」

        「就是，」澤村委屈地摀著被攻擊的地方，倒也沒多計較，「你昨天不是說水太熱嗎？」

        水太熱，是啊沒錯，他昨天的確就為了這個煩躁了一會。明明是夏天，為什麼要洗個冷水澡就這麼困難？

        扭開冷水開關，出來的卻是熱水，這個事實讓他不得不洗了個熱騰騰的澡，出來就忍不住向澤村抱怨了幾句。

        「所以現在……？」倉持盯著這三個水桶，「裡面是冷水，然後你讓我用那沖澡。」他用的是肯定句。

        「賓果！我剛在裡面加了冰塊，現在應該冰冰涼涼的很舒服喔！」

        「……」倉持看看水桶，又看看澤村。

        「幹嘛？我做的不對嗎？」澤村低頭看，伸手探探水溫，「是冰的啊！」

        「好啦，你趕快洗，不然水就不涼了。」他推著倉持出去，「快去拿衣服！」

        「笨蛋，衣服在裡面，我正要洗！」倉持巴了一下他的頭，把他趕出去，「還有，雖然感覺有點怪，但還是謝啦！」把笨蛋「什麼！哪裡奇怪！」的叫喊關在門外，他回了一句「吵死了」就不再管他，低頭看著水桶們，腦海裡浮現澤村往裡面加冰塊的畫面，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笑。

        大概因為太蠢了吧！

        對於有交往對象這件事，澤村沒有特別隱瞞過。因此相處久了，身邊的朋友也對這位常出現在對話裡的倉持前輩有些好奇。

        「所以說，那個倉持是怎樣的人啊？」

        「咦？」驟然被問到這個問題，即使身為戀人，澤村也無法立刻答出來，「讓我思考一下！」

        「什麼？居然還需要思考？」

        「你男友要難過地哭出來了！」

        「倉持前輩才不會因為這個哭呢！」澤村反駁。

        「那你倒是回答啊！」

        「姆……我想想，」他沉思，做出一副深沉貌，「那個男人十分危險，下手沒輕沒重，喜歡從各方面欺壓我，不管是電動、摔角還是日常大小事，第一次見面他甚至還扮鬼嚇人，總之往事不堪回首啊。」

        「呃！」同學沒想到會聽到這種回答，「這麼糟嗎？」

        澤村正想說什麼，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身旁的人眼尖地瞄到來電人名稱，哦呵！正是剛才對話裡的當事人，難道是感應到有人在說他壞話？

        而當這位同學思緒萬千時，澤村已經手忙腳亂地接起電話，帶著有點心虛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發出聲音，「喂。」

        「喂，澤村，」電話裡清楚傳出另一道聲音，澤村瞪大眼，才發現他似乎在慌亂中按到了免提，「你晚上回家吃嗎？」

        哦哦！多有日常感啊！越來越多人帶著八卦表情圍過來了。

        面對周圍同學炯炯目光的威壓，澤村手指動了動，乾脆放棄治療，「會！」他破罐子破摔大聲道。

        「小子這麼大聲幹嘛啦！」對方許是將手機湊很近，也大聲回來，「你晚上想吃什麼？」

        澤村耳尖地聽見對面的車聲，「你在外面嗎？」

        「對。」一台卡車呼嘯而過，周圍人清楚地聽到他罵了句什麼。

        「你要買晚餐回家？」澤村忽然站起來開始收拾東西。

        「不然呢，你要煮？」

        「對啊，等我回家！」

        「呃……」對面的聲音忽然變得猶疑起來，「你就這麼喜歡煮飯？」

        「沒有，」澤村背上包，「但凡事都要多練習，總有一天我會做出讓你也稱讚的一桌菜！」

        「……」

        「決心能戰勝一切啦！」澤村拎起手機，和其他人擺手道別就小跑出教室，留下一群人在他位子周圍面面相覷。

        每個人果然都有自己的難處。

        有人默默問了半句：「倉持前輩他是不是……」並不想吃他做的飯但又潑不下這盆冷水，但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別說出這句實話啊！」

        反正，決心能戰勝一切啦！

        季節的轉變總是不知不覺，隨著氣溫一點一點地變涼變冷，時序已經來到年末。

        有人說，冬天是個睡懶覺的季節，這句話可真沒錯。

        房間輕輕地從外面開了一條縫。

        清晨五點，鬧鐘準時響起，一隻手從棉被裡伸出來摸索了幾下，按掉。澤村榮純捲著被子翻了個身，意志與睡意正在激烈交戰，最後後者稍微佔上風。

        ——五分鐘，再睡五分鐘就好！

        然而在這種時候，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陷入黑甜彷彿只過了幾秒，「滴滴滴」的鈴聲很快又響起來。

        澤村勉強睜開眼，反射性地伸出手，但手還沒出被子鈴聲就消失了。

        「……？」什麼？他的意識清醒了幾分，再聽到旁邊傳來的響動，整個人完全醒了。

        有人在他房間裡！

        意識到這件事，他馬上掀起被子，卻感受到一股相同的力道順著掀開，眼睛還未適應光線，只感覺到有人站在床邊。

        好，他已經知道是誰了。

        「呀哈哈！澤村你真是越來越懶了，居然還在睡！」標誌性的笑聲張狂響起，澤村想回話，卻感受到脖子和臉被捂上了什麼。

        ……

        「啊啊啊啊啊好冰！！」

        他們的今天，就從澤村榮純的一聲慘叫開始——或許以後也將會是這個樣子。

        「沒辦法，誰叫這是讓你清醒的最佳方式呢？」

        「這才不是最佳方式！」澤村憤憤刷著牙，「傷敵一千，自損……」

        「自損八百。」倉持涼涼接道。

        「對啦！為了冰我把自己的手弄這麼冷有什麼好處？」

        「我只是剛洗完手。」他聳肩。

　　聖誕節果然是個大日子嗎？走在路上，倉持洋一經過一間間隆重裝飾的店家，這麼想著。

　　縱然最原本的宗教節日氛圍已經越來越商業化，12月24、25日還是大部分人開心團圓慶祝的日子，從他現在經過的餐館與店家門口就可見一斑。

　　原本他也想過要不要約澤村出來吃個飯權當應景，出乎意料地對方居然拒絕了——他明明一向對這些節日慶祝最感興趣，現在卻搞得像自己一廂情願似的。

　　不過，事出反常必有妖。倉持搭了電梯上樓，緩步踱到家門前。認識澤村這麼久，對他的瞭解不說十分應該也有九分，那傢伙怎麼可能什麼事都不做？慢吞吞地掏出鑰匙插入鎖孔準備開門，門卻在這一刻自動打開一條縫，露出黑漆漆的室內。

　　「……」倉持站在門口，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一般來說碰到這種情形，第一反應應該是家裡遭小偷，但這扇門原本是鎖起來的，在他開門時才打開，簡直就像……有人在裡面替他開門。

　　會是什麼人？想劫財奪命的犯罪份子？等著他進去來個開門殺？倉持面無表情，垂著眼，冷冷笑了。

　　他抬起腳正要踹過去，卻見面前的門動了。

　　許是等了太久沒人進來，那扇門遲疑了一下，又緩緩往裏開了一點。

　　倉持：「……」那畫面不知為何顯得又笨又好笑。

　　所有緊張的氣氛忽然就在這一秒消失了。

　　眼神裡原本的凌厲盡數崩解，倉持翻了一個白眼，揚聲喊道：「你在幹嘛啊？蠢死了！」

　　「……」

　　「澤村！」

　　「……什麼啊，你完全沒被嚇到嗎？驚喜感都沒了……」門後傳來小聲的嘟囔，同時一顆頭探了出來，棕髮大眼，正是被叫到名字的那人，「好啦，那你趕快進來！」

　　「想嚇到我你還早了一百年。」倉持哼一聲抬步進屋，「所以你到底在幹嘛？」

　　「過來看就知道了。」澤村領人走過昏暗的客廳，來到散發燭光溫度的餐桌。桌上點了兩支巨大的蠟燭，燭光將桌上的食物罩上一層暖暖的昏黃，都是家常菜，看得出有特意想擺盤——雖然不太成功。

　　「這些、那些，全——部都是我做的喔！」他的眼睛在光下亮晶晶的，滿臉求表揚的興奮，「這是我苦練很久的成果，以前失敗了好多次，做得可能也不好吃，但我真的有慢慢在進步！為了今天我準備了很久，就是為了讓你認同我的手藝，然後讓你有個難忘的聖誕大餐……」他看起來還有許多話想講，被倉持無奈打斷。

　　「行了行了，你是在做什麼成果發表嗎？」放下東西，拉開椅子坐好，你都這麼努力了，我怎麼可能不吃？但是，「我會努力清除之前幾次的味覺記憶的。」他故意在澤村面前嘆氣，惹來他替桌上食物的急切辯護，在喋喋說話聲中，倉持不禁笑了出來。

　　「澤村，」凝視著餐桌對面的那雙眼睛，「聖誕快樂。」他認真說道。

        澤村和同學規劃了兩天一夜遊，就在今明兩日。        

        也就是說，那小子今天不會在家。

        對已經習慣身旁有個大嗓門吵吵嚷嚷的倉持洋一來說，真是……太爽了！他的耳朵終於能清淨一個晚上，這對平常的自己來說可是幾乎無法達到的奢求啊！

        把自己扔在沙發上，往嘴裡丟薯片，倉持盯著電視轉著台，最後停在電影台，上面播放的是兩人都想看的一部冒險動作片，沒想到是今天在電視台首播。『那我先看了，你就慢慢羨慕吧！』他這麼想道，就在椅子上專心看起來。

        電影開始，主角的性格活潑又健談，整個開頭都是他的聲音。倉持皺了皺鼻子，換了姿勢繼續觀看；

        電影前段，那位主角十分衝動，想憑一己之力拯救被綁架的朋友，看來這人不但吵，還是個熱血笨蛋。倉持頭靠椅背，腦海裡不自禁浮現出某道身影；

        電影中段，主角展現出勇往直前的氣魄，面對敵人時拿著手榴彈往對面扔的樣子簡直就像……

        『就像。』

        倉持抿緊嘴唇，想要掩飾什麼似地將手往零食包裝袋裡伸，卻掏了滿手碎屑——他不知不覺快把一包洋芋片吃完了。他忽然想到澤村偶爾的碎念：『常吃這種重油重鹹的東西很不健康喔！』『以後少吃外食啦！』等等，要是平時的自己可能就漫不經心地回個幾句，但現在他看著油油的手，忍不住拍掉最後僅存的那幾片——突然覺得這些東西，真的好像沒那麼好吃了。

        電視上還播放著畫面，但對比起方才，他已經覺得索然無味，雖說如此，他依舊不打算關掉它。        

        大概是——雖然他不想承認——關掉的話，這間屋子會顯得太過安靜，彷彿連最後一絲生氣也消失殆盡。

        『可惡……怎麼好像我在想念他似的？明明他不在我應該最開心吧！』而且他才不在兩天而已，你噁不噁心啊倉持洋一！

        想歸想，但環視周圍，他還是第一次覺得這間房子這麼空曠。不想讓自己看起來這麼可憐，他決定回房間打幾局遊戲再睡覺。

        拖著腳步，熄了客廳的燈。受不了寂寞這種事他還是不想承認，這也絕不是他能說出口的話，只能在心裡抱怨似地催促：『笨蛋，』

        『趕快回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能清楚感知到倉持的情緒。

            說也奇怪，一向被認為最是遲鈍的澤村對人的情緒心理有獨特的敏感度，尤其是身邊親密的人，他總能捕捉到那一分、連本人都沒察覺的細微變化。

            對倉持洋一特別如是。

            「倉持前輩你又不開心嗎？」

            「沒有。而且為什麼用『又』！」

            只是有時候表達方式有些白目。

            不過即使是這樣的澤村，也知道什麼該說而什麼不好說出口。例如雙方對國中同學的回憶就絕對屬於後者。

            ——他是知道箇中原由的。

            說到國中，倉持雖然已經不像從前獨獨對若菜反應得那麼激烈，但臉色也不會太好看，至少他不曾開心地和自己談論這些，更多是反應平淡。

            就像現在。

            「哪裡沒有？你聽聽你的語氣，也太冷淡了吧！」

            把目光從房間裡的信件盒子上移開，倉持扯唇笑了一聲，「你希望我有多熱情的態度？」

            「唔……你果然很在意那個吧。」澤村望著櫃子上擺放的東西，那所謂的信件盒子——裝滿國中友人的祝福信箋的盒子，正被他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我幹嘛、」

        「當初他們用一封封信和訊息給我勇氣，直到現在也還是我的力量來源之一，」澤村忽然認真起來，「所以我想放在一眼就能看見的地方。」

        倉持話說到一半被打斷，原本不太耐煩，卻聽到難得正經的解釋，不由一愣，而對方仍繼續說著：「倉持前輩的話，想必他們也都非常、非常支持你吧！」沒有說出『他們』是誰，也不需要明說，「所以，我們都一樣幸福喔！」

        「當然，如果你想，我也能成為你的『力量來源』！」他拍拍胸脯，「如果一年一封，十年有十封，三十年就有三十封，寫到你煩為止，怎麼樣？」

        「……」面對這忽然的提議，倉持微張著口，一時說不出話。

        「欸……怎麼，越說越覺得可行呢！這多有意義啊！就從今天開始吧！」耳邊是那人愈發興奮的語調，倉持嘴上吐槽著無聊，心中卻不免生出一絲絲期待。

        用手戳向他臉，「那我就等著了。」

      青道棒球部裡的很多人，在上了大學後依舊投身棒球，倉持洋一也不外如是。

      而與高中不同的是，秉持『上大學就是個大人了』的心態，他的食、衣、住、行都得自己包辦……好吧，包辦一半。但即便如此，對於一個參加有高強度練習社團的學生，半工半讀這件事也已經造成足夠大的壓力。

      這些事澤村都知道。

      知道他其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輕鬆，也知道他從不把辛苦表現在臉上，還努力找時間來陪伴自己——所以才想替他多分擔一點。

      不過知道歸知道……真的遇到還是很驚訝啊！

      「……倉持前輩？！」宏亮的喊聲來自校門口，來來往往的人全被聲音中心的兩人吸引注意。只見一個穿著本校棒球服的人一臉驚嚇地跳開，手伸得長長的指向面前的外送員。

      而外送員的臉上有一秒的尷尬和零點五秒的「麻煩死了」閃過，最後狠狠抓住那根手指往旁掰，「對啦就是我，你那什麼表情？」

      「啊痛痛痛！」澤村大叫，「讓隊上珍貴的投手受傷怎麼辦啊？」

      「少裝了，我用幾分力你自己清楚。」倉持撇嘴，「而且現在我可不和你在同個隊伍。」

      「……！！」

      看著眼前的笨蛋露出恍然大悟又不可置信的誇張表情，倉持深吸一口氣，覺得拳頭硬了起來。但在於大庭廣眾之下對男友施展格鬥技之前將這股衝動壓下，他還沒忘記他的工作是什麼，「喂。」把手上的餐點往前遞了遞。

      「喔對！」澤村如大夢初醒般翻找著身上的口袋，沒幾秒卻哭喪著臉抬頭，「我、忘記帶錢包……」

      「……」倉持忍了幾秒，最後終於決定不忍了，「你還能再更脫線一點嗎！！」

      「那個、」這時旁邊傳來一道弱弱的聲音，「澤村你的錢包放桌上，我就幫你拿來了……」倉持轉頭，只見一個有些面熟的人——估計是澤村的同學——站在一旁。

      「喔！謝謝！！您的大恩大德在下絕對不會忘記！」澤村驚喜地接過來，然後忽然想到什麼，隨口介紹：「這就是倉持前輩喔！」

      「什麼大恩大德啦！」曾參加過「倉持前輩是什麼樣的人」討論的男生聽到後一句話忍不住眼睛一亮，好奇的眼神不斷飄向那人。

      「？」感受到忽然且熾熱的目光，倉持還沒問怎麼了，手裡就被澤村塞了好幾張紙鈔，「喂，沒這麼多。」

      「你好遲鈍，剩下是給外送員的小費啦！」對方眨眨眼。

      「……不需要。」

      「這是我的一片心意耶！」

      男同學就這樣看著兩人一來一往地爭論到底倉持該不該收下那些小費，忍不住嘆氣，雖然早就能想像到，但這兩人的相處方式從剛剛看下來，和一般情侶果然很不同啊！

      最後，既然是情侶，既然都住一起了，澤村你給和不給小費有什麼差別嗎？

      『有錢的話，不如拿去買個對方喜歡的禮物呢。』他默默想道。

        社團與打工的緣故，倉持洋一的回家時間一般不會太早，絕大多數的時候都是澤村先到家，兩人能一起好好吃飯的機會也不算多，畢竟午晚餐時間是外送訂單量的高峰期。

        口袋震動，一直在等訊息的澤村迫不及待打開手機，卻看到對方傳來「你先吃飯，我外面自己解決就好」的訊息。他忍不住嘆氣，丟了個失望表情的貼圖，對面馬上顯示了已讀，幾秒後聊天室又跳出話來。

        『不要等我，我回家都幾點了！』

        『肚子餓了就去吃飯。』

        『我回家後你還沒吃完就死定了！』

        澤村皺著鼻子，打字輸入：『好囉嗦……』

        『誰叫你那麼多前科？』

        『前輩你是我媽嗎？』

        然後他就被已讀了。

        「……」乾乾瞪了手機五分鐘，對面靜悄悄的，顯然沒有要回的意思，「切！」

        重重把手機放在桌上以發洩不滿，然而到了飯點肚子開始叫的時候，他還是乖乖到廚房煮了碗麵，一個人對著燈，一口一口吃著。

        麵很快就只剩半碗，而澤村這時忽然想到了什麼，掏出手機對著碗一拍，在傳到聊天室的同時打道：『你什麼時候回來？』

        過了一會頁面上顯示了對方已讀，下一秒語音電話就打來了，澤村馬上接起，「喂？」

        「喂，澤村，」對面有風聲，那人的聲音含著笑傳進耳裡，「晚餐煮麵？」

        「嗯，反正又只有我一個人嘛……」

        「你又在鬧什麼彆扭？」對方無奈。

        「才沒有，」話鋒一轉，「那你呢？有沒有好好吃飯啊？」

        「廢話，以為我是你嗎？」

        「噢是嗎，不會又只吃麵包？」為了方便和省時，倉持常只用超商買的麵包填肚子，這是澤村前幾次偶然發現的。

        「……不是，我、」

        「這可疑的停頓怎麼回事！被發現了喔！」

        被拆穿的倉持：「……你很煩欸！」

        「你自己說的啊，要好好吃飯！」

        「……知道了。」

        「所以，你什麼時候回來？」澤村嗦了口麵，含糊問道。

        「九點半前應該能到家。」

        「嗯，我會等喔。」

        「幹嘛？怕我騙你？」倉持不由好笑。

        「……是外面太冷，我怕你感冒！」他將食物嚥下，像要掩飾什麼似地大聲道：「反正你趕快回來就對了啦！」

（接上題）

        結果他在客廳裡坐了三個多小時。

        從七點吃完晚飯到現在，約好的九點半早就過了，家門卻完全沒有動靜，打那人的手機也一直無人接聽。澤村從原本調侃他遲到的心態變成如今的擔憂，每隔幾分鐘就看一次手機，生怕錯過對方的任何電話或消息。

        然而沒有。不僅沒回電話，就連傳給他的訊息也都如石沉大海不讀不回——倉持不是個會隨意搞失蹤的人。澤村覺得自己從來沒像現在那麼著急過，就在他終於忍受不了，想到外面找人的同時，掌中的手機響了起來。

        「你好，請問是倉持洋一的……」

        「是！我是！」澤村嗖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請問倉持前輩在哪裡？怎麼了？還有你是誰？」

        「……請冷靜一點，先生。」

……

        匆匆趕到醫院，辦好手續，直到推開病房門前他還是有些恍惚，『挫傷……腦震盪……』醫生具體說了什麼已經記不清了，腦中只一直迴盪著這幾個字。

        據說是送完單，騎車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萬幸傷勢不算太嚴重，除卻身上的一些挫傷，只有輕微的腦震盪。

        還好他有馬上被闖禍的司機送來治療……不對，怎麼說那個人也是肇事者，為什麼要感謝他啊！

        搭在門把上的手指不自覺地微微打顫，但很快他就冷靜下來，『沒事沒事，我在亂想什麼！醫生都說了不嚴重……』用力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躺在病床上的身影，一瞬間什麼想法都被拋到腦後了，「倉持前輩！！！」

        一旁的護士：「先生，請不要在這裡喧嘩。」

        「抱歉！」他看都不看人，只撲向那張病床，怕壓到那人的傷口不敢亂動，只能撐在床架上，「前輩……」

        許是被床邊的動作吵醒，躺著的人眉頭輕蹙，眼睛緩緩睜了開來。

        「！！」澤村的眼眶一熱，自聽到消息就忍到現在的不安和恐懼在看到面前人醒了之後終於能放下，他覺得眼淚就快噴湧出來，「你醒了、是我吵醒你了？」含著淚露出笑容，他手忙腳亂地拿起床頭櫃上的杯子，「要喝水嗎？」然而對方只一句話就將他凍結在原地。

        倉持原先垂著眼，此時抬起頭，臉上是全然的陌生與困惑，「你是誰？」

（再接上題）

            「你是誰？」

            「……蛤？」聞言，澤村愣了良久，張嘴只發得出這個音節。

            這是，失憶？因為腦震盪？電視劇裡常出現的那種？腦海裡一片混亂，種種想法最後匯集成一句：「你不記得我了？」

            旁邊陪同的護士看看倉持又看看他，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不是說輕微而已嗎！」問完之後澤村立刻扭頭，「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眼前的倉持表情沉靜溫文，和平常那副囂張樣子完全不同，帶著超重的違和感，「倉持都不倉持了啦！」

            護士：「……」她也不知道啊！明明剛才病人醒來的時候還一切正常……等等！

            看向那位病人，她眼尖地發現床上的人在聽到那句『倉持都不倉持了』時猛然低頭，背脊可疑地聳動，而這些動作都背對著澤村，在後者轉過來時立刻恢復成一本正經的樣子。

            「……」好喔，她知道了，原來是惡作劇啊。害她跟著擔心一場，『不過在這個場合開這樣的玩笑，這人的性格真夠惡劣的。』丟給他一個鄙視眼神，卻見那張裝作陌生表情的臉一怔，然後現出一絲慌亂。

        她的目光跟著轉向床邊站著的人——的臉。

        「先生你、」你別哭啊！護士趕緊抽了幾張面紙給他。

        「謝謝。」澤村接過，朝臉上胡亂抹了抹，「先別管我，請問怎麼樣才能治好他？」現在可沒時間給自己委屈，他也絕對不是因為傷心想哭，只是剛剛在倉持醒來時眼眶就因為太過激動泛起淚，現在眨眨眼就自己掉了下來——重點是現在掉眼淚好煽情啊！快別哭了啊我！

        然而越是想停，眼淚就越像流不完似的愈來愈多，澤村撇過臉不想讓倉持看到——就算他沒有了記憶也一樣，反正一樣會是個嘲笑他動不動就哭鼻子的人吧！這麼想著，心裡卻愈發感到空落落的。

        「喂，哭什麼哭啊。」

        ——看吧，果然沒錯。

        護士譴責地望向倉持，而後者只是抓著澤村的衣角將他扯過來轉向自己，他從來就學不會溫柔言語安慰，只能乾巴巴地道出事實：「騙你的啦，蠢村。」

        「我沒被撞到失憶，人也沒事。」他抬頭迎向澤村愣住的表情，補上一句：「所以別哭了，把鼻涕收回去，好噁心。」

        「……」沒去管那句『好噁心』，澤村好不容易緩了過來，深吸一口氣，「為什麼騙我？這樣很有趣嗎倉持前輩？」

        「我只是、等等！」將對方甩開的手用力再握緊，倉持看了看自己現在的處境，要移動也不靈活，乾脆心一橫往澤村的頸項使勁一壓，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湊了上去。

        四片唇瓣交疊，呼吸也咫尺可聞，倉持用單手摟緊對方的脖子，舔去他唇上鹹澀的淚水，稍微想了下怎麼說明，最後低聲老實道：「我不想看到你擔心的樣子，就想捉弄一下你。」誰知道你真的沒發現還傻傻當真了？

        「……」被忽然的親吻和難得的自白弄得亂了呼吸，他稍微撇開頭吸了吸鼻子，開口還帶著濃濃鼻音：「我是真的很擔心。」除了擔心，大概還有害怕，怕他真的再也記不得自己。

        他頓了頓，主動貼上去，要求更深入的吻，語音都變得含糊，「……以後不要開這種玩笑了。」蹲下來讓姿勢不要這麼彆扭，一雙手悄悄纏繞住戀人頸子。

        『……喂喂，你們是不是忘了還有人在這裡？』感覺自己一直被當空氣的護理師默默抬手遮住眼睛。

        ——太閃了，簡直沒眼看。

　　自背後伸出一雙手矇住眼睛，眼前霎時變得一片黑，卻能感受到那雙手的掌紋與溫度。

　　「猜猜我是誰。」

　　高中時他們曾玩過這種現在來看很是幼稚的遊戲，一人在後面摀住另一人的眼然後讓他猜究竟是誰，而戰術誤導這種事，唯恐天下不亂的御幸可說是箇中翹楚。

　　「我是誰呢我是誰？」

　　被迫加入遊戲的春市：「這聲音和語氣很明顯吧，御幸前輩。」

　　「我用什麼語氣了！」真不可愛啊，但他馬上又抓到另一個後輩，冷不防從後摀住他的臉。

　　「欸～前園，你真的覺得沒人認得出你嗎？」

　　還沒走遠的前園額上滑下黑線，扯開嗓子毫不留情拆穿：「你少來！不要再自導自演了御幸！」

　　「哦，是御幸前輩。」降谷頭頂亮起小燈泡。

　　「……」御幸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一方面降谷呆呆的樣子好玩，可居然是前園叫出名字了才知道是我嗎！

　　但如果輕易被打擊到的話這人就不叫御幸一也了，鎖定了訓練完剛走進食堂的一年級左投，他又起了心思，鼻樑上掛著的鏡片閃了閃，拉住正拿著餐盤走來的惡友，「喂，等下我們……」

　　對於同寢後輩的惡作劇只要不是太過分，倉持一向樂見其成，兩人就這樣達成了邪惡的計畫協定。於是在澤村盛好飯菜，坐到位置上的那一秒，一雙手就覆了上來，耳後是御幸拉長的聲音：「猜猜我是誰～」

　　「啊啊！御幸一也你在搞什麼？」澤村被驚到彈跳。

　　「尊重尊重，我可是學長。」御幸無奈糾正，下句話又恢復了熱情，「快說，說對了就讓你吃飯！」

　　「你們果然把我當笨蛋吧，都這樣了我怎麼可能講錯！」話畢，澤村安靜了一下，「……手可以動一下嗎？」

　　倉持挑眉，依言動了動手指。而不知從何時開始，周圍就也跟著安靜下來，等著看這齣好戲。

　　「我知道了，是倉持前輩吧！」不料戲裡的主角卻給了他們都意想不到的答案。

　　「……」

　　「……」

　　所有人面面相覷——猜對了！他居然能猜對！金丸震驚地和東條耳語：「正常來說那傢伙不是應該順勢回答『御幸前輩』嗎？」東條同樣驚訝地笑了起來。

　　而那邊倉持早就把手拿開，御幸也一臉無法接受，「你怎麼猜到的？」

　　「蛤，那就是倉持前輩的手啊！」有什麼好猜的？「其實他手一放上來我就知道了，但我不懂為什麼是你在後面講話。」所以是擾亂戰術嗎，果然是你啊御幸一也！

　　「……嗯，該怎麼說？」旁觀整場的春市下了結論：「榮純君對倉持前輩的了解深刻到讓人驚訝呢。」雖然是同寢但還是很不可思議。

　　難道……是常常被格鬥技暴力鎮壓的緣故，才能一秒認出對方？

　　答案就不得而知了。

        倉持洋一本就不是個甜言蜜語隨口就來的人，應該說，溫柔的情話從不會出現在他的詞語庫裡。

        比起談情說愛，他更常用行動表達——雖然有時候這些行動外頭也覆著層層包裝。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從看似惡質暴力的言行舉止中品出他獨特的關心……

        與彆扭。

        「澤村！」

        坐在客廳的澤村回頭，迎面就飛來一個包裝盒，在砸到面門的前一秒被驚險接住了，「你想殺了我嗎？」他誇張地叫道，拿起東西翻來覆去觀察，「這是……禮物？」

        「對，情人節快樂。」回答的那人施施然走進客廳，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拜託！虧你知道今天是情人節，到底有誰的情人節禮物是用丟的！」澤村忍不住抱怨加碎念，「算了反正你本來就是這副德行……」見倉持危險的眼神掃來，他舉手投降，「好啦好啦，」

        「我現在拆囉。」他舉起禮盒。

        「拆啊。」

        三兩下將包裝剔除，盒中傢伙的廬山真面目終於顯露出來，「喔喔！是這個！」澤村眼神發亮地盯著裡面的東西——是他很喜歡的一家甜品店最近推出的情人節限量巧克力，上次經過時有看到廣告，「但這很難買吧？又這麼貴。」他們現在手頭不算寬裕吧？

        「你才知道難買啊？」倉持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嘛，但一年只有一次情人節，而且你不是想很久了？」

        「我、」是啦，但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嗎？澤村搔頭，腦中忽然掠過什麼，「所以你今天一大早消失就是去排這個？」

        「對啊。」

        「……」澤村一臉感動，小心地將禮物放桌上後就毫無顧忌撲向他，「倉持前輩——！」

        「不要突然貼過來。」嫌棄推開黏在身上的狗頭，倉持卻沒拒絕這突如其來的擁抱。

        溫柔的情話從不出現在倉持的詞語庫裡，但他能默默觀察身旁人的心思、會為了他早起排隊只為了一盒份量少少的點心，然後因為心裡的難為情裝作對此並不怎麼在乎的樣子。

        「真是……既然是排那麼久買來的，對它溫柔點嘛。不然摔爛了怎麼辦？」埋在對方胸口，澤村笑了開來。

        不會甜言蜜語又怎樣？他來說就行了。

        「謝謝倉持前輩的禮物，我超級喜歡！情人節快樂，」抬起頭，凝視對方雙眼，開口，一張一闔。

        「ずっと一緒だよ。」我們一直、一直在一起吧！

　　「卡式爐？」

　　「帶了。」

　　「睡袋？」

　　「帶了。」

　　「帳篷？」

　　「有……但我們有需要嗎？」

　　「沒關係帶一下，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用到了，」甩上車門，棕髮青年跳上副駕，歡快大喊：「出發！」

　　這場為期一個禮拜的旅程起源於澤村的一句：「倉持前輩，來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吧！」

　　畢業之後澤村加入了職業球隊，跟著隊伍滿世界跑的情況可以說是常態，而這也直接導致與戀人相處時間的急遽下降，因此好不容易到休賽期，倉持就聽見了這句沒頭沒腦的話。

　　「……你不累嗎？」

　　「又不需要用整個假期休息，」澤村：「而且要一起出去玩只能趁現在了！」當然，也想和你創造更多更多回憶，而不是只悶在家裡。後面這句他沒說出口，但他知道對方聽懂了，因為看到那抹熟悉的笑。

　　「呀哈！既然你想那就走吧！」

　　說突然是突然，也的確是臨時起意，但兩人都是行動力強的人，決定後沒過多久就敲定了時間。

　　「那行程呢？」

　　「排行程很麻煩啊，」雙手置於後腦，倉持往後靠上沙發椅背，「既然是『說走就走』，代表行程也能隨意吧！」

　　「你還真懶，」澤村斜他一眼，低頭滑了滑網站，「但……也是啦！」手機上的景點圖文的確讓人看了眼花撩亂。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因為某些原因，這場旅行沒有精心規劃，甚至沒有目的，真的是完全隨心所欲。

　　「其實這樣也不錯，」車開上快速道路，澤村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這就是空著行程的餘裕感嗎？」

　　「嗯，也不會有趕時間的壓力，」倉持握著方向盤，「話說你想去哪？」

　　「不知道，等下再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