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認識五條悟的那天,他被搖控飛機撞出了鼻血。 "悟!"床上的罪魁禍首擺了個鬼臉,手指在遙控桿上操作,他仰首摀著鼻子,看見那隻小飛機挑拌似的在他頭上迴旋,螺旋槳正呼呼的刮蹭空氣轉圈。 臭小孩。 伏黑惠將紙巾擰捲塞入鼻子,一旁的客戶手足無措的既是道歉又是鞠躬,他擺擺手示意沒關係。 今年二十四歲,攻讀碩士,家教生涯攏共長達六年的伏黑惠,第一次栽跟斗,遇見如此頑劣的學生。 他自幼失恃,父親是個酒鬼賭徒,對他採取放養式教育,在這種家庭下成長孩子很容易誤入歧途,好在伏黑惠爭氣,廢寢忘食的勤學苦練,優等生獎金與獎狀年年拿到手軟,大學更是一貫夙興夜寐,靠著獎學金與低收輔助再加上家教這份打工,小日子過得還行。 好景不常,他那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便宜爹留下張紙條跑路了,討債人轉而找上了他,於是伏黑惠拼命打工,緊趕慢趕的填補父親挖出的大窟窿,至於他為什麼會跑到有錢人家裡來當家教,那是因為只有這家願意提前預支三個月的薪水給他,除此之外,這戶人家給得金額還特別多,伏黑惠起初各種推託辭謝,對方都沒領情,現在看來,他就像羊入虎口的牲畜。 他是羊,房裡剛剛把他撞出鼻血的小少爺是虎。 "真的非常抱歉,我沒想到那孩子居然會做出這種事,回頭我肯定好好教育他,老師您別生氣。" 伏黑惠把鼻孔裡的紙巾拿下來,揉了揉鼻子確定沒再出血,開口道:"您用不著道歉,孩子調皮很正常。" "我們家的孩子本性不壞,就是這幾年脾性變得有些大,時常會對家裡人惡作劇,這事是我的疏忽,我會全權負擔您的醫藥費,請老師原諒那孩子吧。" 伏黑惠雖想說沒關係,但想起方才直衝面門而來的遙控飛機心裡就不禁一陣後怕,這還好撞到的是鼻子,要是再往上點插進眼睛裡,或許有可能會導致失明,房裡那小少爺不會是有什麼暴力傾向或反社會人格吧? 當然,這些都是他的胡思亂想,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伏黑惠盡心盡責,他覺得自己不該對一個孩子產生偏見。 第二次開門,那熟悉的嗡嗡聲再度襲捲重來,伏黑惠用手提包一把拍開,"喀噠"一聲,殺人武器被擊滅到地板,緊接著他驚見一聲極為不屑的"呿"。 "同樣的伎倆就別故技重施了。"他關上門板,環看這間比他家還大的寢室,深深感嘆有錢就是好的道理。 伏黑惠邁向書桌,駕輕就熟的拉開椅子坐下,一一拿出了教材,苦口婆心的唸叨:"聽你媽媽說你喜歡惡作劇,但是剛剛那種行為不要再做了,一不小心可能會導致嚴重後果。" "我叫伏黑惠,姑且是你將來三個月的家教,以後每周日下午固定上課,今日作為第一天請多多指教。" 他劈哩啪啦說了一串都沒有得到回應,伏黑惠止不住轉身看向四仰八叉倒在床上的少年。 "要上課了,五條同學。" 對方抓著隻switch打得正嗨,一副左耳進右耳出的模樣,擺明了就是不想和伏黑惠說話。 "五條同學,請別為難我。" 好吧,看來這六親不認的小赤佬是打算裝聾作啞到底了。 "要怎麼樣你才肯聽課?"伏黑惠作妥協狀問。 果不其然,躺在床上的人像是聽見了奇聞異譚,捧著switch鯉魚打挺坐起身,他分神上下打量伏黑惠幾眼,又把視線投回遊戲畫面。 "嗯......你那手錶挺漂亮的。" 伏黑惠聽懂了話中含意,索性摘下來往前一拋,五條悟準確無誤的接住。 "鋼筆也不錯,給我吧。" 他垂頭瞅著埋在胸前口袋的筆,依依不捨地把教授送的生日禮物也給了出去。 "這些已經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意思是要他好自為之,別不識好歹。 五條悟扔掉手裡的switch,不情不願地坐到書桌前來。 伏黑惠攤開講義,想著來時五條夫人給他看過的成績單,各科目平均二十分的學生他也是頭一次碰上,態度還這麼跋扈囂張,眼下他也不知道該從哪裡教起好,決定先測試測試他的程度。 "五條同學,請你先做一遍這幾頁我畫起來的題,我想先知道你的水平在哪。" 五條悟拿著他剛贈出去的鋼筆,隨手填了個BBAA,伏黑惠看著在紙頁上胡亂摩擦的筆尖心都在淌血。 "請你認真作答。" "我都會了。" "什麼?" "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就耳背。"五條悟翻了個白眼,從口袋摸出手機翹起二郎腿打開了手遊。 沒大沒小,目中無人的態度使伏黑惠血壓飆升,他翻開高難度的進階題,把簿子挪到他面前。 "哦,是嗎?那你告訴我這一題的答案是多少?" 在一片激昂音效中,五條悟趁著技能冷卻的時間瞥了一眼,悠悠地開口:"B。" 答對了。 怎麼可能?肯定是碰運氣。 伏黑惠又往後翻了幾頁,換了道題。 "那這題呢?" "A。" "這題。" "C。" "這題。" 五條悟不怕隊友檢舉掛機,停下來認真端詳題幹,嘴中念念有詞的,最終吐出來的數字與伏黑惠手中的解答如出一轍。 他都答對了。 據他了解,五條悟就讀的高中是間貴族學校,顧名思義,學校裡的孩子們非富即貴,與重點升學學校不同,課程難易度不高,考題亦然,既然這小鬼把他手裡的題都答對了,怎麼會考成滿江紅? "你很聰明,但你的成績為什麼會這麼差?" "哼,有關係嗎?反正無論我考怎樣的成績,我那了不起的老爸肯定都會把我送到他認為的一流優等五星級大學,考試還有什麼必要?" 確實,不過與一般好吃懶做,不求上進的富二代不同,大部分仗著家世背景有恃無恐,這位小少爺倒是反其道之而行,妥妥地菁英教育的弊端。 "你就沒有夢想嗎?" "沒有。"五條悟對這個話題嗤之以鼻,他一聲輕哼,手機發出Double kill的響聲,"我將來會接手整個財團,有沒有夢想根本沒有意義" "但我覺得有夢想還是很重要的,儘管不一定會實現。"夢想是支撐生活的最後一根稻草,伏黑惠小時候就是這麼過來的,家裡窮困潦倒,沒有媽媽,爸爸對自己也絲毫不關心,他只能抱著對未來的期許一天一天過下去,試圖把平淡可陳的時間變得光彩照人。 Winner的金黃色大字浮現在屏幕,五條悟一把摁滅手機向他投去視線,端察幾分後給他下了評語,"你好奇怪喔,又天真又矛盾的。" 第一周的課程以井水不犯河水畫下句點,伏黑惠盡忠職守地講題,五條悟淡然置之地打他的遊戲,兩人涇渭分明,互不相干。 伏黑惠認為他沒有在被備用遙控飛機或是什麼拉弓、彈珠之類的東西砸成重傷,已經算是很美好的結局了,下午五點鐘一到,他迅速收拾課桌,講義蹭蹭放入包裡,逃命似的遠離這個小霸王。 他找到五條夫人,想拒絕這份工作,並將薪水原封不動的還給人家,誰知他尚未開口,對面就聲淚俱下。 "老師我知道我們家的孩子課業落後別人一大截,性格也不怎麼討人喜歡,但是請您一定要幫幫忙,悟他很聰明的,無論是什麼只要一教就會,他只是缺乏了點耐心,請老師多多擔待,拜託老師了。" "但是我可能沒辦法......" "老師拜託您了,請您再多試幾遍,以往請來的家教別說到點,大多連一個鐘頭都待不了,可是您和悟居然和平共處到下課,我認為老師您是我們家的希望,我會額外支付些課程費用,就當是一點小補貼,請老師您再堅持幾堂課吧。" 伏黑惠覺得自己千辛萬苦從虎口走出來了,又被架在火上來回翻烤威脅,冷熱交替,這趟差事感覺快耗掉他半條命。 說到最後,五條夫人險些都要給他跪下了,伏黑惠可沒那個膽子讓五條財團的女主人給自己下跪,他趕忙承諾了三堂課的合約試用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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