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事實,江澄語氣急促催促魏無羨讓他再說一次,「魏無羨你剛說什麼?」
江澄在心裡不斷告訴自己,一定是剛才他哭成那樣,魏無羨為了讓氣氛輕鬆一些才故意這樣說。
「我是阿澄的夫君啊?等你成年禮過後,我們就會成親。」魏無羨露出擔心的眼神看著江澄,為什麼江澄一臉震驚不情願的樣子,昨天當江叔叔說到這件事明明就還好好的。
擔心江澄可能因為昨晚突然發燒身體不舒服,魏無羨低身湊近,想要用額頭去探測江澄的額溫,卻被江澄輕易避開。
「阿姐,魏無羨在騙我對不對?」江澄一心只想求證,沒有注意到魏無羨因為他的閃避,一閃而過震驚又失落的眼神,他轉身抓住江厭離的手,希望能聽到這都是假的。
江厭離對江澄這一系列怪異行為感到困惑,小時候明明不斷說要跟阿羨在一起永不分開,好不容易才讓父母同意,怎麼才過一晚上人就變了,莫不是昨晚的高燒讓阿澄燒傻了吧?
江厭離握住自家弟弟的手柔聲的說:「阿澄,你跟阿羨的婚事,全雲夢江氏的人都知道。」
全雲夢的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上一世他將自己對於魏無羨的感情埋藏在心裡,一直到進到棺材都沒有告訴魏無羨,怎麼這一世一開始就把這個大秘密暴露出來。
不行,我不能讓魏無羨的姻緣被破壞,得要早點想辦法把這個問題解決。
「我去找爹和阿娘問清楚!」江澄拍桌站起身,拔腿就往外衝,一路狂奔跑到江家宗主房,而魏無羨也急忙起身追在身後,拼命喊著要他跑慢點。
房門突然被人打開,嚇得在房裡的江楓眠險些摔了手上的發簪。正欲開口訓斥是哪位弟子不懂規矩莽莽撞撞,抬頭髮現闖入的是自家兒子,江楓眠收起方才嚴肅的表情,語氣平緩地問:「阿澄,有什麼事嗎?」
「爹,我跟魏無羨真的有婚約?」
「你從小不是一直吵著要嫁給阿嬰嗎?每年生辰你都一定會提一次,你娘幾度氣到想要拿紫電打斷你的腿。」江楓眠疑惑為什麼兒子突然跑來問這個問題,有些擔心是否昨晚高燒燒到昏頭誤以為自己在做夢,揮手讓人去請江家的醫修過來替江澄診治。
「小孩子的話怎麼可以當真!」
先暫時不管為何和魏嬰成親會是他的生辰願望,反正不外乎就是魏無羨那廝又用了什麼花言巧語哄騙這個世界的自己,難怪阿娘總說他笨,也只有自己才會那麼傻,魏無羨說的什麼都相信,就這樣被騙了一輩子。
現在的他可不是當時懵懂無知的小兒,他要捍衛自己的愛情將這個婚退掉!
他可不想要重來一次還要看藍湛冰冷厭棄的眼神,上一世已經深刻體會過,莫名其妙被人敵視,還在江家祠堂,他的家人面前被他打傷,這樣的人生體驗過一次就夠了。
他都沒跟藍忘機計較他介入他和魏無羨之間,藍湛怎麼好意思把自己視為第三者。
若是他跟魏無羨的婚事傳到姑蘇去,晚些時日就要去藍氏聽學,藍忘機還要不要給他好臉色看,他不想連求學期間都還要遭受委屈,到時候若發生衝突,魏無羨那個見色忘兄弟的傢伙鐵定會幫襯他的道侶,為了往後的安寧生活,這婚事一定得退。
「阿澄,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不容許你胡來。不久前才為了你們的婚事,回信退了金家那邊。」
「怎麼突然退金家的婚,那不是阿娘和金夫人說好的娃娃親嗎?」
雖然江澄不怎麼喜歡金子軒這個人,但江厭離喜歡,他也不願破壞姐姐的幸福,而且他有些想念金凌那小子;要是這樁婚事告吹,那金凌就不會誕生在這個世界,他的幸福也就不完整,無論如何他都要讓爹娘把這樁婚事訂下來,「爹,您不可以退這門婚事。」
江楓眠感到困惑,「所以阿澄你喜歡的是子軒嗎?」
「不喜歡。為何爹要這樣問?」江澄不解,明明在談阿姐和金子軒的婚事,怎會突然把話題扯到他身上。
「當初三娘子和金夫人是替你和子軒訂親。」
這一世和自己熟悉的世界完全不一樣,白夜那傢伙竟然沒有告訴他改變會如此大。
金子軒跟阿姐的婚約沒了,反而換成是自己跟金子軒訂親?
聽見江楓眠的話,江澄瞪大眼睛,還沒從這番話緩過來,先不論自己心悅之人是誰,他一個儀表堂堂、英俊瀟灑的男人,將來要和一位溫柔婉約大家閨秀的美女仙子成親,而且一定還要比魏無羨那傢伙先找到對象;再說,他又不是魏無羨那個斷袖,為何論及婚嫁的對象都是男的。
難道重生後他其實是個姑娘家?
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想,江澄毫不猶豫當著自己父親面前拉開上衣檢查,這可嚇壞江宗主和在外面偷聽的魏無羨,他的手才碰到腰帶,還沒繼續往下檢查他最重要的東西是否還在,魏無羨就從外面飛奔到江澄身邊,抓住他的手不讓他當眾把褲子給脫了。
魏無羨開始替江澄整理被他弄亂的衣襟,他的動作俐落徬佛已經很習慣做這種事,不一會乾淨整齊的江小公子又再次出現他們面前,又怕江澄突然想要脫衣服,魏無羨伸出左手握緊江澄的右手。
「江澄你在做什麼?」
「確認自己是男是女罷了。」沒有聽出魏無羨語氣里的不滿,江澄說得平淡,試圖甩開魏無羨的手,但他卻發現魏無羨的力道之大自己怎麼都甩不開就放棄掙扎,反正從以前魏無羨就很愛對自己動手動腳,不差這一回。
現在比較重要的是把阿姐跟金子軒的婚事訂下,不過就是被魏無羨牽手又不會少一塊肉,江澄只想著該如何說服父親,沒注意到魏無羨暗自竊喜的小表情。
不想多加理會魏無羨,江澄轉頭面對江楓眠,先把阿姐的婚事弄好,他們兩人的婚事晚點再談,「爹,我以為阿姐跟金孔⋯我是說金子軒才是良緣。」
「阿離和子軒?阿澄為何這麼說?」
江厭離和金子軒曾經本來有婚約這件事情只有他和虞紫鳶知道,江澄是絕不可能知道,他為何會突然提前這件事。
當初就是江楓眠不捨得讓女兒和金子軒訂親,所以在兩位夫人在討論這樁美事的時候,他藉口說要等他們下一個孩子出生在再來結親,打著能拖多久是多久的如意算盤,沒想到天算不如人算,虞夫人兩年後懷上了江澄。
這次,他就沒法再用同樣的招式推托,只能勉為其難的答應。
誰知江澄出生後,本以為金夫人會因為江澄的性別而放棄,沒想到她卻堅持不放棄,為了讓金家知難而退又合理的拒絕,所以只好讓江澄和魏無羨訂親。
好在江澄從小就和魏嬰感情深厚,逢人就說將來要當魏嬰的妻子,自家兒子什麼個性他們都清楚,估計也只有魏嬰這樣的性子可以忍受江澄的個性,於是他們夫妻倆也只好順水推舟同意這婚事,至少肥水不落外人田。
江澄還是可以繼續當江家家主,魏嬰的名字將來也可以入江家的族譜,兩人成婚算是一舉數得。
江澄完全不知道父親在想什麼,他一心只想說服江楓眠替阿姐做主,無法明言說自己來自不同的世界,思來想去只剩下這個說法。「我有預感他們一定會是一對恩愛的夫妻,而且阿姐還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
「孩子?」江楓眠似乎是對於江澄的話有些心動。
「是個白白嫩嫩又乖巧懂事的男孩,爹一定會喜歡的。」
「說得好像真的。」
「就是真的!爹你要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
「感情之事我希望你們能自己決定。好了,阿澄,你大病初愈先回去歇息吧。」江楓眠只認為江澄身體才剛恢復,神智還沒清醒,所以才說出不切實際的話,不願繼續這個話題,揮手讓魏嬰把人帶走。
「爹!!」江澄不願意放棄,還想要開口卻被父親的一個手勢給禁聲。
「阿嬰,你帶著阿澄回房,給醫修再看一下。」
魏無羨點頭像平時一樣搭上江澄的肩膀,轉身就要帶人離開宗主房,江澄並不搭理他,拍開不安分的爪子走到江楓眠面前。
想起前世江厭離和金子軒本來的婚事是被魏無羨給破壞,中間發生許多事,好在之後他們兩人還是走到一起。
或許現在這門親事沒定下來,之後就不會發生金子軒對阿姐出言不遜的事,他們兩個還可以有個不錯的相遇,況且魏無羨鬼點子多,讓他幫忙想想對策幫阿姐追到那個悶騷的孔雀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樣一想心情平復許多,是該來處理最後剩下的麻煩事。
「爹,我不跟您談阿姐的事,我還有一事要跟您說,望您成全。」江澄恭敬的行禮,大有江楓眠不答應他就不起身。
「你說吧。」
「我要跟魏無羨解除婚約!」
魏無羨一聽見江澄要說的事完全不樂意,重新握住江澄的手,「我不同意!」
魏無羨等江澄成為他的道侶等了十年,費盡心思才讓師弟相信,只要他們成為道侶就能永遠在一起,成為真正的家人。
初次被江楓眠帶回蓮花塢,魏無羨在看到江澄的第一個念頭是——好一個精緻水靈的人,長大一定長得很好看。
誰知道接下來江澄就威脅要放狗來咬他,初次見面的好感瞬間破滅,魏無羨嚇得半夜跑出蓮花塢,爬到樹上不肯下來,後來是師姐提燈來尋他、勸了許久才勸把人從樹上勸下來,他們在回程的路上找到嘴硬心軟跑出來找人卻不小心掉到坑里的江澄,那張精緻的小臉沾滿泥巴,頭上還撞出一個腫包,一邊抹淚一邊向他道歉,魏無羨登時就不氣了。
在江厭離的周旋下,兩個小男孩在房間握手言和,一邊喝著蓮藕排骨湯,一邊定下約定,江澄允諾往後的日子若是碰到狗,都會幫魏無羨把狗趕跑,而魏無羨則是允諾會將今日之事告訴江楓眠。
雖然小孩子心大小爭吵不會放在心上,但魏無羨從小在外面流浪,身心早已比其他同年的孩子來得成熟,他沒辦法立刻接納這個新環境和江澄,就怕江澄那一晚只是隨口說說,之後他若不慎惹他生氣,他又會拿狗來嚇唬他。
經過幾次試探,魏無羨發現江澄是真心把他當成家人、好兄弟來看待,有什麼好東西都會分給他,他的家人、他的師兄弟、他的房間、他的歸屬自然還有他的真心也毫不保留。
江澄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陽,照亮魏無羨本來黑暗冰冷又殘酷的世界,帶來他從未擁有過的一切美好和溫暖。
魏無羨慢慢開始接納江澄,貪心的想要更多,於是他霸佔江澄身旁的位置,不給其他人接近江澄的機會。
同時他發現江澄心思純粹,他所說的話都信從不懷疑,所以他決定利用這點。
從小在外流浪魏無羨早已練就一身善於觀察的好功夫,借由觀察人細微表情作出適當的回應。小嘴也想抹蜜似的,總能輕易哄好江澄逗他開心,在照顧江澄起居體貼入微,慢慢將自己融入江澄的生活中。
魏無羨的生辰比江澄早六日,每年生辰當晚他都會悄悄告訴江澄自己祈願——他有多希望可以和江澄成為家人,他的執念鐵定比江澄強烈。
性子不服輸的江澄自然就掉入魏無羨設下的陷阱里,才有江澄每年生辰都許下要嫁給魏無羨的願望。
昨天江澄在聽見江楓眠點頭同意他們兩人的婚事時,高興得站起身又在虞夫人複雜的眼神中乖巧地坐回椅子上,魏無羨深知要不是虞夫人在場,估計江澄就要主動投懷送抱。
同一時間,江楓眠下令將他們的婚事傳揚下去,越多人知曉這事越好,最好還能傳到蘭陵那邊。江宗主此舉真正用意是做戲給仙門百家看,也算是給金家傳個話,我兒已有婚配對象還請金夫人放棄這念頭。
當夜魏無羨難掩興奮,躡手躡腳爬上江澄的床,想要和江澄來個親密接觸,他都還未動手江澄就主動送上門,他還沒動手就察覺江澄的異常。
江澄身體溫度異常高手腳卻冰冷不似常人,整個人縮在魏無羨懷裡,痛苦地喘氣。
魏無羨急忙跑去找來醫修替江澄看診,醫修看完搖頭嘆息,連續幾位醫術精明的醫修都診不出問題,好在高熱僅維持一個時辰就降了下來,這才讓江家上下安心。
江澄清醒後行為舉止異常,若不是他記得蓮花塢的一切,魏無羨險些要懷疑江澄是否遭人奪捨。
江澄哪裡能知曉魏無羨在想什麼,只當他在找麻煩。忽然有個想法閃過腦內,江澄驚慌看著兩人交握的手開始掙扎,「魏無羨,放開!大庭廣眾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我不!」
為了讓魏無羨可以放開自己,江澄開始把腦中可以想到罵人的話都說出來,「登徒子放開我,我不想被傳染成斷袖。」
魏無羨聽到差一點沒被江澄給氣死。
他外表風度翩翩、帥氣英俊配上那雙會笑的桃花眼,在世家公子榜上名列第四,怎麼在江澄眼裡就變成像是喜好男色,強搶民男的斷袖登徒子。
就算他平日里喜歡逗逗小姑娘、拉拉她們的發帶和她們調情,但他可不是隨便誰的手都會牽好嗎,除了師姐跟江澄之外,他可是刻意和其他人保持距離,就怕他的小祖宗吃醋,況且他牽自己道侶的手有何不可。
「我不是斷袖。」極力調整氣息讓自己冷靜,不要和江澄在江楓眠面前吵架。
「你是!你斷的可厲害了,在含光君懷裡就像個沒骨頭的人,還當著藍老頭的面前說出不知羞的話。需要我幫你恢復記憶你都說了些什麼嗎?」想起在觀音廟里魏無線那番不害臊的騷話,江澄眼裡寫滿委屈,掙脫不開魏無羨就霸了,他怎麼還那麼愛招惹自己。
「含光君又是誰?」為何江澄口中多出許多他未曾聽聞的名字,他從以前到現在都只有親親師妹一人,哪來的其他人。
一聽見魏無羨提到藍湛,江澄心裡沒有來的來氣,將上一世的所受的怨氣一股腦地對著魏無羨宣洩。
「姑蘇藍氏二公子,藍湛、藍忘機,你未來的道侶,姑蘇藍氏魏無羨,不,我該尊稱一聲藍二夫人。」
「江澄,慎言。」江楓眠出聲打斷開始口不則言的江澄,他注意到魏嬰臉色蒼白越發難看,而且江澄確實說得有些過頭。
藍湛這個名字他是知曉的,一身素衣襯托出不凡的氣質,長相雅正端方、氣度翩翩和他的哥哥藍渙並稱藍氏雙壁,是不少姑娘家心悅的對象;世人皆評價藍湛是有匪君子,照世如珠,景行含光,逢亂必出,是眾多世家弟子的楷模,但怎麼都無法想像他會跟性子自由、不受拘束的魏嬰牽扯在一起。
「對不起,我失言了。」江澄眼神失望著地上,這一世的父親果然還是以魏無羨的感受為先,從不問他究竟為何會出此言。
「江叔叔,我沒事,江澄他就是說說而已。」魏無羨搖頭表示他不在意,不讓江楓眠繼續發難江澄,雖不解江澄為何反應如此強烈,但他見不得半點委屈出現在江澄臉上。
江澄這種只要情緒激動就會口不擇言的個性他已經習慣,甚至還覺得有點可愛,那番話雖然句句都在諷刺他,但聽在他耳里更像是江澄在吃味,吃那個他未曾謀面,不知道長得是方是圓、是美是醜的含光君的醋,興許他應該要感謝那位含光君讓他可以見得江澄忌妒人的模樣。
「江澄,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帶你回房休息好不好?」不讓江澄繼續待在宗主房和江叔叔談論退婚的事,摟著江澄的腰只當他同意就把人往門外帶。
「魏無羨你再不放開我,我就去找阿娘拿紫電抽斷你的腿。」江澄早已忘記最初的目的,現下只想讓魏無羨放開他。
「抽就抽,抽斷我就有理由能賴著你一生一世!」
在江氏若要論不知羞恥二字要如何寫,沒有人比得過江家大師兄魏無羨。
「無可理喻!你要斷就斷在藍忘機身上,莫挨我。」江澄奮力想要掙脫魏無羨的懷抱,無奈他絲毫搬動不了魏無羨禁錮在他腰上的手半分。這身體怎能如此孱弱無力,若換到他的世界,這種假意勸架實則偷吃豆腐的登徒子豈是他的對手。
「我偏不,就算我是斷袖,我也只斷在你身上,也只拉你一起斷。」魏無羨死死抱緊江澄不放,誰也不肯退讓。
江楓眠無語看著兩個長不大的少年拌嘴,伸手揉了下太陽穴,嘆了口氣。
若不是知曉他們兩人的性子,還真像妻子在得知丈夫和其友人外遇要和離,丈夫不願放手嘗試想輓回妻子的心,妻子執意不聽堅持要離開,一般只會出現在百姓人家愛看的情愛話本里。
「阿澄、阿羨,等你們談完再議此事,我乏了,你們先下去吧。」江楓眠對著魏無羨使眼色。
魏無羨點點頭,出掌打昏江澄,把人背在背上彎腰向江楓眠道謝,「江叔叔,阿澄興許是昨晚發熱還未恢復,做了噩夢。你放心我會好生照顧他。」
「好,三娘子那我會想法子,顧好阿澄還有你自己。」
「是,魏嬰告退。」
阿澄,我是絕對不會同意讓你退掉這門親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