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Story2越界│喆揚] 小宇宙 [G]

這篇文的背景設定上是接續在《One Step Behind》之後，所以多少會提到前一篇文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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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宇宙》

李俊喆／江勁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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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矮行星〉

第二章〈週期性〉

第三章〈太空人〉

第四章〈大爆炸〉

第五章〈相對論〉

第六章〈無信號〉

第七章〈小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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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矮行星〉

BGM: Fiji Blue - Space Makes Me Sad

　　你有想過宇宙是怎麼形成的嗎？
　　有些科學家認為，在138億年前，它還只是一個比原子還要小的微粒，這個點在經歷了一次大爆炸之後，改變了一切。

　　江勁揚拿起螢光筆，劃下「宇宙大爆炸」、「霹靂說」、「持續膨脹」，但是這些詞卻怎麼樣也進不到腦海裡。
　　老師講課的聲音經過老舊的音響設備，變得暗暗悶悶的，令人昏昏欲睡。
　　時序雖然來到了秋天，一整天的太陽還是曬得整間教室都熱烘烘。頭上的吊扇轉啊轉，讓白色的紙頁忽明又忽暗，整頁的課文彷彿在眼前閃動、飛舞、最後扭曲成一坨看不懂的符號。

　　剛才下課的時候，他遇到了李俊喆。

　　當時他在前往地科教室的路上，一群高二的學長正好從旁邊的樓梯拐了上來，手上滿是從熱食部搶到的戰利品。在這之中，李俊喆瘦高的身型和染成金棕色的頭髮特別醒目，讓他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江勁揚還在躊躇要不要上前問好，對方就注意到他，朝他的方向喊了一聲。
　　「欸，勁揚！」
　　沒想到李俊喆會直接停下腳步跟他打招呼，江勁揚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啊！嗨，俊喆學長。」
　　「你怎麼在這？」李俊喆往下踩了幾步階梯，滿臉笑容，看起來心情很好。
　　「哦，我等等要上地科。」江勁揚指了指專科教室的方向。
　　「是喔，你們也是給蝦哥教？他會在教室裡剝蝦，超臭，超瞎──」話還沒講完，樓上便傳來陣陣叫囂，要李俊喆趕快上去，「──先這樣，晚點球場見囉，拜。」
　　江勁揚還呆呆地站在樓梯口，朝著對方的背影揮手，身後的三五個女同學立刻衝了過來，在江勁揚的身邊跳來跳去，逼問他那個又高又帥的學長是誰。
　　想到這裡，他不禁得意地揚起嘴角，不只是因為他和高二的學長熟識，對方在同學的眼裡還像是「王子」一樣──他甚至覺得，那幾個同學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喂、江勁揚！喂…！」身旁的男生不斷發出嘶嘶的聲音，使勁想引起他的注意。
　　江勁揚才回過神來，抬頭就和「蝦哥」對上了眼。他驚慌地看向旁邊的同學，對方朝他聳了聳肩。
　　「我們假設這位上課發呆的同學是遙遠的銀河系的恆星，根據哈伯定律，」講著講著，老師從講台走了下來，繞過幾個同學之後站在江勁揚面前，「江同學正在不斷遠離我們，就跟他的意識一樣。」說完用課本敲了江勁揚的頭一下。

　　在同學的笑聲中，江勁揚低下頭，漲紅了臉。


　　※


　　他才不是恆星呢。
　　恆星是那些會發光發熱的人。


　　江勁揚踏進體育館，發現球場的觀眾席被一群面熟的人霸佔，大伙像是樹上的麻雀一樣擠在一團嘰嘰喳喳。
　　他站在門口張望，遠方的隊員已經開始做簡單的熱身，負責帶練的邱子軒也到了，正在角落和王振文核對手上的文件──這讓江勁揚在心裡無聲的慘叫。
　　江勁揚三步併作兩步地跑了過去，兩位球經正巧抬頭，面露驚訝，「勁揚，怎麼了？」
　　「學長抱歉，那些人是我同學。」江勁揚表明來意，「他們說想來看排球隊練習，不知道可不可以。」
　　「哇，小勁揚～沒想到你在班上這麼紅，在排球隊都被欺負假的。」王振文調侃。最近他很常跟著其他隊員一起叫他小勁揚。
　　「沒、沒有啦，他們說沒看過，所以想來看看。」

　　──想來看看俊喆學長。
　　這句話他不好意思說出口。

　　江勁揚下意識地望了一下隊員的方向，李俊喆朝他揮了揮手。

　　「欸欸他剛剛是不是對我們揮手？！」
　　「眼睛好大，好會放電哦！」
　　「而且他真的長─超─高─欸──」

　　班上女同學興奮又高亢的尖叫全都傳進了江勁揚的耳裡，讓他的表情越來越尷尬。

　　「你去跟班上同學說一下，站旁邊一點，等等要練習攻擊走位，很可能會噴球。還有，請他們不要在球場大聲喧嘩。」
　　「是，學長。」朝兩位球經點頭示意，江勁揚硬著頭皮朝噪音來源的方向跑了過去，路上忍不住嘆了口氣。

　　唉，能有什麼辦法呢？剛進學校，誰不是深怕自己被群體拋下，尤其是像江勁揚這種沒安全感的個性。他本來就怕生又慢熱，要主動和班上打成一片簡直難如登天。所以，當打掃時間被那幾個女生圍在身邊的時候，他根本拒絕不了。
　　其實說到底，他也沒犯什麼大錯，只是邱子軒嚴肅的氣場總是會讓他很緊張。而且心裡總有一種出賣了李俊喆的感覺，讓他覺得很不好意思。

　　「勁揚，要一組嗎？」
　　說曹操，曹操到。江勁揚才剛回到隊伍，李俊喆就靠了過來。
　　「身高差那麼多還每次都黏一起。」一旁的陳家均沒好氣的插話，「算了算了，我去找王振武。」
　　「哇，講得好像你跟王振武一樣高捏。」李俊喆的語調乾巴巴的。
　　「靠！李光洙少囉嗦。」陳家均幹了李俊喆一個拐子。
　　「呃，那個，」江勁揚出聲，打斷學長的互嘴。兩人同時扭頭盯著他看，讓他不禁越講越小聲，「我今天跟家均學長一組好了⋯⋯」

　　──不管怎麼想，這個決定都是對的。
　　從團體熱身一直到雙人小組練習，他完全可以感受到班上同學那些灼熱的視線，一路死死跟著俊喆學長不放。假如他跟俊喆學長一組的話⋯⋯光是用想的就覺得一陣暈眩。
　　他也知道自己有這個壞毛病。如果成為注意力的焦點，他就會手足無措，本來可以表現好的事情，卻總是淒慘的收尾。雖然他也知道這是要嘗試克服的事情沒有錯，但絕不是今天！今天已經被全班同學笑過一次了，真的不想再被笑第二次⋯⋯

　　尖銳的哨聲劃破空氣，江勁揚晃了晃腦袋，清除腦海裡的雜念。他穩住呼吸，身體微蹲，將球送到適當的角度，站在攻擊位的陳家均一躍而起，用力揮臂，完成一次扣殺。
　　「很好！下一組。」
　　陳家均滿臉堆著得意的笑，轉頭朝他比了一個讚，江勁揚愣了一下，也朝對方伸出了大姆指。
　　練習開始前，這個大壞蛋聽到他在地科課的插曲還沒心沒肺的大笑，但是到了排球場上，作為主攻擊手，卻又是那麼強勁和可靠。

　　江勁揚再度嘆一口氣。

　　「幹麻？」陳家均帶著熱氣靠了過來，「沒這麼嚴重吧，下次上課摸魚不要被發現就好啦，想這麼多。」
　　「不是啦。」江勁揚往旁邊閃避，搖搖頭，「沒什麼。」

　　高中的生活每天都充滿挑戰。
　　跟國中比起來難上許多的學業、不斷增加訓練強度的排球隊、自己一直都不擅長的人際關係⋯⋯雖然每一樣都想做好，但每一樣都⋯⋯表現普普。江勁揚覺得，自己快要忙成一個小陀螺，卻老抓不到重心，每天這樣轉啊轉的就過去了。

　　他大概就像是恆星旁邊的小行星，只是飄浮在太空中的碎石，被這宇宙理所當然的運行軌跡推著走。

─── To be Continued ───

【後記】
是的……發文的時間點相當詭異(ﾟ∀。)（在這個很久的三年後而且巧克還已經被整併了）
先前因後果一下，但也不是太重要可以跳過 (ﾟ∀。)
疫情期間算是對過去做了不少整理，在雲端看到那些寫到一半就坑掉的文覺得很廢很遜很自厭，下定決心把草稿拉出來補齊血肉。整體來說也算是小小的自我實現。
喆揚在我心裡就是一個很獨特的小宇宙，雖然這篇文充其量只是一種自我滿足，但只要有任何一個人、在任何時間點、看過之後覺得喜歡，我就很高興了｡ﾟ(ﾟ´ω`ﾟ)ﾟ｡吉吉依然是那個遲鈍無自覺的排球癡，勁揚也依然是那個情感豐富的膽小鬼，讓我們看看兩隻慢郎中的感情路會怎麼走吧ヽ(✿ﾟ▽ﾟ)ノ（作者是慢郎中所以筆下的人也都是慢郎中）

蝦哥取自真實經歷。我高中時地科老師下課時間在地科教室裡撥蝦，結果我們整堂課都在聞蝦味超臭^^

本篇BGM: Fiji Blue - Space Makes Me Sad

稍稍聊一下選曲，這首曲調節奏輕快，但歌詞又流露出淡淡的哀傷和不安全感，整篇文的基調估計會往這個方向走，想要描寫高中男生的生活，以及他們因為戀愛情愫而糾結的故事。

備註：李光洙，韓國藝人，擁有192公分的身高和超長的四肢，在節目中被戲稱為長頸鹿。因為跟吉吉一樣都姓李，就讓家均拿來當吉吉的其中一個綽號啦ξ( ✿＞◡❛)

第二章〈週期性〉

　　隨著鐘響敲下最後一聲，整個校舍就像是發生一場小型爆炸。彷彿有人把音量鍵從無聲直接扭開到最大聲，趕著去廁所、福利社和籃球場的學生紛紛從教室衝了出來，聊天打鬧的聲音頓時充斥著整條走廊，每個人都像是要把其他人的聲音蓋住一樣，扯著嗓子嚷嚷。

　　「欸、將進酒！外面有人找你啦！」
　　李俊喆隨手抓住了一個面善的學弟，對方直接朝著門裡面大喊，聲音就像箭一樣穿透整間教室。
　　被呼喚的那個人，原本正彎著腰在自己的抽屜翻找東西，聽見自己的名字隨即機警地看向窗外，發現來者之後更是睜大了眼，滿臉問號地朝門口快步跑了過來──這一連串的動作，讓李俊喆想到在志弘大道常常看到的松鼠，不禁覺得有點可愛。

　　「將進酒？」李俊喆收斂不了促狹的笑容。
　　「呃，國文課的時候同學亂取的啦。」
　　「你們高一也是滿幽默，取綽號的品味比隊長好多了。」
　　「不重要啦。」江勁揚好像有點臉紅了，回頭看了一眼教室裡的同學，「學長找我有什麼事？」
　　「喔對，我是想⋯⋯」李俊喆搔了搔頭，「想問你有沒有皮帶。」
　　「皮帶？」
　　「對，我忘記帶了，下午軍訓課要檢查。」接著又補了一句，「陳家均他們一定沒有，所以來問問看你。」
　　「喔，我有呀。欸⋯但是等一下⋯⋯」江勁揚又回頭看了教室一眼，兩手把李俊喆推往走廊的深處，好像很怕被誰發現似的。
　　「幹麻幹麻？這麼神秘？」
　　「沒有啦，想說直接脫給你比較快。」
　　這麼說著，江勁揚一手撩起了襯衫，小巧的肚臍從李俊喆眼前一晃而過。對方將皮帶從左端拉起，發出皮扣撞擊的聲響，接著將整條皮帶抽出，仔細地捲成一個圓型，塞到李俊喆的手中。
　　「晚練再還我就可以了。」
　　李俊喆盯著手上的皮帶發怔。「喔⋯喔。」
　　他絕對不會說的，剛剛那一連串畫面，讓他的腦內劇場從那種很爛的軍訓課宣導影片會出現的校園毒品交易，瞬間轉變成放課後の18禁的場景⋯⋯。
　　「謝啦。那個──」腦子裡奇怪的想法沒有要停下來的打算，李俊喆只好四處亂看以轉移注意力，忽然發現遠方有幾個女孩子從轉角探出頭來。「那個，你們班好像有人找你。」
　　「欸？！」江勁揚回頭看了一眼，那種慌張小松鼠的模樣又出現了，「啊啊啊應該是在等我一起去音樂教室！那學長我們放學見囉！」說完就咚咚咚跑過去把那幾個小高一拉走了。

　　這小子滿受歡迎的嘛，而且還都是女生？惦惦吃三碗公。
　　在心裡酸溜溜的唸著，李俊喆把玩著手上的皮帶，走回高二樓層。
　　什麼軍訓課檢查，都是他瞎扯的。誰知道江勁揚竟然這麼剛好就穿在身上，到底該說是高一傻傻的，還是江勁揚就是太乖了？

　　──他就只是想找個理由跟江勁揚說話而已。

　　自從上次集訓回來、江勁揚莫名失聯幾天之後，他就習慣性地去關注這個小學弟的近況。當對方垂頭喪氣、狀態不好的時候，他總會多看個兩眼。滑過IG看到對方的id跳進眼裡，也會停下來逐字閱讀貼文的內容。
　　他們其實單獨聊過幾次，對方多多少少向他傾訴了一些日常瑣事的煩惱。可是他總有種感覺──他也說不上來，總覺得對方似乎還藏著一些心事，即使江勁揚不斷跟他說「我好多了」。昨天練習時，他甚至覺得對方在閃躲他。
　　他突然有點後悔不久前自己就這樣照著小小學姐的建議，魯莽地抱了人家一把。
　　也許江勁揚覺得很奇怪或不舒服，但又不敢跟他說？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李俊喆是個實證派。剛才與江勁揚的對話，對方的態度看上去是挺自然的，目前也只能假設一切只是自己反應過度了吧。
　　也是啦，排球隊練習本來組隊就常常換來換去的，畢竟多多跟不同屬性的隊友配合才能更熟練──這些他都懂。
　　但就不知道怎麼地，只要一想到昨天江勁揚和陳家均兩個人在那傻呼呼地互相比讚的畫面，他就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

　　「矮額、李俊喆！你幹嘛一臉嚴肅在撫摸皮帶啊？感覺超變態！」

　　經過李俊喆座位的同學浮誇的大喊，李俊喆給予的回應是一根中指。


　※

　　一切的霉運似乎從那根中指開始。

　　班上那幾個吃飽太閒的白痴，因為一條皮帶整天在那邊瞎起鬨，一直抖Ｍ抖Ｍ的叫他，讓他煩不勝煩。中午的時候，化學老師已經是本學期第30次佔用下課時間，害他衝去熱食部的時候東西早就被搶光了。總算撐到了放學，他才發現自己完全忘記要英文小考，導致整張考卷亂寫一通，晚上的練習還遲到。最後是江勁揚，又陰陽怪氣的，他分明已經第一時間找他還皮帶了，他居然還是跑去找賀承恩組隊。喔然後，今天他們這組在練習時積分最差，要負責一整周的場復。

　　簡直What the fuck。

　　「我們球擦好了，先搬回社辦喔。」
　　「網子也順便一起收，這幾個推到那邊，我去關燈。」李俊喆稍加指揮。
　　幾個隊員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低氣壓，自動自發地執行任務，誰也沒吭聲。一時間，體育館只有鞋底磨擦地面的刺耳聲響，接著又很快地回歸平靜。

　　看著其他隊員巴不得腳底抹油趕快跑掉，李俊喆緩緩地舒了口氣，把電箱裡的開關一個個往上撥。

　　——也許陰陽怪氣的是自己才對。

　　算了，不想了。肢體的疲憊正在侵蝕他的全身，此刻的他完全懶得思考，只想戴上耳機暫時逃離現實世界。
　　在心裡盤算著回家的路上要挑哪個播放清單炸炸耳朵，李俊喆經過轉角，有些訝異地聽到熟悉的喧鬧聲從社辦傳出來，還夾雜著可憐兮兮的哀號。

　　「不行啊，勝利的果實要大家一起共享！」
　　「等一下啦那個不是──」
　　「那當然！這種事交給我就對啦！」
　　「學長！不可以啦──！」

　　李俊喆打開門，看見江勁揚的頭被陳家均一手按住，掙扎著苦苦哀求。陳家均和賀承恩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把手上的手搖杯喝掉一大半。
　　李俊喆快步上前，把飲料搶了過來，「你們是吃飽太閒喔？」
　　「小吉吉，球場收完啦？」賀承恩笑嘻嘻的打招呼，陳家均則是在一旁橫眉豎眼，「幹麻？你今天是吃到炸藥喔？」
　　李俊喆不以為然的聳肩，「有多餘的體力，比起在這邊欺負學弟，不如去跑操場，學學夏宇豪。」
　　「才不是欺負！是、制、裁！」賀承恩一臉正色，舉起一個粉紅色的小紙袋在李俊喆的眼前晃啊晃，轉換成酸溜溜的語氣，「你看～學妹的愛心欸，還送飲料過來欸！學──妹──欸──」
　　「蛤，制裁什麼？這邊這個去死去死團就算了，」李俊喆朝陳家均的方向抬抬下巴，「你自己還不是有女朋友。」
　　「欸！話不是這樣說，你忘記啦？我們家小小是中中的親妹耶！她看待排球可是比我還要嚴格的咧！可是你看小勁揚，談了戀愛之後，練習都不專心──」賀承恩滿臉寫著冤枉。
　　「李俊喆你他媽少囉嗦！你自己不也是單身狗一條──」陳家均則是在一旁炸毛，卻還是無法打斷賀承恩的竇娥冤。

　　「俊喆學長。」
　　江勁揚微弱的聲音，穿過正在大聲嚷嚷的兩人，直接傳進李俊喆的耳朵裡。
　　他回頭，看見對方正輕輕地扯著他的衣角，「沒關係啦。」

　　就這麼一瞬間，李俊喆的心裡軟得要出水了。

　　「拿去。」李俊喆把手搖杯丟回陳家均手中，拉起江勁揚的手就往外走，「走，去販賣機，我請你喝。」
　　「可是⋯⋯」江勁揚回頭看了看陳家均手上的飲料，就這樣被拖出了社辦。

　　經過三間教室，李俊喆才發覺自己走得太急太快。他鬆開江勁揚的手，「⋯你還好吧？」
　　「沒事，只是那飲料⋯」江勁揚抬頭看著李俊喆，欲言又止。
　　「也沒辦法，就算了吧。那女生給的跟我請你的，還不都是飲料？」
　　「抱歉⋯⋯謝謝學長。」江勁揚又低下了頭，攪動著自己的手指。

　　這又讓他回想起那個晚上，江勁揚一下跟他道歉一下跟他道謝。又沒做錯什麼事，根本不用這樣子的。

　　「別擔心，你就跟她說喝掉了，她不會知道是誰喝的。」李俊喆下意識地伸出手摸了摸江勁揚的頭，摸到一半才突然想起對方可能不喜歡他的接觸，手就這樣尷尬地停在那裡，「⋯她如果真喜歡，之後會再送的。」
　　見江勁揚沒有回應，李俊喆收起手，邁步走去販賣機，從口袋掏出零錢，十塊、十塊投了進去。

　　怎麼說呢？江勁揚的個性跟志弘排球隊的人很不一樣──安靜，認份，忍耐。
　　因為有些內向的個性，江勁揚剛加入排球隊的時候，跟那些時不時就鬧騰的瘋子們一直有些距離。他也是跟江勁揚相處了一段時間，才知道這人個性簡直好得不得了。

　　而這也讓他覺得有點心疼。

　　李俊喆自己也是偏向穩重的類型，不喜歡強出頭，但他好歹也跟這些人混了一年多，算是摸清楚了彼此的個性，平常那些互虧互嗆自然是不在話下，而他們對於李俊喆心裡的那把尺也是略懂略懂。
　　但是江勁揚不一樣，作為援軍少少的高一，他還有前後輩的壓力在。自從勁揚跟排球隊的學長姐熟了起來之後，那幾個人總是仗著勁揚的好脾氣，喜歡圍著勁揚鬧他、欺負他，這讓李俊喆越來越看不慣。

　　真是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咚。

　　寶特瓶撞擊的聲音將李俊喆喚回現實，他彎腰往自動販賣機的洞口探了探。「陳家均和隊長他們⋯⋯滿白痴的，有時候一不小心就太超過。」
　　「如果你不喜歡他們亂來，你就跟我說。」李俊喆把冰涼的運動飲料拿到江勁揚的面前晃了晃，「我幫你教訓他們。」
　　「⋯謝謝。」江勁揚接下飲料，點了點頭。即使四周一片昏暗，李俊喆還是沒有漏看，對方的嘴角似乎微微地勾了起來。
　　「教訓誰？」
　　兩人回頭，看向出聲的方向，不遠處，煞風景二人組拖著懶散的步伐走來。
　　「沒有啊。」李俊喆的視線移到兩人肩膀上的書包，「你們要走了喔？」
　　「對啊，我回去還要交作業給小小和軒，」賀承恩拍了拍兩人的肩膀，「今天辛苦啦！社辦就給你們關囉。」
　　「OK，這拿去。」李俊喆各丟一罐橘色的飲品到兩人手上。
　　「小吉吉，Ｊ個系？」
　　「見者有份，別說我對你們不好。」
　　「白痴喔！誰運動完會想吃八寶粥啦。」陳家均搖了搖手上的鋁罐，光是用想的就覺得膩口。
　　「家均你不要嗎？我帶回家當宵夜。」一向從善如流的賀承恩樂呵呵地笑著，「好啦！下次換我們請回來喔！小勁揚，別忘了，談戀愛的話一定要跟葛格說。」說完還朝學弟擺了啾咪臉。
　　「快滾吧你們。」李俊喆把隊長煩人的臉一手推開，當作道別，接著轉頭看向身旁一直沒有出聲的學弟。
　　「我們也準備走吧。」
　　「好。」
　　「對了，啊你幹麻留這麼晚？」
　　「我想等你收完一起走。」

　　就這麼一句話，拯救了他糟透的一天。

─── To be Continued ───

【後記】
第二章是吉吉的回合
戀愛就從佔有慾開始吧❤️
心情不好陰陽怪氣讓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吉吉靈感取自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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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太空人〉

　　傍晚的社辦就像是蒸籠一樣，把白天的熱氣都悶在裡頭，大伙以站著的隊長為中心點或蹲或坐，一個個眼神死等著隊長公佈事項。
　　「好，今天有件事得拿出來討論討論。」賀承恩雙手一拍，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勁揚，我想你應該知道是什麼。」

　　我嗎？我？

　　意外聽見自己的名字，江勁揚左顧右盼，希望有人能給他一點提示。身邊的隊友看著他，面無表情。
　　「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啦。勁揚，你是不是一直用奇怪的眼光在看小吉吉？」

　　什、什麼？！

　　就像是毫無準備被臨時推上舞台，他感到兩眼發直、手腳冒汗，一盞盞聚光燈打在身上，他卻張口說不出話。
　　不，他一向不是一個好演員。
　　他以為這次自己已經控制得很好了。

　　「他之前也有用奇怪的目光看我。」王振武舉手表示。
　　「還有我。」夏宇豪也跟著舉起手。
　　「小勁揚，人家都名草有主了，你這樣不太OK吧？」王振文抬起一邊眉毛，「還是該說你⋯⋯水性『揚』花？」

　　不是！不要這樣！我很早就放棄了！

　　無論江勁揚怎麼用力、怎麼吶喊，大家都像聽不到似的。
　　他驚慌地往身旁看去，那個人一定會理解的，那個人一定會幫他的——卻在與對方視線交錯的時候，停止了呼吸。
　　他從未看過對方如此冷漠的目光，就像針一樣，扎滿他的全身。
　　「真是噁心。」
　　對方丟下這句話，起身就要離開。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隊友一個接著一個站了起來，任憑胸膛再怎麼擠壓都發不出聲音，彷彿越來越吸不進空氣，急得快要哭出來。

　　等等！拜託！
　　我不會再這樣了！
　　不要走！

　　「──不要走！」
　　江勁揚挺起身，終於喊出了聲音，卻發現剛才的背影都消失了，整個社辦空盪盪的。

　　「你醒啦。」

　　「啊！」還以為一個人都沒有，突然傳出的聲音讓江勁揚從長椅上彈了起來。朝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李俊喆就站在不遠處，似乎正在翻看什麼資料。
　　江勁揚用手抹去額頭和脖子上的冷汗。這一切如果是惡夢，未免太過真實。
　　「我睡著了嗎？」
　　「對啊，隊長講到一半，你就度估了。」
　　剛從睡夢中醒來有點恍惚，他還無法區分哪裡是現實哪裡又是夢境，「隊長⋯⋯隊長沒說什麼吧？」
　　「沒啥重點。」李俊喆聳聳肩，「王振文會把接下來的特訓表po到群組。」
　　「那⋯⋯我沒說什麼奇怪的夢話吧？」江勁揚有點不敢問出口，深怕自己真的說漏了什麼。
　　「沒有，你睡得跟豬一樣。」講這句話時，李俊喆的眼睛裡滿是笑意。江勁揚這才稍微安心了下來。「只是你看起來累爆了，還好嗎？」
　　江勁揚搔了搔頭，太多事了，都不知道從何講起。「就⋯⋯有點力不從心吧。」

　　主科老師不會因為他是排球校隊就手下留情。他也依然拒絕不了同學的各種要求。
　　而在這之中最讓他力不從心的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幾個女生有事沒事就在旁邊討論害他受到影響──最近李俊喆在他眼裡是加倍的帥氣，任何的接觸都可以讓他心跳加速。江勁揚搖了搖頭，希望可以驅散這個想法。

　　「有煩惱都可以跟我說啊，記得吧？」
　　李俊喆的這句話把江勁揚的思緒拉到了那個晚上。

　　──對，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浮躁的心得不到休止。

　　江勁揚努力地調整內心的頻道，試圖聊一些跟排球有關的話題。
　　「⋯⋯我在想教練是不是針對我。」
　　他想到了教練稍早的發言。『我何中中賞罰分明。表現得好，不怕沒有上場的機會。不夠努力，也要有隨時被換下來的心理準備。』教練在講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分明是在盯著自己看。
　　「有嗎？你今天把夏宇豪的殺球吃下來耶。」
　　「可是家均學長說菜鳥的殺球根本沒什麼。」
　　「不要聽他的鬼話，又不是他接到的。」
　　「學長們攻擊都好強，我實在追不上⋯⋯」
　　「你給自己太大壓力了啦。不然我來唸一下子軒學長對你的評價好了，」這麼說著，李俊喆翻開一本厚厚的筆記本，朗誦了起來，「彈跳力良、敏捷度優、持續進步中──」李俊喆將視線從紙張移開，直勾勾地看向江勁揚，「我們隊上出了一堆大砲，就是少你這種的。」

　　「你比你想像的還要重要。」

　　江勁揚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他覺得好神奇，對方總是知道怎麼樣可以讓他心情好起來。

　　「排球隊是很操啦，之前有幾個高一就是受不了直接跑掉⋯⋯欸，你不會也想退隊吧？想都別想喔，我說過一定會把你追回來。」
　　江勁揚抬眼，看見對方略為尷尬地轉頭，「而且在我之後還有隊長，他是不會放過你的。」
　　「蛤，隊長的話先不要。」回想起王振文活靈活現地描述賀承恩當初為了讓夏宇豪入隊有多麼死纏爛打，江勁揚忍不住笑了出來，「我不會退隊啦⋯⋯再累都不會。練球是我每天最開心的時候了！我很喜歡跟大家一起努力的感覺。」他頓了頓，輕聲地補了一句，「而且我在學校裡感情最好的就是俊喆學長，我一定會捨不得。」

　　他說的都是實話。
　　細想的話，排球隊可說是構築了他高中生活的許多快樂。
　　而在這之中，李俊喆的存在對他更是意義非凡。

　　可以的話他希望一切都不要改變。


　※


　　離開社辦的時候，夕陽幾乎要被遠方的高樓吞沒，整間學校只剩下最高樓層的教室還亮著燈。兩人肩並著肩，跟著一大群吵吵鬧鬧、正準備中場休息吃個晚餐再回去奮戰的高三生一起走出校門。
　　拖著快要散掉的身體，跟身邊的人聊著不著邊際的話題，是他每天最放鬆的時光。江勁揚看著遠方的號誌，默默祈禱紅燈可以停留久一點。像是被讀心似的，方格裡的小綠人開始原地踏步。

　　「明天見囉，拜。」對方拍了拍他的肩膀準備過馬路。江勁揚跟了上去，不意外地看到對方面露疑惑。
　　「陪你等車。」江勁揚指向寫著『271約5分到達』的跑馬燈，「反正我家很近。」
　　對方點頭當作回應，習慣性地從包裡摸出耳機，停頓了兩秒之後，抓在手裡。
　　「學長平常都聽什麼歌呀？」
　　「不一定欸，看那天心情，有新歌就聽。」李俊喆遞上一邊的耳機，「要一起聽嗎？」
　　江勁揚接過耳機，往李俊喆的方向挪了挪。為了共享一副耳機，兩人的距離比平時更近了些，近到連對方的呼吸聲都變得異常清晰。

　　耳邊響起了小提琴與鋼琴的樂聲，他睜著眼疑惑地看向李俊喆。這真特別。對方朝他眨眨眼。江勁揚覺得每一下的琴聲都像是敲在他的心臟上。
　　接著，木吉他的和絃如小溪流淌而出。耳邊傳來了乾淨清亮的歌聲，悠揚而綿長，像是秋日夜晚吹來的一陣陣涼風。
　　不知怎地，他想到愛情電影的畫面，總會有個深情的男子，在窗外彈奏吉他，為心儀的女孩獻上一首小夜曲。

　　曾經那麼靠近，你的舞蹈，無重力，
　　在對談如絮、彼此牽引的日子裡。

　　那個夏末初秋的夜晚又硬生生地闖入腦海裡。
　　他還記得那一天，空氣濕濕黏黏的，街燈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好長。
　　江勁揚偷偷看向身旁的人。
　　如果再靠近一點，是不是就可以想起當時環繞在身邊的味道？
　　被他擁抱是怎樣的感覺呢？突然很想再回味一次。

　　「喜歡嗎？」
　　「什、什麼？」
　　「這首歌。」李俊喆在下一首前奏出現之前按下了暫停，「我覺得滿好聽的。」
　　「嗯，很浪漫，但好像又有點感傷。」
　　「我覺得歌詞裡面的雙關很有趣──啊，公車來了。」
　　「學長明天見。」
　　「拜囉！」

　　像個傻子一樣朝著公車揮了好一陣子的手，他才急急忙忙掏出手機，輸入印象最深的歌詞，找到歌名，在回家的路上不斷地循環播放──彷彿這樣做，就可以在心裡永久地保存，在車門關上之前，李俊喆的那抹微笑。

　　某一刻，或許，
　　你會在漆黑的夜裡，看清，
　　感嘆：「啊！那是為我閃爍過的星！」

　　停下腳步，江勁揚像是生根似地佇足在巷口。昏黃的街道上，只有他和孤獨的街燈。
　　李俊喆曾經在那裡擁抱他。

　　他總希望那一刻可以無限延長。
　　然而現實總是事與願違對嗎？
　　一如紅燈總會切換，公車總會駛來。太陽總會落下，而他也終將從夢中醒來。

　　他的暗戀總是無疾而終，想必這次不會有什麼不同。


　　只是可惜，我的環境無水、無氧氣；
　　我的重聽，以為你說「繼續」，原來你說的......

　　是「離去」。
　　　　　　　　　　　　　　　──〈太空人〉

─── To be Continued ───

【後記】
王振文即使在別人的夢裡也不忘嗆人>.^
我自己是個很容易做夢的人，尤其是焦慮感很容易在夢境中以各種形式體現。
希望這篇有表現出我們小可憐勁揚想愛不敢愛的糾結心情( ´•ω•` )

本篇配曲：吳青峰－〈太空人〉

太喜歡這首歌了，又和本文時不時要扯到宇宙的命題不謀而合，雖然發行年份是2019，越界是2018，但這個小細節就請各位不要在意了( ͡° ͜ʖ ͡ °)
在寫這段的時候我也是跟勁揚一樣只戴著左邊耳機在聽《太空人》，要用貧乏的字彙描寫音樂真是不容易，各位可以一起品品美麗的歌聲和歌詞(*ˇω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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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大爆炸〉

BGM: HONNE - Me & You ◑

　　3:25 a.m.

　　窗外連呼嘯而過的機車都銷聲匿跡了，李俊喆伸手摸了摸手機，被螢幕的亮度閃到暫時失明了兩秒。
　　他已經在那翻來覆去兩個小時多了，但就是怎麼樣都睡不著，如果他是一隻烤乳豬，現在應該已經烤得熟透了。
　　李俊喆索性坐起身，點開手機最上列的通知。手指停在了最新一篇被標記的貼文上。

　　照片中的自己正對著鏡頭比ya，而另一個主角──也是害他夜不能寐的罪魁禍首──正閉著雙眼、嘴巴微微張開，安穩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截圖，儲存。

　　他們的隊長和教練似乎達成了共識，對於練習結束後的精神喊話有著莫名的堅持，希望可以幫助球隊更加團結。遺憾的是，有鑑於最近的訓練強度，眾人經常處於精神恍惚的狀態，有沒有效果實在難說。
　　今天下午，李俊喆半睜著眼聽著聽著，突然就感覺到手臂有股重量壓了上來。大夥好像覺得很有趣，也不打算叫醒這個明顯已經累垮的學弟。在事情交待完畢之後，一群人這才展現了絕佳的團結力，紛紛把手機湊上來，一連就拍了十幾張照片。
　　「噗哈哈哈！小勁揚也睡太熟了吧！」
　　「水喔，這一系列口水流出照我要賣他一張50塊。」
　　「欸幹！該走了該走了，要叫他起來嗎？」
　　「還是拿賀臭恩的襪子塞他鼻孔，我們看他會幾秒臭醒？」
　　「賣鬧喔，讓他睡一下吼！」注意到幾個人眼中浮現出躍躍欲試的光芒，李俊喆趕緊出聲阻止，「你們先走，我沒差。」
　　「So感人！小吉吉好體貼！」這從別人嘴裡講出來可能像十足的嘲諷，但是賀承恩倒是富含幾份真心，「那，特訓的事情你再跟小勁揚說喔！還有，你們！沒禮貌！我襪子哪這麼臭──！」說著說著，一手抓起換下來的襪子就追了出去，一群人叫的叫逃的逃，一哄而散。
　　「男生就是幼稚。」何小小一邊笑一邊搖頭，從她的語氣聽得出來她其實沒有太在意。她整理好手上的資料，分門別類的收回架上。留意到李俊喆的視線，才抬頭對他笑了一下。
　　「勁揚就麻煩你喔！」背起兩人份的書包，何小小踏著快樂的小跳步，和剛折返回來的賀承恩手牽著手，雙雙離開。
　　印象中，上次看到學姐這麼燦爛的笑容，也是在社辦，當時他們幾個人絞盡腦汁想找出勁揚在煩惱什麼，但是到目前為止這件事還是一個謎團。
　　突然之間，李俊喆感覺頭上閃過了一道光，就像是名偵探柯南找到了關鍵證據一樣。
　　偏頭確認了一下，江勁揚睡得相當熟。他小心翼翼地把對方的整個上半身安置到長椅上，再把自己的外套摺成一塊小豆腐，給對方枕著。
　　李俊喆輕手輕腳地走到何小小整理的資料櫃前，翻找剛剛從眼前一晃而過的筆記本。

　　沒錯，他的目標就是那本禁書。

　　大可學長肅穆的臉再次浮現在眼前，『你確定？』『你會像法櫃奇兵裡面的德國納粹一樣。』『邱子軒就是看了之後差點瞎掉，賀承恩嚇到頭髮一夜掉光。』

　　有時候還真恨自己是個實證派。他兩手捏著筆記本，吞了一口口水。
　　彩虹色的封面，上頭用立可白寫著《排球隊靈感＆設定集》。絕對沒錯，他找到了。
　　說不定真相就在這裡面，或者是，至少給他一點線索也行⋯！心一橫，一股作氣把書本翻開。

　　嗯，沒死，至少現在還沒。

　　李俊喆加速瀏覽內容，快速跳過無關的文字，在後面幾頁找到了用娟秀的字跡記下的「勁揚」，旁邊還畫上了一顆粉紅色的愛心，標示著「暗戀」。後面跟著好幾個箭頭和名字，每一個名字都被打上了問號：「宇豪？」「振武？」「家均？」「俊喆？」

　　他頓時覺得自己的頭上也堆滿了問號。

　　就在此時，江勁揚嘴裡喊著什麼醒了過來。李俊喆飛快地將筆記本藏到其他資料的下面，若無其事地出聲，「你醒啦。」
　　「啊！」江勁揚這才注意到他。眼神中寫滿了驚慌，看上去是做了不好的夢，「我睡著了嗎？」
　　「對啊，隊長講到一半，你就度估了。」還睡倒在我的身上。後面李俊喆沒說出口。他的心思還有一半放在禁書上面，剛才看到的那些內容，需要一點時間消化。
　　「隊長⋯⋯隊長沒說什麼吧？」
　　「沒啥重點。王振文會把接下來的特訓表po到群組。」
　　「那⋯⋯我沒說什麼奇怪的夢話吧？」
　　想到學弟憨憨的睡臉，李俊喆就有點想笑，「沒有，你睡得跟豬一樣。」

　　江勁揚憔悴的臉色，把李俊喆從禁書的迷幻世界裡暫時拉了回來。
　　他想了想，既然人都在眼前了，為何不直接問他就好了呢？
　　幸好這次江勁揚沒有打哈哈敷衍過去，而是多跟他分享了一些在排球隊的煩腦。
　　李俊喆不曉得是什麼原因讓江勁揚缺乏自信。他身材是比較矮小，但是還是可以打出非常漂亮的殺球。彈性和反應都很好，雖然才高一，已經是可以被編進先發的程度，這樣靈活又敏捷的球員正好是志弘所欠缺的，就是心理素質要再加強一點。
　　他自知沒有辦法分擔學弟在生活上遭遇的種種壓力，但還是希望能在對方無所適從的時候，多多少少成為對方的力量。
　　想不到，這一點竟然在幾秒之後，在對方的口中得到證實。

　　「我在學校裡感情最好的就是俊喆學長，我一定會捨不得。」

　　噢不，等等，禁書裡的內容又逐漸霸佔他的思緒。
　　粉紅色愛心下面的某串文字，此刻在腦海裡放大又放大。
　　太好了，這下子他可不能再無視了。

　　雖然只有一瞥，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連著箭頭接到了江勁揚的名字上，下面寫著斗大的「喜歡」。

　　喜歡嗎？

　　他的腦內發生了一場宇宙級的爆炸。
　　就像是原野上的一棵枯木，被閃電擊中後，起火燃燒，火勢越來越劇烈，最後把身旁的一切吞噬殆盡。

　　喜歡嗎？

　　一直以來，他的戀愛經驗總是被同學評價為「宇宙級的無聊」──因為根本什麼都沒發生。
　　可能他天生就是沒有談戀愛的體質，遲鈍的程度甚至讓他得到了「雷龍」的稱號。他的身邊其實不乏對他有好感的人，但卻總是等到被朋友酸了幾次嗆了幾回之後，這才後知後覺。
　　不過他還是相信，也許自己只是還沒遇見一個讓他真正心動的人吧。

　　喜歡嗎？

　　江勁揚跟他遇到的很多人都不一樣。
　　他們說，勁揚太膽小、太敏感，應該要大方一點、勇敢一點。
　　可是他看到這個學弟，因為膽小所以事事都細心周到，因為敏感所以對人友善又體貼。
　　他覺得勁揚這樣子就很好。

　　喜歡嗎？

　　江勁揚靠著他的手臂，往他的身上傳遞小小的暖流。對方的肩膀隨著呼吸均勻起伏，安心酣睡的模樣，總讓他勾起嘴角。

　　喜歡嗎？

　　他一直覺得跟江勁揚相處很舒服自在，也自然而然期待每次的見面。
　　他開始對學弟投入更多的關心，會在意對方身邊都是什麼人在打轉，甚至對這個人有了過多的保護慾。
　　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捨不得看到對方的苦瓜臉，卻又矛盾地希望對方只把笑容留給自己。

　　喜歡嗎？

　　他們一人一邊耳機，聽著同一首歌。
　　他偷偷看了過去，路燈似乎在江勁揚的臉上找到了最美好的角度，圓溜溜的眼睛裡面，閃動的光比星星還耀眼。
　　他忍不住將這句話問出了口。

　　「喜歡嗎？」

　　啪。
　　手機砸到了臉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4:44 a.m.

　　就連大宇宙的意志都在試圖告訴他：

　　是。
　　就是喜歡。


　　※


　　「鏘鏘鏘鏘！外找哦！」
　　李俊喆的頻繁造訪，對於坐在窗邊的一年級生來說已經見怪不怪。他們一看見高大的身影，便轉過頭把江勁揚喊了出來。
　　「嗨！俊喆學長。」
　　這可能是對方第100次這樣和他打招呼，但他聽了還是覺得莫名地高興。
　　「新綽號？」
　　「啊⋯⋯對⋯⋯」江勁揚皺著臉，似乎有些困擾，「女生取的，他們好像覺得唸起來很可愛。」
　　「是滿可愛的。」你的整個人。李俊喆撇嘴一笑，「對了，你們今天有數學課嗎？」
　　「有呀，剛剛才上完。」江勁揚指著寫滿算式的黑板，可憐的值日生正在奮力地消滅老師的心血。
　　「那太好了。」其實他知道，他的手機裡有他們班的課表。這還真有點像跟蹤狂。「課本借我，我們數老叫我們帶高一課本，我忘了，幾何要複習三角函數。」李俊喆把心裡準備好的藉口一股腦的念出來。
　　「噁，三角函數。」對方覆述了一遍，擺出想吐的表情，「超難的，老師講太快了我都聽不懂。」
　　李俊喆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他試探性地提出，「我可以教你啊。」像是要增加說服力似的補充一句，「反正我也算欠你幾次。」
　　「哪算啦！借個東西而已。」江勁揚連忙搖搖手，「不過⋯⋯如果可以問一下就太好了！聽說宇豪學長成績進步，也是子軒學長幫他補強⋯⋯」
　　兩個人對上眼。
　　「呃、我沒有其他意思！」江勁揚發出幾聲尷尬的假笑，把數學課本塞到李俊喆的手上，「打鐘了，學長快回去吧，我們再約！」

　　李俊喆終於明白為何昨天看的東西被稱作「禁書」。他覺得自己就像誤食禁果的亞當和夏娃，在一夕之間，認知有了天翻地覆的轉變。

　　過去習以為常、極其自然的互動，現在卻必須在腦海多停留幾秒，進行無止盡的分析和計算──該跟他相隔多少距離？他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回他這句話會不會顯得太耍酷？還是會太越界？──甚至開始懷疑對方的每句話裡是不是都藏了暗示。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決定了。等數學家教階段結束之後，他們可以四處逛逛，一起吃頓飯，再適時地切入一些平常鮮少觸及、比較深入感情面的話題。他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如自己所想，還是一切只是自我意識過剩。

　　江勁揚的回覆並沒有讓他等太久，他們相約了這週日一起出來讀書。一邊盤算當天要做些什麼，李俊喆自己都沒發現自己高興得哼起了歌。


　　See, I like you a lot
　　You make me buzz like an astronaut
　　These feels I can't shake off
　　I'm in your orbit and I will never drop
　　　　　　　　──〈Me & You ◑〉

─── To be Continued ───

【後記】
4444444444444！就！4！喜！歡！辣──！（爆衣）
終於！終於啊吉吉！
終於可以描寫陷入戀愛的白痴了，好開心喔(✪ω✪)
寫吉吉的epiphany的時候，時間序是比較交錯的蒙太奇的感覺，希望不會讓各位讀起來很混亂(›´ω`‹ )

法櫃奇兵這個梗4不4有點太老了(′゜ω。‵)
（ref←YT上有片段提供給各位年輕朋友參考（超不重要）感覺直男第一次看到腐女的暴言應該就是這種感覺）

本篇BGM: HONNE - Me & You ◑

這首又甜又快樂讓人想跳舞的感覺，整個很搭陷入戀愛腦的吉吉
最前面像是阿姆斯狀登月時的聲音：「It's one small step for man / One giant leap for mankind」辣個one step可以呼應前一篇《One Step Behind》偶整個心喜！
吉吉！已準備好跨出他的一步了！

第五章〈相對論〉

Warning: 本篇有非原作的女性角色出場（嘿一直默默存在故事裡那位），不過她連名字都沒有。
BGM: Tinyumbrellas - Stardust

　　『 學長~我同學也想問問題 可以帶他一起來嗎?🙏 』

　　李俊喆比約定的時間還提早了半小時，在咖啡廳左挑右選，終於找到了中意的座位，一坐下就看到了這則訊息。他不禁臉色一沉，把手機用力往桌上放，聲音大到附近的人都轉頭看了他一眼。李俊喆瞟了一眼隔壁桌，悻悻然地拿起手機又按了幾下。

　　『 ok 我到了 』

　　他直到出門前都還在猶豫，想說只是相約出來讀書，特地打扮好像太刻意了，但最後還是揀了一套自己覺得還不錯的衣服，甚至一不做二不休、連頭髮都抓了一下。

　　太費勁了，像個笨蛋一樣。

　　愉快的週末約會算是泡湯了。李俊喆頓時變成一顆洩了氣的皮球，往後一癱，靠在沙發上白無聊賴的滑著手機，就連平常甜得要命的星冰樂喝起來都索然無味。
　　感覺到有人在自己的肩膀戳了兩下，李俊喆以為是隔壁桌的人，下意識地瞪了過去，卻在看見來者的瞬間融化。

　　「學長，你好早喔。」江勁揚的整張臉紅撲撲地，應該是在大太陽底下快走的關係，「那個，她是我們班同學，她叫⋯⋯」
　　顯然對後面的內容毫無興趣，李俊喆側著頭觀察眼前的人。平常很少有機會看到江勁揚穿運動服之外的衣服，合身的牛仔褲和寬版T恤也挺適合他的，如果有機會的話真想拍下來收藏。
　　可能因為排球隊隊員一個長得比一個還高的關係，每次江勁揚夾在中間，總給人一種小小隻的感覺，此刻坐在一個普通女孩子的隔壁，和諧的身高差讓李俊喆看得很不習慣，但他卻不得不承認，是有點相配。
　　「你們有帶習作吧？先解前面的題目，寫完我幫你們看。」
　　「好，麻煩學長了！你可能得解釋很多次⋯⋯」
　　「儘管來，就講到你會為止。」

　　下午茶時段，咖啡廳裡頭喧鬧又嘈雜，只有他們這桌一片安靜。李俊喆假裝在看手機，實則一直偷瞄眼前兩個埋頭寫作業的小高一。

　　他看過那個女生幾次。
　　印象中，她在排球隊練習時出現過，去他們班上時也常在江勁揚的身邊打轉。現在連週末都要出來一起念書，這⋯⋯不是女朋友好像說不太過去？

　　感受到李俊喆的視線，少女緊張的眨眨眼，怯生生地提問，「學長，這題這樣解是對的嗎？」
　　李俊喆將習題本拉到眼前，大致檢查了一下，「沒錯，下面這題也對。」他往前翻了幾頁，「妳還滿OK的啊，不需要特別補強。」──言下之意是『妳其實可以不用待在這裡』，不過對方當然沒有聽出來。
　　「那我先去點飲料，」少女匆忙起身，「學長有想吃什麼嗎？想說今天這樣麻煩你，是不是該請你⋯」
　　「沒關係，你去點。」李俊喆平淡的回應，指了指還在埋頭苦幹的學弟，「要也是這傢伙請我。」
　　「什麼？叫我嗎？」江勁揚似乎還沉浸在痛苦的三角函數地獄中，沒有注意到身旁兩人的對話。一抬頭才發現隔壁的位子空空如也，只有對面一雙大眼睛正在盯著自己看。
　　「她去點餐。」李俊喆簡短說明，「寫完了？」
　　「只寫了前面兩題，這題一直卡住，」江勁揚把習題本轉了90度，手指在書本上點了點。
　　「我看看。」為了看清楚題目，李俊喆俯身靠在桌上。從對方身上不知道是頭髮還是衣服傳來的香味讓他有點分心。「這種題型其實用公式套比較快，我在你數學課本抄了幾個口訣，你有看到嗎？」
　　「欸？！我沒注意到！」
　　「因為你老是逃避不想打開數學課本吧？」
　　「被發現了，嗚嗚──」
　　短短幾句對話就回到了平時的相處模式，李俊喆默默感到開心，在心裡祈禱櫃台的隊伍越長越好，「你回去再自己看一下，我先跟你說這題要怎麼用公式解。」李俊喆從對方的手中取走鉛筆，兩個人的指尖碰觸了一下，冰冰涼涼的。
　　「你很冷嗎？」李俊喆唐突地問道。
　　「喔，這裡的冷氣比我想得還要強。」江勁揚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說完還自己乾笑了兩聲。
　　李俊喆脫下穿在外面搭配用的襯衫，往江勁揚的手上塞，「拿去穿吧，應該可以擋一下。」看到江勁揚一臉想推辭的表情，塞過去的動作更強硬了，「我不冷，拿去穿就是了！」
　　「⋯⋯謝謝。」對方小小聲的道謝，乖乖把襯衫穿了上去。
　　「喔？」
　　幸福的獨處時間很快就被迫畫下句點，那個女生端著餐盤走了回來，「鏘鏘，你這件衣服──」
　　「這裡太冷，我借他穿。」李俊喆沒有等對方說完就直接打斷。看到那個女生朝江勁揚投射了一個不讚賞的目光，李俊喆突然覺得解氣不少。
　　「那個，學長，剛剛這題講到一半⋯⋯」
　　「喔對，我算給你看。」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多幼稚，李俊喆吸了幾口已經融化不少的星冰樂，希望可以靠這個讓腦袋冷靜一點。
　　好吧，既然約會計劃已經泡湯了，乾脆就好人一次做到底吧。這麼想著，於是整個下午，李俊喆扎扎實實地做了一次家教。這場奇妙的三人聚會，在晚餐之前就結束了。

　　到底是哪門子的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李俊喆用毛巾隨意擦著頭髮，從浴室走出來。
　　返家後短短的淋浴時間，他在腦海裡窮盡各種詞語，吐槽自己的各種誤判。
　　嘆了一口氣，把自己甩到床上，眼角餘光瞄到了那件白天借給江勁揚的襯衫，就躺在身旁。他順手拿了起來，放到鼻子前，鬼迷心竅似地聞了一口。
　　天啊，太變態了！但是，真的有留下一點勁揚的味道耶……李俊喆忘情地吸了一鼻子，全身彷彿變得暖暖的，下半身也跟著⋯⋯
　　忽地睜開眼、像是被電到一樣，李俊喆快速地把襯衫丟到床的另一邊。
　　這真的有夠反常，完全不像自己！
　　原來喜歡一個人，會讓人變成偏執的白痴和整天思春的變態，他深刻地體會到了。
　　可怕的是，只要一想起江勁揚，就覺得即使如此也甘之如飴。

　　這麼一說，突然又想看看他了。李俊喆滑開手機，在通知裡看到對方發布了新貼文，毫不猶豫地點了進去。

　　『要更努力! Everything!💪』
　　配圖是一張排球場的照片，照片的主角是一雙球鞋和散落一地的室內排球。往左滑，是下午那間咖啡廳的桌面，桌上堆滿紙張和筆記，他的手還稍微入鏡了。再往左滑，是一條隨處可見的街道，昏黃的路燈，黑色的天空，但是他認得照片的地點，是江勁揚家的巷口。

　　他對那裡的記憶只有一件──他不明所以地把江勁揚抱到懷裡，講了一些自以為帥氣的話。每每回想起來，總覺得有點丟臉，但是那一幕卻又無比清晰，堪比4K畫質的電影，時不時就會在自己的腦中播映。
　　只是⋯⋯江勁揚每天從那裡出門上學，放學回家，或許那一天並不是什麼值得被記得的事情，這個巷口對江勁揚來說也沒有多特殊的意義。
　　李俊喆煩躁地翻過身，躺回正面。自從發掘了自己的感情之後，每天都像是搭上一台雲霄飛車。他可以很好地偽裝外表一如既往的冷靜自持，卻無法控制自己因為那個人的一句話、一個動作、一個訊息或一張照片，心裡就跟著七上八下，千迴百轉。
　　比如說今天，他會因為對方帶了一個無關的人而瞬間氣惱不已，卻又只因為看到對方穿著明顯屬於他的衣服，而感到心滿意足。

　　蠢蛋啊李俊喆，看看你有多蠢。

　　手機再次應聲落下，彷彿給他來上一記啪啪打臉，強制結束他對自己的批判。李俊喆拿起落在臉旁的手機，在對方的貼文按了愛心。
　　還在思考留言該回些什麼的時候，就突然收到了訊息。

　　『 今天謝謝學長😊 』

『 小事 還有問題都可以來問 』　　

　　『 那~我想問一個🙋🏻‍♂️ 』

『 給你問 』　　

　　『 學長有女朋友嗎? 』

　　李俊喆差點又要把手機砸到臉上。
　　拜託！這個疑問已經糾纏了他一整天耶！怎麼反而變成江勁揚來問他？

『 ㄟ 我看起來像是有嗎 』　　

　　『 哈哈 說得也是👀 』
　　『 那~ 』

　　Typing…

　　李俊喆死死盯著「正在輸入」的提示，覺得整個人快要斷氣。
　　什麼？到底是什麼？你到底要說什麼？
　　隨著等待的時間越長，腦內的想像無法克制地越來越放飛──不會吧？可以期待嗎？期待江勁揚問說：那~可不可以當他的男朋友？

　　Typing…

　　打一打又不打了，然後又開始打了。他忍不住丟了一個問號過去。

『 ? 』　　

　　『 學長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

　　這次手機真的摔了下來，正中鼻樑。無視二連擊傳來的陣陣疼痛，李俊喆直起身，兩手捧起手機，跪在床墊上快速地打著字。

『 不是 』　　

『 你問這個要幹嘛?????????? 』　　

　　『 沒有啦>< 』
　　『 就~有點好奇😅 』

『 我才好奇 』　　

『 你真的在跟學妹交往喔? 』　　

　　李俊喆在按下傳送的瞬間又突然後悔了。
　　他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想知道答案。如果IG可以收回就好了，這樣他至少還可以再欺騙自己幾個禮拜，好吧，或者是幾天。

　　『 沒有!🙀 』

　　緊繃的肩膀放鬆了下來，站起來的寒毛也乖乖回到原本的位置。
　　短短的訊息，他反覆讀了快十次。那個驚嘆號讓對方的語氣像是在尖叫似的，後面還跟著一個驚嚇的貓咪臉，有夠可愛。
　　啊！他又來了，本來還處於煩躁的情緒中，雲霄飛車這下又瞬間把他載往高處。一看到顯示對方正在打字的提示框，隨即又直線奔回緊張的情緒，他感覺到心臟在碰碰跳著，拿著手機的手心開始冒汗。

　　Typing…

　　『 學長明天中午的時候有空嗎? 』

　　Typing…

　　『 可不可以到社辦一下? 』

　　李俊喆像是失重一樣，整個人往後倒下，躺在床上抱著手機一直傻笑，覺得全身都熱了起來，胸腔突然充斥著一股想要大聲喊叫出來的衝動。

　　如果他沒有猜錯──如果一切真的如自己所想──

　　今天晚上可能又要失眠了。


　　※


　　家政教室裡面總是一片鬧哄哄的，基本上只要不出什麼亂子，交得出成品，家政老師就不太管，這堂課也被視為高二最輕鬆好混的藝能課。
　　這個禮拜的實作是縫製，顯然很多男學生對這項技藝不感興趣，隨便交差了事之後就開始聊天打屁。
　　「結果我後來就烙人一起肉搜那個尾刀狗──喂，阿喆，你有沒有在聽啊？」
　　「沒有。」被點名的李俊喆老實回答。
　　「靠杯！」對方打了他手臂一下。
　　「他一早就這樣，不知道一直神遊去哪。」
　　「我在煩一件事情啦！欸，我問你們，」他壓低聲音，身邊的幾個人跟著一起往前傾，「如果有人說跟你最要好，又一直打探你的感情狀況，現在單獨約你出來，這算啥？」
　　「還能算啥？」幾個人大眼瞪小眼，「不就成了嗎！告白啊！」
　　「我想也是。」李俊喆小聲咕噥了一句，結果引來周遭一片噓聲。
　　「呿，什麼貴族的煩惱啊，像我們這種醜人想煩都沒得煩咧。」
　　「自己也知道還來問！炫耀文！」
　　「是誰啊？學妹嗎？！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很愛往樓下跑！」
　　「還敢下樓啊冰鳥！」
　　「好啦好啦不要吵。」李俊喆敷衍地擺了擺手，壓不下嘴角的笑意，「等等你們買飯不用等我。」
　　「唉！看來有人午休之後要脫單囉！」

　　昨天他果真沒睡好，一整晚翻來覆去、左思右想。
　　他決定了，不管等等江勁揚跟他說什麼，說完之後，他就要抱上去，這次不是因為被任何人給鼓吹，而是他就是想這麼做。
　　他要好好地傾訴愛意，跟他說，你是世界上最棒的，你值得被任何人喜歡，比如說，我就超級喜歡你。

　　往社辦的路上，他努力想保持冷靜，腳步卻不由自主加快。
　　他想，進門的時候他的表情一定會很古怪，因為他無法阻止自己的顴骨一直向上升高。

　　他的臉色，卻在經過轉角的瞬間，刷的冷了下來。

─── To be Continued ───

【後記】
起反應的部分⋯⋯這部是普遍級，吉吉先去旁邊冷靜一下
至於後來吉吉到底有沒有把襯衫拿來用，這個我不好說ლ(́◕◞౪◟◕‵ლ)

本篇BGM: Tinyumbrellas - Stardust

超級～可愛！充滿甜甜感的歌，連歌詞都超超可愛ˊ//////////ˋ
'Cause you're the one that I've been searching for / And I'm hoping that you feel the same / I hope to see you soon / So I can regret no more / The what-ifs making my brain sore
很適合俊喆躺在床上笑呵呵想著勁揚的時候！！！
當時的他，還不知道⋯⋯( ˘ω˘ )

想著多描寫一些高中生的生活樣貌進來，寫一寫忽然意識到我所知的都是我那個年代的高中生記憶，課綱都不知道改了多少，希望跟現在的孩子沒差太多啊(ﾟ∀。)
講個題外話，還記得當年家政課的作業是手縫筆袋，老師很free，手作時間讓同學自己放BGM，於是我被迫一整個學期都在聽周杰倫的新專輯，導致現在超恨陽光宅男(ﾟ∀。)（我們班有好幾位周太太，打不贏）

第六章〈無信號〉

Warning: 仍然有一些非原作的女性角色（沒名字的那位）出場畫面。
BGM: 참깨와 솜사탕 (Chamsom) - 명왕성 (Pluto)

具體的細節是怎麼樣已經不重要了，江勁揚只記得被拒絕的那個女生抽抽噎噎地叨唸著「他看起來很不高興」、「我丟臉死了啦」，身邊的女同學一邊拍著她的肩膀安慰，一邊帶著半是責備的眼神看過來，讓他一陣頭皮發麻。

　　也許他是太魯莽了。

　　上星期天，從咖啡廳解散之後，她就拉著他的手臂，興奮地描述學長本人近看有多帥、講話聲音有多好聽、人有多好多好。他知道，這些他全都知道。
　　「你看啦！我都特地穿無袖了！你怎麼不幫我製造機會──」對方搖晃著他的手臂，像是在責怪他先接受了學長的溫柔，「不管啦──你要再幫我約他出來—」
　　「還要？！」江勁揚咋舌。今天一天對他來說已經夠難了，他可不想要每一次都得戰戰兢兢地在一旁陪坐，還要假裝自己一點都不在意。如果他們真的擦出什麼火花，他不就立馬成了一顆電燈泡嗎？而且還是對其中一個人有意思的電燈泡，當真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他開始覺得這是個爛計畫。

　　起初，所有事情發生的時間點都很剛好。其中一個同學從迷妹的愛慕中漸漸長出了野心，而他也想要盡快轉移自己對學長有些過頭的念想。
　　他想，假如俊喆學長像宇豪學長或是振武學長一樣，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可以放棄。即使這樣會傷心好一陣子，但他也撐過來了不是嗎？

　　經過這些，他才明白，他始終不夠瞭解自己。
　　比起當時被動宣告退場，這次他得親手促成一切，而這讓他痛苦萬分。即使還沒成真，可是只要一想到對方把無盡的關懷和溫柔都給予某個人，他的心臟卻像是被一根線懸著一樣，眼睛也止不住的發酸。
　　明明已經下了決定，當個情同手足的學弟就好了。明明這樣就好了。

　　事到如今，劇本備妥、演員到齊，這齣戲只能繼續演下去。
　　面對同學嬌蠻的糾纏，他算是領會國文老師講的「騎虎之勢，可得下乎」是什麼樣的困境。換個說法，大概就是頭已經洗到一半了，後悔也來不及。
　　他們最終達成了協議，他會安排和學長單獨會面，至於她要做什麼，他都不想管了。
　　聽到同學嚷嚷著「他剛剛在咖啡廳偷看我耶！」「他說我很OK耶！」，感覺學長並不排斥。在他咬著牙私訊過去試探的時候，學長還特別詢問了那位同學是不是在跟自己交往，看起來也算是小有興趣。

　　還以為沒有什麼問題的，怎麼就變成今天這樣。

　　江勁揚盤著腿坐在校園的一角，斷斷續續地讀著手機上的對話記錄，腳邊擱著剩了一半的便當。
　　這幾天都是秋高氣爽的日子，不會太冷也不會太熱。整排的台灣欒樹開出一片金黃，樹葉被風吹得婆娑起舞，沙沙作響。飄落在柏油道路上的點點黃花，像是星星點綴在夜空。
　　是適合野餐的好天氣，他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他會把午餐帶出來吃，只是因為繼續待在班上太尷尬了。他和幾個女同學位子坐得近，之前她們就常自動自發地併桌過來。一起吃飯聊天本來也沒什麼，只是那個王子一般的學長儼然變成不能被提起的話題，幾個人講起話來特別綁手綁腳，彷彿有股尷尬的空氣飄盪在眾人之間。
　　如果他的缺席可以放所有人自由，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江勁揚已經從前幾天的對話一路滑到數個月之前的記錄了，讀取速度變得越來越慢，滑了幾下都沒有反應，他索性把手機放下，靠著背後的樹幹發呆。

　　最後一則訊息，下午21:08，未讀。

　　比起班上同學一驚一乍的反應，更讓他難以承受的是李俊喆的變化。
　　這幾天以來，他嘗試著傳訊息過去，對方卻不讀不回。就像幾個月前的狀態，只是立場反了過來。
　　送作堆的行為確實有點不尊重人，但他真的沒想到李俊喆會如此反感。

　　當他們在走廊上遇到的時候，對方再也不會越過重重的人群跟他打招呼了。下課的時候，對方再也沒有來過一年級的教室，找他聊天了。

　　越是如此，他就越常在生活的周遭發現李俊喆的痕跡。

　　比如說翻開數學課本時，闖入眼裡的筆跡。在一排手抄的公式口訣下面，對方用鉛筆寫著「下次我要考你！」──他遲遲無法翻頁，如果當時不是在課堂上，他可能已經整個人傷心地趴到桌上。

　　又或者是打開手機看到的通知。前幾天他才和李俊喆一起被標記在一篇貼文中，眾人在留言底下鬧得歡，對方卻遲遲未現身說點什麼，而身為照片另一個主角的他，當初發現自己靠在學長的肩膀上睡著還讓他嚇了個半死，現在卻也只能盯著照片感慨，也許這是他們最後一張如此親近的照片。

　　每天走出校門時，他還是會習慣性地往右轉，走了幾步才想起自己根本不需要往公車站的方向，只能硬著頭皮原地折返，感覺回家的路變得好長。

　　不過，最難熬的還是每天的練習。
　　昨天日訓，他和李俊喆同時走向了陳家均，詢問要不要一起暖身。陳家均左看右看，一臉莫名其妙，李俊喆率先丟下一句「沒差我去找小甲。」就轉身離開。
　　整場練習，他覺得自己的臉快要被陳家均質問的眼神給盯出洞來。他很慶幸家均學長沒有當眾發難，他一點都不想解釋，也不知道從何解釋。

　　他已經答應過李俊喆了，不久前也才下定決心的——不能再讓無謂的情感問題影響到球隊練習，所以這次他不會再逃走了。

　　他堅守著球員該有的投入與認真，只是，練球卻也不再是他每天最快樂的時間了。


　　※


　　江勁揚低著頭解開制服的扣子。
　　中午吃得太少，要撐過接下來的練習果然還是受不了，他塞了一塊社辦零食櫃的巧克力到嘴裡應急。
　　眼角餘光瞥到有人打開了右手邊的鐵櫃，還沒來得及反應，硄地一聲，一杯飲料被放到自己面前的鐵櫃上，伴隨一抹熟悉的聲音。
　　「拿去。」
　　江勁揚驚喜地回頭，但是對方沒有看他。
　　「隊長請的。」李俊喆不置可否，講完便開始換衣服。一時間，整個社辦只有快速更衣的聲音。
　　以往從未在對方身上見過的冷漠態度，讓他渾身發顫，就像是光著身子跳進冰冷的池水中，分不清此刻感受到的是冷還是痛。

　　江勁揚盯著眼前的飲料，杯壁上的水珠凝結，匯聚，而後流下。
　　才過了幾週，就已經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天。他的同學買了飲料，想請他代為轉交心意，卻被另外兩個學長誤會，不小心被搶去喝掉了大半。連這麼簡單的任務都做不好，他也不好意思直說，更不敢承認自己的內心其實有點僥倖。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反過來收獲了學長的好意而暗自竊喜的他，是不是真的太貪心了？
　　巧克力在嘴裡慢慢融化，以往只感覺得到濃濃的糖份，此刻卻在舌尖留下滿滿的苦澀。

　　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江勁揚握緊拳頭。
　　「那個、俊喆學長──」
　　再抬頭，只看見對方的背影，從社辦的門口消失。

　　已經這麼努力了，為什麼結局仍然跟那場惡夢一樣？

　　他就像是冥王星，本來擁有自己的歸屬，卻在某一天慘遭除名。


　　We couldn't count each other's hearts
　　Like the blue stars in the black sky
　　In my excitement and frequent delusions
　　I've been living in a dream I can't
　　　　　　　　　　　──〈Pluto〉


　　우린 서로의 맘을 다 세지 못했지
　　검은 하늘의 파란 별들이 그렇듯
　　설렘과 잦은 망상들 속에 난
　　당치 않는 꿈에 잠겨 살았지
　　　　　　　　　　　──〈명왕성〉

─── To be Continued ───

【後記】
本篇BGM: 참깨와 솜사탕 (Chamsom) - 명왕성 (Pluto)
唔呃呃呃真的好好聽！發行版（女聲）和demo版（男聲）超難取捨>< 乾脆全部都貼（ㄍ）



國際天文聯合會（IAU）2006公布了行星的三大定義，把不符合第三個條件的天體稱為「矮行星」，冥王星就被歸類為這種天體，也算是呼應了第一章〈矮行星〉的標題～

Btw，第一集的BGM Fiji Blue - space makes me sad，裡面也有一段寫到冥王星
「Feeling like Pluto / You already knew, though / I'm hiding just behind the stars / But how come the stars don't shine / When it's day? / How come the sky at night makes me this way? / Why you're you so far away? / Galaxy castaway / Watching you hopelessly / Why aren't you home with me?」
也很符合現在勁揚的心境呢（´;ω;`)

冥王星的降級一直存在著爭議，不過這些其實也都是我們人類自己在定義，並不影響到它的本質
我想～每顆星體都與其他星體有所不同，卻也都是獨一如二的存在，取「冥王星」這個意涵，也是希望勁揚能了解吧～～～
不過他現在可能正在忙著傷心就是了（´;ω;`)
吉吉如律令！（吉：我也在傷心ㄚ！！！இдஇ）

第七章〈小宇宙〉

　　「江勁揚！」

　　練習結束之後，從身後把他叫住的不是陳家均，而是氣喘吁吁的夏宇豪，這讓江勁揚有些訝異。

　　「你來一下！」
　　「咦？什麼？」忽然失去了重心，江勁揚過了一秒才意識到自己正被眼前的人拉著跑，「什麼？什麼？」
　　他們一路跑到了司令台，兩人所站之處是晚上操場最亮的光源，跑道上仍然有不少校外人士正在慢跑，足球隊則是在中央的草皮收拾場地，都和他們相隔了一段距離。
　　「這裡比較不會被打擾。」夏宇豪簡單解釋，隨即一屁股坐了下去。
　　自從夏宇豪和邱子軒公開交往之後，江勁揚就不曾跟這位學長單獨對談了，其實也並非是「避嫌」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以他當時脆弱的心靈無法承受而已。
　　「欸，你和李俊喆是怎樣啊？」夏宇豪直接開門見山，不等江勁揚的回答，繼續發問，「是因為女生嗎？老是在球場等你的那個？」

　　呣，算是，但又不完全是。江勁揚含糊地應道。

　　「學長，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還沒回答我耶，怎麼變成你問我。」夏宇豪兩手抱胸，跟江勁揚互看三秒後，像是被打敗一樣點點頭。
　　「你是怎麼確定自己喜歡一個人？」
　　夏宇豪偏著頭思考，「要怎麼說呢──」他看向了操場的遠處，眼神放得特別柔軟。江勁揚當然知道對方正在想誰，「──一開始就，覺得這個人好特別，好想更了解他，然後某一天突然覺得，就是他了！好想跟他一直待在一起，不能在一起會很難過，會願意為了這個人犧牲其他事情。大概是這樣吧。」
　　「真好。」
　　江勁揚發自內心的這麼想。他覺得，自己已經好好放下之前不堪一擊的單戀了。畢竟，他現在可以直視夏宇豪眼中的愛戀，不會感到特別難受，只會覺得有點羨慕。
　　「所以，你遇到了？」
　　夏宇豪的問題直擊核心，江勁揚低頭不語，回想著這陣子發生的一切。

　　高中生活讓他慌亂得不能分辨方向，就像行走在黑暗的迷宮，無所適從。
　　是李俊喆，友善地伸出手，告訴他沒有什麼好怕。在他暗自受傷的時候，也是李俊喆，扶了他一把，陪在他的左右，他才能夠好好痊癒。
　　這個學長，擁有王振武沈穩內斂的氣質，在遇到堅持的事情上又跟夏宇豪一樣勇敢果斷、直言不諱。
　　最重要的是，對方真的對他太好太好了。

　　好到他怕自己太過習慣對方的溫柔。
　　好到他害怕終有一天會失去這一切。

　　「那⋯⋯學長又是怎麼確定對方也喜歡你呢？」
　　「不確定啊。」夏宇豪回答，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我就做到我能夠做的，剩下的交給邱子軒決定囉。」
　　「我覺得你很勇敢。」江勁揚把下巴擱在膝蓋上，小聲喃喃。
　　「那時也是有點衝動啦。」夏宇豪兩手撐在背後，望著眼前的夜空，「不過本來就是這樣──你在想什麼，不說出來，別人永遠不會知道啊。」
　　聞言，江勁揚抬頭看了過去，略為濕潤的眼眶似乎讓夏宇豪有些慌張，「喂，你不要看起來這麼可憐啦！」
　　「抱歉。」江勁揚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我只是⋯⋯很怕被他討厭。」他幾乎是哽咽著講完最後幾個字。
　　「哎唷，別怕！有時候衝一發的結果會比你想的還要好。」夏宇豪用力地拍了拍江勁揚的背，「至少你可以更坦蕩啊！而且，你們兩個現在都已經乾成這樣了，也沒辦法更糟啦？」
　　江勁揚笑了出來。夏宇豪總是有很多神奇的觀點，但是你也不能說他不對。
　　「好，就這麼決定！」夏宇豪轉身，兩手搭著江勁揚的肩膀，「你──找到時間就趕快去跟李俊喆攤牌，我會天天check你，知道嗎！」
　　「咦！學長等等──」
　　「搭著我的肩，快點！」
　　「耶？什麼？」
　　雖然不懂對方想做什麼，礙於對方的魄力江勁揚還是聽話的把兩手搭了上去。
　　「一、二、三、勁揚勁揚勁揚！」
　　看到江勁揚沒有反應，夏宇豪擺出無言的表情，「你要喊加油啊，對自己有信心，大聲喊出來！再一次！勁揚勁揚勁揚！」
　　「加油加油加油！」江勁揚雙眼一閉，大喊了出來。

　　再睜開眼，江勁揚覺得自己的臉像是熟透的蕃茄，一來是因為他的大叫傳遍了整個操場，連跑道上的路人都紛紛看了過來，二來是他突然意識到，正笑嘻嘻地朝他比著OK的夏宇豪，在這短短的對話中，就已經察覺到那個讓他甜蜜又心酸的人是誰了。


　　※


　　好久沒有這樣不顧一切地全力奔跑，周遭的景物像是碎紙片快速擦過，額上的汗從太陽穴一路流過臉頰，往脖子滑了下去，他感覺到自己的肺開始抗議，腰的左後方也在隱隱作痛，但是他的腳步仍然沒有停下，直到路口的紅燈給了他一點時間喘氣。
　　今天是李俊喆那一組負責收拾場地的最後一天。和夏宇豪聊完後看了看時間，發現說不定還趕得上，在對方的鼓吹之下，什麼也沒想，就這麼跑了過來。
　　燈號一變換，江勁揚焦急地穿越馬路，踏上公車專用道的候車中島，在穿著同校制服的學生堆中找尋熟悉的人影。

　　不會認錯的。
　　那個已經深深刻劃在他腦海裡的修長身影，此時正佇立在最遠一端的候車亭。距離讓江勁揚看不清楚對方的表情，但是他感覺得到，對方也看見他了。

　　繞了一大圈，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深吸一口氣，試圖給予自己一點勇氣，江勁揚邁開步伐跑了過去。

　　「俊喆學長⋯⋯我有話⋯⋯想跟你說。」一路的狂奔讓江勁揚還有些喘不過來。
　　「嗯。」李俊喆冷淡的回應，雙眼直視著前方。幸好，對方把耳機摘了下來。江勁揚在心裡安撫著自己，至少沒有拒絕對談。
　　「我要⋯⋯我要跟你道歉！」江勁揚嚥下口水，努力平穩自己的呼吸，「是我想得太淺，我想說，學長是很好的人，就答應幫同學牽線⋯⋯」
　　「你又知道我想不想要？」
　　「真的很對不起！是我沒問過你的意思，就擅自作主⋯⋯」
　　「好了，你已經道過歉了，沒事。」李俊喆阻止江勁揚彎腰的動作，「我沒有生你的氣，我比較氣我自己。」
　　「⋯⋯怎麼會？」這個回答在江勁揚的料想之外，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
　　「就覺得⋯⋯」李俊喆嘆了一口氣，「自己像個白痴一樣。」
　　這段話堵得江勁揚幾乎要發不出聲音。他從未想要讓對方得到這樣的感覺，然而身為始作俑者的他，卻只能擠出這麼一句話，「是我的錯⋯⋯」
　　「不要這樣想。」李俊喆伸出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才往上搔了搔自己的後腦，「這件事沒這麼嚴重，是我自己過不去。就這樣吧。」
　　271號公車從遠方駛近，李俊喆向前一步，準備招手。

　　夏宇豪激動地比手劃腳的模樣浮現在眼前。
　　『想要什麼就要自己去爭取！』
　　『沒有努力過就放棄不是虧大了嗎！』
　　『你可以的！』

　　「等等！」江勁揚上前，抓住對方的手臂，用力的程度超過自己的想像。
　　李俊喆扭頭看向江勁揚，臉上寫滿了驚訝和困惑。兩人對上視線的瞬間，江勁揚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揪在一塊。
　　他喜歡這個人。無可否認，無可逃避，任憑他如何地想壓抑這份心情。
　　他不能再退縮了。他不要再退縮了。

　　江勁揚在口袋摸來摸去，總算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感覺到自己的指尖都在顫抖。
　　「我⋯⋯我一路上一直在想要怎麼跟你說，然後我就想到這首歌。」
　　他知道，在他按下播放鍵的那一刻，對方就聽出來是哪首歌了。
　　公車從對方的背後加速駛過，他突然很希望音樂聲可以大到讓李俊喆聽不見他要說的話。

　　──而你看見的光，

　　「我剛剛說學長是很好的人，我是真心這麼覺得。」

　　──是消息數千年後才抵達的

　　「有時候，我會很自私的想把學長的好占為己有。」

　　──和你一起的我，

　　「我總是拿捏不好距離，不知道該拿這種心情怎麼辦才好⋯⋯」

　　──和我一起的你；

　　「對不起，我才是白痴。」

　　──和我們曾經明滅的愛情。

　　「每次不小心和學長靠得太近，就害怕得想逃跑，還用笨方法把你推走。」

　　──曾經那麼靠近，你的舞蹈，無重力，

　　「可是，我還是騙不了自己，其實我真正想要的⋯⋯是待在學長身邊。」

　　──在對談如絮、彼此牽引的日子裡。

　　「對不起，我想我⋯⋯」

　　──只是可惜，我的環境無水、無氧氣；

　　「⋯⋯喜歡你。」

　　──我的重聽，以為你說「一起」，原來你說的......

　　「你再說一次？」李俊喆倏地攫住江勁揚的雙臂，力道不小，江勁揚一個沒站穩差點把手機給摔了出去，他下意識地閉起雙眼，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打了。

　　一陣天旋地轉，他再次撞上了李俊喆的胸口。

　　那是李俊喆給過最扎實最用力的一個擁抱。好像要把江勁揚壓進自己身體裡似的，讓他快要不能呼吸。

　　「你真的是！」他從未聽過李俊喆的聲音如此激動，「害我每天煩到要死！」
　　「對、對不起──」
　　「道什麼歉！不准道歉！」對方好像更激動了，一手把江勁揚的頭按在胸前，另外一隻手把他摟得更緊了。過了幾秒，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似的，鬆開雙手，小聲地嘀咕，「我們到底在演哪齣啊⋯⋯」
　　事情的發展超乎想像，江勁揚一愣一愣地，還有點搞不清楚對方的反應究竟是不是生氣。可是，李俊喆的擁抱實在太過溫暖、太令他懷念，他的雙手從剛才就顫抖不已，過於發達的淚腺又開始作祟，正想抬手擦拭，就被對方搶先一步。
　　「我啊，可不是對每一個人都這麼好，不信你去問陳家均。」李俊喆用姆指抹去江勁揚眼角的水氣，語氣認真，眼神卻特別柔軟，「我只對喜歡的人這麼好。」像是要強調似的，李俊喆往江勁揚的臉頰狠狠捏了一把。
　　「你——你是說——」江勁揚睜大了眼，音量也跟著提高。
　　看到對方笑著對他點頭，顧不得旁邊的候車亭還有其他等車的人，江勁揚往前蹬了一步，撲向對方的懷抱。

　　這一刻，他的溫暖，他的歸屬，都回來了。

　　宇豪學長說得對，結果比他所想的要好得太多。他本來一直認為，你喜歡的人也喜歡你的機率，是有如天文數字一般的低。現在的他，大概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人了。
　　他突然覺得，做不成天空中最亮的那顆恆星也無所謂。李俊喆就是他的太陽，照亮了他的世界，只要有對方在身邊，他就會盡自己的所能，為對方轉動。
　　耳邊都是李俊喆的笑聲，江勁揚感覺到心被脹得滿滿的，那是之前不曾有過的感受──驚喜、感動、踏實、滿足、快樂──就像是被充飽的氣球，隨時會幸福到爆炸。

　　像電影裡面演的一樣，整個世界開始慢動作旋轉，他們漸漸地飄浮起來，穿越雲層，飛向無人的太空，四周點綴著熠熠星光，他們在彼此的眼睛裡，看見最閃耀的銀河。


　　說不出有多麼快樂 還是不夠 這感覺這一切
　　就好像飄在外太空 別的星球 只有我們存在
　　　　　　　　　　　　　──〈有你的快樂〉


　　有一種愛，是一見傾心。
　　像一場爆炸、
　　像隕石墜落在地球、
　　像夏夜裡最美麗的一朵煙花。

　　有一種愛，是逐漸不能沒有你。
　　在他們固定運行的軌道，
　　在屬於他們的小宇宙，
　　陪伴著彼此。

─── THE END ───

【很長的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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