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此刻】不潔的夏日之戀 天花板的燈管以無機質的光芒默默填滿廣大室內空間,裡頭不論是設備、還是裝飾擺設皆整齊劃一,看起來十分協調,沒有一處過於彰顯自身而特別突兀;正中央十多個人圍著深色木質紋的大型長桌而坐,除了領帶花色不同,一致穿著款式差異不大的暗色調西裝,惟一人格格不入,明顯未融入這個群體。 此人身歷之處,是一場井然有序的嚴肅會議,亦是一場無法約束的喧鬧祭典。 會議流暢地依序推進一項項議題,暗處的祭典也就不斷膨脹增生且蠶食鯨吞,到頭來幾乎滿溢出會議室,沖散了判斷何為現實的指引──猶如綴著琳琅滿目巨大彩飾的無數山車,乘著令人難以招架的氣勢排山倒海而來,各方喧囂的每一分瑣碎情報、每一寸細微意念順著六根流入體內,有著翠綠眼眸的青年明白倘若跟過客一樣旁觀,一切終消散回歸於無,須深入接觸這些龐大資訊才有機會取得維繫未來的重要因子。 會議的人事時地物交互影響,毫無遺漏深深映入鏡片後的翠綠,更被進一步解析。 「那麼,請問櫻會長對此有什麼看法嗎?」 翠綠眼眸眨了一下,坐於離門口最遠座位的的青年──櫻被會議主導人忽然點名,在場所有人霎時停止交談,全部的目光露骨地集中於櫻的身上,而那抹翠綠微微瞇起,他信手捻來一抹溫和優雅的微笑。 「我也認為該保持戒備,雖說目前為止尚未引發嚴重社會安全事件,只是──」 以冷靜的口吻說出自身看法,櫻的話語沒有一絲謊言,卻存在斟酌保留的部分,而在座的每一個人皆是如此,尤其針對群體之外的櫻,櫻以外的人無形中達成某種共識,不時互相配合試探邀請來的客人。 維持肉眼所見的平和,雙方進行討論並且交換意見,當會議落幕則懷著收獲各自散去。 「您不必如此費心,我會自己搭車回去的。」 「還請櫻會長別客氣,就由我來開車送您回去吧。」 肅穆而瀰漫壓迫感的高樓建築大門口,櫻抬手婉拒一位約莫比自己年長十歲的男性,對方似是被上司指派來送作為貴客的櫻,所以,櫻獨自一人走出大門時,對方連忙跑過來挽留並說出這般提議。儘管已經禮貌推辭這份好意,對方的態度莫名地熱情積極,櫻垂下眼思索該如何處理對於現況及將來才是最好的。 甫沉思片刻,櫻倏地警覺對方稍蹲下身子好奇地觀察他,西裝貼合突顯精壯線條的身軀也比方才更接近了一些,櫻情不自禁後退了半步,戴著的平光眼鏡未能及時掩飾住不小心在須臾間流露的驚訝。 調適為合宜的距離,對方也沒有再朝自己靠過來,櫻直視對方的雙眼說道。 「如果您是為了上司命令而來,那請您代為轉告感謝他有這份心思,這份好意我心領了。」 話說完,櫻便要轉身離去,對方不自覺伸出手:「櫻會長,我──」 「櫻。」 如往常一般帶有威嚴的低沉嗓音,沒有受到任何阻礙,越過唧唧蟬聲傳入耳內。 不到一秒鐘,就在豔陽之下找到那身熟悉的黑西裝,翠綠眼眸略微瞪大,隱約映著萬里無雲的藍天;環繞著建築物的樹群隨吹起的薰風沙沙作響,沐浴從枝葉之間的空隙灑落的日光,日光朦朧相互重疊,輕輕晃動而絢爛耀眼,彷若酷暑高溫融化了時空的邊界,眼前存在的此刻將心神帶回被喚起的記憶。 那時候,以白色緞帶將褐色長髮整齊束起的少年,回首望向站在黑色轎車旁的嚴肅男子。 「瀧川先生?」那名少年──櫻偏著頭和男子相望,眨眼後收回了視線,轉而對著身旁的男性禮貌鞠躬:「真的非常感謝您的好意,剛好熟人的車來到這裡,就不勞煩您特地開車送我回協會分部了。」 眼看櫻的腳步顯然向著突然介入的男子,對方沒再繼續堅持,同樣恭敬地彎下腰鞠躬。 「好的。那麼,還請櫻先生回去的路上小心,之後也請您多關照了。」 「我才是,那我先走了。」語畢,櫻頭也不回走離大門口,眾目睽睽下搭上黑色轎車。 好幾對眼睛在建築物內目送之餘,有一句沒一句地隨意聊著。 「那男人是『瀧川守』吧,我記得他們組的首領臥病在床好一段時間了。」 「是啊,他是『辰松』目前實質的領導者,他們組這幾年來發展越來越穩定。」 「不能否認這男人確實有本事,不過,與櫻交好也有影響,明眼人都看得清楚風向。」 「可惡,櫻那個不合群的小子,不僅不為國家社會所用,還跟地下社會的人密切往來。」 「唉……當初怎麼就偏偏先被協會的『黑色惡魔』帶走了。」 「算了,過去晚了一步,但現在可不能再被捷足先登。」 引擎聲已然遠去,脫離了如冰山般浮出水面而蠢蠢欲動的人心。 黑色轎車慢慢加速,不久維持於適當的速度,安穩地行駛於自己的路上。 車內,櫻同瀧川一起坐於後座,他將雙手放在腿上略前傾身軀,朝瀧川低下頭。 「瀧川先生,謝謝您順帶載我一程。」櫻的嘴角揚起小小的弧度,眼神比剛才來得自在。 「沒什麼,我不過剛好到這附近辦事,而且搭便車的不只你一個。」 坐在另一邊的瀧川抱著手肘倚靠皮革椅背,由內而外散發歷練老成的威嚴,深沉的黑眸注視著櫻,回應時的口吻平靜俐落,又有點隨意;而瀧川才說完沒多久,坐於前方副駕駛位上的人立即轉過頭,笑吟吟看向後座的櫻──是一名戴著細框眼鏡的男性,五官標緻卻也不會令人覺得整體偏陰柔,上眼皮弧度偏大而眼尾稍微上挑,飽含笑意的雙眼透著一股讓人不自覺陷入誘惑的風采,勾起一邊嘴角笑著說道。 「前幾日受你照顧了呢,隸屬協會特編隊伍『十三號』的隊長大人。」 「都先生言重了,我只是提醒一下,這樣對我來說也比較好辦事。」 見櫻面對挑釁意味濃厚的話語仍處之泰然,被稱為「都」的男子挑起眉:「哼嗯──在咖啡廳邊喝咖啡邊工作,突然一個高中小鬼跑過來要人放棄手邊的生意對象,當下簡直莫名其妙。瀧川先生您說對不對?」 突如其來一連串隨口抱怨,漫不經心尋求瀧川的認同,於是,兩道視線落於瀧川身上。 「不過,你還是聽進去了吧?才會決定重新調查。」瀧川直言以對。 「對啦,結果追蹤對方可疑行徑的時候,就目睹那個小鬼毫不留情把人壓制在地蹂躪的畫面。」 「我才沒有做得您說的那麼誇張,是正常逮捕!」櫻忍不住出聲反駁。 「咦──差不多吧。」都刻意拉長驚嘆才回話,那張促狹的笑臉滿是戲謔,而櫻還來不及否認,都便想到另一件在意的事,逕自開始跟櫻閒聊:「話說,真沒想到啊,被委託來定時看照首領的是你。」 聞言,櫻微傾著頭稍作思考:「其實,我以為您應該有從瀧川先生那裡聽說了。」 「我只聽說已經幫首領找到了醫術好並且能夠信任的醫生而已。」 「誰叫你少聯絡又只談重點,所以你沒問,我就沒說了。」瀧川淡然回道。 「真冷淡。」都不滿地噘起嘴,小聲咕噥:「我到前陣子都還在海外很賣力地工作耶……」 「這倒也是,你做得很不錯。」瀧川淺淺一笑,眉尾柔和垂下一些。 一看就知道都不是真的在鬧彆扭,瀧川依然稱讚了都,都也因此笑逐顏開,從瞇起的雙眼及上揚的唇角能夠感受到毫無雜質的喜悅──僅僅在一邊看著兩人一來一往的互動,櫻也悄悄綻出一抹溫煦的微笑。 不一會兒,車子停靠於路肩,旁邊是一棟氣派的商辦大樓,不少身穿西裝的人為洽公進出。 「那我先去處理自己的事了。」都拿起一只黑色公事包,下車前不忘跟櫻打招呼。 「以後也請多指教囉,櫻。」 「好的,今後還請您多多指教。」 目光隨著都離去的背影移動,西裝剪裁襯出修長線條,直挺的身子充滿自信。 瀧川待在車內靜靜目送,黑色眼眸以往總是給人一種冷靜內斂的氛圍,這時緩慢而細膩地描繪那抹隱隱覆著光芒的身影;沉默之中流連忘返,一圈接連一圈的漣漪於心頭輕輕綻開,深埋左胸內的跳動看似如那淡漠的表象一般平穩,然而,每一回收縮舒張就泛著遠比流動的血液還要灼人發燙的情感。 瀧川留意到身旁的視線,朝來源望去:「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覺得瀧川先生現在的表情很好。」櫻瞇起眼露出笑容。 「你確定?」瀧川順口反問,唇角若有似無地小幅度勾起,隨興的語氣似乎有些許自嘲,他接續吐露:「不過是我單方面一頭熱罷了,如果覺得好笑就笑吧,我不介意,像城崎每次都會笑著挖苦我。」 「您這麼說我就不客氣了喔。」櫻說著便輕快地笑出聲來,但不是跟瀧川口中那位熟人一樣的取笑心態,純粹是被瀧川過於豁達的發言逗得發笑,作為發言者的瀧川自己也接連著笑了出來。 歡笑之際,瀧川無意間想起以前剛認識不久的時候櫻曾說過的話,也不由得忖量櫻這般年紀的孩子應該有屬於他們的交友生活圈,有各自的人際交往課題,摸索自身情感,一點一滴養成待人處事的價值觀──相識以來的櫻向來沉著穩重,和他們這些心懷城府的大人周旋以外的時間,不知是否有好好享受生活。 「那你呢?現在有喜歡的人嗎?」瀧川延續話題淡淡一問。 櫻愣了一下,大概沒想到會被瀧川這麼問,垂下雙眼思索了好一會兒。 「抱歉,是我唐突了,如果不想……」 ──喜歡的人嗎……該說有、還是已經沒有了呢? 到現在,瀧川仍舊印象深刻,當時在車上隱約聽到櫻喃喃自語的這句話。 那抹翠綠一瞬的落寞宛若夏日的海市蜃樓,櫻若無其事笑著要他別在意,並表示是自己很少思考這類事。在那之後車子再度前進,那一日的櫻恢復跟此刻的櫻相似的笑容,腦海每一幀回憶連結上他現今懷抱的情意,一時模糊了邊界的過去與現在變得清晰,清晰感受著那不會像花火一般隨著夏日結束的戀心。 如同過往,也跟那個時候一樣,眼前已不是長髮的櫻正式地為出手協助一事表達感謝。 「瀧川先生,那這一次的『提示』──」 「櫻。我說過我們已經是『情人』關係,所以不用再給我『答謝報酬』了。」 被如此一提醒,櫻略微慌張地回道:「啊、是的,不好意思……」 「以前對我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可是,現在的我希望自己能守護喜歡的人。」瀧川筆直凝視著櫻,眼神顯露出稍帶柔情的堅定,坦然說道:「也許放在這點小事上顯得小家子氣,但要是能幫上你就好了。」 「請別這麼說,您已經給了我很多,所以、我也想給您……」 櫻斂起眼眸抿著嘴,伸出的手停滯而擱在中間座位上,接著厚實且溫暖的大手覆上。 「真要做點什麼的話,再讓我陪你走一段路,好嗎?」 黑色轎車慢慢減速,停靠於擋土牆邊,距離協會分部尚有一段距離。 簡單指示下屬待命,瀧川便跟著櫻一道下車。 人車稀少的道路邊,由擋土牆上方落下的樹蔭隨風飄蕩,兩人於其下並肩悠閒漫步。 耳朵聽著樹葉摩擦沙沙聲,走了一小段路後,依稀摻雜零零碎碎的歡鬧聲響,而那聲響愈來愈清楚,似是一群人正忙碌地架設場地,時不時有吆喝聲,甚至混雜太鼓跟笛聲,明顯正在籌備一場盛大的活動。 「突然想到,之前聽成瀨先生說這一帶的神社要辦祭典。」櫻邊回想邊說。 「也是,畢竟是這個時節,近期不少地方也相繼舉行煙火大會。」 「是的。我也跟朋友們約好了要參加煙火大會喔。」 「雖然大家都有事要忙,但還是想辦法撥出時間。」 「到時候還得將老是廢寢忘食窩在學校實驗室的若狹拖出來才行呢。」 「出羽同學好像已經排開打工時間,小牧同學……那時應該忙完夏Comi了、大概。」 「珀舟的話,一向很可靠,所以──」 安靜聆聽櫻說著自己的朋友跟生活大小事,瀧川微瞇起眼,緩和了平時使人敬畏的威嚴,他的視線離不開輕鬆談論這些事的櫻──不由自主想起那個比現在再矮幾公分、仍只是國中生的孩子,一開始彼此剛認識不久,相處往往隔著一條界線分明的禮儀,即使如此,也感覺得出來雙方都不討厭與對方交流往來。 幾次出手幫忙以及委託的定時會面,一起度過的短暫時光紮紮實實累積各自心中。 漸漸熟稔而談笑的時間也增加許多,猶記有一次櫻曾這麼說過。 ──的確是為了迴避人情利用,不過,我也想要跟其他人一樣的學校生活。 ──這是我、個人的任性。 凝望櫻開心的笑容,瀧川的腦中則浮現那日櫻以平常的微笑說出那段話。 「不好意思、明明是兩人獨處,卻讓您一直聽我說自己的事。」 重新意識到伴在身側的瀧川,櫻便為自己講到忘我感到難為情。 「不會,是我想聽你說,才這麼靜靜聽著。」低沉的嗓音將所有溫柔投注每一個字。 陰涼的樹蔭底下,陽光滑過片片綠葉無聲滴漏下來,彼此身上無一處沒沾染斑駁,不約而同忘了繼續邁出下一步;四目相對,眼中惟映出對方的身影,瀧川伸手欲觸碰櫻的臉龐,一時沒注意剛好碰到了鏡架。 「啊、眼鏡忘記拿下來了……」櫻嘴邊小聲說著,略低下頭而手指摸上鏡架。 看著櫻取下那副平光眼鏡,清楚地欣賞卸下偽裝後的真實──稍許泛起淺淡緋紅的臉頰,閃爍如水面蕩漾的翠綠努力壓下那份羞赧,瀧川不禁輕笑,兩手穩穩捧起無比憐愛的臉龐,湊上前讓彼此的唇瓣相疊。 以蜻蜓點水的吻開頭,一方的舌主動發起邀請,另一方在猶疑後小心翼翼挑逗回應。 尚未過於深入糾纏的吻依然使人情緒高漲,呼吸心跳有些紊亂,可能是炎熱的氣溫所致,抑或是這般躲避日照、藏身於陰影之下偷偷唇舌交纏,彷彿他們締結的這段不道德的「情人」關係;誰都沒注意到時間的流動,當彼此緩緩拉開一點點距離,再次相互對望,瀧川莞爾而眼神唯有對於注視目標的喜愛之情。 如內心動搖一般的顫動,短時間內那對翠綠眼眸眨動數次,最終直視著瀧川。 然後,以雙手摟住了「情人」的頸子,小小踮起腳尖。 ※ ※ ※ ※ ※ 遠離市中心的住宅區域,幾乎只聽見蟬鳴,偶爾才能在這大熱天看見人們出門活動。 這片區域比較邊緣的一帶,沿著一條寬闊的主要道路會經過正在籌備祭典的神社,沒過多久便會看到一條單行的岔路,岔路兩旁住宅的庭院種植著樹木而一片蓊鬱,走到底是一戶佔地比多數民家再大一點的人家,石砌的圍牆內寧靜座落一棟古典風格的洋房,屋宅大門邊的牆釘著標示為協會日本分部的門牌。 吹起陣陣微風,掛在門口的陶製風鈴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夏季的風雅滲入體內。 只是,仔細一聽,可以聽到屋內傳來幾個人不知道在碎念什麼的聲音。 「唔──不行,這種像七大不可思議的事只能交給櫻處理,普通人的極限啊……」 「這件、這件,啊、還有這件嫌疑人的調查,我們勉強能自己處理,對吧?赤月夜叉氏。」 「都說別那樣叫我了,好丟臉啊……但我會努力減輕櫻先生的負擔的!」 跨過大門,迎來的是一座簡易的接待櫃台,右側設有沙發跟茶几,後方擺了好幾張已經堆滿各類物品的辦公桌,一位不修邊幅且嘴邊稍微有鬍渣的男子,無奈地將文件放到右手邊沒什麼堆積物的座位;另一邊,兩個都戴著黑色粗框眼鏡的男性一搭一唱般地談論手中三份文件,其中一位略福態而儀容比不拘小節的隔壁鄰居整齊,他不時揶揄對面位子大約才二十出頭的青年,青年氣勢雖弱,可依然會回嘴。 桌面乾淨的辦公桌附近還有一張同樣物品擺放有條理的辦公桌,座位上是一位綁著馬尾且看起來氣質溫和的女性,看著另兩人互動忍不住笑出聲,她拿起一份文件遞往對面座位,向不修邊幅的男子說道。 「成瀨先生,那就由我去孤兒院跟長期照護機構的探訪吧。」 「嗯,麻煩妳了。畢竟這是妳熟悉的領域。」 不久,文件分配討論暫告一段落,四人決定先休息一下,稍後再繼續處理。 一面喝著由猜拳輸掉的青年跑腿買回來的冰涼飲料,一面悠哉地閒聊。 「櫻君應該也要回來了吧?」女性望著牆上做工細緻的布穀鳥鐘,好似想到一些事,收回視線露出複雜的神情:「老實說,不應該由櫻君出席會議的,畢竟櫻君已經不是日本分部的總負責人了。」 「這也沒辦法啊──柿子還是挑軟的吃。」被稱為「成瀨」的邋遢男子邊說邊拆開零食包裝。 「是啊。雖然事實上兩個柿子都超硬的啦,不過,櫻是相較之下比較軟一點的。」略福態的男子喝了一口焙茶便放下寶特瓶,隨手從桌上拿起一本小說閱讀,封面繪有穿著奇幻風格服裝的人物。 「克洛斯先生果然很可怕嗎?」青年不太明白,甚至有點好奇。 「宮下是剛加入沒多久的菜鳥,沒體會過呢……」成瀨瞇眼苦笑。 「嗯,沒關係,今後就知道了。」目光抽離書頁,略福態的男子憐憫地瞥往青年。 「唔呃、新井先生的這種說法好恐怖……」 大口嚼著洋芋片,再配上一口清涼的碳酸汽水,成瀨舒暢吐出一口氣,將下一片洋芋片放入嘴前,表示:「基本上啊,想強硬逼櫻就範不太可能,會直接反過來被壓著打,所以要嘛討好、要嘛用些手段。」 「這點克洛斯先生同理,可是,他有一個跟櫻決定性的不同。」在成瀨隔壁的男子──新井盯著內頁插畫上表情扭曲瘋狂的人物,拿著小說的手沒來由抖了一下:「克洛斯先生啊、一不小心就可能從『惡魔』進化成『滅世魔王』,要是有人膽子大到敢對他重視之物下手……就等著全世界一起陪葬吧、哈哈。」 「沒錯沒錯、連身為同陣營的我們也挺怕的。希望不要有不長眼的傢伙呀!」 「你也清楚,櫻繼任會長之位後,原本由櫻擔任總負責人的東亞地區跟日本分部全都轉移給克洛斯先生負責了,幸好黑白兩方到目前為止都很識時務,暫且都沒出什麼大事。真是神明有保佑──」 正當成瀨跟新井對現況侃侃而談之際,正門由外被打開,步調愉快的跫音傳入四人耳裡。 「嗯?你們在聊我跟櫻啊。」 出聲的是一名黑短髮男性,身穿休閒也不失體面的襯衫跟背心,外搭一件褐色長版薄外套。 半框眼鏡後的墨綠色雙眼,悠然自得聚焦於頃刻之間繃緊神經的四人。 「沒有……」四人異口同聲心虛地回應。 「成瀨先生。」剛才話題主角之一的克洛斯走到成瀨的座位旁。 「啊、是的,請問怎麼了嗎?」被點名的成瀨趕緊放下零食和飲料。 「這些拿去,書面文件我都處理完了,電子文件也是,後續就交給你了。」 「好的,我知道了!您辛苦了!」成瀨一手接下文件,一手舉至眉梢進行舉手禮。 「還有,這是內人烤的鹹派,大家晚一點當下午茶點心吃吧!」克洛斯抬起另一手提著的紙袋。 「好的、謝謝您!」女性緊張上前,恭敬地兩手接過隱隱散發令人垂涎香味的紙袋。 「是說剛剛的話題,新井先生形容得很貼切呢。是你手上的輕小說的內容嗎?」 「啊、嗯……是的,是當前熱門的異世界勇者跟魔王題材……」 「下次也借我看看吧。話說回來,雖說由櫻當會長,但地域負責人的我可沒閒著。」 「跟我不同,櫻是個好孩子,應該說我也希望他繼續當好孩子,為此我姑且上了一道保險。」 「要是他們欺負櫻太過火,然後你們又幫不上忙,到時候就由我來處理了喔。」 墨綠眼眸瞇起,語調相當輕盈,使人以為是老師打算協助調解學生間的紛爭。 與心情不錯的克洛斯呈現對比,在座四人總覺得產生一種聚在一起玩百物語或試膽大會的錯覺,有一股莫名的寒意瞬間爬上背脊,消暑的效果比空調和買來的冷飲還要顯著,各個頓時如坐針氈。 由於按捺內心驚恐已經花費不少心力,四人只能勉強保持笑容面對克洛斯。 「唉……我會盡可能避免那種局面的。」 繼克洛斯之後,話題中的另一位主角──櫻從門口越過接待櫃台走往後方辦公區,適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於克洛斯身上,因此沒留意到他的歸來。思及進門時恰巧聽見的那番發言,對方介入的後果可想而知,櫻完全沒打算掩飾,翠綠眼眸極力訴說著誠心希望對方先別插手,持續地將意念傳送給墨綠眼眸。 「啊。櫻,歡迎回來!」克洛斯面不改色地打招呼,依舊不變的歡快。 餘四人也跟著歡迎櫻回來,其中綁著馬尾的女性開口詢問。 「櫻君,今天針對突然活動頻繁的集團『狄斯』的會議有什麼狀況嗎?」 櫻手指輕抵下巴,回想今日會議過程:「從他們不斷試探我的態度來判斷,雙方掌握的情報差距不大,會繼續以新興宗教的分支為方向追查,近期的大型活動都會小心行事,屆時也會請我們前往支援吧。」 「這樣啊……」女性認真聽著櫻的話,投來的目光慢慢摻和其他想法。 「秋良小姐,請問怎麼了嗎?」 「感覺今天櫻君……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不錯呢!」 「咦?有嗎……」櫻摸了摸自己的臉。 ─完─ 【後記】 本次是櫻的回合,雖然櫻的部分其實都有分散在之前各篇裡啦。 那麼,慣例地來稍微聊一下這次的故事! 前面的故事基本上是各個攻的回合,所以,在完成里見的回合後,也想來寫比較偏向櫻的回合。只是,在內容上猶豫了一下,因為純粹描寫櫻的故事可能比較少能大灑特灑糖的橋段,社畜螞蟻人私心還是想吃糖(掩面),而且多少也覺得那樣可能會有點沒意思,於是,才決定以現在帶出過去的方式呈現。 當然,之後如果有不錯的點子的話,大概也有機會直接整篇的時間線是過去啦。 故事是以櫻的兼職為開頭,雖然滿意識流的,但是因為想好好描寫在櫻的眼中所看到的世界,某種意義上也是想鋪陳某些事。在這之後便是瀧川先生出手協助了,在這邊開始進入回憶,回憶裡是櫻跟都剛認識不久的時候,那時候都也才從海外回來不久,所以,實際上認識的時間點──瀧川先生、城崎先生跟里見比較早,都則晚一些,之前櫻算是只是知道這個人而已。 都的話也只是在情報上知道櫻的存在,不過倒是沒將委託跟櫻串連在一起,瀧川先生因為是信任櫻的,才覺得不說也沒關係,等到實際見面再認識也不遲。而實際見面認識之後,兩人的感情確實也還不錯。 然後,如果有看過前面幾篇,可能會察覺瀧川先生在之前喜歡的另有其人,這次很直白地描寫出了這件事,從櫻的態度很明顯也是知道的,因此,櫻對於都的認知也包含這一點。櫻對此事抱持的想法算是一種希望熟人都能找的自己的幸福的心態;等到後面銜接回原本時間點,現在瀧川先生是將全部愛戀放在櫻身上,在回憶裡也藉由瀧川先生照顧後生晚輩的心態,帶到一點點櫻的已逝世戀人,個人是覺得將這種狀態、還有種種不同條件擺在一起看滿有趣的,在此深入思考兩人的心境滿有意思的。 再來嘛、這次的故事也有一點取用到「夏日戀情」的說法,話是這麼說啦,一般夏日戀情在夏季便會迎來結束,一種短暫而給人美好單純感覺的戀情,不過,這系列故事的戀情當然不會隨夏日結束,櫻跟瀧川先生的互動多少想呈現一種純粹乾淨、又明顯有不道德慾望存在的感覺。 文末的最後一段則是描寫櫻的愉快小夥伴們(咦?),算是為了帶出櫻所處的協會一方的狀態,也是為開頭的事做一個結束。之後描寫櫻的朋友或是協會下屬們的互動應該也會滿有趣的。 大概就是這樣,這次也隱約帶出一些事,如果有什麼問題也歡迎提問! 最後,再次感謝大家閱讀至此(鞠躬) 並且再附上一篇後續小故事,那麼、希望大家食用愉快! 【隨篇附贈】勤勉的好孩子才有糖吃 咀嚼後,濃郁的蛋奶香氣擄獲舌尖,蘑菇及其他蔬菜的天然甘味使之不容易膩口。 到了下午三點的點心時間,洋房內的眾人一起品嘗克洛斯妻子親手製作的鹹派,成瀨等人為了不打擾兩位上司的談話,便留在座位享用。鹹派表面酥脆,內餡柔軟香濃,每個人陷入陶醉而臉上洋溢著一股幸褔感,坐在沙發區的克洛斯對另一張沙發上的櫻炫耀妻子的手藝,櫻一邊享受口中綻放美味一邊點頭贊同。 沒有任何轉折點,上一秒克洛斯本來在聊妻子的拿手料理,下一秒就將談話帶到了櫻身上。 「上午送你回來的是瀧川吧。」克洛斯的結尾是確信。 「是的。離開時對方打算派人送我,瀧川先生剛好到附近,就請瀧川先生幫忙了。」 「瀧川還行,有不良紀錄的三個乾脆放生吧。再說,還有其他值得投資的潛力股。」 克洛斯笑著說完啜飲一口茶,開始恣意分析他口中所謂的潛力股,將櫻的感情生活分析得如百花齊放的股市,儘管說得頭頭是道,一旁聽著的櫻只是默默吃著盤子裡的鹹派,偶爾悄然落下一聲無奈的嘆息。 整體分析一遍後,克洛斯補充一句:「不過,如果你想全收,我也不會阻止你喔。」 「什麼全收啊……」櫻將叉子擱於盤子上,手扶上有些發疼的額頭。 「不是有句話是『多多益善』?好好把握的話,櫻一定能收穫滿滿的幸福!」 「不、話不能這麼說,這些事不是我一個人決定的,其他人……」 「啊不是還有句『能者多勞』嗎?櫻一定承擔得起所帶來的甜蜜負擔的!」 「真是的、您到底在說什麼啦!」櫻不禁大聲回道,雙頰泛紅。 坐在辦公區的四人看見其中一位上司笑呵呵、另一位上司則有些難為情。 他們大致能理解櫻為難的原因,但私底下的想法多半跟笑容滿面的克洛斯站在同一側。 幾分鐘後,胸口的笑意逐漸平緩,克洛斯收斂起放肆的大笑聲。 「櫻,你還記得吧。」 「我當初邀請你進入協會時不是說了──你可以自由做你想做的事。」 「但那時候也不是在談這種事吧……」櫻的話語裡僅存莫可奈何,似也沒想認真跟對方計較了。 「怎麼不是?這也是櫻生活的一部份,不是嗎?」克洛斯反問的語氣少了幾分平時的調笑,從那深淵似的墨綠裡看到了昔日在甜點店的兩人相談情景,克洛斯將雙手交握輕置於腿上:「那,認真來說,你也該讓那群還在垂死掙扎的人認清現實──在這個區域內對協會的請託直接來找我談,而不是找擔任會長的你。」 「這,的確是這樣沒錯。」櫻淺淺點頭同意,心裡也明白對方藉此拉近關係之餘,遲早要面對不想再次接觸的惡夢,不由得問:「可是,您以前到底做過什麼?好多人反應好大,一副有嚴重心理創傷的樣子。」 「我只有就事論事喔。」克洛斯歪著頭無辜攤開雙手,隨後瞥向辦公區:「成瀨先生有什麼話想說嗎?」 「呃──沒有。」成瀨緊盯手上的盤子,迅速挖幾口鹹派送入口中。 幾道微妙的視線,無聲地溶化、消散於溫熱香醇的紅茶──克洛斯手指捏住杯耳並端起杯盤,在窗外透進來的日光照耀下,茶水的紅既明亮又透澈,手指微傾茶杯讓茶滑入口中,為潛藏的細緻高雅觸動。喀噠一聲將茶杯放在杯盤上,那抹墨綠對上容納所有表裏的翠綠,勾勒一抹和氣又不失堅毅的微笑。 「櫻,我知道你想守住一切,只是有時也別那麼顧慮。」 「放手去做、選擇對自己最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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