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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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特殊傳說│冰漾] 無神論者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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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8-5-19 14:5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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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生死枯荣 於 2018-5-19 15:15 編輯

食用說明:
1:特殊傳說冰漾同人,原著向【半】
2:不娘化不娘化不娘化
3:角色死亡並OOC齊飛,不保證歡脫,但是保證中長篇
4:自我投喂流,撕逼請走好不送
5:梗來自阿墨,黑泥別噴我,風鴉是親媽。
6:標題必須與文章主線梗關聯緊密





序章


原世界的人啊,是沒有信仰的。”
那裡的神,因為人們的遺忘而離去,而被神所拋下的信徒們,又繼續重複著拋棄神明的行為。”
到最後,人們只能燃燒著世界的生命,獲取光明和溫暖。”
在那個時代,每個人其實都是無神論者。”


混血的精靈從床鋪上醒過來的時候,他首先看到的是醫療班那簡潔的一片白的天花板。
然而在他的眼裡,幾乎不用花更多的精力,他就能從中‘看’到密密麻麻的幾乎把天花板,乃至於四壁都塗抹成灰色的符咒。
咒文裡包裹著陣法,陣法上漂浮著咒文。
那是專門為他準備,一次一次不停的升級補充,最後擴充成這個樣子的束縛法陣。禁行,隔離,斷空……各種法陣交疊在一起,疊加後又被一次次增強,到了現在,大概也能算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牢籠了。
而這個牢籠的製造者們,所唯一是祈願僅僅是——
大門忽然被打開了,推開門的人很快的,生怕門外的空氣多進入裡面一分的關上了門。之後,他帶著浮空在他旁邊的醫用託盤走向了混血精靈。
穿著藍袍的醫者沉默而輕巧的走向了他,之後他掀開被子,為精靈換下被血與毒反復渲染的繃帶。那些由隱世的種族提供的,最高階又無比珍貴的,用純白之絲和晨光水晶織造的,又由精靈族的長老刻畫咒文的繃帶此刻已經被侵蝕到再也無法看出它昂貴的本貌。
醫者習以為常的剪開繃帶,他身後漂浮的剪子並著繃帶一起自動漂浮到另外一個託盤裡。之後,他喃喃的念了一段咒文,抓起了一旁被附上淨化咒術的刀。
他抓著刀切了下去,落刀的一瞬間,混血精靈全身猛的一震,傷口的腐肉和刀刃碰撞,冒出一陣好似被烙鐵壓過的白煙。醫者卻並沒有因此停手,也沒有做任何別的防護措施,甚至沒有讓混血精靈自己小心點不要動。他只是像個機器人一樣的繼續著自己的工作,一刀,一刀,又一刀。
混血精靈也沒有別的反應,明明承受著可以殺人的痛苦,他卻還是一副平淡的,安靜的,甚至帶著點迷茫的表情。他好像還沒睡醒一樣,沉默的注視著天花板,他好像在想著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處理完了傷口,上了藥,為配合的坐起的混血精靈纏繞上新的繃帶的醫者開口說道。
你該停下來了。”
精靈不說話,他安靜的抬起右手。
他的右手上面像纏繞著紗布一樣纏繞著一枚陳舊的銀牌掛墜,墜牌明亮的紅色火焰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沾染上了他的血,現在看起來漂亮的讓人毛骨悚然。
他看著這枚銀牌,之後輕輕地,輕輕地。
他輕輕地吻了上去,輕到只是嘴唇的輕沾,合著他漂亮的面孔,生生把這個動作做出了一副原世界教徒親吻神的指尖的虔誠。
之後他問道。
獄界通道邊緣清理乾淨了嗎?”


這是白色種族的時代。
冰炎踏上左商業街的土地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的時候了。他拉了拉被套在黑袍外面的,離開醫療班的時候醫者附送的號稱能“有效遮蔽氣息和血氣,連追蹤術也可以幫忙搞定”的斗篷。腰腹部巨大的傷口還在繃帶下隱隱作痛,冰炎甚至可以感覺到創口處艱難溢出的血液。
而在他身邊湧向和他相反方向的行人們,似乎也沒有心情在乎一個不合群的逆行者的安危。巨大的煙花在他們頭頂盛放,祝福的光星如雨一樣撒下,每個人都歡呼著,大笑著,很快,一切聲音都被淹沒在煙花升空的巨響裡。
還有大半是廢墟,藍袍與武軍都還未完全撤離的左商業街,先行展開了狂歡。今天是守世界每一個人期盼已久的勝利,入侵的鬼族被全然消滅,一個又一個種族的家園被奪回,最後輪到作為‘支點’的學院。最後,人們迫不及待的湧到被公會和各族聯盟確認過即使開放也很好控制,沒有問題的左商業街,開始慶祝著漫長戰爭的大勝。
而作為這場戰爭的最高首領之一,這場戰爭白色種族一方的領導者,公會資深戰鬥黑袍的冰炎,卻只是拉低風帽,腳步匆匆的往與人群相反的,和學院交接的移送陣走去。
學院雖然被收回,但是鬼族建立的結界和留下的污染還未完全清除,更不用說毫無價值,卻多到棘手的低級鬼族的殘留了。
——所幸學院先是因為大停課,之後又變成了戰場,最後不得不全面宣佈停課已經有些年頭了。戰爭時候哪裡能讓幼崽安心讀書學習,而拿著爆符看著鬼族長大的幼崽們,大概也比任何人都適應學院原來‘兇殘’的風格吧。
火星人的世界我不懂,我要回地球。”
不愧是火星人之王……”
紅眼殺人兔!”

突如其來的,來自時空河流彼端的聲音把冰炎包裹其中。那是遠不如他現在的精靈副官,乃至下屬悅耳的,但也是絕對,絕對不會忘記的聲音。
學長。”
最後的巨型煙花升上天空,然後炸開,一瞬間天空恍如回到了白晝之時。冰炎抬起頭看著煙花,下一秒,他本能的開口說道——
褚,我們贏了。”
接著,煙火凋零,世界重歸於黑夜裡面。


在黑暗裡,血腥味隨著窒息感一起充滿他的喉嚨。
混血精靈沒有聽到回答,‘聽心’的咒文再怎麼運轉,找不到物件也是白搭。他被窒息感堵住喉嚨,也蒙住雙眼和雙耳。
這一刻他才想起來,那個聽心之咒運作的對象是多蠢多白目,放著一個人不管分分鐘就能給你去死一死的那種。明明是妖師,卻又膽小又自卑,一點防備心都沒有。冰炎一直認為他需要補充自立能力,也學著放開手讓他自己成長。
但是這是不行的。
——即使達到了他的目標,讓那個蠢貨褚腦殘褚白目褚變成了守世界最厲害的那撮人之一,也成功的擁有了與力量相匹配的心靈責任和堅強。
但是還是不行的,即使有了這些,也不如沒有的時候好。
學長,好久不見。”
因為再好的死人,也只是死掉了的人啊。
烽雲凋戈在已經長成了青年的妖師期待的目光裡刺穿他的胸膛,槍尖穿過他的心臟,帶出污濁的黑血,接著轉開淨化和毀滅的法陣的時候。青年用盡最後的力量說道。
歡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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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8-5-19 15: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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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叫褚冥漾,曾經是一個妖師,死之前被半鬼族化了。但是鑒於我現在還能在這裡腦殘,而不是和其他鬼族一樣死成渣渣,大概可以說明我沒有被完全鬼族化。
真是可喜可賀的一件大事。
啊,讓我把話題拉回來,其實上面那段話的重點不是我到底是什麼種族——反正我都死成阿飄了——而是說明一下我已經死了。雖然聽起來比較嚇人,但是我的確是死了沒錯。
鑒於我生前的立場,我覺得我大概是一只好鬼。但是請記住,我是不會保佑你的,因為——[1]

“啪!”
一旁敲打著鍵盤的女人順手抄起一打檔,之後俐落的抽在了我頭上。接著,她連頭也不轉一下的對我說道。
“閉腦,你很吵。”
“……其實你可以不聽的。”
我一點也不想被陌生人讀心。我也是有人權的好嗎?!死的那麼慘就算了!死之後沒成沫沫一了百了也沒去安息之地,反而出現在了這個不知道在哪裡的洛可可風的房間裡我也很不爽的好嗎?!
還能不能讓人好好去死了?!
而且為什麼你也巴我頭!難道我頭上寫著“請隨意巴”嗎?!!
我捏了捏手指,作為一隻新出爐的阿飄,我很想詛咒人。雖然說用米納斯更簡潔明瞭,但是在我死之前她就已經被帶離我很有一段時間了。
這麼一想我還真的很想她,雖然我家的幻武大豆又傲嬌又女王……
“啪!——”
女人更用力的抄起磚頭一樣厚的檔抽在我頭上,把我抽的整個人……啊不,是整個飄都快貼到地板上。之後這個怪力快比得上喵喵的女人不耐煩的把文件放回了桌子上。
“你最好閉腦,不然我不介意讓你真的去徹底的,乾淨的,死一死。”
“……你果然也是火星人麼?”
“什麼鬼!”女人輕蔑的點擊著滑鼠。“而且我抽了你好多下你才發現我能抽到你麼?——讓我看完最後一份報告,我們再談。”
我想了想,也許是因為過了那個特別想死的時候,也許是因為當時沒能徹徹底底死掉。總之我現在突然不那麼想去死了。
“我閉腦,你繼續。”
也是,沒哪個人會那麼想去死嘛。
即使是走到死路上,也不知道如何再繼續走下去的我也一樣。
至於我死掉會對所有人都好——反正我都為了所有人的好死過一次了。現在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成了個阿飄。但是我覺得我還是可以好好做飄的。
“說好的閉腦呢?”
女人拿著我一看就知道絕對貴的要死的鋼筆在印有浮水印的檔上劃了幾筆,之後似乎是覺得不順手。她從一旁的文件堆裡抽出了一隻最常見的,三塊錢一支的那種晨光黑色中性筆,愉快又飛快的寫起來。
“不過你的這個想法不錯,我喜歡。”
說完,女人在文件底端簽了個名,把中性筆隨便丟到一邊,她腳一蹬,和整個豪華的不得了的房間畫風不符的電腦椅飛快轉動。她轉成面朝我的樣子,之後像是宣佈會議開始一樣拍了拍手。
“好了,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
說完這句話,一看就是亞裔,或者更進一步描述為炎黃血統的女人眯起了她漂亮的貓一樣的眼睛。
“來自異世界的妖師阿飄同學。”

“……原來我死到異世界了啊哈哈哈。”
“啪!”




————————————————————————————————————————————————





總之,死到異世界似乎也就是那麼回事,反正我剛剛恢復意識【重新凝聚?剛剛穿越?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姑且就這麼說吧。】就是在這間房間裡,之後面前這個女人還能看的到鬼打的到鬼,似乎也沒什麼特別大的區別……
嘛,反正我都死了。對於一個前‧活人來說,還能有什麼比死更突兀的呢。

說服完自己,我擺出正式談話的態度。問道。
“所以說,我之所以出現在這裡,是跟您有關麼?”
“有,也沒有。”
女人也乾脆俐落的點了點頭。之後,她反問道。
“你知道你們的世界是什麼嗎?”
“世界——?”我愣了一下。
“對,不是什麼守世界原世界,我問的是世界的本質。”女人補充道。“你知道嗎?”
“抱歉,我不知道。”
我很誠實的回答——是說誰會去思考自己世界的本質啊?就是那群一天到晚要改變黑白種族地位的鬼族們估計也沒有想過吧?不,是絕對沒有人回去想的。

“你的世界,是一本書。”
女人拋出了好像玩笑一樣的答案。

“……啥?”
“啊,我忘記你是輟學去做火星人的了。”
女人很愉快的笑了起來——不是,輟學是怎麼回事?雖然我們學校的確不教和原世界學校一樣的東西……等等她說的好有道理我居然無言以對!——之後她花了點時間給我講述了一下什麼叫盒子理論。
“也就是說,我的世界,還有經歷,人生,只是一個無聊的寫手寫的一本書?”
我總結道。
“別那麼貶低自己啊,我覺得你至少可以做一本暢銷書主角呢。”
女人沖我比了個大拇指。之後似乎是看夠了我滿臉黑線的樣子,她清了清嗓子。

“當然,盒子理論這種東西你聽聽就好。總之,褚冥漾,你已經死了。作為抽中穿越時空大獎,來到自己所處的盒子外面的盒子的人。現在你可以選擇是留在這裡,我幫你投個好胎。還是我把你塞回去,投個好胎。”
“那麼,你怎麼知道你的世界不是別人無聊寫出來的呢?”我問道。
“嘖,那就是被寫出來的唄。反正我比你高一個盒子——快點決定,我的時間很寶貴的。”
“……有沒有投胎之外的選擇?”
我嘗試問道。
“如果像你所說的,你至少在我的世界裡也算是神吧?做交易也可以的,有沒有投胎之外的選擇?”
“當然有啊。”女人輕快的說道,接著,她一下子不笑了。她推了推眼鏡,問道。“但是,你還能支付給我什麼呢?”
“……”

看我一時半會想不出來,女人掰著手指給我數。
“百句歌你為了救人交易出去了,到死的時候也沒拿回來一半。剩下的其他什麼陣法咒文給我我也沒用,pass掉。言靈之力是你的世界的基礎之一,是黑暗一面的代表,抽走了你的世界也差不多了。再pass掉……”
說著,她又按下一根手指。
“至於你自己,已經死掉了,所以身體血脈什麼的都沒有了。半鬼族化加上最後的那個言靈,你的靈魂也七七八八了。”
說完,她攤開空無一物的手掌,沖我露出讓我整個人涼透了的笑容。
“所以說,你想支付什麼給我呢?”
她嘴角的弧度擴大。

“我可是個商人,就是不賺你錢,也是要等價交易的啊。”
“那麼——”
我想了想,問道。
“你想要什麼呢?你把我拽過來總不會只是為了好玩吧?”
“噗。”
女人一秒笑了起來。她一邊笑一邊拍著自己的大腿。
“哎呀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其實我就是為了好玩才把你拽過來的啊。因為我最近太無聊了,每天都是報表報表報表,現在愚人節我手裡都只有財年預算而找不到牙膏餅乾了……我也很寂寞的啊。”[2]
而這個時候正好某個倒楣了一輩子的妖師掛掉了,於是就拽了個阿飄過來玩玩了。
說著,女人又露出了讓我毛骨悚然的表情。
“不過你說的也對,把你塞回去似乎會更好玩一點。”
她冥思苦想了一下,接著一拍手。
“不如這樣吧,你給我說說你為什麼不要投個好胎,而是要回到那個你已經聲名狼藉的世界裡去。說的我覺得有道理了,我就跟阿墨說一聲,把你塞回去。”

——反正也是順手來著。

“我……”
沉默了很久,在女人閃亮亮的,好奇又殘忍的目光裡,我還是張開了嘴巴。






——————————————————————————————————————————————————



注解:
[1]:原因見於原文,鬼隨意保佑人是會變成鬼族的。漾漾和學長有過相關的對話。
[2]梗來自于外國很多國家財年預算是四月提交的——比如日本。所以他們是4月開學的。


——————————————————————————————————————————————————



風鴉有話說:這大概是個不一樣的,在某些方面會特別現實殘忍的特傳同人……因為設計者是阿墨。
不過這也是我想寫的特傳——或許殘忍點兒,它就會更像一個真實的世界而非一個童話。
因為我非常,非常的喜歡這本書,也為了書裡各種設定和劇情和阿墨掐的你死我活過。作為一個DND出來的設定黨我不可救藥的自己給很多特傳裡沒有解釋的東西做了解釋和劃分——這些大概都會在後文寫出來。
之所以用了一章描寫漾漾復活之前的故事,是因為從這裡可以挖很多的伏筆,比如漾漾的掛點,比如漾漾的變化,比如……呀,不能再說了。
那麼就這樣~\(≧▽≦)/~下次更新見,親愛的你們。


ps:期待回復

pss:至於更新字數,感覺這篇不能和龍族那篇從頭再來一樣一章4000打底,所以我們還是和無限那篇一樣2500打底,大部分3000往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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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壹 發表於 2018-5-19 22: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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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無神論者!之前在LOFTER看完以後覺得我的小心臟不太好而一直沒敢重看一遍
但可能是年紀大了吧,比起傻白甜還是比較喜歡探討原作的作品
不過我覺得我需要一點心理準備再來重看這一篇(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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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8-5-20 11:0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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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壹 發表於 2018-5-19 22:21
哇無神論者!之前在LOFTER看完以後覺得我的小心臟不太好而一直沒敢重看一遍
但可能是年紀大了吧,比起傻白 ...

抖,親妳拆穿我我還怎麽騙人入坑啊!重看壹遍什麽的,我會盡快把後文都發上來的···雖然還沒研究出來論壇怎麽用來著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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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8-5-20 11: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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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漾漾——回來了?——”
當我推開家門的時候,首先聽到的是廚房裏傳來的老媽的呼喚。
“妳的朋友來了哦,我正在做飯,妳們先聊——今天妳爸可能會晚點回來,我們等他回來再吃飯可以嗎?——”
吸油煙機和鍋裏滋滋滋的水和油爆開的聲音很大,壹整個就是什麽都聽不清了。老媽大概也是知道這個,才會把聲音放那麽大。
“好的!沒問題!”
我跟著吼回去,之後迎上了那個觀察了我半天的視線。
“妳怎麽又跑過來了。”
“呀~漾漾小朋友越來越不友好了啊。”
壹整個就是變態掉的鬼王高手正愉快的坐在我家沙發上,沖我招著手。放在原來,大概我只會壹秒召喚老公頭之後抓住掌心雷•••但是現在,我只是放下手裏的文件袋,之後去架子上拿過自己的杯子倒了杯茶。最後坐在安地爾對面。
“我只是不喜歡見到妳。”
因為妳壹出現就代表著有麻煩了來著。
“我們這個月都見了好多次了啊。”安地爾似乎也加載了讀心模板壹樣,看起來很認真的抱怨道。“我還幫妳解決了合同問題•••”
說著,他的眼神飄向了被我放在玄關的文件袋。最後總結道。
“我以為我們已經很熟了來著。”
“妳想太多了,其實我們壹點也不熟。”我壹秒否認。反正現在合同也搞定了,我覺得是時候跟變態劃清界限了。“所以妳可以現在走了麽?”
而且我跟這只變態的關系本來也沒那麽好吧?我可沒有忘記我是怎麽樣死掉的。
“很抱歉,不可以呢,漾漾小朋友。”咖啡變態搖頭,他端起自己的咖啡杯•••等等為啥他在我們家會有專用的咖啡杯啊!!!
在我驚悚的目光裏,咖啡變態喝了口咖啡,之後繼續說道。
“漾漾的媽媽可是很~熱情的邀請我留下來吃飯呢。”
•••哦。
我這才想起來,這只咖啡變態除了我熟悉的鬼王高手,資深變態簡直神經病的身份之外,還有個新的身份。
“看來下次我應該告訴媽,安編輯跟我這麽熟,不用留他吃飯了。”
我只能這麽說道。
“不然多見外啊。”
“還是見外點好。”咖啡變態露出壹口白晃晃的好牙口(1),之後沖我比了個大拇指。“漾漾妳媽媽做的飯很不錯吃!”
“•••那還真是謝謝誇獎了。”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的廚房裏傳來壹聲呼喊,緊跟著是鏟子和鍋的碰撞聲,還有碟子和臺面的清脆的響聲。老媽再次發出了召喚。
“漾漾!來幫我把甜點端出去!——”
“來了來了!”
我還來不及回話,原本還坐在我對面優雅的品著速溶咖啡的安地爾壹秒消失在了原地,跟著他出現在了廚房門口,推開推拉門,接過了老媽手裏的菜。
——我木然的看著被他還認認真真擺好放在我面前的,還剩半杯咖啡的馬克杯,決定下次還是跟老媽說壹聲。請她看到長得像咖啡變態的人直接踢出我家算了。
裝個正常人麻煩妳就敬業點啊!
妳剛剛那個速度正常人絕對不可能達到的好麽!
“漾漾小朋友,吃甜湯嗎?”
咖啡變態端著上面放著兩碗甜湯的托盤回到了茶幾邊上,問我。
“來壹碗謝謝。”
我毫不猶豫的說道。
嘖,能讓鬼王高手給我當牛做馬盛甜湯的機會可不多。單就這壹點來說我還是不要跟老媽說好了。



吃過了甜湯,安地爾在我忍耐心耗盡之前選擇了撤退。雖然我覺得他就是離開了我家也只是指不定去哪禍害,而不是像他跟我媽保證的那樣回家做工作去了。但是這也不關我什麽事,反正他也禍害不到我。
而我吃完了甜湯,還得去乖乖碼字——作為壹個全職寫手,半天時間已經因為要去拿新書的合同浪費掉了,剩下的時間就必須抓緊了。不然即使我是壹個偏向於出實體書的也會被讀者詛咒的。
換做其他人可能壓根不在意這種詛咒•••但是在上次發現來簽售會的讀者裏面有壹個穿著白袍直接過來了之後,我決定未來還是好好更新的好。我可不想因為不更新被詛咒,這種被詛咒的原因簡直不能更慫。
雖然說解咒也不是什麽難事,但是我壹點也不像跟會暴露我的事情粘上邊。
“那妳就不應該拿守世界的背景和歷史改改寫書賣。”安地爾原來這麽跟我說道。“我還以為漾漾小朋友妳改變主意打算回去了呢。”
“妳想太多了。我只是不知道該寫什麽罷了。”
那時候的我也是馬上反駁——其實我還真的是為了賺錢而寫書的,只不過當時查最近熱門小說的時候剛剛好看到玄幻類,之後又剛剛好想到了自己原來淒慘的求學經歷罷了。
在最開始我剛被那個神奇的盒子外的人塞回來的時候,人家很好心的告訴我在這邊給我聯系了壹個同樣“出去”過的人,她已經囑咐過那個人幫忙讓我在新的地方帶著父母安定下來,而且那個人也答應了。
當時我還熱淚盈眶的覺得果然是老鄉靠譜,結果在那個人安排給我們的房子裏安定下來之後,第二天就看到壹只咖啡變態戳在我家裏對我笑。
“漾漾小朋友,好久不見啊~”
簡直嚇得我壹秒掏出陰影對他來兩下•••不過也幸好沒有就是了。
後來冷靜下來,跟安地爾好好談了之後才知道他就是那個答應幫忙照顧壹下我的人。之後他也已經從那邊知道了我的願望。最後安地爾居然還很靠譜的給我推薦起了工作!
“漾漾小朋友,我覺得妳可以做職業的寫手或者畫手。這兩個職業最適合妳——或者妳可以跟我合作開酒吧?我的酒吧裏就差妳這麽樣的壹個小孩喲!”
“不謝謝我不下海的。”(2)
“嘖,那真是太遺憾了。”
安地爾很是遺憾的放下了手裏的兔女郎耳朵和帶著壹截粗大的不明黑色物體的尾巴•••等等妳是從哪裏抽出來這種東西的!別告訴我妳的四次元口袋都用來裝這個了啊!
“為什麽妳會推薦我去做寫手或者畫手?”我問道。
“啊,這個啊,其實很簡單的。”
安地爾又不知道把他那些應該被打上馬賽克的物體塞到哪裏去了,之後笑瞇瞇的問道。
“漾漾小朋友妳是從高中開始就在atlantis上學了對吧?”
“唉,是啊,怎麽了?”
“那麽,妳其實是沒有正兒八經的畢業證書的——而且就數理和其他科目來說,妳唯壹有優勢的大概只有語言•••”
我壹秒回想了壹遍我死之前會的所有語種——屬於中文的粵語,普通話兩種。還有基本上忘的只剩How are you的英語,以及通用語,精靈語,古精靈語,妖精語我後來也學會了基本對話——因為要和妖精們交流——之後還跟五色雞頭學了點獸王族那邊的語言文字•••
雖然說學院其實也是有開設各種語言選修科目的,但是我前面壹直沒有時間去學。等有時間了•••還沒到有時間了就開始戰爭了,之後壹打就打到我掛掉了。
刨除所有跟守世界沾邊,原世界這邊絕對沒有的,我突然恍然大悟。
原來我其實是個只有初中畢業證的文盲麽?!
“所以說啊,至少漾漾小朋友妳腦洞壹直被評價挺大的。再加上在守世界的精力,我覺得做個寫手應該沒問題。”
安地爾最後做了個總結。
“那為什麽給我推薦畫手這個工作?”
面對我的問題,咖啡變態露出了壹個自豪的微笑。
“哦,因為我親身測驗表明,只要高級往上的陣法畫的出來,基本上畫畫也沒什麽問題了。”
•••我壹點也不想知道他到底是為什麽會在原世界做畫手。真的。火星咖啡變態這種生物的思維恕我壹個地球人理解不了。
“•••妳不是鬼王高手麽?為什麽這麽閑?”
“其實鬼王高手是我的兼職啊。”
咖啡變態露出了壹個讓人壹看就想拿出蒼蠅拍把他拍死的笑容。
“這個職業不適合作為主業,也不賺錢,所以我沒有推薦給妳呢。”
——請等下,盒子外面的神大人,我可以投訴這個變態麽?




註釋:(1):漾漾其實這裏是在損安地爾,牙口通常被用來說牲口或者老年人。而安地爾兩者都不是。
     (2):不下海的意思大概等於不出臺,可以約等於不賣身。由此可見褚冥漾對於安地爾的認知。
     (3):動漫梗,大家對於動漫角色明明穿著單衣卻能神奇的抽出各種巨大物件的解釋——因為他自帶四次元口袋啊!——壹般是說角色們的武器之類的,這裏可以繼續看成褚冥漾在損安地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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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8-5-20 11: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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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是被企鵝的震動提示聲吵醒的。
“九點••••?”
摸起放在床頭櫃上的,瘋狂震動著的手機。我先是摁亮屏幕看了壹眼時間,之後發出了壹聲哀鳴。
“今天是周六啊!說好的懶覺呢?!為什麽這群家夥都起的這麽早!!!”
因為昨晚正好寫到了這本書的最後的緣故,我幹脆熬夜到6點直接寫完了整個大結局。睡覺之前還因為這次提前較高,再也不用擔心安地爾那個家夥早上7點打電話叫我起來碼字了。誰知道——
我看著還在瘋狂震動的手機,知道如果我不回話的話,估計那個時差黨會壹直這麽敲下去。但是關閉震動也絕對不是個好主意,裝死雖然是現在舒服了,但是對於那個神經病來說,只會讓他下次更暴躁。
把壹點也不想回憶起來的壹個神經病犯病了的樣子全部拋出腦後,我點開了企鵝的通訊界面。
【不瘋魔不成活:啊啊啊啊啊啊洋洋妳出來!出來!!!!!!!
  不瘋魔不成活:出來出來出來!洋洋妳丫有本事寫BE,有本事給我出來啊!
  大檸檬草:餵餵,瘋魔妳過了啊,哥都被妳震醒了•••大早上的,至於不
  不瘋魔不成活:傻X草妳滾去睡,我叫洋洋妳跟著湊什麽熱鬧!
  不瘋魔不成活:洋洋給我出來!出來!!!!!】
寥寥幾個抗議很快淹沒在了瘋魔血紅的對話框下,不用看我都知道他的字體也壹定是血紅的,雖然在手機版上看著都壹樣就是了。
沈思了壹下先死後死的問題,我果斷的按上了壹串字。
【是漾不是洋:大早上的•••要不等睡起來我們再聊?】
手機的振動戛然而止,還沒等我慶幸今天的瘋魔還是可以溝通的款式,手機又在我手裏瘋狂的振動了起來——是事實上我差點手壹滑把它扔出去。
【不瘋魔不成活:呵呵。】
之後是壹大片刷屏的呵呵。
我嘆了口氣,思考了壹下現在我快掉到底的體力和精力。默默的切出群療界面,選擇關閉提示音,之後麻利的給瘋魔丟下了最後壹句話。
【是漾不是洋:昨晚通宵趕稿,現在真的要睡了,晚點見】
之後我壹秒關掉了手機的企鵝客戶端。
終於可以睡覺了,好感人啊•••



等到我從床上爬起來,在老媽的訓斥裏吃完了遲到的有點多的午飯。我的手機才又響了起來。壹看來電提示——不,根本不用看來電提示,我都知道打過來的壹定是安地爾。
“所以說,妳決定不辦簽售會了?”
“這可不向妳的風格啊,白陵漾。”
“我以為妳不喜歡叫我的真名。”
我很驚訝於安地爾居然肯好好叫我的名字,雖然只是現在的名字。畢竟原來被他反復坑害的之後他也只叫過我妖師的後裔,漾漾,漾漾小朋友之類的。
說實話,聽到安地爾肯好好稱呼我的時候我總有種這是最後的晚餐了的感覺。
“但是要是叫妳洋洋的話,我覺得今天我就沒辦法正兒八經的跟妳說話了。”電話那邊的非人類無所謂的說道。
•••他說的有道理,我覺得還是就這麽稱呼好了。
說起來,無論是我的那個奇怪的筆名還是‘洋洋’這個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稱呼,其實都是有原因的。之前我被那個盒子外的神大人丟回來,當時她有問過我想繼續呆在臺灣還是。最後我還是選擇了換到大陸去。其他的國家雖然也不錯,但是老媽老爸畢竟不年輕了,背井離鄉什麽的已經是我這個兒子不孝,對不起他們。我覺得我至少可以給他們壹個類似的環境•••之後我們就被安排在了這個也算是壹線的城市。
然後我就在安地爾的推薦下做了寫手。當時因為剛剛到大陸,雖然被盒子外的那個家夥塞了壹個普通話語言包進腦子裏,但是發音還是不自覺的有點跑偏•••之後就•••




——“褚•••名•••揚?妳這個名字很帶感嘛。”
——“是褚冥漾!水的那個漾!”
——“哦哦哦洋啊,其實我身邊叫洋的人還是挺多的呢,我給妳說——”




現在想想那真是滿滿血淚凝結成的歷史。於是那個時候寫筆名的時候我就憤怒的把筆名寫成【是漾不是洋】這個詭異的昵稱。誰知道紅了之後反而因為各種原因改不過來了。不光改不過來,作為現在所謂的萌元素傲嬌炸毛的代表性句子,這個名字往陌生人面前壹放。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會直接叫我洋洋,而剩下那百分之壹則是噗壹聲笑出來之後問我為啥取這麽搞笑的筆名•••


“所以,妳這是不打算舉辦簽售會了?”
安地爾壹句話把我從血淚史裏拔了出來。他還是不緊不慢的樣子,背景音是他在跟不知道哪裏,但是應該是原世界的服務員點咖啡。
“倒是挺可惜的,妳這次的這個機會很不錯呢。”
“我覺得保命比較重要。”我說道。“上次簽售會都有紅袍跑過來了,再加上三個白袍。這壹次還不知道會有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跑過來。”
“妳這麽說很失禮啊,什麽叫奇奇怪怪的東西,人家是精靈和妖精好嗎。”
安地爾笑了壹聲。之後他似乎改成用側臉和肩膀夾著手機的姿勢繼續跟我說話——我這邊可以聽見細細碎碎的磨擦的聲音。
“而且我不是馬上抓住他們消除記憶了嘛。”
“還真是謝謝妳啊,因為妳動手了公會那邊差點直接定位過來弄死妳——順帶弄死我。”
我滿臉黑線的說道。安地爾卻全然不在意壹樣的喝了口咖啡,之後又隨著壹串窸窸窣窣的聲音轉回了正常的姿勢。
“不用客氣,妳死掉了之後都不好玩了。好不容易回來了卻只是奉養父母做個宅男寫手實在是太浪費資源了。”
——好歹也是身為言靈之力的繼承者和當代陰影的主人的妖師啊。
“妳是不是想錯了什麽?”
我壹下子就不想和他說話了,我最後丟下壹句話,掛掉了電話。
“我已經為了守世界死過壹次了,妳還指望我繼續沖回去死第二次嗎?”
之後,我掛掉了電話,在老媽的呼喊下提高了聲線。
“漾漾!——妳今天想吃什麽?排骨還是裏脊?”
“排骨!——老媽我來給妳幫忙!——”


吃完飯的時候,老媽接下圍裙掛好,之後我去幫忙拿碗和筷子。開始吃的時候老媽給我夾了好幾塊排骨,之後擡起頭看了看表。
“都這麽晚了,妳爸怎麽還沒回來•••”
“老媽,妳忘啦。”
我咬著骨頭說道。
“老爸這幾天出差去了啊。”
老媽這才露出壹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之後她拍了拍腦門。
“我真是年紀大了,記性越來越差了•••還是得有漾漾妳啊!”
“哪有,您還年輕著呢。”
說著說著,老媽突然感嘆了壹聲。“漾漾妳性格太軟啦,要是有個強勢點的姐姐看著妳,以後我還能放心點啊。”
說完了她自己就疑惑了起來。
“誒,我為什麽說姐姐,強勢的不都是哥哥——”
“大概是現在的女孩子都越來越厲害了?”
我打斷了她的思考,擡起頭直視著她的眼睛。認真的說道。
“或者是老媽妳不喜歡我了,想轉而要個女兒了?”
“怎麽可能•••”老媽又按了按額頭,之後放下了筷子,有點抱歉的說道。“哎,我可能今天沒睡好,總覺得今天迷迷糊糊的,我去再睡壹會兒。漾漾妳記得也別寫稿子到太晚,記得早點睡啊。”
“壹定。”
我笑著大力點了頭,之後加重了語氣。
“【晚安,好夢】。”




風鴉有話說:阿墨讓我加快點劇情,她說純日常有點崩潰,再說了大綱就不是什麽日常文。
我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但是我怕她看完之後壹時興起決定打死我••••
這樣是不是死的太冤了點?
PS:作為壹只變異的快成處女座的雙魚,我表示能用正確的完整的格式發文好爽
PSS:拒絕單機從妳做起,親不留個言麽?!QAQ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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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8-5-20 11: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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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寫手的工作通常來說只有兩——挖坑,填坑。先是挖壹個足夠大足夠吸引人的坑把讀者坑進來,再努力壹點壹點把坑填上。最後扛著鍵盤奔赴下壹個坑……
在被安地爾強行趕鴨子上架之前,我也是覺的這種事情我是絕對做不好的。在正常的地球人學校上學的時候有段時間我也熱衷於追小說過,同樣也嘗試過自己寫點什麽,但是最後毫無疑問的宣告失敗了。自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知道了寫作是件多麽不容易的事情。
但是當安地爾把筆記本電腦交給我,我清楚的認識到或許除了這件事,我沒有辦法用其他方式來賺夠足夠家庭開銷的錢之後。在安地爾告訴我‘也許妳可以先寫個故事’之後,我突然發現我有很多東西想寫下來。
不過——“實在想不出來什麽有趣的文章的話,幹脆以妳自己為主角寫妳死之前的故事吧~”這麽可怕的建議或許才是促使我開始認認真真寫東西的第壹動力吧。
其實我說了這麽多,只是想說我現在很喜歡寫手這份工作,也很滿足於現在的收費,畢竟我現在也不需要購買火星人們貴到死的道具了……
“我是寫手對吧?!”
“沒錯啊。”
“那為什麽插畫我要自己畫!”
我看著被安地爾連接到我電腦上的手繪版和相對應的軟件,隔著安地爾丟出來阻攔我的結界提出了抗議。
“我以為我的任務僅僅是寫完文。”
“如果妳的描述能力能再上壹層樓的話,的確是這樣的。”安地爾不緊不慢的調試著軟件,順便嫌棄了壹下我電腦上最原始的電腦桌面——說實話安地爾真不愧是活了好多好多年的火星人,之前我從來沒想過他居然還是什麽很有名的黑客。感覺火星人的畫風和電子產品高手完全對不上。“鑒於妳的描述能力僅限於‘繁復’‘看起來很漂亮’這類詞。畫手們根本就不明白妳寫的圖騰和法陣是個什麽東西。”
“•••我以為妳是知道的。”
“我是知道沒錯,但是問題是我是妳的編輯,不是畫手。”安地爾說著挑起了眉毛,他沖我招了招手,那個把我爛在外面的結界就這麽消失了。“所以,妳還是自己上吧——至少繪畫不會比高等法陣更難畫了。”
怎麽辦,安地爾說的太有道理了,我完全無法反駁啊。
在心裏默默的點頭的我隔了兩秒才回想起來我的立場,我垂死掙紮道。
“那妳就去隨便抓個守世界的人來幫忙好了!反正妳最擅長的不就是偷技能和洗腦麽!”
“這個事情還真的可以。”安地爾居然真的點頭了:“但是漾漾妳要知道,為了我還有妳的安全,如果要原世界的人幫忙的話。即使是我的洗腦也不能保證不留痕跡的,所以這個人選我肯定是要處理掉的•••”
“我來就可以了!請務必當作什麽都沒聽到。”
我壹秒打斷了安地爾的話。視死如歸的從他手中搶過了手繪板。
“那就交給妳了。”
安地爾露出了他標誌性的變態笑容,彬彬有禮的對我欠了欠身。他把說明書放到我的電腦桌上,之後又從不知道哪裏摸出來了壹枚介於黑色和灰色之間的晶體壓在說明書上。
“預支的報酬,已經給妳了哦。請務必在三天內把第壹張畫稿交給我審核。”
說完,安地爾看也不看我,愉快的走了出去。
“••••••”
直到他推開我房間的門的時候,我才抓著手繪板反應了過來。我的手指緊緊的摳著手繪板的縫隙,之後忍不住開口說道。
“安地爾,妳早就計算好了對吧?”
“我可不知道漾漾妳在說什麽。”
安地爾頭也不回的在我房間門口停下腳步,他把雙手插回身上黑色的風衣外套大大的口袋裏。微微笑了起來。
“倒是漾漾妳•••壹點也沒變啊。”
“妳可以閉嘴了。”
我懶得看他,直接送客。
“還是要我幫妳閉嘴?”
“那還是不用了,回見——”安地爾頭也不回的沖我擺了擺手:“——善良的妖師小朋友。”


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這是原世界的無數哲學家和正常人思考了好多好多年的命題,但即使到了他們死掉,這個問題還是沒有壹個標準的答案。與原世界相同的,守世界也有很多長命的短命的,不能稱之為人的種族思考過這個問題,同樣,最後是給不出壹個答案的。
冰與炎的殿下卻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這當然不是因為他還太小——要知道冰與炎的殿下從來就不是壹個如他年紀壹般在精靈族中年幼到可怕的孩童,正相反,他是足夠當得起黑袍地位和責任,成熟和冷靜的可怕的‘大人’——他從來不去思考這個問題,是因為他知道這個問題本來就是沒有什麽答案的。
好的人,壞的人,妳親近的人,妳憎惡的人,妳的親人,妳的友人,妳的仇人•••最後都是會死去的。即使是無殿這般超脫時間之外的存在,和無殿三主這般似乎不死不滅的奇跡,也是親口對他道出過他們也會死去的事實的。雖然那個時間太過漫長,對現實裏壹切活著的東西都沒什麽意義。
壹切都是會死去的,正如人們都是會分離的壹樣。
在冰與炎的殿下親眼看著從他有記憶以來就臥床不起的父親在母親的微笑裏,握著他和母親的手閉上了眼睛的那壹刻,在他從有記憶起就看著那個遺傳給了他火壹般的發色和眼眸的母親日日帶著悲戚守護著父親的那壹刻起,在母親帶著他從來沒有見到過的,純粹又明媚的,如同火焰壹般的笑容握著父親的手死去的時候。他就明白了什麽。
啊,活著的都是會死去的啊。
可是妳們看啊,殺死妳們的,卻還活著啊。
幸運的是冰與炎的殿下本來就不是什麽軟弱的小孩子,而負責了他未來的教育和到成年之前的人生的無殿三主也不是什麽軟柿子,在年幼的混血精靈的心理徹底悲觀黑化之前,扇就用她的折扇教回了冰與炎的殿下新的道理。
“那妳就變得更強好了。”
少女壹般外貌的無殿之主隨隨便便的拋接著她手上那個丟到地上絕對能砸出壹個大坑的扇子,對被她打得只能躺屍的混血精靈幼崽說道。
“去守護妳在乎的,殺掉妳所恨的,不就好了?”
“可是——可是•••”那時候比扇還要低壹個多頭的混血精靈用盡最後的力氣咆哮道:“如果我做不到呢?”
“那就去死唄。”
“如果就是死了也做不到呢!”
“那就死在他們面前。”扇突然不笑了,她抓住自己的扇子,非常認真,認真的像是發下誓言壹樣的說道。“那就用盡妳全部的力氣給妳的敵人留下點什麽,就是用咬的也要咬掉他們壹塊肉,之後倒在妳要保護的人之前。”
“•••”
而年幼的混血精靈卻對扇幾百年難得壹見的,帥氣又認真的誓言無動於衷,他已經只能趴在地上發出比起嗚咽更像是咕嚕聲的呻吟。扇恢復了笑容,她走了過去,把混血精靈從地上像是提起壹只貓壹樣提了起來,用她漂亮又繁復的重疊的袖擺幫他擦幹凈臉上的血與淚和灰,之後如同往常壹樣笑的奸詐又狡猾。
“不過那是等妳成年之後的事情啦,冰牙和炎獸可是為了妳給了我壹大筆錢呢。在妳成年之前,妳的生命就由我們無殿擔保啦。”
“••••咕嚕•••”
“嗯?妳想說什麽?感謝我什麽的就不用啦, 我都知道~”
“我說•••”
“嗯?~哼?~”
“閉嘴啦老太婆!放我下來!!”
“•••叫誰老太婆啊妳個臭小子!!!”


當時正忙著為臭小子和老太婆兩個稱呼爭吵的兩個人似乎都在未來的時光裏選擇性遺忘了對方對自己的幫助和重要性——至少在表面上是這樣的。後來曾經有個妖師學弟在GET了新知識之後將其精準的描述為蹭得累•••雖然之後肯定是被某位紅眼的殿下狠狠巴了壹頓就是了。
但是他們當時都遺忘了另外壹件事。當妳願意為壹個人付出生命,為了保護他可以選擇去死的時候,其實另外壹個人可能也是能為妳做到同樣的付出的。
就是做不到——那也只需要在他的承受能力上繼續壓下足夠重的砝碼就好了。
而冰與炎的殿下從抱住那個人軟倒,漸漸消失的身體的時候,才明白過來•••
——什麽叫做無能為力。
——有很多事情,無論妳有多努力,有多認真,有多想改變,又成長了多少。也永遠都無能為力。


“學長•••”
冰與炎的殿下站在熟悉的街道上,他背後是正在狂奔的教室和慘叫著的學生。風溫柔的,帶著光的氣息撫過他的劉海,即使他還沒睜開眼,他也已經知道了他在哪裏。而與此同時,冰與炎的殿下本能性的側了側頭,他好像又聽到了很熟悉的聲音。
太熟悉了,也太懷念了。熟悉到他會本能的先回過頭去,懷念到他明知道是假的還是會認認真真的聽。
他帶著壹點點在不經意間勾起的微笑,手中烽雲雕戈壹轉壹點,直直刺進身後。冰上流轉著炎,火中包裹著冰的槍尖帶起壹串光痕。最後脫手而出,沒入他身後那個剛好狂奔而過的教室正中心。
“不可能!”註定連名字都不會留下來的鬼族在怒吼,他的身體在核的崩解下已經再難以維持人形。轉而變成了壹片片鏡片壹樣的碎片消散。“我的術法不會出錯的!這就是妳最夢寐以求的東西!妳為什麽還能——還能——”
“褚已經死了。”
他看著像是被水泡過的墻壁,又像是被打碎的鏡片壹樣逐漸剝落的周圍,還有那個在凝結成熟悉的身影之前就開始了消散的剪影。口吻裏帶著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習慣的平淡語氣。
“只有這壹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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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8-5-20 11: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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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四天後安地爾站在KFC門口對我笑的時候,我第壹反應是,抄起手裏剛剛準備打開吃的紅豆派,糊他壹臉。
“漾漾小朋友妳今天看起來很精神嘛。”
安然接下紅豆派的安地爾順手把紅豆派塞到了自己嘴裏,之後揮手沖我說道。
“而且這個歡迎好熱情•••就是紅豆派不怎麽好吃。”
“那妳可以不吃。”
我馬上回答道。安地爾微微笑了壹下,他繼續往嘴裏塞著剩下的紅豆派,完全沒收到我話語裏的拒絕暗示壹樣。
“掉地上多浪費啊。”
“糊妳臉上肯定不算是浪費的。”我說道。
“那算是什麽?”
安地爾挑了挑眉,他把最後壹口紅豆派快速的塞進嘴裏,之後似乎連嚼都沒嚼就把它咽了下去——果然只要是火星人這個品種裏的,無論是好的壞的黑的白的,飯量總是差不多神奇的。
“為民除害。”
聽到了我的回答,安地爾又笑了起來。跟著他往前走了幾步,把手按在了我肩膀上,之後微微低下頭對我笑道。
“漾漾小朋友,要是想打嘴仗的話我可以隨時奉陪•••但是現在,請妳先跟我走吧。”
——這不對。
我看著安地爾的眼睛,立刻浮現在我腦海裏的就是這句話。
——這不對,這完全不是安地爾的風格。按照我對安地爾的了解,他是完全不在意多跟我說幾句這種無意義的嘲諷對話的。正相反,某只咖啡變態頗有史萊姆的風格,很樂意粘在我旁邊問我同壹個問題。
——比如最早的要不要跟他走,走到黑暗種族的陣營去。
“妳•••”
“噓——”
安地爾捂住了我的嘴,他馬上又放下了手,轉為抓著我往外面走去。同時,我聽到了非常非常小的聲音。
“小朋友,幫我個忙。”
“••••••”
我猶豫了壹下——真的只是壹下——緊跟著,我轉而抓住了安地爾。
“跟我來。”
我聽到從我自己的嘴巴裏,吐出了這樣的話。之後,在安地爾擴大的笑容裏,我抓著他,走向了和我家完全相反的另外壹個方向。


兩個小時之後,我把最後壹條繃帶剪斷,之後將擺在餐桌上的瓶瓶罐罐全部收起來。而坐在椅子上的安地爾正在悠閑的打量著我•••幹活。
“漾漾小朋友妳的手藝不錯啊。”
“多謝誇獎。”我拿起最後壹瓶沒有擺放整齊的藥瓶,晶瑩的水晶藥瓶上面還帶著鳳凰族圖騰,漂亮的像是藝術品。我搖了搖水晶瓶,看著瓶子裏的閃光的粉末晃悠來去。嗯,這個我認識。“雖然我壹點也不想被妳誇獎。”
“小朋友妳真是越來越冷漠了啊。”安地爾像模像樣的憂郁的嘆了壹口氣:“這樣可不行啊,我們現在好歹也是同盟呢。”
“我以為以妳的立場來說,我們應該是同謀。”
“話可不能這麽說,對於正義來說,正義才是正道。但是對於邪惡來說,邪惡才是他們的道路不是麽?”
安地爾最後檢查了壹下纏繞在他胸腹上的繃帶。繃帶上面還隱隱浮現著閃爍的符文,他打了個響指,那些符文就都壹瞬間隱匿下去。之後,他說道。
“而且,我可不覺得我們做錯了什麽,不是嗎?”
“別給我灌輸妳的理念。”
我琢磨著能不能把這瓶藥打包帶走作為報酬•••我敢說雖然安地爾本來就是醫療高手,但是像是永恒之塵這樣的東西他也沒有多少。畢竟這種東西真正珍貴的不是制作方法,而是能生產出永恒之塵的植物早就滅絕了。
——如果真的帶走的話,安地爾會跟我拼命不?雖然永恒之塵很貴重,但是要是讓我為此跟安地爾拼命感覺還是有點劃不來啊。
“小朋友妳喜歡的話就拿走好了。”
似乎是看出了我在想什麽,安地爾隨隨便便就把價值連城的東西打包送給了我。跟著,他露出了只能被規劃成變態的笑容。
“畢竟我們是同謀嘛。”
“•••還是算了吧。”我思考了壹下,還是強忍著壹座城市擺在我面前等我去拿的誘惑拒絕了安地爾:“我覺得妳會比我需要他,要知道我可不會沒事被人捅個對穿。”
“小朋友妳放心拿走就好了。”
安地爾聳了聳肩,他嘴角的笑容擴大。
“畢竟,我也不怎麽會被捅到需要永恒之塵來救命的地步。倒是妳•••挺需要這個的。”
我死死的抓住了藥瓶,在那壹瞬間我很想把整個藥瓶糊在安地爾臉上。或者直接給他來個爆頭爆頭爆頭爆頭什麽的。但是我最後還是忍住了。
就和我這麽久以來習慣的壹樣,我把藥瓶放回了那壹排瓶瓶罐罐的最後。之後轉身,對安地爾露出了笑容。
“妳說的挺有道理的,那就拜托妳下次再被追殺的時候死的離我遠壹點了。”
“沒問題。”
安地爾完全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他樂悠悠的穿上了白襯衣,之後不知道從哪摸出來手機,滑開看了看備忘錄。
“哦,對,漾漾,妳的畫稿呢?”
“在家裏。”
我打了個響指,身邊那些沾滿了安地爾的血的棉球和繃帶連帶著他換下來的藍袍統統消失不見。
“但是我覺得我現在還是把妳拒之門外的好。”
“好吧•••”
安地爾有點遺憾,然後他突然想起來了什麽,問道。
“但是小朋友,妳為什麽不用郵箱發給我?”
“哦,我畫的是紙稿。”
我眨了眨眼睛,決定回去就去銷毀剛剛掃描到電腦上的圖片。
“所以,等妳把所有小尾巴全都甩掉了再來找我要畫稿吧。”
在我眼前,安地爾露出了壹副我很不高興的表情,他挫敗的點了點頭。之後我敲了敲變得整潔的像是新的壹樣的桌面,問道。
“現在開始說正題吧——妳又跑去哪裏得瑟了?”
“得瑟這個詞用的太有損我的形象了吧?”安地爾提出抗議。
“哦。”
我又敲了敲桌面,換了個說法。
“妳又作什麽死了?為什麽會被學長捅了壹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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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8-5-20 11: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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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妳又作什麽死了?為什麽會被學長捅了壹槍?”
面對我的問題,安地爾只是笑。
“誒呀,沒想到漾漾小朋友妳居然還管冰與炎的殿下叫學長呢。”
“難道他不是我學長?”
我只是這麽反問道。
“那倒不是。”
安地爾咧開嘴笑,很開心的樣子。原本還能算的上英俊的臉此刻像極了萬聖節南瓜。他很開心的說道。
“只是我沒想到漾漾妳氣量居然這麽好,面對殺了妳的人,妳還能親親熱熱的叫壹聲學長呢。”
——要知道,那時候漾漾妳死的可真是慘呢,連我都覺得可憐啊。而且很快,妳所掛念的那些人,也都……
“安地爾。”
我覺得眼前發花,有什麽冰冷的東西凍結了我的臉和眼。我還睜著眼,卻什麽也看不清了。連從自己嘴裏吐出的話,聽起來都像是從另壹個世界裏飄過來的。
於是,我舉起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我手裏的黑色的手槍,對著安地爾的眉心,學著記憶裏的那個人的樣子笑了起來。
“妳想死嗎?”
“哎呀呀,小朋友妳這是惱羞成怒了?”安地爾還在笑:“我也不知道我想不想死,但是小朋友妳可以試著殺殺我啊。”
反正這也不是小朋友妳第壹次想殺掉我了來著。
“嘭!”
於是,我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黑色的子彈壹瞬間穿過短短的距離,貫穿了安地爾的眉心。然後,巨大的動能對於脆弱的頭顱造成的傷害才逐漸顯現。以子彈貫穿安地爾頭顱的彈孔為中心,安地爾的整個頭都像被從十層樓上丟下去的西瓜壹樣碎掉了。
“那就試試看好了。”
我掏出手帕抹了壹把臉上黏糊糊的黑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腦漿,回答道。
之後,我小心的繞過了已經倒在地上了的屍體,走進洗手間洗臉上身上那些黏糊糊的臟東西去了。



等我換上了新的襯衫,從洗手間裏出來的時候,壹只和剛剛穿的壹模壹樣的的安地爾已經蹲在自己的無頭屍體旁邊了。聽見我的腳步聲,安地爾擡起頭沖我打了個招呼。
“小朋友的槍法進步很大啊~”
面對安地爾看似真誠的誇獎,我挑了挑眉。
“我以為那個距離,即使是個第壹次拿槍的新手也能把妳爆頭。”
“雖然妳說的有點誇張,但是也差不多…但是如果真的是個新手的話——”安地爾悠閑又惡趣味的拉長了尾音:“首先他要有開槍的勇氣與殺人的覺悟。”
“雖然我很喜歡看動漫,但是我可不是覺悟黨的支持者。”我說道:“要是到了必須開槍的時候,即使是普通人也能開槍殺人的。”
“有道理。”安地爾點了點頭:“就像漾漾小朋友妳壹樣?……好了好了,我不說了。妳可是剛打爆了我壹個身體,居然還沒消氣嗎?”
“如果妳誠心想死的話,再打爆幾個我也是沒問題的。”
我真誠的說道——順便拿出了剛剛爆了安地爾的頭的黑手槍增加說服力和誠意。
“還是算了吧。”
安地爾揮了揮手,淌了壹地毯的不明液體和我懶得思考是什麽的塊狀物連帶著屍體壹起消失掉了。他站了起來,拍去手上剛剛擺弄屍體時沾上的血跡。
“被打爆還是挺痛的,而且重點是又死不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等等。”
在安地爾打開房門之前,我叫住了安地爾。
“妳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哦,是啊。”
安地爾回過頭,他對我笑了起來。脖子扭成普通人類扭出來絕對會死的角度。
“但這個問題對妳來說,其實壹點也不重要嘛。”
——畢竟妳在活過來之後唯壹相處的守世界的人是曾經是死敵的鬼王高手,而不是那些能托付後背與生命的同學朋友……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啊。
——妳說,妳都決定要遠離他們了,還關心這些事做什麽呢?
我思考了壹下,舉起了手中壹直握著的手槍,對準安地爾的背心,摳下了扳機。
“嘭!”
相同的槍響過後是重物墜地的聲音。相同的黑色血液再壹次淌了壹地。
“其實我覺得還是挺重要的。”
在再壹次踏過安地爾的屍體之前,我對他說道。
“雖然沒有重要到能讓我放棄壹切再去死壹次的地步就是了——但是重要就是重要對吧?”


醫療班輔長提爾是被人從床上揪下來的。彼時他正睡得香,夢裏滿滿都是各色冰肌玉骨任他揮灑針與顏料……就在他雙管齊下壹手為龍鳳呈祥的龍鳳點睛壹手為富士山的花吹雪繪蕊的時候,他被人壹把從床上掀了下來。
“輔長!——起床了!——緊急情況!——”
緊跟著,似乎這麽喊了壹聲就證明了如此惡劣的擾人清夢的行為已經合法化了壹樣。那只剛剛把壹個大男人從床上“掀”了起來的小手抓住了提爾的後領,在他臉著地之前先抓著他狂奔了出去。
然後,在短暫的狂奔之後,提爾的雙腳……或者說下半身,終於接觸到了地面。
“喵喵妳越來越暴力了啊……”不良輔長保持著半張臉被人壓在病床邊的姿勢,幽幽的感嘆道。“這樣就不淑女了哦。”
“那就請輔長去死好了,這樣就沒有人知道了。”
依然是少女姿態的鳳凰族藍袍帶著非常天真的笑容這麽說道,緊跟著,她壓著輔長後頸的手松開了。
“學長受傷了,這可不是打瞌睡的時間,快點清醒過來。”
“我以為這是戰爭過後的放假時間……”
提爾都都囔囔的說道,雖然是這麽說著,但是他卻還是很利索的爬了起來,從手裏轉出幾個法陣罩在床上已然昏迷的混血精靈的幾處傷口上。
“而且,喵喵妳現在獨立處理這種傷勢也沒有問題……吧。”
在馬上接收到了法陣的反饋之後,提爾把即將脫口而出的疑問句轉化成了稱述句,然後提出了疑問。
“為什麽非要把我抓過來?”
“傷口是沒有問題。”
喵喵示意壹樣的補了幾個法陣上去,大部分法陣的反饋都是正常的。這證明了冰炎的昏迷不是由於詛咒毒素與汙染,而最後壹個最不常用的那個——顯示出了那個提爾曾經萬分熟悉的紅色與藍色交織又爭鋒的圖騰。
“問題是學長傳送到醫療班之後就昏倒了……我檢查了壹下,應該是失衡。”
“失衡?——!”
提爾這時候才反應了過來。本來失衡就是壹個罕見癥狀,如果要是在病人姓名處寫上冰炎的姓名的話提爾倒是能自稱自己非常熟悉這個病癥,可是……
“冰炎早就能完全掌握能力了吧?”
沒錯,問題不在失衡這件事上,而在於失衡的人是誰。
“他現在還有失衡壹說?!”
“所以我才叫了輔長。”
總是微笑的鳳凰族少女露出了極其嚴肅,還帶著濃濃的擔憂的表情。
“我是在醫療班門口遇到學長的,他在昏迷之前讓我通知大家——”
說道這裏,鳳凰族少女不由得交握住雙手,試圖控制住雙手的無法自制的顫抖。她深吸了壹口氣,繼續說道。
“安地爾出現了。”
麻煩大了。
提爾的腦子裏第壹時間閃現出來這句話,隨即他能理解為什麽現在幾乎立於整個工會頂端的冰炎會受傷,還莫名奇妙的失衡了。畢竟如果對上安地爾的話,估計也只有無殿三主和黑白川主這個等級的能無傷了。
至於讓冰炎失衡,對於這位曾經是黑藍雙袍的鬼王高手來說也只是壹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了。
但是,最重要的問題是——
“但是安地爾不是死了嗎?”
在馬上傳訊給冰牙族和獸王谷的高位者之後,提爾望向了喵喵。
“我們都知道……他在那時就被漾漾……”
鳳凰族少女只是面容悲傷的咬著嘴唇不說話,許久,她終於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少女的聲線都在抖,她捂住臉,輕聲說道。她試圖讓自己像往常壹樣鎮定又樂觀,可是壹點用都沒有。
“我不知道……他肯定是死了……我不知道……”
提爾談了口氣,跟著,他拍了拍喵喵的肩膀,又恢復了那副沒睡醒的樣子。
“去休息壹會兒吧,這裏我守著。”
最後,他只能這麽說道。



風鴉有話說:字數達標的壹更,快誇獎勤勞的風鴉!給我回復跟我說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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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8-5-20 11: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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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生死枯荣 於 2018-5-20 11:19 編輯

第七章、

我又夢到了她。
長長的蛇尾上覆蓋著比深海還要漂亮的鱗片,長長的藍發有著妙曼的弧度,代替了人類雙耳的是如同童話裏人魚的耳鰭,長長的骨刺間撐開漂亮的沙膜,對著光看的話會有隱隱約約的清澈波光浮現。
她浮在空氣裏,泡沫順著她的手指往上,她低著頭俯下身看著我,也擁抱我,鋒利的耳鰭順服的往後收。長長的尾巴能把我纏上好幾圈。
“我的主人啊……”
我能聽見她的嘆息,她的聲音還是那麽好聽,好聽的讓我很多時候忍不住湊上去找打。但是這壹次,她那麽溫柔。
“妳的願望是什麽?”
“我——”
夢境裏,我張了張嘴,我拼命的告訴自己不要說話,但是卻無法阻止我的身體。聲帶振動,然後聲音就這麽違背我的意願的發出來。
“我想——我想——【——】”
然後滾燙又粘膩的液體就從我的眼眶裏滿溢出來,黑色擴散完視覺,我能感覺到那種被扭曲,被改變的痛苦。太痛了,痛的我無法控制的抓著手臂倒了下去,身體在地上蜷縮成壹團,像是壹坨垃圾壹樣狼狽。
可是她還是俯下身來,漂浮於天空的人魚俯下身來,用她的手臂和長長的蛇尾壹起擁抱我,她輕輕的親吻我的額頭。
“妳是我的主人,只有妳能呼喚我的名字,我把名字交給妳,就把壹切都交給妳。”
她帶著微笑的,溫柔的親吻著我的額頭和臉頰,蛇尾纏繞在我身上的地方散發出寒意,那種寒意本來應該是極其可怕的,但是對於那時的我來說卻只是能讓我醒過來的冷水的溫度。
“妳的意願,就是我的刀刃。”
她這樣宣告道,接著,她擡起了身子。抓著我‘站’了起來。
“去吧,我的主人。”
她說道,我在劇痛中踉踉蹌蹌的站穩,手指抓住她伸出的手,跟著擡起頭——
“我會壹直陪妳到最後。”
下壹秒,在看清楚了她的那壹刻,我發出了無聲的慘叫。
“——————————!!!!!!!!!!!!!!!!!!!!!!!!!!!!!!!!!!!!!!!!”
“漾漾——?”


“漾漾?”
直到坐到了飯桌前,我拿起筷子開始戳煎的正好的糖心荷包蛋,老媽依然壹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妳還好嗎?”
“我很好……”把戳破了的荷包蛋夾起來吃掉,已經學會不把蛋黃滴到衣服上的我說道:“就是睡的不太好……”
“哎呀,我就說了,睡覺前看什麽恐怖小說喲。”
老媽頓時轉為壹副教訓我的狀態。
“——又不是恐怖小說的問題——”
“不是恐怖小說還能是什麽問題?妳從小膽子就小,半夜看小說肯定會嚇得做噩夢咯。”
“——問題是家裏根本就沒有恐怖小說可以給我看吧?”
我說道,然後看著她怔了壹下,就像是夢將醒未醒的時候壹樣,她有點兒疑惑的看了看我。然後重復了壹遍。
“妳沒買恐怖小說嗎?我記得妳不是最喜歡那個了?”
“那是高中時候的事情啦,老媽。”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然後把這個話題帶了過去。
“總之,我沒問題,【相信我】。”
“我是妳媽,關心妳有什麽不對?”
雖然話是這麽說的,但是她的臉色明顯好看了很多,跟著她又開始跟我念刀了起來。
“哎呀,說起來漾漾妳今天要幫我去趟市場呢。要買魚還有菜,對,還有年糕,快過年了,妳爸爸和妳——”
說道這裏,她突然停了下來,跟著就像是卡帶了或者壞掉了的CD壹樣,她緩緩的,壹臉茫然的重復了壹遍自己的話。
“妳爸爸和妳【——】——都要……回來……了?”
下壹刻,我還什麽都來不及做,就看見了她額角暴起的青筋——
“停——”
“啪。”
在我想起來用言靈之前,壹張符紙先貼上了她的額頭。跟著就像是被打了壹針即時起效的鎮定劑壹樣,她的表情壹下子就柔和了起來,跟著整個人就癱坐在了椅子上,閉上了眼睛。我緩緩的把那口冷氣吐出來,然後放下了筷子站起來把她抱回床上去。
“謝謝妳。”
做完了這壹切,我才回到客廳去接待剛剛幫了大忙的客人。
“——夏碎學長。”
而穿著簡單的常服的夏碎學長只是對我笑了笑,他手腕壹翻,盤在手裏的長鞭就化作壹團光影消失了。跟著他在我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漾漾妳太客氣了。”
“不,夏碎學長妳幫了我大忙了……”
我揉了揉太陽穴,因為那個夢的原因我整個人現在都是昏昏沈沈的,不然也不會犯下那麽低級的錯誤了。不過比起剛剛我差點兒犯下的錯誤導致的後果,現在這點兒眩暈和頭疼簡直什麽都不算。
“剛剛差點兒就……”
“別想那麽多。”夏碎學長還是很溫和的樣子,整個人都和當年壹樣——說起來火星人似乎都是這樣,老的很慢的樣子,我見過的要不是看起來很年輕的就是看起來很老的,似乎沒見過中間的那種——溫溫和和但是威壓超級重的樣子:“倒是妳,漾漾,妳現在看起來很不好,出什麽事了嗎?”
“不•••沒什麽。”
我打了個響指,茶杯茶壺從廚房飄出來給我們兩個人壹人倒了壹杯熱茶,跟著我忍不住縮起肩膀抱著茶杯。夢裏的那種寒意到現在還如影隨形,加上剛剛被嚇得出了壹身的冷汗,整個人都像是落水狗壹樣狼狽。
“就是——沒什麽。”
“漾漾。”
夏碎學長嘆了口氣,然後他探過身,手壓上了我的肩膀。他註視著我,重復了壹遍很久之前他跟我說的那句話。
“妳可以相信我,妳知道的。”
“我…………”
我張了張嘴,什麽都說不出來,夏碎學長搭在我肩膀上的那只手那麽溫暖,也那麽沈……沈的就像是……就像是……
“我……我做了壹個夢,我夢見了她……米納斯……我——”
撕心裂肺的疼痛壹瞬間從腳底上湧,那壹瞬間我似乎又看見了她的身影。她纏繞著我,擁抱著我,把我送回光裏面去。但是我也看見了她,我看著她壹點兒壹點兒變得半透明,我看著她的手指和尾尖已經變成了泡沫,我看著她用泡沫環繞著我讓我浮上去,我看著她——
我看著她,壹點兒壹點兒的被黑色淹沒,扭曲,但是直到最後壹秒她還用那麽溫柔的笑容看著我。
“去吧。”
她對我說。
“我會陪著妳,直到我死去。”
“我——”
“漾漾。”
夏碎學長的手指觸摸到我的臉頰的那壹刻,我才從那樣的幻覺和痛苦裏面醒過來,我有點兒茫然的擡起頭看著他,然後才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
——黑色頭發的少年滿臉都是眼淚,臉色蒼白的像是復活的鬼魂。
他幫我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然後把手帕遞給手忙腳亂的去抓紙巾的我讓我自己擦,最後他坐回原位,嘆了口氣。
“漾漾,對不起。”
“夏——嗝——夏碎學長——”
我這才發現我已經哭的直打嗝了,我想告訴他不用說什麽對不起。說實話夏碎學長從來不欠我任何東西,倒是我壹直對不起他。這壹次也是這樣,本來他可以安靜的在千冬歲的照顧下養好身體,然後跟著大家壹起重新回學校,但是偏偏在抓到了我——
“是我——”
“不,我應該對妳說對不起。”
他頓了頓,然後嘆了口氣。
“漾漾,別壹直讓自己這麽苦。妳總得過去的。”
“……不。”
我打了個嗝,直直的看著他,我知道夏碎學長是在安慰我,他想讓我好過壹點兒。就像他當時毫不猶豫的選擇追上我然後又選擇幫助我壹樣,他總是那麽溫柔。
“不。”
我重復了壹遍,死死的攥著手裏的手帕。
“學長妳不明白……我……”
我把那句說出來讓我自己都覺得可憐的‘我已經壹無所有’吞回去,側過臉看著窗外的光,暖暖的光從窗外透入房間,照射在身上的壹瞬間會讓人有種自己還活著的錯覺。
——但是也只是錯覺罷了。
“夏碎學長,我總是夢見她。”
我說道。
“我以為至少在我夢裏她能是當年的模樣……米納斯是那麽驕傲的水中貴族,她那麽漂亮,而且那麽強大。”
——可是在我的夢裏,她從來都不曾是那個樣子。
“她……為什麽不用當初的樣子回來見見我?”
“…………”
夏碎學長沈默了,過了壹會兒,我感覺到了他的擁抱和落在我背後安撫的輕拍。
“漾漾,去做妳想做的事情吧。”
他也這麽說道,就像是當年的米納斯把我推出去的時候壹樣。
曾經的我以為我已經不壹樣,後來才發現其實我還是什麽都做不到。
現在的我以為我能做到什麽,然後才發現我已經記不清她最好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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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8-5-20 11: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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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夏碎學長在太陽升到最高點之前就走了,走的時候他很抱歉的跟我說了對不起。
其實我壹點兒也不意外他會走的這麽早,在夏碎學長把我堵在簽售會的後臺,逼著我承認我就是我之後,我們大概每周都會見上那麽壹兩次,都是他來找我。時間當然都不長,無論是因為曾經的戰績在公會深受信任現在已經擔任要務的他,還是已經在全世界的眼睛裏掛了壹次的我,無疑都沒有和對方再見壹面的借口。
有很多次我甚至想告訴夏碎學長不要來了……褚冥漾已經死了,妖師已經死了,再次回到世界上的我,縱使擁有著盒子外的神明的認可,但是又能如何呢?只要讓守世界的人摸到我的半點兒信息,第二天房子外面圍著的估計就不是各種早點小推車而是壹打黑袍了。
說真的,我很難理解夏碎學長,我很難理解他永遠的愧疚和不安,我很難理解他為什麽要背叛自己的立場和信仰壹次壹次的幫我,我甚至很難理解他為什麽就算是瞞著所有人都要幫助我隱匿蹤跡取得物資。
我是真的有想過跟夏碎學長把壹切攤開來說的,或許這樣說非常的自私,但是我已經死了壹次了,我再也賠不起什麽了。所以我根本不想要欠下這些人情。但是只是看著夏碎學長在那次重傷後再也沒有恢復過的出蒼白臉色,我突然就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每壹次來他都要對我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壹直重復壹直重復。他的眼神那麽痛苦,他的臉色那麽疲憊,戰後工作的重擔壓在他身上,而因為層出不窮的背叛者公會幾乎把紅袍的隊伍無限擴張,躲開這些無孔不入的蒼蠅火星人能讓壹個黑袍都精疲力盡,更何況因為那次重傷依舊停留在紫袍階級的夏碎學長。
我知道他是真的覺得對不起我。雖然對我來說似乎很難理解,但是夏碎學長似乎是的確覺得,深信著,這壹切都是他的錯。而他終究欠了我什麽。
我沒有辦法理解他。
我從來不覺得他們欠了我什麽,我當時做下的選擇已經做下了,那之後的壹切,無論是多麽悲慘的結局還是我自己生命與靈魂的消亡,我都也接受了。
我從死亡的彼端回來,只是因為我從來沒有想到另壹個世界的戰爭或許不會蔓延到這個世界……而我身邊的人卻無壹幸免。
於是妖師的褚冥漾死去了,現在是個作家的褚冥漾誕生了。
“妳想要什麽呢,漾漾。”
走之前的夏碎學長照例給我留下了壹打符咒和水晶:這點我倒是蠻感激他的,因為戰爭的原因,原本學院商業街可以隨便買到的東西也因為後勤吃緊變成了限制配發的物品。雖然因為鬼族沒辦法也不屑於利用的原因,管制並不嚴格,但是有人送總比讓某只咖啡變態跑去搞好的多。
要知道,某只咖啡變態唯壹相信的保密措施就是死亡,徹徹底底的,連帶靈魂和屍體壹起的消亡。
“……我想要安靜的生活。”
我沈默了壹會兒,照例無視了夏碎學長疲憊卻期待的目光,低聲說道。
“夏碎學長妳早點回去吧,早點休息。”
於是夏碎學長的目光壹下子暗淡了下來,他伸出手像是想摸摸我的頭,但是最後還是把手收了回去。年輕的紫袍咳了兩聲,然後再次對我露出壹個足夠溫和的微笑。
“那……照顧好自己,漾漾,有什麽事情就召喚我。”
“好。學長妳也多註意身體。”
說完最後的道別,夏碎學長的身影逐漸淹沒在人群裏,為了徹底隔絕那些紅袍找到我這裏的可能,原本方便快捷的傳送陣在我家周圍甚至都是最好不要使用的。雖然我沒有明確的跟夏碎學長提過這壹點,但是明顯他早就想到了這些。所以他總是要壹個人走很遠,走到這個城市的另壹端再開啟傳送陣。
就像是他第二次找到我的時候,硬塞給我的符咒,浸泡了他的鮮血和氣息的符咒長長的,細心的用水晶封印好。我需要的話可以隨時觸發,而絕對屬於秘傳的符咒絕對可以在不透露半點兒氣息的情況下把我的坐標和請托壹起傳遞給夏碎學長。
想到那顆被血氣浸泡的幾乎深紅的水晶。我突然發現我真的壹點兒都不懂這些火星人。
——該說果然是火星人和地球人的差別嗎?
至少我知道夏碎學長壹定明白就算是我再死壹次也不會召喚他,但是卻不懂為什麽他還是堅持的,壹次壹次的對我說對不起,對我說有什麽事情就召喚他。
火星人總是能拯救世界,而懦弱脆弱的地球人卻明白,從來沒有誰是救的了誰的。我也是用了很久的時間才明白的東西,但是看到了我全部的經歷,甚至還要看的更多的夏碎學長卻好似從來都不會懂。
這個世界上,誰又能救的了誰呢?就像是米納斯,她把自己丟進黑暗裏,把我托上去,她笑著對我說再見,從水王的貴族變成了她最厭惡最不屑的怪物,卻也救不了我壹樣。
就像是……父親最後的笑容壹樣。
“誒,漾漾,妳學長走了?”
才醒來的老媽披著大大的披肩,羊絨的披肩交織著古怪的民族風格。老爸總是這麽沒品位,他的愛好似乎只能跟某只五色雞頭撞得上,但是他送給老媽的禮物老媽嫌棄來嫌棄去卻還是會笑著保存的好好的隨時帶著。
她就這麽披著違背時節的民族風格花紋的羊絨大披肩,扶著門框站著對我笑,眼睛裏是灰蒙蒙的壹片。
“是的,走了呢。”
我走過去幫老媽拉好有點兒淩亂的披肩,握著她總是那麽冷的手。
“要我去泡茶嗎?”
“也好,我現在真的是老了,只有喝點兒茶才能暖和起來……說起來茶葉漾漾妳買到了?妳前面不是說那個茶葉沒有了嗎?”
老媽順從的跟著我回到沙發上坐下,然後看著我把桌子上的茶具收起來放進廚房,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說道。
“拜托了安……學長才買到的,這就給妳泡。”
我把某只咖啡變態的名字吞回肚子裏,然後輕輕敲了敲廚房大理石的臺面,在幻術的掩飾下,那顆介於灰色與黑色之間的晶體悄無聲息被磨碎。混著我的力量的碎末慢慢的散落在我手心的白色骨瓶裏,跟著我倒了大概四分之壹的量進已經泡出了顏色的紅茶裏。
黑與灰那麽小,墜落入紅茶熱氣騰騰的水面的那壹刻卻直接將原本淡紅的茶湯染成深紅,我看著那種漂亮到不詳的紅色,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起了夏碎學長給我的那顆水晶。晃了晃神,我才把紅茶端出去親自送到老媽手上。
“……謝謝漾漾。”
老媽低下頭喝茶,隨著溫暖的茶湯滑進身體。她整個人的表情都生動起來。我看著她臉上逐漸浮起的血色,只能對她笑笑。
“這是我應該做的。”
“但是漾漾現在真懂事啊,高中生果然是不壹樣。”老媽抱著茶杯慢慢的喝,喝著喝著突然聊興就上來了壹樣:“初中的時候我還記得妳每次遇到不好的事情就會很難過,然後就會回來偷偷的哭……跟著……跟著……誰,誰啊,反正那個看起來可強勢對妳也看不上壹樣的姑娘就會偷偷的幫妳吧事情擺平。”
她打了半天磕巴,終於放棄似的在我的註釋下揉了揉太陽穴。
“唉,兒子大了媽媽就老了,妳看,我現在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那個姑娘我總記得她很好的,但是我就是想不起來她的名字和樣子了。”
“沒關系的。”我握住她伸出的手,把她的手拉到我的膝蓋上交疊,溫熱的熱度傳遞到掌心:“沒關系的,老媽。就算妳什麽都不記得也沒關系,我會幫妳記得的。”
就算是妳什麽都不記得了都沒關系,因為所有的壹切,壹切的壹切,我都會記得的。
——就像是神明不存在的話,我變成惡鬼也會從地獄爬回來救妳壹樣。
“那真的是太好了,漾漾長大了……果然高中生就是不壹樣啦。現在妳朋友也多了。”
老媽很高興的說道。
“誒,漾漾妳上次帶回家的學長和今天這位不是壹位嗎?我記得妳上個學長長得不是這樣來著……?梳著馬尾?”
“嗯……不是壹個。”我楞了壹下,隨即緩緩點了點頭。
“那位學長也不是很照顧妳?怎麽這次他不來了?”老媽追問道。
銀與紅壹瞬間像是流星的幻象劃過視野,我努力的撐住自己的手讓自己不要顫抖,然後認真的,就像是在說壹句無關緊要的談天壹樣的說道。
“我跟他已經沒辦法見面了,所以他大概不會來了吧?”
老媽困惑的點了點頭,跟著又不知道腦補了什麽,拍了拍我的腦袋。她的手勁很輕,還帶著人體剛剛好的溫度。
“要照顧好自己啊,漾漾。”
她低語道。
“無論如何,都要照顧好自己啊。總有壹天,我和妳爸爸都是要走的……只有妳會被留下啊。”
“我知道。”
“所以我才總是對妳說,就算妳總嫌我嘮刀,我還是要說。漾漾啊,等我和妳爸都不在了,妳要怎麽辦呢?妳運氣也不好,也不會照顧好自己,還那麽心軟……”
“……對不起,老媽。”
老媽聽我說著對不起,緩緩把我拉進了她懷裏。她笑了起來。
“說什麽對不起呢,漾漾。我是妳媽媽,我無論如何都會保護妳的。”
她就這麽帶著我見過最漂亮的笑,抱著我。胸膛不起伏,卻還是溫柔的笑。
“我啊,就是很擔心啊,漾漾妳過的不好,我要怎麽跟妳爸爸在走之後安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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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8-5-20 11: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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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要怎麽跟妳爸爸在走之後安心呢?
非常簡單的話,很多家長大概都會對兒女發出的感嘆,但是在聽到這句話的那壹刻,我卻感覺到了疼痛。
那是非常深刻的疼痛,就像是有人把手插進我胸腔裏,然後帶著火焰的手就那麽輕輕的攪拌攪拌攪拌。灼燙到了極致就是冰冷,疼痛到了極致卻也麻木,明明是睜開眼的,視線卻漸漸的黑下去。
視線黑下去。
之後就是死亡。
死亡那麽冷,死亡那麽疼。
我感覺有什麽堵住了我的喉嚨,腥氣在口腔裏翻湧,我覺得那大概是血塊,或者是內臟的碎片。令人作嘔的味道配上真正突兀的作嘔感,讓我壹瞬間很想把喉嚨撕開把裏面所有的東西都倒出來。
可是我不敢動,我甚至連壹點兒不對都不敢露出來。我只能笑著,維持著笑著的樣子回答道。
“我會努力的。”
可是這種事情,宿命這種事情,現實這種事情,就算是再怎麽努力,又怎麽能改變呢?就像是對不起這句話……真正失去之後說的再多,又能挽回什麽呢?
老媽隨便扯了點兒別的,跟著沒壹會兒就說要去睡了。我在客廳坐了不知道多久,才有力氣站起來。先是給她關了燈,跟著我從口袋裏摸出壹枚符紙,畫了個火符點上她床頭的香薰蠟燭。漆黑的蠟燭有著純白的燈芯,燃燒起來很快就散發出了濃烈的氣味。我捂住鼻子,飛快的跑進了洗手間。
惡心。
好惡心。
血的味道,燃燒靈魂的味道,怨靈死前的哀鳴……
我扶著洗手池幹嘔了半天,卻什麽都沒有吐出來。最後只好打開熱水壹整個把自己塞進花灑下面。熱水滲進眼眶,澀的像是這對兒眼睛也是假的。
然後我看見了黑色。
非常,非常淡薄,卻也非常純粹的黑色影子從我腳下爬起來,就像是被折疊而上的紙人,它爬起來,輪廓模糊,身高卻跟我壹模壹樣。模糊的影子伸出手,虛虛的環抱住我。
“漾漾,漾漾。”他抱著我,額頭貼在我的額頭上。“別怕,漾漾。”
就像是說不清話的小孩子,又像是重復著短暫句子的木偶,他抱著我,雙手虛無成淡灰的色澤,紙片壹樣的臉上沒有五官。
“我在這裏呢,漾漾。”
他壹遍壹遍的念著我的名字,聲音稚氣,卻空洞的像是合成出來的電子音。
“我在這裏哦,我壹直在這裏哦。”
“——我知道的。”我緩緩的,緩緩的擡起手,我抱住他。閉上眼睛。“我知道的,妳在這裏的。”
——可是,妳為什麽要在這裏呢?
為什麽不走呢?為什麽不離開我呢?為什麽非要遵守著壹直陪著我的承諾呢?
他還在的時候,我沒想過去問這樣傷人的問題。到了現在我想問的時候,已經沒有人會回答我了。
“……對不起。”
我抱著他,說出對不起的時候,我感覺我也是空的,內臟全部被燒幹凈,血塊連著殘渣壹起被拖出來丟到滾燙的水裏。整個人除了皮囊和支撐著這具皮囊的骨骼,什麽都沒有。
我那麽難過,也那麽疼,可是無論什麽時候,我摸到眼睛的時候,這雙眼睛都是幹燥的。
“真的,對不起。”
可他只是笑,他只會笑,對我笑。就算沒有五官的臉其實連笑的能力都不具備了。
“我會陪著妳。”
他說道,就像是在陳述什麽世界公認的物理定律:
“約定好了的。拉過勾了的。”
——約定好了,不會留下妳壹個人的。


他的手插進了精靈的身體裏。
無論是什麽品種的精靈,其實殺起來也都差不多,血肉的觸感也都壹樣。連帶著,痛苦卻仇恨的表情也沒什麽區別。
——乏味。
安地爾瞇著眼睛,這只精靈的慘叫聲有點兒大,刺的他耳朵疼。於是他下手也重了些,插進奇歐精靈胸膛裏的手摸索摸索,對方的慘叫壹瞬間變大,被折斷的肋骨也壹下子突了起來。安地爾摸來摸去摸了半天,才終於摸到了他想要找的東西。
“啊。”他對精靈笑了起來:“找到了。”
下壹秒,他的手在對方身體裏握緊,汙黑的陣法在他指尖轉出來,安地爾飛快的抽出了手。他隨便甩了甩手臂上淋漓的血,最後欣賞了壹下自己的作品。
——精靈是被釘在屋子裏的。
明顯屬於他自己的屋子裏遍布漂亮的藝術品,精靈的手藝無論千年前千年後都是那麽贊:除了長生種才有能力和時間去打磨的極盡工巧之外,更多的是精靈才能做到的把這種工巧和自然風格相結合的特殊品位。長長的床幔包裹著大大的床,風色的邊角是純金的,葉與花紋案的刺繡。大大的房間裏鋪著風鈴草編織的地毯,立櫃上也錯滿了漂亮的花紋。
而現在,這間原本漂亮又溫馨的房間,看起來更像只會出現在窮兇極惡的恐怖片裏的兇案現場。
左邊的立櫃上釘著精靈幼崽的屍體,手腳都呈扭曲的姿勢被黑色的長釘釘在精美的花紋上,半個頭皮都不翼而飛,只留下滿臉的血跡和慘白的頭骨。右邊的搖椅上是精靈女性的屍骨,之所以說是屍骨,是因為四肢上的血肉已經全部被剔了下來,壹長條壹長條的肉條表面是精靈獨有的白皙皮膚,上面還帶著精靈喜歡的圖騰繪畫。肉條規整的堆滿精致的銀色果盤,而她的嘴裏卻被塞著被鮮血浸紅的蘋果。
而在最後的精靈,明顯是壹家之主的精靈男性躺在大大的床上,四肢被折斷,胸口被刨開露出內臟。白森森的肋骨像是荒蕪的枝椏壹樣支棱起來。他的慘叫聲那麽大,安地爾漫不經心的想著回去得找漾漾要補償才行……默數到了最後壹個數。
“哢嚓。”
細小的脆響響了起來,跟著是難以言喻的,粘膩的,渾濁的聲響,像是攪動肉塊,又像是吞咽軟食。精靈的慘叫聲夏然而止。取代它的是更加充滿了惡意的聲音。精靈的胸膛不正常的起伏……越鼓越大,然後在像是錯了位置的懷胎六月的尺寸之後爆裂開來。
安地爾隨便撐起壹個護盾讓渾濁的血肉不至於濺他壹身,那個聲音更加清晰了。純黑的靈魂顯露出來,沒有巴掌大的惡鬼面孔扭曲,現在卻又哭又笑的吞噬著自己的餐點。
“……看起來,養的不錯的樣子。”
安地爾冷靜的評價道,他看著奇歐精靈的內臟越來越燒。巴掌大的惡鬼卻越長越大,最後變成了壹個足球的大小。吃完了面前的美食的惡鬼緩緩的轉過頭,他黑紅的眼睛掃過兩具‘不夠美味’的屍骸,最後定格在了安地爾身上。
——黑色的。
——純黑的,黑色。
——好想吃……好好吃!
幾乎只是壹瞬間,沒有嘶吼也沒有別的預告,惡鬼壹瞬間撲向了安地爾。
“這就是我為什麽討厭養這個東西的原因啊……”
安地爾說道,他另壹只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伸進了口袋裏,壹枚純白上面布滿深紅陣法的水晶被他抓了出來。鬼王高手就這麽輕輕松松的捏著這枚水晶擋在了惡鬼的爪牙面前,在後者的帶著細密倒刺的僚牙觸上水晶的那壹瞬間,陣法展開了。
猩紅的陣法展開,像是更大的嘴巴壹樣張開,惡鬼發出了無聲的嘶嚎和悲鳴,然而卻被陣法壹點兒壹點兒的按進了水晶裏……最後落回安地爾手裏的,就是已經改變了色澤,變成了完成品的晶體。
“妳們說對吧,精靈的新王……以及鳳凰族的繼承人。”
他握著那顆介於灰色與黑色之間的晶體,對著身後的兩個人笑了起來。
“——安地爾!”
回答他的,是鳳凰族少女的咆哮,和她身後瞬間變大,撐破整間屋子的白色巨獸。
“妳怎麽敢!怎麽敢!——”
鬼王高手只是笑,他把那顆晶體收進懷裏:“小心點,這東西還有人等著呢。做起來還那麽麻煩……”
下壹秒,冰與火的槍芒,穿過了他留下的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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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8-5-20 11: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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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做了壹個夢。
我夢見了紅色和黑色,先是黑色從窗外蔓延過來,順著指尖爬上來,我在哭。我在不停的哭,眼淚滑下來掉在地面上,在壹灘液體上打出漣漪壹樣的痕跡。
“不行啊。”
沒有孩童應該得到的勸慰,沒有被愛著的時候應該得到的安慰,抓著我的脖子,把我按在櫃門上的男人只是看著我,語氣真摯的說道。
“差的太遠了——這個樣子。”
我還在哭,不由自主的,無法動作的,眼睛腫脹的幾乎什麽都看不見,可是卻沒有辦法看不見。我死命的睜大眼睛,視線像是被釘死了壹樣死死的註視著前方。面前就是這個男人,我的視線被他那張臉占據了大半,剩下的就是他背後的東西。
紅色。
全都是紅色。
“是還不夠疼?”
男人真誠的,就像是付出整顆心臟壹樣柔和的詢問道。生怕自己做的那壹點兒不夠好壹樣。
“還是……她不夠疼?”
“——鬼——”
而作為回應,從我的喉嚨裏,擠出了這樣的,嘶啞的尖叫。
“鬼族!”
“哎呀,小孩子怎麽懂這麽多的?”
鬼族露出了壹個微笑。他擡起手,下壹刻,巨大的痛苦貫穿了我的顱腦,隨即是下壹次痛苦,再壹次痛苦……我以為我的痛覺都在很早之前就被過渡的疼痛摧毀了,可現在我才知道它們都是好的。
“想必是父母沒有教育好吧?如果說小孩子的問題的話,大家第壹時間想到的都是父母沒有教育好吧?”
他自問自答著放開了手,我的身體往下壹墜,疼痛再次擴大,可是我卻已經沒有辦法吶喊出來了。
我被他釘在了櫃門上。
“我也是這麽認為的,不,也許也是有別的可能的——畢竟,妳們是精靈嘛。”
男性的尖叫聲再壹次響起,隨即是懇求的聲音,而被折磨的那個人卻什麽都說不出來,只有嗓子裏猶自發出壞掉的機械齒輪堅持轉動所發出的‘咳,咳’雜音。
之後,是粘膩的摩擦聲。
“精靈這種東西,活的那麽久,長大也需要那麽久,白的像是假的壹樣,偏偏血又很難看很難看。”
他依舊自說自話,腳步卻又壹次慢慢的移了回來。
“——說道這個,我想到了原來的事情呢。”
他看著我,對我露出了壹個笑容。嘴角上勾,無比溫柔。
“據說,精靈很好吃的。”
男人如此說道,舉起了手上的托盤。美麗的,父母用來盛放水果,也用來盛放我最喜歡的糖果的托盤上承載著猩紅的壹條。狹長,猩紅,肌理分明,顏色明麗的液體蔓延過盤底。
“妳先吃吃看,然後告訴我,好不好?”
那壹刻,我發出了尖叫。我拼盡全力尖叫,我感覺得到我眼睛裏充斥上猩紅,我在掙紮。痛覺折磨著每壹根神經,我最後死死的閉上嘴,恨不得把牙齒咬進牙齦裏焊死在壹起……而男人只是打了個響指,法術的力量就幫助他打開了我的嘴巴。
“乖孩子。”
他笑著,把盤子裏的肉抓起來。塞進了我的嘴裏。


“——!!!”
下壹秒,我醒了過來。
並非從噩夢中掙脫的驚醒,而是被喚醒。後背肩胛位置烙印的契約紋在發燙,滾燙,我知道很快這就會轉化為另外壹種疼痛。就像是盒子外面的那位神當時把它畫在我身上的時候所說的壹樣:如果壹種痛打斷不了負罪的進程的話,那就換壹種好了。
神從不說謊,於是這壹次就是火烙的疼痛。
我想從床上爬起來,然後才發現火烙並不比其他的痛苦好受多少,於是我只能努力扭動身體,壹下,兩下,最後從床上翻滾到地上。我的額頭狠狠的磕在床頭櫃邊上,來不及揉壹揉,我顫抖了壹下,還是顫巍巍的擡起手去扒背後。
紅色從背後蔓延開來,然後,我才看到了我手腕上的傷口。狹長,深邃,像是被什麽錐子釘進去然後再死死掙紮壹樣……
下壹秒,從舌根,從胃裏,泛起了血的味道。我死死的閉上嘴,手腳並用的爬起來,然後撞到書桌旁邊的垃圾桶前,哇的壹聲吐了出來。
背後的傷還在痛,非常痛,像是有看不見的烙鐵印在上面,反復的,重重的, 壹次壹次的按上來。我聞到了蛋白質燒焦的味道,肉焦糊的味道。而這種味道卻讓我更想吐。
停下來,我對自己說。停下來。我感覺到冷汗滑進眼睛裏,模糊過視線,再重重下沈。打在腿上,腿在木地板上像兩條燒紅的碳壹樣燙,卻又像是軟塌塌的死肉壹樣任寒氣攀爬上軟骨縫隙。
別想,別想……停下來,必須停下來。我對自己說,卻忍不住作嘔的欲望。吃進去的肉被胃液包裹,現在全部都躺在垃圾桶裏,接著是膽汁,在最後就只剩下幹嘔。
等到吐完了,我才有力氣去調動力量。力量順著我的意誌往上,烙印如通道壹樣鏈接兩端,跟著,就像是描寫未來的科幻小說所訴說的光屏通話,又像是幻覺,我看到了另壹個人的臉。
出現在夢中的男人現在在火與冰,在槍劍箭矢中跳躍,他躲閃的姿態很悠閑,悠閑的像是印著和風跳壹支舞。可是我卻忍不住在發抖。
他對我笑,和夢境裏如出壹轍的笑容。
“妳醒了?這壹次還真的是早呢~”


“安地爾!”
伴隨著再次刺來的爪刃,安地爾聽到了女孩的怒吼。
“看著我啊!”
金色的長發卷起的弧度妙曼的恰到好處,被強行催化的鳳凰族在短短的幾年裏長成了壹個走在街上人人都會回頭瞧壹瞧的女人,雖然身體還是少女的模樣,卻阻止不了她從精神上變成壹個徹頭徹尾的大人。
大人應該是什麽樣?那個曾經每個人都向往的大人究竟是什麽樣?為了變成壹個大人,又要付出怎麽樣的代價?
當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所有人都在重復,大人很好,我想長大,付出什麽代價都好,我要長大。米可雅也不例外。長壽的鳳凰族天生不懂短命種族的世界觀,但是卻並不阻礙她仰望族中大姐姐的好身材。她發自內心的期待著長大的這壹天——壹開始是只為了能穿上露背抹胸的晚禮服,然後是為了能做族長那麽漂亮又威風的藍袍,最後是為了守護自己的夥伴。
可是等到長大真正到來的時候,她卻不禁要顫抖著跪下來懇求神靈。
——神啊,無論是要付出什麽樣子的代價都好,我後悔了,我悔過了,壹輩子都不長大也好,,永遠都沒辦法擁有壹個鳳凰族應有的力量也好,變成壹個弱者也好,只要,我只想求求妳們……
“——把漾漾還給我啊!”
伴隨著哭泣壹樣的怒吼的,是少女的攻擊。她早就在戰爭中學會了比在族中,學校裏學會多百倍的東西,比如如何與敵人搏命。如果要是現在的她來看,曾經的她大概無論是從力量還是從頭腦,甚至是從招數都只能說幼稚可笑。
——可是她多愛那個曾經。
在冰與火之中,米可雅踏著混血精靈失控壹般狂卷的力量,像是撲火的飛蛾壹樣,撲向了安地爾。
在這壹刻,米可雅清晰的知道,就算這麽死去也好,就這麽戰死也好,就這麽像只螻蟻壹樣被踩死也好。只要能給面前這個家夥留下壹道能讓他足夠銘記終生的傷口,她這壹生都值了。
但她做不到。
她的身法明明已經那麽快,跟蘇亞簽訂契約到現在,米可雅已經可以通過契約借用蘇亞的力量。可是就算是現在她不計後果的用上全部的力量,身體負擔到哢吱作響。她還是清楚的算了出來,安地爾能躲開她的攻擊。
或者說,他正在躲開她的攻擊。帶著那樣輕松的,愉悅的,該死的笑容——
之後,她看見面前的男人停下了,就像是被按了暫停鍵,男人停了下來,他嘴角上揚,笑容擴大,擡起頭望著虛空,卻又像是在望著某個人,米可雅的視線也不由自主的跟著他上揚。甚至沒有註意到自己的爪尖已經帶著純然如火的碧色力量刺入了男人的肩膀。
“——妳醒了?”
帶著愉悅也帶著惡意,男人對著不知名的存在問候道。
“這壹次還真是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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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8-5-20 11: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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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壹章、


我看到了熟悉的臉。
熟悉,卻也其實談不上那麽熟悉,那張臉那麽熟悉,顏色明麗的發與眸那麽熟悉,漂亮的像只鳥的少女現在好像真的背生雙翼壹樣踏風而行,寒冰的焰與凍結的火在她周身漫卷,撩碎她的黑袍和長發。而比她的面龐更熠熠生輝的,是她手上的利爪。
夕飛爪。
米可雅。
我下意識的想要往後退,然後是背後傳來的鈍痛,脊背撞上床柱,骨骼沖向硬物,疼在短短的瞬息順著神經傳遍身體,最後捏緊心臟擠出血液。而比疼痛更清晰的,是恐懼。
我很害怕。
接著響起來的,是安地爾的聲音。
“要不要跟老朋友們問個好?親愛的——”他很開心的問道,就好像現在他插在他肩膀裏的爪刃不存在,而蔓延過他半個身體的,瘋長又紮入血脈的草葉也不存在。最後,現在他面前的也不是要拼出個妳死我活的敵人,而真的是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他大大方方的,當著所有人的面,對只存在於鏈接彼端的我問道。“順便感謝壹下我給妳的這個難得的機會?”
“安地爾。”我問道,其實我根本沒聽清他問了我什麽,我滿耳朵都是耳鳴,嗡嗡的雜音多到好像假的,填起來能塞滿腦袋和血管。我看著面前金發碧眼的女人,卻只能感覺自己在發抖。“——安地爾。”
“誒,誒,我在呢。”
安地爾笑著回應,他擡起手擦了壹把臉頰上從細長的傷口裏淌出來的血,眼睛壹個壹個從面前的那些人身上刮過去。他知道我只能用他的眼睛去看,我也知道他是為了讓我看清楚,每壹個人。然後連看都不用看的,他擡手把切進鎖骨的爪刃連帶著它的主人壹起丟了出去,直到這壹刻,我才看見了淹沒在她那身袍子的黑裏的黑針。
——安地爾慣用的武器。
原本站在後面的銀發精靈往前,他只是往前走了兩步,擋在了倒在地上,艱難的試圖站起來的金發碧眼女人前面,在他的手裏,冰與火凝結成長槍,他註視著安地爾,那張與其說是面無表情不如說是漠然的臉上第壹次出現了波動。
他們看著他,他們看著我,目光的每壹厘都是是恨不得能活噬其血肉的憤怒,和如石油壹般汙黑的厭惡。
“……妳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想垂下眼,而身體的動作卻影響不了靈力的鏈接,安地爾望著他,我也就只能‘看’著他。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卻很明白自己能做什麽,但是我什麽都沒做。我只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擠出來了這句話。
沒有長久的沈默,也沒有什麽壹眼萬年的對視,在我問完的下壹秒,‘眼前’裏放大的,是極速逼近的槍尖。
“妳說呢?”
安地爾談不上遊刃有余,卻也的的確確躲開了這壹擊,之後他反手抽出壹把針撒了過去,之後在躲避精靈攻擊的時候,還有功夫沖我擡手示意。他手裏握著的,是黑紅的水晶。
“真是冷淡啊。”安地爾抱怨道:“我可是為了妳才出現在這裏的。”
“為了——‘妳’?”
這壹次,首先對他的話語表示質疑的,並不是跟安地爾纏鬥的銀發精靈,而是被他擋在身後的女子,她璀璨的金發垂在肩上胸前,被從針孔裏流淌出的黑血泡成壹縷壹縷的樣子。我很清楚安地爾針上都塗了些什麽東西,正是因為如此,我才知道那看起來不大的針孔,到底會造成多麽大的痛苦。
可她不在意的樣子,她痛得手都在無法控制的顫抖,可是她卻就那麽站了起來,把插進肉裏的針壹根壹根拔下來丟在地上,最後看著安地爾——不,應該是安地爾身後的虛空——的時候,那雙碧色的眼睛裏有水光浮現。
“妳是安地爾的同伴。”
她說道,如此篤定,像是在說壹個全世界都認同的定理。
“那麽妳就該死。”
“我不——”
我下意識的想要否定,可安地爾笑了起來。他專門,刻意的低下頭,讓我看到他手裏握著的那枚水晶。於是那壹瞬間,我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怎麽辦呢?”他很是輕松愉悅的問我:“妳會讓我死嗎?”
我會讓他死嗎?
我知道,如果只是這麽單純的壹個問題,我會親自拿起槍殺他壹百次再壹百次,但是問題從來都不單純。故事從來都在如果之後加上壹個醒目的但是。
於是我擡起手,這壹刻我才發現我滿手都是血——在不知道什麽時候裏,我的指甲已經全都突破了人類嬌弱的皮層扣進了肉裏——然後按在了手腕上。
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無論要重復多少次都好。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請再幫幫我吧。
面對‘視線’裏鋪面而來的刀槍鋒芒,冰火飛草,我如原來壹樣懦弱的低下頭,祈禱著。可祈禱的對象卻不是‘無論誰都好’,而是那個唯壹又特殊的對象。
於是,壹如既往的,悄無聲息的,黑色的力量從我的身體裏流淌了出來,順著鏈接爬到彼端,濃稠又清澈,漆黑如深淵,這樣的力量順著靈魂的鏈接流淌過去的壹瞬間,我聽到了安地爾的悶哼。他痛得喘了口氣,卻大笑著挺直了脊背。
“所以說啊——”他重復著這句話:“我們是共犯。”
黑色轉化為陰影,陰影纏繞上肢體,就好像時間定格壹樣,也像是空間轉移壹般,黑暗的線條組成的牢籠把安地爾包在了裏面,也把他們關在了外面。陰影無限制的擴張,又小心翼翼的守護在我的意誌旁邊,它張牙舞爪的對外人舉起刀,卻把柔軟的笑容和擁抱留給我。
它相信我,他相信我。
可我卻用他來保護他恨著的家夥。
“傳送。”我說道。
“不。”安地爾毫不猶豫的拒絕。
“我說!傳送!”我忍不住吼了出來:“還是妳想死在這裏?!”
“我死在這裏倒是無所謂,但是沒有我的話,妳就有很大的問題了吧?”
安地爾淡定的像是在喝下午茶,我絲毫不懷疑接下來他會告訴我‘漾漾麻煩來杯咖啡’。我艱難的控制著陰影的力量抵擋著外界暴怒的攻勢,恨不得壹腳把他踹回去算了。
“……我沒辦法支撐太久!”
“那是因為妳選擇了錯的方式。”安地爾說道:“明明是最鋒利的刀刃,卻非要當作盾牌來使用……本質決定了壹切啊,親愛的。”
“…………”
黑色的繭露出了縫隙,璀璨的光從縫隙裏紮進來,就像刀壹樣。他看著光,就像是有誰站在那裏壹樣。
“妳想要什麽?”
我最終低下了頭。
他說的沒錯,他死的起,我賭不起。正如同當時與神所約定的,正如同他對我反復重復的,我們是共犯。而所謂共犯,就是在作案之後逍遙法外才能合作愉快,壹個進了局子裏另外壹個也會很快進去的關系。聽起來很不妙,但更不妙的是,他抓著我不得不低頭的把柄,我卻抓不到他半點兒弱點。
“誒,別說的我好像包工頭壹樣啊。”安地爾說:“和平同等合作,我記得很清楚的。還有前面說的那什麽正能量八榮八恥嘰裏咕嚕——”
“妳到底想要什麽?!”
我根本沒工夫理他的瞎扯。而被我吼的,被追殺的家夥卻還是壹副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愉悅臉。
“很簡單啊。”他說道:“我們並肩戰鬥吧。”
“…………”
“啊餵,作為願意為妳出生入死殺人滅口制造慘劇的共犯,妳連壹個並肩作戰的機會都不給我嗎?”安地爾做出壹副很傷心的樣子:“啊要知道妳和外面那幾只可是——”
“閉嘴。”
並肩戰鬥,並肩戰鬥,並肩戰鬥。
“哦。”
安地爾乖乖的閉上了嘴,跟著他往後退了壹步。隨著這壹步降臨的,還有擊破屏障刺下來的槍尖。他看著槍尖,突然笑了起來。可我卻壹點兒都笑不出來。
只是壹個念頭,隨著我的呼喚,陰影的力量覆蓋上了我的意誌,就像是披上壹件大衣,也像是進入壹副假體。濃縮到粘稠的黑變成了實際的固體,卻又有著影子壹般的輪廓。像是永恒又是壹瞬,我擡起了手,這壹次不同了,陰影乖順的盤旋在‘我’的指尖,然後在我掌心拉長,定型……最後變成了壹柄刀。刀鋒和槍身相交,沒有聲音,卻詭異的拉出了壹長串光屑與影塵。
黑色的紙片人壹樣的身體應該很可笑,模糊的像是要蒸發的輪廓也應該很可笑。可是我卻只慶幸現在是這樣。因為只有這樣,才不會被人發現我在顫抖。
我很痛,痛到想現在跪下來也想抓住面前的人的手說求求妳救救我。我很冷,冷到恨不得先切開自己的身體試試心臟的溫度再把手和身體丟進火裏燒。我在作嘔,他們背後的精靈屋子裏的場景我全都知道,可是我在惡心的想把內臟都吐出來的同時也知道我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妳再多壹句不該說的話,我就先砍死妳。”
我抓緊了刀,頭也不回的對安地爾丟下了這句話。
比安地爾先回答我的,是面前男人說成陳述句的疑問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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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8-5-20 11:2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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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鬼族。”
他這麽稱呼我,那雙赤紅的眼眸裏逐漸有了明亮的神采。像是壹瞬間被掉落的火星點燃的石油海,也像是剎那間轉死回生的蓬茂植物。他提著槍,看著我,只是壹瞬間,在他的目光下,我以為我會死去。如被光直射之影,如撲火狂奔之蛾。
可我沒有死掉。雖然頂著這樣可笑的紙片人壹樣,剪影壹樣的軀殼。但事實上,我卻已經不是那麽單純的,片面的影子。
從我與神簽訂下契約的那壹刻開始,我就回不了頭。我便無路可走。我或許會在渴慕的光裏備受煎熬,或許會在艷羨的火中承受灼燒,但我已經不會死了。
我再也不會死了。我不會再把那些至關重要的選擇留給別人。就像我不再是那個無力者,不會看著她在我面前變得汙濁又惡心,卻擁抱著我上浮。
於是我笑了出來,我笑了起來,面對‘鬼族’的判定,我卻無法自制的感覺到了欣喜和愉悅。我,我很開心。
是啊,多好啊——
就算是當初的場景重現於眼前,就算是看著曾經葬送掉我壹條命的武器重新沖著我直刺而來,就算是看到那些曾守護我,被我視作信仰與依靠的冰與火的力量在我投註全部信賴的精靈手中化作撕裂我擬身的鋒芒。就算他用和當初壹樣的手法,槍芒壹瞬間如雨墜落,每壹次都真實而清晰的貫穿了我的身體,然後在短短的瞬間拔出,換位重新刺入……
就算真實的痛苦貫穿了我的顱腦,這具身體卻已沒有血淚可以回應。
安地爾看著我擋在他身前的剪影,我也就看著自己被戳成了壹個活體篩子,冰火的力量殘留在每個空洞裏,與漆黑的力量抗爭。焚燒著我的靈魂。而在無比的欣悅和劇痛裏,鏈接終於將最後壹部分傳遞到了這裏。
“精靈與獸王的混血。”
這壹次,我睜開了眼睛。我睜開了自己的眼睛,擋在舊日不共戴天的仇人面前,註視著已經變成敵人的友人。
“真好啊——”
——能再次見到妳們,真好啊。
下壹刻,握緊雙刀,我撲了上去。


我其實並不會用刀。
我認識的友人裏其實不乏擅長使用刀的,其中代表就是萊恩。但是當初怯懦的我選擇的武器是無力的槍支。我也全然依靠著妖師傳承的言靈的力量,和米納斯對我的縱容走到了死亡。死後身體都沒了,壹個阿飄就算有興趣學壹個新武器的使用方法,又能傷害到誰呢?
後來回了現世,第壹次被紅袍找上門的時候,安地爾才把這件事提上了進程。和生活在現代社會的我不壹樣,絕大部分的火星人都是生活在尚維持著‘原貌’的古早守世界的,火槍對他們來說是個無比陌生的東西。而壹旦留下使用這類武器的痕跡,無疑是在報復自己。
“當然,漾漾妳也可以不學啦。”當時安地爾如此說道:“用槍的畢竟不止妳壹個,褚冥漾畢竟已經死了,就算有人猜到點兒什麽別的,世界畢竟這麽大不是嗎?壹座城市百萬人口,他們找到妳很難很難啊——”
說這話時他手裏捉著筷子,戳著老媽做的糖醋排骨,他只是戳,戳了又不吃,排骨連皮帶肉被他剝離下,慘白的骨頭被丟在桌子上,然後把火候差很多的皮肉生生用筷子摁開,揉進黑紅的湯汁裏。他帶著笑容看著我,我垂著頭看著被他蹂躪卻從頭到尾沒得到他半分註意力的肉。
“所以,妳怎麽說?”
“……有沒有人說過,妳很討厭?”
安地爾點了點頭。
“有啊,妖師這麽說過,精靈也這麽說過,其他大概還有很多人用的詞比漾漾妳說的難聽多了,但是我都忘記了。”他說著說著,又想到什麽壹樣的建議道:“其實還有壹條簡單點兒的方法,我記得妳姐姐是用的弩,然後妳們妖師壹族裏擅長用什麽武器的都有,反正也都在這裏,妳不如——”
“哢。”
回答他的,是我頂上他眉心的手槍。
“哎呀,小朋友真的是越來越開不起玩笑了。”安地爾舉手做投降狀。
“我開得起玩笑,可是妳說的是玩笑嗎?”我反問道。
安地爾擺了擺手:“對小朋友有利的小朋友妳都不聽,我總是好心被當成驢肝肺,也是很難受的啊。”
“妳所謂的對我有利,就是當初告訴我。”
我頓了壹下,手指壓緊了扳機。
“我如果不死的話,被轉化之後,死的就是白色種族的每壹個人嗎?”
“妳還真別說啊,漾漾。”
安地爾反而質問起我來。
“如果妳當時選擇了我們,那麽這壹切,還會走到今天這個樣子嗎?”
說著這句話的時候,他眼睛看向了廚房,老媽還在廚房裏忙活,抽油煙機也不能阻礙菜的香味往外飄。還是糖醋的味道。我知道她會再端上來壹盤糖醋裏脊。
永遠是這幾道菜,糖醋排骨或者裏脊,白米飯,蔬菜還沒決定,要看出去買蔬菜的那個人帶點兒什麽回來,她開開心心的起了床,做了早飯,煮了甜湯,然後打掃了房間。沒喘口氣就又回到廚房,然後開始做壹桌午餐,等著該回來的,答應回來的人回家。
她永遠活在那壹天裏。
也永遠守在等待裏。
我閉上眼睛,這壹刻我感覺到我在顫抖,我抖的幾乎抓不緊槍,我知道這柄無論是款式還是手感重量都無比熟悉的掌心雷也只屬於我,可是它是漆黑的,黑色的孩子不再會跟我說話,因為他也為了我犧牲了自己的壹切。
他們都壹樣。
愛我的人都死了。
可笑的是我,我現在坐在這裏,卻什麽決定都做不了,我既做不到去復仇,也做不到淡忘。我手裏抓著槍,只是扣動指尖這麽簡單的事情我就能送親手制造了這壹切的開端的安地爾去死。但是我卻生怕他死去的松開了手。
槍支從我的手上落下,下壹秒化作黑色融入我的影子裏。
“妳的選擇呢?”
安地爾看著我,他問道,臉上還帶著該死的笑。
“……請妳教我。”


安地爾真的認認真真的教了我刀法。但同時,他也告訴我了我更簡單明確的事實,對我來說,學刀太晚了,而我所有的時間也太短了。
於是我從他那裏學到的不是什麽速成的秘籍,而是更簡單,更實用的技巧。極其貼合我這副全靠力量擬化出來的軀殼的戰鬥秘訣。那就是攻擊。
“別想著躲避,別想著防禦。兩條腿都斷了就用影移,左手斷了就換右手,就算最後消耗趕不上修復,拿牙咬著刀,妳也要把這把刀捅進敵人的心臟裏。”
直接被拉上訓練場實戰之後,被他釘在墻上,拿著與其說是針不如說是錐子的白金水晶錐往我身上敲著孔,安地爾說道。我那時候疼的連自己叫什麽都快忘了,那壹刻我想起了很久之前在黑窟裏等死的日子,而那些白金的水晶錐給我造成的傷害和折磨遠比當時侵蝕我身體的鬼族毒素大。
我疼的幾乎以為自己要死了,可是我又清楚的知道我是死不了的,那壹刻我活像個被釘在墻上等待風幹的鹹魚,連眼前都全是黑與白的色塊。
“……疼。”
不知道是真是假,我恍惚間覺得我在喊疼,我還在喊誰的名字,喊了壹個兩個三個四個……然後發現其實沒人回來救我。我聽到了安地爾的聲音。他的聲音現在聽起來那麽遙遠,不再玩世不恭也不再吊兒郎當。反倒肅穆悲哀不像是他。
“世界上總有比這還疼的事情。”
“…………”
“妳知道的。”
他這麽說道,然後又壹支錐子落下,這壹次是沖著我的脖子。我伸長脖子,錐子貫穿血肉聲帶與脆弱的骨骼至墻壁的那壹刻,我咬住了他的手臂。
“妳看,我跟妳說了,其實很簡單的。”安地爾壹點兒也不生氣,他甚至沒有掙脫我的撕咬,任我像是要把那壹塊兒肉扯下來壹樣,如野獸壹樣的搖擺著頭顱。他擡起另外壹只手摸了摸我的頭:“妳學會了。”


風鴉有話說:這壹刻其實漾漾接受的是和學長小時候壹樣的訓練,可是安地爾卻不會對他如扇對學長壹樣的溫柔。
            這章裏其實揭露了很多事實,這些事實就是把漾漾推的越來越遠,甚至黑化的真相。其實很早就有人問過我,為什麽漾漾不會去認親,是不是漾漾不是自願去死的,我都有回答過,看到後面就懂了,現在我想很多人已經懂了。
            漾漾並不後悔他為了友人和世界去死,只是他沒有想到,在他死後,首先失去的,就是屬於他的世界,和那些他就算是死也不想失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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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8-5-20 11:2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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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很多東西都是可以習慣的。”曾經有人對我這麽說道:“人是壹種適應性很強的東西,為了活下去,什麽都能去做,也什麽都可以做到。人可以為了活下去在最短的時間內改變原有的自我建立嶄新的習慣,也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拋棄掉原來深愛的壹切?”
“……妳最近言情小說看多了嗎?”
“不,我只是想告訴妳壹件事,漾漾。”他搖了搖頭:“很多時候妳以為妳戒不掉的是喜歡,單其實只是妳還不能戒掉那個習慣。”
在很久之後,我第壹次把安地爾的屍體砍成八塊釘在墻上的時候,對著再壹次換個殼子出現的安地爾微笑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想起了他對我說的這段話。這壹次,我不得不承認,他是正確的。他壹直都是正確的,無論是當年對我偶然提起的話,還是以前告誡過我,我卻不屑壹顧的事情。
——可當我意識到他對我來說是多麽重要的時候,我已經永遠的,徹徹底底的失去他了。
而現在,做不到為他報仇的我,只能站在這裏,用行動踐行他的正確。
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世界,也習慣了這樣的宿命,到現在,我也習慣了這樣難以驅策的軀殼。
刀與槍碰撞,在被反饋過來的巨力擊飛的壹瞬間,我閉上了眼睛。視野更改,意識下沈,共感那段的安地爾嘖了壹聲,抽離了他的意識主動切斷了共感。
意識的時間遠遠比現實中快,只是壹瞬間,又好像壹萬年,我在黑暗的深淵之底睜開了眼睛。純然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有人抓住了我的手。
“兀鷲。”
我叫出了他的名字,反過來抓住他的手,孩子小小的手死死的抓著我的手,卻怎麽都抓不牢。我試圖抓緊他的手,卻壹點兒力氣都不敢用。
“別怕。”就像是沒有聽到我的呼喚壹樣,孩子木然的說道:“別怕,漾漾,我會保護妳的。不要怕。”
“妳已經在保護我了。”
“別怕,我會保護妳的。”他繼續重復著這樣的話,就像是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壹樣:“漾漾,別怕。”
“我知道。”我蹲下身,抓著他的手,試圖去從黑暗裏找他的臉:“我知道的,妳會保護我,我不會害怕。”
於是這壹次,他說出了與之前不同的話:“……拉勾勾。”
“拉勾勾。”
我松開他的手,然後又伸出小指。孩子冰冷的手指像煙霧壹樣虛無,牢牢的勾住了我的手。
“誰欺負妳,我就吃掉誰。”
他說道,帶著木然的,刻板的,沒有實意的笑聲。
“我會保護妳的,漾漾。哪怕是——”
於是壹瞬間,我小指傳來了劇痛。小指的骨骼在他的巨力下哢嚓作響,很快就哢蹦壹聲幹脆的折斷,骨茬刺出皮膚,卻沒有血液可以從身體裏流出來。他更用力的抓住我的手,冰冷的粘稠的,如同死者的血液,或者是深淵的汙泥的東西流淌進我空蕩蕩的血管裏。
然後,火炎燒過了我的皮膚,寒冰刺入了我的血管。意識如出膛的子彈壹樣轉瞬直沖而上,我閉著眼,卻能感覺到周圍在發生的壹切。墜落的元素之力被揮出的黑刀隔開阻礙行動的那壹部分,在前行之前,我先聽到了從我自己嘴裏傳出,卻不屬於我的聲音的大笑。
“戰爭!哈哈哈哈!復仇哈哈哈哈哈哈!去死去死去死白色種族都去死哈哈哈哈!——”
迎著元素的咆哮,我發起了沖鋒。不需要童話故事裏騎士視若珍寶的槍劍甲馬,我不是代表正義的騎士,也並非代行神意的聖徒。我只是從死亡哪端過來的,失去壹切的惡鬼。
刀刃與精靈身上瞬間凝聚出的冰甲碰撞,混血精靈面無表情,比深淵裏的兀鷲還像壹個傀儡,但他反應的速度卻極快,幾乎是在刀刃切開半層冰甲的時候,他的槍就已經在掌中壹轉,橫掃了過來。槍桿拍碎了我的左肩胛,在比之前強大幾何倍數的力量的作用下,還沒等我被擊飛出他的槍尖能擊打上的距離就已經恢復成了原狀。他看著我,不帶半點兒感情,紅色的眼睛裏什麽都沒有。這次卻沒辦法再說看起來像是兔子。
那是壹雙完全屬於狩獵者的眼睛。用無數的殺戮和鮮血養出來的目光,帶著殺氣與必殺的決心,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在看著我,我在看著他。他看著這樣模糊的黑影,我看著他的目中無人漠不關心。
——這個男人想殺了我。
我第壹次如此清晰的認識到,他想殺了我。
學長想殺了我。
我的學長想殺了我。
那個曾經為了救我寧願死去的學長,現在只想讓我去死。



難過嗎?我在心裏問自己。不難過,什麽事情都是這樣的,狼來了的道理無論是誰都明白,習慣的力量每個存在的生靈都有所體會。我被學長殺死了壹次,就不想再去死第二次。可是碰到第二次他要殺我的情況的時候,我才明白我已經不會難過了。
對於學長殺掉我這件事,我已經習慣了。可是就算是習慣,我也絕對不要再死壹次。
正如我跟盒子外面的那壹位承諾過的壹樣,我從地獄爬回來的目的,我拋棄了未來與來世,甚至與安地爾合作的緣由……
被撕開的軀殼這壹次流淌出了血液,來不及被火炎蒸發或者被冰凍住,殘留的,屬於白色種族的,光與凈化的力量抑制住恢復的軀殼。於是血液就順著焦裂的皮肉翻滾了出來。黑色的血濃稠的像是腐壞之後的樣子,無窮無盡的仿佛是從打通的油井裏直接湧出來,染黑了白色種族的土地。在我身後化成純黑的塔盾。雙腳在墻上輕踏,如雨燕回巢,又如飛蛾撲火,我再壹次的撞上了槍尖。在他像穿糖葫蘆壹樣把我穿起來的同時。我的刀也刺穿了他的胸膛。
精靈與獸王族的血液從他身體裏流淌出來,隨著他推開我的動作,鮮紅的血液噴了我壹身,也勾勒出了那些纏繞在我身邊的,醒來了的冤魂們的碎片。
他們大笑著,借著我的軀殼吶喊。
“哈哈哈哈去死去死去死!為什麽妳還活著?!去死啊!背信棄義的精靈全部去死!白色種族全部去死去死去死哈哈哈哈!”
年老的,年少的,女孩的,男孩的,幼童的。他們在咒罵,他們在哭泣,他們想點燃火焰焚燒這個世界,卻無力到只能依附在我的身旁借用我的軀殼發出瘋狂而全無意義與力量的詛咒。他們在反復的問著壹個問題。
蒼天還在看嗎?神祇還存在嗎?輪回有報償嗎?天道還如常嗎?
無辜的人已經死了,願意交付善意的人已經死了。有罪的人還活著呀,背信棄義者為什麽還活著呢?
混血精靈看著我,這壹次,他的眼睛裏第壹次起了波動,他像是想伸出手,手裏卻還抓著槍。於是幻武兵器在壹瞬間化作虛無,他對著我伸出了手——
而孩童用我的嘴巴,哭著問道。
“我們的妖師被妳殺死了——他那麽相信妳!妳憑什麽還活著呢?!”
下壹刻,我看見了他瞳孔裏燃起的火光。
樹立滿這片地方的黑色塔盾在我的意誌下壹瞬間交換位置,本來七零八落如墓碑的塔盾壹瞬間像是真正的軍隊壹樣重重包圍了他們。鳳凰族的少女的呼喊被我丟在腦後,我急速後退,看著他們被阻攔在黑色的另壹頭。安地爾往前壹步,壹把抓住了我的手。
“走!”
共感在我的他的手觸碰的時候再次接通,他整個人從手臂上壹下子蔓延出腐爛的黑灰色,男人咬著牙對我說道。我解除了契約的聯系,黑色的力量包裹著我的意識,撞進他心口的印記裏。
緊跟著,溫熱的水蔓延過我的全身。我跌跌撞撞的爬起來,水混進我的眼睛讓我什麽都看不清,眼眶澀的酸痛。我只能憑著記憶爬回臥室裏。契約消耗了我絕大部分的力量,現在無論是什麽人都能輕而易舉的殺死我。
我把臉埋在被子裏,探出手抓住了枕頭底下的那把黑槍。比曾經用慣的掌中雷大上兩圈,漆黑的金屬沒有做過任何處理,卻不會反射任何的光線。槍裏壓著我準備好的子彈,每壹顆都能殺死兩只安地爾,後坐力也大到對得起它的威力。
安地爾。
眼眶裏有什麽滑下去,我把頭死死的壓進枕頭裏,把所有的聲音都吞下去。另壹只手按在胸口,那裏還殘留著之前被烽雲雕戈刺穿的時候火與冰壹起爆開帶來的痛苦。怨靈們已經再次回歸到不存在壹樣的樣子,沒有力量再去支撐他們的現形,他們就會回到無論怎麽咆哮怒吼哭泣都沒有人能聽到的樣子。
“……對不起。”
我死死的握著安地爾最後塞給我的那枚黑灰的晶體,視網膜上還殘留著精靈們死去時的樣子。可是比那個更深刻的,是對面主臥室裏老媽的呼吸聲。我顫抖著張開嘴,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對誰說話。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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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8-5-20 11:2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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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那天之後,安地爾足有壹周的時間沒有出現在我面前。
其實我是樂得不見到他的。去掉我死掉時候隨著生命壹起做了個了結的深仇大恨之外,我倒真的沒覺得我和安地爾之間有什麽解不開的矛盾。就算有,作為壹根繩上的螞蚱,窩裏反是最忌諱的事情,這壹點我和他都很清楚。
我只是無法停止厭惡他。不是因為我討厭安地爾這個人,而是因為在我所期望的,我所構建的‘正常又安穩’的世界裏,不應該有安地爾這個人。
夏碎學長會附和我的幻覺,而安地爾卻永遠都會把我拉出來,他恨不得把血淋淋的傷疤反復撕扯開來澆上鹽水提醒我它的存在……雖然在我還活著的時候,他也沒少做過這種事情就是了。但是有些事情是永遠也無法習慣的,在我艱難維持的正常生活裏安地爾突兀又鮮活的仿佛白飯上的蒼蠅壹樣醒目又令人惡心。
只是看著他出現在這裏,我都能察覺到倒計時滴答響起的聲音,和逐漸變質的血的味道。
時間不多了,時間不多了,再這樣下去的話,總會走不下去的。安地爾總是反復的用各種手段提醒我這件事,的確,這次撞上學長和米可雅就是壹個最明顯的代表。血晶的消耗量越來越大……可以預計的,我們的狩獵頻率與質量也必須隨之增長,很顯然就會引起已經從戰爭中脫離出來的公會的註意。
以精靈靈魂做基礎的,以純潔的幼童之魂為基底,在還未學過仇恨這個單詞就先達到極點的仇恨與怨念為輔料,這樣生產出來的這枚血晶,也只不過能撐上壹周有余而已。
最後查看了壹遍日歷,極其諷刺的是,我那麽厭惡安地爾的存在,可是當他真的消失了的時候,我反而要費勁心機去把他撈回來。印記傳來的共鳴顯示他壹切正常,可是不管他是在悠哉悠哉的攪混水還是在某個咖啡廳裏泡妹,現在他都得給我回來。
狩獵的時間就要到了。
而在我終於忍不住要撥打出那個號碼的時候,門鈴響了起來。老媽在廚房裏燉著永遠如壹日的甜湯,聽到門鈴響起就開始喊我的名字。
“漾漾快去開門!妳爸爸回來了!”
她總是這麽說,每次安地爾來的時候她也會這麽說,看到不是老爸就會有點兒失落,跟著繼續燉我們全家都超喜歡的甜湯,做壹道說好了的肉菜,對她來說人生最大的苦惱只應該是今天燒的到底應該是裏脊還是排骨,我爸爸喜歡不用吐骨頭的裏脊,而褚冥玥卻沈迷排骨兩側嫩肉的鮮香。不過沒關系,只要是她做的,他們都會很捧場。
她壹直在等,等他們回家,等我回家,等壹家人團聚,坐在壹起喝壹碗湯,吃她親手做的菜。
我已經讓她等不到人,又怎麽能還讓她連等都等不下去?
冰冷僵硬的手指收緊,遍布這間屋子的陣法讓我在第壹時間清楚的意識到門外的人是誰,放在原來我會讓他進來喝杯茶,雖然說著不必要,但是我甚至是期待著他來喝杯茶。
——就好像他還來看看我,叫我壹聲漾漾,我就真的還是曾經那個什麽都不用想被寵愛著的褚冥漾壹樣。
可是這壹次,我卻不確定了。
陰影的力量在我手掌心流淌,隨時可以化作刀劍兵槍,在安定下來之後我在這個八十平的公寓裏布置了各種陣法,從守護到攻擊壹應俱全,甚至還求著安地爾學會了壹個巨型的空間移送陣。現在隨著我的心念這些陣法開始復蘇,它們在我的檢閱下調整到最好的狀態……可是我卻還是不敢走上去。
和學長壹戰的消息並不會被泄露給很多人,可是這些很多人裏面,卻從來都不包括曾經是學長搭檔,到現在依然是他好友的夏碎學長。
他壹定會知道這件事,跟著他壹定會知道我跟安地爾的關系,我們做了什麽,最後,他是現在唯壹能準確的找到我的那個人。
直到這壹刻,我才清楚的意識到,我不信他。
我不信夏碎學長,就算他背叛了自己的原則和正義幫助了我,就算他已經上門了無數次卻從來沒有做些什麽多余的事情,就算無論是我生前還是我死後他都試圖在保護我。
可是我不信他,我不能信他。
我也曾經這麽相信過學長,相信過我的友人們,進而相信著他們固守著的公會和白色種族。而事實告訴我我錯了,我願意為世界去死,卻從沒有人告訴我我的整個世界都該去死。
這壹次,我不敢試了。


脫離了中二病的時代,嘗試過了堅信感情第壹的失敗,又要怎麽去再壹次相信——
——怎麽會有人在世界和我之間選擇我呢?


而在我站起來之前,老媽已經從廚房裏走了出來,她用有點兒油的手抹了把鬢發,走過來的時候看到倒在沙發上蜷縮成壹團的我從壹旁抱了床毯子給我蓋上,跟著才小心的放輕了腳步走去開門……我僵硬而艱難的擡起手,攥住了被她小心的掖到我下巴底下的攤子。
臉頰上還存留著她的指尖觸碰留下的余溫,涼的,冰冷的。安地爾交給我的咒術能給她壹個普通人類仿佛的軀殼。卻終究不能還給她她被奪走的體溫。
“孩子他爸——誒?妳是?”
“您——”門外的人楞了壹下,緊跟著露出了壹個笑容:“我是漾漾的學長,漾漾在家嗎?”
“是漾漾的學長啊。”老媽壹下子開心了起來:“快進來,漾漾正在睡覺,最近真的是辛苦他了呢。我剛做好了甜湯,沒什麽忌口的話我給妳盛壹碗——妳先坐著,我去叫他起來。”
“啊,謝謝您。”
夏碎學長還是壹如既往的師奶殺手,老媽端了兩碗甜湯給我們,他坐在我對面的沙發上捧著碗,略燙的溫度讓他蒼白的指尖泛起紅,廚房門在我們身後關上,緊跟著是油煎炸食物產生的脆響。
“漾漾。”他看著我,還是那樣,溫柔的紫色眼眸暖的像是壹泓湖泊:“妳看起來很不好。”
還是這句話,還是這樣的目光,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壹樣。
仿佛時間回到曾經,米納斯推開了我,我在無盡的黑暗裏上浮,然後睜開了已經不成人樣的眼睛。看到的就是他們身上染血的長袍,冰與炎的力量在遠處環繞,如天罰壹樣砸進鬼族的隊列,喵喵抓著我的手在哭……
而夏碎學長按下我下意識擡起揮出的已經長出了屬於鬼族的黑色棘刺的手,對我說道。
“漾漾,妳看起來很不好。”
那時候茫然卻又驚喜到丟臉的哭出來的我絕對不會想到,就在壹個半小時之後,烽雲雕戈穿透了我的胸膛。
我張開了嘴,我想說點兒什麽,卻在他的凝視下什麽都說不出來,反復了不知道多少次,我終於問出了那句話。
“妳又是來殺我的嗎?”
這壹次,我問出了我早在那壹次就應該問出來的話。夏碎學長沒有回答,他只是望著我,我看著他,漸漸的就忍不住笑了起來。直到現在我才知道,人的眼睛真的就只是眼睛而已,晶狀體裏沒有靈魂,他看著我就只是看著我,所謂的溫柔所謂的冷淡,都只是腦補過度的產物。
事實是他看著妳,妳看著他,卻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親手再送妳壹程。
“我不會再被妳們殺壹次了。”我說道:“我絕對,絕對不要再被殺壹次了。如果妳們還想殺死我的話,就請用點兒攀舊情之外的手段吧。”
“漾漾。”
“我已經死了壹次了,我已經被妳們殺死壹次了,我已經為了這個世界把自己殺死壹次了——”
“漾漾。”
“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然死了玥姐死了整個妖師壹族都沒了,米納斯兀鷲辛西婭伊多雅多雷多——”
“漾漾。”
“我就在這裏,妳們還想從我這個黑色壹族身上奪走什麽呢?”我咧開嘴笑著問道:“妳們還看上了什麽呢?”
“漾漾。”
夏碎學長站了起來,我以為他會拿出幻武,我以為他會直接抽出符咒,可他只是繞過了茶幾,他兩三步走到了我面前,然後彎下腰來——
他抱住了我。
迎面而來的是苦澀的草藥味道。我聽到了他胸腔裏的雜音,也聽到了他急促的心跳。
“停下來吧。”他抱著我,低聲說道:“我什麽都不想要。當年我救不了妳——只有這壹次——”
夏碎學長深吸了壹口氣,我整個臉都埋進他的懷裏,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他擡起手按住了我的後腦勺。
“是我的錯,是我們的錯,對不起,讓妳變成這樣。”
他沒有問我為什麽要去殺人,他沒有指責我用的殘忍手段,他沒有驚疑於我現在全黑的思想和心臟,他甚至沒有用陌生的眼光看著我問我怎麽會變成這樣。
他只是對我說,對不起讓妳變成這樣。
只是壹瞬間,我以為全然死去的淚腺全部復蘇了,甚至來不及發出硬咽的聲音,淚水先蔓延出了眼眶,很快打濕了他的襯衣。我模模糊糊的聽到夏碎學長嘆息了壹聲,他更緊的抱住了我。
“哭吧。”他輕聲說道:“漾漾,哭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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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8-5-20 11:2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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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我不知道這樣的崩潰持續了多久。
但我知道我不該這樣的。
我不該擁抱白色的種族,我不該沈迷虛假的安慰,我不該指望他人的救贖,更不該期待自己還能軟弱哪怕壹秒,回去哪怕壹刻。
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控制不住在夏碎學長第壹次追上來的時候看著他茫然的站在街口就把他帶回家;我控制不住再見學長的那壹刻顫抖的手,我也控制不住對安地爾傾瀉與他無關不該他背負的怒火和憎惡。
褚冥漾已經死了,我已經死了,妖師已經死了,黑色的種族已經死了。還留存於世界上的只是黑色的復仇之魂,我以為我能夠背負起壹切,學著他們的樣子往前走,不念不想,無血無懼。可痛覺襲來的那壹刻,我突然發現原來我還沒有死,至少還沒有徹徹底底的死透。
我還活著,哪怕只是余燼,我還懷念,哪怕只是幻想。
我把臉埋進夏碎學長懷裏,我能聽到他的心跳,他的心臟是健康的,鮮活的,還在跳動的。他在壹次又壹次的輕輕拍著我的背,他的手是溫熱的,落下來的力度很溫柔——就好像在哄小孩,任由我的鼻涕眼淚糊滿他幹凈的白襯衣。我混亂成漿糊的思維裏莫名其妙的冒出來這句話,隨即我自暴自棄的伸出手,抱緊了他的脊背。
如果能壹直做個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必懂,什麽都不背負的小孩的話——
誰還願意長大?
然後,壹如既往的,有人把我拖回了現實。
“啊呀啊呀。”
有人靠在客廳的門檻上,他手指上‘嘩啦啦’的轉著壹串鑰匙,半長的藍發在腦後人模狗樣得到紮成壹束小辮子,男人發出與其說是歉意還不如說是故意的感嘆。
“我好像打攪了什麽——”
我感覺到了手下觸碰到的背部肌肉壹瞬間繃緊,夏碎學長的聲音順著緊貼在壹起的身體更快的傳遞到了我耳中,他咬牙切齒的,壹字壹頓的,念出了那個名字。
“安,地,爾!”
“別這麽叫我,我記得我們不熟來著。”
安地爾擺了擺手,他輕易的無視了夏碎學長滿身的殺氣,往前踏了壹步。
只是這壹步,冬翎甩劃出破空的爆鳴,然後被他穩穩的攥在了手裏。壹步跨越了數米距離的男人伸出另壹只手,抓住了我的領子,把我從夏碎學長的懷裏提溜出來。下壹刻,他猛地轉動手臂,把我甩到了墻上。
那是非常大的力量,如果放在普通人的身上多半是要被這麽壹下摔的半身不遂。即使是火星人,也肯定要被摔個頭暈眼花撞穿兩面墻。比思考更快的是本能,在我意識到他不是開玩笑的那壹瞬間,本能就已經接管了我的身體。陰影的力量蔓延,我順著他的力道被甩到了墻上,卻沒有發出任何碰撞聲。不,應該說我如同轉移的陰影壹樣,沒入了墻面上的陰影裏。幾乎是同時,我的身體在安地爾背後的影子裏重聚,手中的黑槍指向了他的後腦。
“啪。”
徒手接住幻武鞭子的爆響現在才傳來,安地爾緩緩的,慢慢的,舉起了雙手。
“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他說道,淡定的凝視著快要戳到他眼睛裏的黑刃,數十個黑色的刀刃懸浮在狹小的空間裏,每個的刃尖都對準他的要害,只要壹瞬間就能把他戳成蜂窩煤。
“別過分了哦,漾漾。”
“是誰在過分?”我反問道。
“我可是好心來著……”
他看著刀刃,突然笑了起來,好似砧板上的魚肉的男人,就這麽愉快的笑了起來。
“醒了嗎?”他問道。
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壹瞬間僵硬,恍然壹盆冰水從頭砸下來,我緩緩的松開了手指,黑槍和黑刃失去操控,壹同落在地上,無聲無息的沈入陰影裏。冰冷到骨縫都感覺酸澀苦痛的寒意包裹了我,把我拖回現實裏。
他把我拖回現實裏。
又壹次,再壹次……把我拖回現實裏。
“醒了。”
我聽見了我自己的聲音,冰冷的,毫無情緒的,就好像……就好像……誰壹樣?還沒等我想起來,安地爾就笑了起來。
“這裏不能住了。”他淡淡說道:“準備壹下吧,我幫忙進行空間轉移。”
“好。”我答到,沒有問為什麽,也沒有問怎麽會:“我去安頓老媽,稍等壹下。”
“沒關系,那群紅袍還沒有這麽快。”
安地爾回答道,然後他很自來熟的找了個沙發坐下,順便撿起了我那碗沒動的甜湯喝了起來。我知道他這麽說就是絕對沒問題,轉過頭想看看時間,轉頭就對上了夏碎學長的眼睛。
他看著我,痛苦又絕望。
“不是我。”他低聲說道,語氣痛苦的不像是在為自己辯解反而像是在認罪:“漾漾,不是我。”
我知道他想說什麽,也明白他的意思,我甚至有點理解他是為什麽在難過,可我最後只能搖了搖頭。
這麽久了,該醒了。長夢再美,也是假的。那個在這種情況下手足無措還想要安慰人的褚冥漾已經死了,
“沒關系。”
我輕聲說道,沈默在我們之間蔓延……我突然有點兒想笑,毫無由來的,於是我也真的笑了出來,我笑著,對他說了實話。
“我們很快就要去殺人了。”
“……”
他沒有回答,於是我只能壹個人孤獨的往下說。
“上壹次我遇到學長和喵喵了,他們看起來都長大了。”
而我還是這個樣子,當年的那個樣子,活著的人在成長,死了的人也在成長,但是我卻再也沒有長大的那壹天了。
“這次,不知道還會不會撞上他們。”
“……”
“如果再次撞上他們的話,我會殺了他們的吧?”我低下頭,看著掌心,空白的掌心沒有了掌紋,自然也就沒有了所謂觀察命軌的機會:“對,就算這壹次不見,這樣走下去,總會再見的吧。”
“……”
“那時候,請夏碎學長抱著殺死我的信念來戰鬥吧。”
我低語道。
“不然,就會被我殺掉了。”
“——漾漾。”他終於開口了,聲音很輕,也很溫柔:“我會殺死妳的。”
他溫柔的,對我承諾道。
“別怕,這壹次,壹定會殺死妳的。”
——如果死而復生如此痛苦,如果艱難步行折磨自己,如果直到今日妳都無法解脫的話,那麽妳的祈求,我收到了。
——背負罪責也好,放棄原則也好,這壹次,壹定會殺死妳的。



夏碎聽到了腳步聲。
火焰還在他身後劈裏啪啦,爆炸後殘骸在往下掉落。他背對著火焰的時候還能感覺到溫暖,然後莫名其妙的想起來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是真的,真的很久之前了,遙遠的好像隔世壹樣的過去裏,被冰炎拖去出任務的漾漾回來之後跑來看他,千冬歲緊張的讓他們都去洗澡消毒,蛇眼睛的式神踮起腳尖泡香噴噴的紅茶,鳳凰族的小姑娘提著壹籃子點心……兵荒馬亂之後大家終於坐下,漾漾跟他吐槽火星人的作風奇怪,順便偷偷告訴他今天冰炎因為太漂亮被當成了女生。
在他忍不住爆笑的時候,少年被巴了頭抱著頭吱哇亂叫。
“我錯了學長必須是個真男人啊從不回頭看爆炸啊!——”
“不想再被巴就閉嘴。”
“學長我錯了請您大人有大量務必原諒我。”
話是這麽說,他卻看到了冰炎眼睛裏的笑意。
於是他也就笑了起來。
“夏碎學長!”有人跑了過來,鳳凰族的少女現在已經長大成漂亮的姑娘了,姑娘緊張的拉住他的袖子:“請跟我來,千冬歲馬上就到了,現在要給妳檢查壹下——”
“不急。”他這麽說,然後才感覺到喉嚨發癢,男人咳了兩聲,才再次積攢起說話的力氣。直到這壹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疲憊:“冰炎呢?”
“學長去追蹤安地爾了……”
“叫他回來。”
“可是——”
“米可雅。”他重復了壹遍,叫著女孩的名字:“拜托妳,叫冰炎回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說。”
“好,好的。”米可雅猶豫了壹下,還是使用了傳訊的陣法,做完了夏碎拜托她的事情,她死死的抓住夏碎的手:“學長在回來的路上了,夏碎學長,妳現在可以跟我走了嗎?”
他失笑了壹瞬,然後反過來抓住了那只手。
溫熱的,帶著體溫的,擁有脈搏的,屬於活人的手。
“米可雅,妳幫我壹個忙吧。”
“夏碎學長妳說什麽?”鳳凰族少女楞了壹下,他帶著她穿越紅袍的封鎖線往外走,步伐大的姑娘要壹路小步跑才能夠跟上。這對火星人來說倒是沒什麽困難的,問題是這樣不體貼女生的做風實在是太不夏碎了。“妳還好嗎?發生了什麽?”
“我很好。”他回答道,目光已經鎖定了從街道那頭走進的某個人:“我比……好多了。”
在他的註視下,銀發的精靈順著街道穿過人群,他緩緩的走過來,黑袍的袖口還有黑血,身上還攜帶著比冰與炎更可怕的殺氣,夏碎不用想都知道他已經砍死了追蹤安地爾途中安地爾放下的所有阻礙。
“冰炎。”
他對著走到面前的搭檔說道。
“我有壹件事要拜托妳。”
他的搭檔看著他,猩紅的眼眸看起來專註,其實卻空蕩蕩的壹無所有。自從那次戰役之後,據夏碎所知,冰炎已經很少跟人交流了。除非必要,他幾乎不跟人說話,男人把壹切都關在了心裏,連同那個人的壹切和自己親手殺死他的那壹刻。混血精靈已經徹底成人,甚至變成了守世界赫赫有名的戰神,但是當年的友人都知道他殺死的不只是鬼族,還有自己。
該結束了。
夏碎對自己說道。他感覺得到肺腑間的疼痛,也察覺的到顱腦中的絕對清醒。是時候結束了,壹切都不能再繼續了。
如果這是個故事,那麽這個只剩下殘念和悲鳴的故事也到了結束的開章。
“幫我殺壹個人。”
“誰。”
“褚冥漾。”
在那壹刻,他看到了男人眼睛裏壹瞬間掀起的滔天巨浪。
於是夏碎笑了起來。
“幫我殺死褚冥漾。”
他重復了壹遍。整個世界壹瞬間仿佛寂靜無聲,而在漫長又短暫的沈默中,有人比無數次開口卻仿佛失聲的冰炎更先壹步的問了出來。
“哥……妳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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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8-5-20 11:2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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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生死枯荣 於 2018-5-20 11:27 編輯

番外、紅

0、

“幫我殺壹個人。”
“誰。”
“褚冥漾。”
搭檔說道,臉上還帶著壹如既往的溫柔笑容,可那雙眼睛卻是不笑的。
他看著他,他看著他。
當他終於意識到搭檔並不是在開玩笑——正相反,他前所未有的認真的那壹瞬間,冰炎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從絕對的寂靜跌回人間,仿佛也從那壹瞬間才恢復的,心跳聲。
那壹瞬間,他有種死而復生的喜悅。
——雖然真正死而復生的不是他,而是被他親手殺死的那個人。


1、

壹開始的時候,冰炎從沒想過有壹天褚冥漾也會死。
他的代導學弟雖然因為從來不會控制自己身上妖師的先天言靈之力而衰過了頭,又因為從來沒有接觸過這個世界弱的厲害,但就算是被他巴到半死不活的時候,也依然是壹副生機勃勃活蹦亂跳的樣子。比本人更有生氣的是他的大腦,活躍的讓聽心法術這端的冰炎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巴他那顆什麽鬼腦洞都有的頭。
作為他的搭檔,夏碎壹開始對此很意外。後來就是壹副樂見其成的樣子,戀弟狂魔看著自家弟弟和他的代導學弟打成壹團,也看著黑毛的弱雞妖師被他扯來扯去頭上巴出壹百個大包。
“我還很少看到妳這麽親近壹個人呢。”
夏碎感嘆道。
冰炎在心裏很不優雅的翻了個白眼,他其實很想說要不是這家夥是個妖師,也就是個定時炸彈,要不是身為千年前走到這邊的關系者,要不是無殿三董事請托付,他才不會費力氣去巴人。
但是就算心裏這麽想,他也懶得解釋,夏碎慢悠悠的又喝了壹口茶。
“妳笑了。”他說道。“妳果然很喜歡他。”
就算有壹百個不得不管他的理由,事實卻是在冰炎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不自覺的要去管他。
褚冥漾入侵了他的生活,變成了他日常的壹部分。


2、

作為冰牙和焰之谷兩邊的王族後裔,兩方能拿出九成財產跟無殿做交易,自然也就不會對他不管不問。事實上讓冰炎苦惱的是兩方的過於熱情,要不是契約和詛咒限制,他毫不懷疑兩邊能立馬聯手把他打包裝箱塞進無菌溫室裏,要什麽給什麽高高供起來。
但是沒有如果,所以來自他血脈的兩方只能在限制可以的範圍內散發被擠壓許久的愛心。
——比如打包也要送過來的飄飄飄畫風的精靈用品什麽的。
結果是冰炎先天能力裏火的那部分比冰的那部分更早用的熟練了很多,這讓被他拒絕小裙子順便把壹眾繁復的定制女裝全部燒幹凈的扇感覺到很傷心。
那壹次冰牙的精靈過來,送上壹大堆日常用品恨不得連他的壹日三餐都要包全。結果褚先從浴室裏跳了出來,他的代導學弟頂著壹頭滴水的亂七八糟的黑發,肩上搭著浴巾,抱著換洗衣物跟他說謝謝,擡起頭的時候正好和冰牙的使者對上了眼睛。
“學長妳有客人嗎?”
褚手忙腳亂的道歉行禮自我介紹說是他的學弟,最後肩上的浴巾掉了都不知道,頭發上的水滴下來打濕了半個肩膀。冰炎聽著他心音裏壹串兵荒馬亂,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完了。]心音裏,單純無害的壹點兒都不想是理應為黑暗種族王者的妖師繼承人的褚哀嘆道[我還是給學長丟臉了。]
——其實並沒有。他站起來繞過茶幾給他撿起濕乎乎還帶著水汽的浴巾。
[感覺會被巴。]
他瞇了瞇眼,壹巴掌巴了下去。
“啪。”
代導學弟壹把抓過毛巾抱頭道歉,跟著沖出了他的房間。
回過頭來他看到了冰牙的使者復雜的目光,對話繼續進行,無非是問他最近好不好遇到了什麽還需要什麽——最後臨走的時候使者猶豫了壹下。
“那壹位。”使者問道:“是您的友人嗎?”
“是我代導的學弟。”他回答道,默默用炎的力量散掉指尖最後壹點兒水汽,心裏想著多虧他剛剛借著那壹巴順手給他烘幹了頭發,不然這家夥估計又要感冒。
冰炎不是很喜歡褚感冒的樣子,雖然會很吵,但是他的學弟還是那種滿地亂竄的樣子比較好。
“恕我冒昧。”使者在開口勸諫之前先道歉:“我知道殿下自有把握,但是我還是想冒昧提醒您,不要跟短命的種族走的太近。”
“妳都說了,我有把握。”他這次是真的皺起了眉。
“只是作為長者的壹點兒建議。”使者鞠躬:“這在年輕的精靈裏很常見,但是殿下,短命的種族是會死的。”
他想說那精靈不是壹樣會死,但是看著那雙精靈的眼睛,以及眼睛裏倒映出的自己,他壹瞬間明白了使者的意思。
短生種的壽命只有短短的百年,甚至不到百年。
最早的時候遇見最好的人,可在妳還沒長大呢,他就已經老了,死了,再也找不到了。
那麽未來的那些年,妳要怎麽辦呢?
他沈默了片刻,在使者離開的時候,終於補上了壹句謝謝。


3、

從那壹刻起,冰炎似乎明白了什麽,卻也似乎什麽都沒明白。按照腦洞不斷的褚的說法——或者說想法,他依然是那個碾壓眾生強的像鬼壹樣的黑袍,他想完了就要被巴,被巴完了就眼淚汪汪的看著他繼續腦內吐槽。
像只小狗壹樣。
也的確像小狗壹樣,脆弱又短命,鬧騰的時候讓人想揍他,但是之後卻還是忍不住擔心他,照顧他,看他壹點兒壹點兒成長,追上妳的腳步,看他壹點兒壹點兒長大,顯現出令人賞心悅目又萬分滿足的模樣。
冰炎漸漸覺得這樣也不錯,這樣也沒關系,長命的種族也沒什麽不好,至少他能從他的開始陪到他閉上眼睛。
也許還有不滿足,也許還有點奢求。
但是在他自己也沒想明白之前,這樣就好。
可他沒等到那天。
鬼王冢裏他最後壹次拉住他的手,把傻乎乎的家夥拉到身後,無視掉他的狂喜和顫抖的身體···最後把他推出去。
就這樣也不錯,等不到他長大也不錯,看不到他老去也不錯。
——不用面對未來某壹天要失去他,也不錯。
他對他笑了笑。
也看到了那張臉上從沒出現過的,絕望的驚恐。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心想還是嚇到他了,這麽想的時候還有點兒惡作劇成功壹般的竊喜。
下壹秒,龐大的力量蔓延開來。
他失去了意識。


4、

那之後就是漫長的沈睡和斷斷續續的清醒,救人的這壹次輪到躺平被救。他活過來,醒過來,看到的還是那個人。
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妖師,已經成為可以自己獨當壹面的大人,這壹刻在他面前卻還像個小孩子壹樣,黑發的妖師推開門看到在病床上坐起來的他,他先是楞了壹下,跟著,很快的,他就跟個炮彈壹樣的撞上來,如八爪魚壹樣整個人死死的抓住他的背。
溫熱液體滾下臉頰,落在他肩膀上的時候已經是冰冷的了,冰炎猶豫了壹下,他伸出手,緩緩的,慢慢的,輕柔的拍了拍他的背。
學弟的下巴磕在他肩膀上,他看不到他的臉,只能聽到他破音而含糊的聲音。
“歡迎回來,學長。”
“我回來了。”
這是冰炎第壹次意識到自己的死去對褚冥漾代表了什麽,也第壹次明白了他的犧牲所能留下的是什麽。
需要被拯救的從來都不只是生命。
我不會在丟下妳壹個人了,他把話對自己說壹遍,就當作許下誓言壹樣深埋。夏碎在門外對他笑,在他擡手打手勢之前先體貼的悄無聲息的關上了門,把空間留給他們。


5、

那壹刻他尚且不知道,總有天他也會無能為力,總有天他壹直用來保護他的長槍會穿透他的心臟。
總有天被壹個人留下,被拯救,只留下生命和勝利的會是他。
他們沒走上父親和妖師先祖的道路。
卻也沒能走上那個通向圓滿的Happyending的道路。


6、

平靜的日常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奔赴到眼前的是戰爭,那之後都是戰爭。美的好像幻覺的烽火照亮了整個世界,鬼族蜂擁而出,死亡和鮮血充斥整個世界。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任務,在他們的壹致贊同下,到最後其實還是那麽天真的褚被他們悄悄安排在了能算是後方的地方,出著危險性很低的任務。他搭檔的西瑞雖然鬧騰又腦殘,但是做搭檔卻絕不含糊,從他到妖師那邊都對褚的選擇很滿意,順帶無視妖師繼承人滿臉救命被抓著後領拎走。
褚被安地爾拐走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冰炎剛出完壹個任務,壹隊黑袍配合著紫袍突襲了被鬼族占據的壹個城市,曾經繁華的大城已經轉化成死域,就算他們最後斬殺了駐守那裏的兩個鬼王高手,關閉了鬼門,被扭曲,帶走的生命卻再也回不來。
——再也回不來的不只是死在戰場上的生命。在得到消息的那壹刻他帶著傷沖出了醫療班壹路奔襲到出事的那座小城,壹頭五彩毛都被繃帶壓的亂七八糟的獸王族殺手推開了圍在他身邊的藍袍們,他踉踉蹌蹌的爬起來,手腳並用,連滾帶爬,最後直接是滾到他腳下的。
獸王族的鮮血從他身上披著的不知道誰的備用藍袍下流淌出來,他用最後的力氣擡起了手,抓住了冰炎的黑袍袍角。
“漾的學長——”他說著,血從他的口中湧出來,他的眼睛亮的像是回光返照人眼裏最後的火光:“救,救救漾——”
誰都不知道這個按照傷勢來說早就應該死去的獸王族是怎麽活到現在,怎麽最後還有力氣推開藍袍,怎麽最後還能爬到他腳下,對他說出那句話的。
他無力攤開的手裏滾落壹枚珠子——冰炎認得這東西,褚前面研究出的尋路彈,每壹顆都能尋回它們的制作者身邊。第壹次做出來的時候褚跑過來獻寶,然後被他巴頭順便砸上壹踏書單,哭喪著臉跑去睡圖書館補習。
獸王族在他腳邊停止了呼吸,醫療班的藍袍們紛紛湧了過來,有剛趕到的誰在旁邊哭,有人拿來了存放屍體的包裹。
冰炎還看著那個獸王族的少年,他還睜著眼,他還看著他,他臉上帶著松了壹口氣壹樣的笑。
他到死沒有閉上眼睛。


7、

那之後還是戰爭,戰爭,戰爭。
安地爾這壹次徹底的脫離了戰場,他似乎不再關心黑暗種族和白色種族的戰爭。只是很逍遙的帶著被他綁架的妖師壹路逃,他甚至沒有很認真去阻隔——或者說幹脆懶得處理尋路彈留下的信息。而他們每壹次卻只能抓住他留下的實驗室。
——除了實驗室,冰炎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褚冥漾留下氣息,留下鮮血的房間。
鳳凰族的少女看到的第壹時間眼淚刷的就下來了,她哭著喊漾漾,紅袍抱住她,自己卻咬的牙都要碎了,總是不出現的萊恩提著刀走出了門。夏碎沈默了很久,最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們會把褚帶回來的。”
他說道。
而冰炎已經什麽都說不出來,他慢慢的,緩緩的,用了最大的力氣控制住自己,最後與點了點頭。狩人嘆了口氣,握住他的肩膀,直視著他的眼睛。
“亞學弟。”阿斯利安說道:“他還在等妳。”
是,他還在等他,褚還在等他,那個傻乎乎的妖師還在等他,所以他不能崩潰在這壹秒,他還要撐下去。
可冰炎卻怕他撐不下去,不能堅持到他找到他。
這是他第壹次懂得了什麽叫做恐懼。
恐懼感如影隨形無孔不入,把他整個人懸在刀尖上再壹點兒壹點兒的壓下去,痛覺傳遍身體,卻找不到發泄的渠道。
壹如很多年前,他躺在父親母親的身邊,直到深夜都無法入眠,他害怕壹旦他睡著了,再醒來,他們就都不在了。


8、

比信息傳的更快的是流言。
——如果很快就被事實證明的還能稱作流言的話。
安地爾已經找到了如何提取妖師之力的辦法,被強化之後的鬼族軍隊越來越強,白色種族的陣線壹再潰敗。被綁架的妖師已經變成了可持續使用自動會恢復的鬼族電池,安地爾甚至很有良心的發來邀請函給他們邀請他們來圍觀妖師徹底墮入鬼族。
這不是最好的機會,但是他們卻已經沒有機會。
出行當晚,冰炎見到了妖師壹族的首領白陵然。在褚被鬼族抓走之後妖師的陣線壹收再收,最後沒有什麽歷史族地需要守護的妖師除了沈默森林已經全部遁入原世界,甚至有傳言說妖師壹族在等被抓走的現任妖師墮落,然後壹起歡歡樂樂的投入鬼族那邊。
冰炎向來對流言嗤之以鼻,這壹刻他看到妖師首領時候,卻忍不住垂下了眼睛。
只是短短三個月而已,這位妖師首領已經瘦了整整三圈,身上的衣服還是半年前他並著褚被拉去他家過年時穿的那套,現在看起來卻空蕩蕩的大了好幾號。
只有在這壹刻,冰炎才知道這個看似冷靜的妖師首領也是苦痛的。
他也背負著要失去重要之人的苦痛,也背負著不得不保護族群的責任。
白陵然不能倒下,正如冰炎他不能輸。
“如果這次。”
他徑自開口,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卻忍不住停下來,冰炎沒有催促他,也沒有覺得他耽誤了自己出行的時間。他有預感,他很清楚,他必須聽完白陵然想說的話。
這是褚的家人,褚的親族,最後想要托給他的話。
“如果妳們不能把他帶回來的話。”
白陵然說道。
“那就殺了他吧。”
攤開在他面前的手裏放著壹枚水晶。冰炎知道這是什麽——效力被加強了很多倍的凈化水晶,鬼族專用,裏面保存的咒術在壹擊中重要位置之後甚至能強制凈化掉鬼王高手這壹等級的鬼族,公會在之前才將將開發出來的大殺器,不知道他是從哪裏搞來了這壹枚。
他沈默,他沒有說話,冰炎伸出手,骨節用力到發白。
他最後推開了握著水晶的那只手。
“他想回家。”
背過身去收攏桌子上的最後壹枚符咒,冰炎說道。
“我也想他回家。”
白陵然說道,他沒有再堅持,只是把這枚水晶放在了他手邊然後離開。


9、

褚最後沒能回家。
陣法核心醒來的青年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在有力量的人眼裏他整個人都被汙濁的黑氣包裹。原本的黑色眼眸已經扭曲成獸壹樣的瞳仁。
只是壹眼,在感情明晰之前,冰炎的理性先告訴他這個人沒救了。
沒救了的人還沒有獲救了的自覺,他下意識的瑟縮身體,然後揮開他伸過去的手,手臂上猙獰的黑色骨刺劃破冰炎的掌心。但他卻感覺不到疼痛。
疼痛過載,就感覺不到什麽。
夏碎按住了他的手,更多脫離戰鬥的夥伴走進來,然後壹個壹個陷入沈默。
最後已經不能再稱為人的妖師看著他,他也看著他,黑色的眼睛裏倒映出來精靈浴血的模樣,紅色的眼睛裏倒映出被扭曲的黑色種族的模樣。
褚看著他,然後突然笑了起來。
釋然又恍然大悟的模樣。
“學長。”他說道:“我能拜托妳壹件事嗎?”
“···”
“殺了我吧。”
他笑著,對他伸出手,這壹次他要付出的不是精靈點心不是時間不是陪著學弟去做傻乎乎的事情,而是殺死他。
他想要的是死亡。
他無論如何都想要保護,付出了壹次性命也可以毫不猶豫的再為其死壹次的人對他伸出手,已經看不出原來樣子,已經不再是人也不再是妖師的臉上帶著他從未見過卻忍不住在看到的那壹刻顫抖的笑容,索要死亡。
“我已經回不去了。”他說道:“我不想連累妳們——安地爾給我下了咒,我沒辦法自殺、學長,求求妳,拜托妳···”
褚還在說。
可冰炎已經覺得自己什麽都聽不到了。
先是聽覺,然後是觸覺,有人拉住了他的袖子按住了他的肩膀,有人伸開雙臂擋在了他面前,有人怒吼著什麽。
他往前走,壹直沒收起的幻武長槍揮開所有阻隔,走到他身邊去。
“謝謝妳,學長。”學弟說道:“還欠妳壹句好久不見。”
他無聲的搖了搖頭,在全世界的寂靜裏,只剩他的聲音,快要全然墮化的妖師既不瘋狂也不扭曲,他壹如既往的對他笑。
“學長,好久不見——歡迎回來。”
這是他每次出任務回來去看他的時候,褚永遠也絕對會對他說的壹句話。
他從口袋裏掏出那枚水晶,咒術轉瞬間激發,附著在了烽雲雕戈上,面前的人安靜的站在陣法中央張開雙臂,等著死亡降臨的那壹刻。
冰炎刺出了這壹槍。
槍尖壹瞬間貫穿單薄的胸膛,他撞進那個人懷裏,單薄的身體也在他的懷抱裏,兩個人就這麽壹起倒在了地上,褚用最後的力氣抓住了他的手臂。
咒術已經開始發揮作用,黑色的血從他口中溢出,他死死的抓著他的手臂,恢復原樣的黑色眼睛裏是全然安慰的光芒。
“對不起。”
已經沒有眼淚可以揮霍的,站在深淵邊上的怪物對他說道。
“可是學長——我可以死,妳不能輸。”


10、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輸過。
飛速增長的力量,絕不後退的堅持,還有殺死每壹個鬼族的執念。那次任務之後他再也沒有回去,從醫療班出來就奔赴戰場,從戰場上下來就是被藍袍們圍著摁進醫療班。
沒有誰能攔住他,大概也沒有誰會想去攔住他。
時間就這麽很快又很慢的過去,他拒絕去回想之前的壹切,仿佛這樣就還能給自己留壹個僥幸,仿佛這樣就能給自己留壹個退路,仿佛這樣戰爭結束鬼族死完,回到學院裏,還有人會敲開他的門找他借浴室用。
可聽心的術沒有停止,而心音的那頭永遠是空蕩蕩的空白。
他受傷最重的那壹次在醫療班昏了半個月,據說跟原世界學的病危通知書下了壹打,冰牙和焰之谷的人已經快要拆了無殿了。但是他最後還是如奇跡壹樣的挺了過來,甚至沒留下後遺癥,力量還莫名其妙的增長了壹大截。
昏昏沈沈的黑暗快走到盡頭的時候,他做了壹個夢,夢裏是壹個午後,和往日沒有任何不同的午後,他出完了任務洗掉身上的血氣才提起專門跑去買的小點心往褚那邊走,打開門看到的就是那個人,妖師的繼承者四仰八叉睡的像只呆宰的豬,他只能嘆口氣任勞任怨的放下蛋糕給他蓋上被子,然後拾起壹本書坐在他床邊看。
時間那麽長,在壹起的時間那麽長,想不明白也沒關系,下不了決定也沒關系,慢慢等下去也沒關系,他還在這裏,他們還在這裏。
夜幕沈沈的時候他最後回過頭。
看見的是空蕩蕩的床鋪。
然後他醒了過來。扇坐在他的床邊,輕輕的撫摸著她那柄藍白的折扇。她很顯然發現他醒來了,卻壹句話都沒有說。
冰炎知道,她在等他說話。
他想了很久,才想起來說話是怎麽回事,要說什麽,怎麽說。
“我身上···”
“最後的祝福。”扇輕聲說道:“凡斯選擇了詛咒,他選擇了祝福。”
於是言靈的力量遵循了主人的意誌,比當年凡斯的憎惡還要多不知道多少的善意盤旋而上,銘刻在他靈魂裏,就此跟隨他,能壹直跟到他也老去,壹生安安穩穩順順利利的走到盡頭——因為那個被他殺死的人是這麽祈願的。
【我可以死,妳不能輸。】
但他眼睛裏卻在說另外壹句話,他抓著他手臂的手指在顫抖。他說妳不能輸,說的卻像是要用四個字說完人壹輩子所需要的所有祝福,能得到的所有幸福。
“——”
他沈默的看著天花板,蒼白的壹片,最後他閉上了眼睛。
扇給他拉了拉被角。
“臭小孩,別辜負他的心意啊。”
在這壹刻,他才意識到,那個人是真的死了。


11、

冰牙的王冠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他手上的。
雖然說是王冠,但是比起王冠,更像壹個王冠造型的戒指。他從戰場上下來的時候看到的不僅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他手指上的戒指,還有壹路追著神器的力量跑過來的冰牙精靈大隊。
然後壹群精靈先是壹楞,跟著納頭便拜,管他喊真王陛下。冰炎才想起來他手上這個戒指是什麽鬼東西。
他的父親是跟他說過的,那是最古老的傳說,像是哄小孩的故事壹樣拿出來給每個精靈小孩講。故事說冰牙的初代精靈王超強,他死之前說他的後代可以暫時管理冰牙,但是世事總有變化,真正的王者不應該被血脈所限制,被這枚戒指選中的,就是天命的冰牙的王。
簡稱,真王。
結果壹堆人把力竭的新任打包帶回冰牙,歡欣鼓舞的舉行了即位儀式——順便讓步到表示他只要掛個名就可以想做啥做啥。
鑒於和之前沒什麽差別,天殺的王冠他也摘不下來,冰炎不得不認了這個新職稱。
然後他在某天聽到妖師壹族被鬼族屠滅的消息。
首先想起的是出行之前白陵然對他說的那句話。
【我也想他回家。】
他已經讓褚回不了家。
現在也再次讓他連家都沒有。


12、

意識再次清醒的時候是在焰之谷。
狼神殿的大門緊閉,他坐在被供奉的狼骨之前,瞳狼的手指點在他眉間,看見他望過來的眼神把手收進長長的袖子裏。
“妳醒了。”
他思考了半天,也不是很清楚應該怎麽答復,最後只能低下頭對長輩行禮。“···謝謝。”
“妳已經是冰牙的真王,不用向吾家行禮。”
瞳狼說道。
他堅持行完了這個禮。冰牙真王的王冠還捆在他手上,但他卻從不覺得自己就是那個所謂的真王。
他既不想帶領冰牙走進新的時代,也不想背負起王的名義。冰牙已經沒有真王的好好運轉到了現在,想必也能安安穩穩的繼續在沒有真王的條件下走下去。
所謂真王,大概從壹開始就是不必出現的產物——也真的選擇了他這個不必存在的人。
“妳已經長大了。”
瞳狼說道。
“上次來到吾家這裏的時候,妳還很小。”
他筆畫了壹個高度,冰炎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瞳狼——或者說,狼神,回憶過往。
冰炎已經不太喜歡說話了,他不想說話,也不覺得還有什麽非要說的不可。失去了無謂的表達和訴說,必須要從口中吐出的東西其實真的很少,少到他可以壹周說不過十句話。
瞳狼也看著他,他嘆了壹口氣。
“妳知道吾家為什麽沒有選擇妳嗎?”
冰炎有點兒疑惑,他沒有明白狼神的意思。瞳狼指了指他手上那枚仿佛冰晶雕成的‘王冠’。
“冰牙的王冠選擇了妳,雖然妳的身體構造更偏向精靈,但妳也留著獸王的血脈,達到冰牙王冠的條件,妳也應該達到了焰谷狼王的條件。”
“狼王健在···”
“這不是吾家拒絕妳的理由。”瞳狼打斷了他的話,非人的獸瞳凝視著他:“還不明白嗎?傳承著炎之血脈的孩子,妳的心裏已經沒有火了。”
“沒有火···是什麽意思?”冰炎楞住了。他下意識的低頭看向指尖,順著他的心意,天賦的火炎在指尖流轉,比之前的更強大,更明亮,更如臂指使。“我的能力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出問題的不是妳的能力。”
瞳狼問道。
“吾家問妳,妳還感覺的到冷熱嗎?妳看體會的到歡愉嗎?”
他怔住了。
就算流淌著焰谷的狼血,他卻因為另外壹半體質的問題,從來都不適應焰之谷——因為純火脈絡而充斥著的過於純粹的火之力。而這樣的情況最簡單也是最外向的表達,就是他會感覺到炎熱。
而現在他毫無感覺,沒有屏障,沒有結界,沒有調節,他就這麽站在這裏。火元素簇擁滿空氣。
他無知無覺。


13、

“妳心裏的火已經死了。”
瞳狼說道,他說話都像是嘆息。
“吾家見過太多這樣的情況了,失去愛人的狼,身體還活著,心卻已經陪著愛人壹起去另壹個世界了。”
愛——人?
啊,原來,是這樣啊。
直到這壹刻,冰炎才意識到,如果這樣就是愛的話,他是愛他的。
“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只是空的身體而已,或許還活著,也還有意識,甚至還有必須要去做的事情。但是其實已經死了。”
說喜歡太過淺薄,說愛太過刻意,那個人活在他的日常裏,活在他的人生裏,活在他的心裏面。他是他的壹部分,是習慣也是喜歡,是自我也是寄托。
“妳心裏的火還剩什麽?除了殺伐之外,妳還有什麽?”
從他的缺點到他的優點,從他的誕生到他的死亡,從初見的壹秒到分別的壹瞬——我愛著他的全部。
“吾家不選擇妳。”瞳狼說道:“吾家不會選擇壹個心裏已經沒有火的人繼承焰之谷。”
哪怕最後是這樣的結局,哪怕從相遇的壹刻起就註定了結局的悲命,哪怕壹切意外都不發生,長生種和短命種也不會有悲命之外的結局。
“這樣太殘忍了。”瞳狼總結道:“對妳來說,沒有比跟他壹起離開更好的結局。”
但是,他不後悔。
他永遠都不會後悔。
“我。”在瞳狼的凝視下,他回答道:“我不會輸。”
他攥緊了手指,重復了壹遍。
“我不會輸。”
就算只剩下這句話——就算連光與熱也壹並失去,就算生命裏只剩下了戰爭和殺戮,只剩下無窮無盡的紅,他也會按照他的期望,繼續走下去。
“我答應過他的。”
——我答應過妳的。
“我不會輸。”
——我會活下去。




風鴉有話說:學長視角的番外,或者說回憶殺比較好壹點兒?算是從漾漾不知道的視角講述了壹下學長這麽久以來的日子。

                   所以,信我,學長沒比漾漾好過多少,他們都是命運(我家阿墨)手下的受害者。

                   哇嗚寫的自己好難過,希望妳們會喜歡這個番外,順便繼續求評論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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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8-5-22 22:5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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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追的真快。”
坐在我家客廳裏,安地爾仿佛看綜藝節目壹樣舒服的靠在沙發上,看著面前與其說是直播現場不如說是桌遊地圖的光幕和上面逐漸消失的光點,贊嘆了壹聲。
他手裏捧著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咖啡,搭在茶幾上的腳邊是壹碟小甜餅。看起來頗有就地來壹個下午茶的悠閑。看起來就讓我很想壹腳踩到他臉上。
——但是夢想和現實總是有很大差別的。
現實是我邁開的腿軟的像是兩根煮熟了的面條,往前走的時候直接壹秒摔在地上,在實木的地板上制造出壹聲巨響。然後安迪爾才慢悠悠的,仿佛才發現還有我這個人壹樣,他把視線移到了我身上。用嘲諷的語氣說著應當是溫柔的,代表關懷的話。
“妳看起來不太好啊。”
他斜靠在沙發上翹著腳,壹幅居高臨下等著看好戲的樣子,目光仿佛有毒的蛇壹樣爬過我全身。
“怎麽樣?手伸出來給我看看?”
我沒有回答他。事實上我用了好半天和幾乎全部的力氣才爬起來。終於坐到沙發上的那壹刻我以為我會壹秒暈過去,但我沒有。我甚至還有力氣腦殘壹遍現在這個狀態的我居然沒有我想的那麽耐操……安地爾又說話了。
“我說,妳弄臟了我的沙發呢。”
“對不起。”第壹秒已經道歉,然後我才順著他的視線低下頭,撐在沙發上維持平衡的右手手腕上隨便紮著壹圈繃帶,現在已經被黑色的液體徹底浸濕。臟汙的,粘稠的,連看著都讓人覺得汙穢惡心的液體順著我的手腕往下留,把我坐著的那壹塊兒沙發都染成黑色。暈眩強烈到無法思考,我只能從嘴裏蹦出完全不過大腦的字句:“我會用米納斯清理幹凈的。”
“哦?”
安地爾哼了壹聲,我茫然的看著黑色的繃帶,他突然笑了起來,於是我終於把目光移到了他臉上。
“不要許諾自己絕對做不到的事情啊。”他笑著,對我勸告道。
那壹刻,我怔住了。已經敲上右手手腕的手指直接敲上了繃帶,濕潤粘稠的觸感包裹指節,痛覺仿佛又延遲壹樣姍姍來遲,我在壹瞬間的寒襟裏把指節更狠的按進皮肉翻開卷裂的傷口裏,然後才想起來,米納斯已經不在了。
不管是米納斯,連老公頭也不在很多年了。
就是我,也已經‘不在’很多年了。
他說的沒錯,我總是這麽像個蠢貨壹樣的恍惚,總覺得自己還有機會,總覺得離開的人還會在這裏,總覺得自己許諾下了絕對做不到的事情,就壹定還有回轉的余地。
‘想’的再多,也不等於‘做’。
‘覺得’再美好,也不等於‘現實’。
之前就說過,安地爾永遠不會是因為體貼別人所以閉嘴的那個家夥。我是直接被更大的痛覺拉回神的,等我回神的時候,不知道怎麽就湊過來的安迪爾已經把我塞到了沙發的正中心,然後自己像個陪酒小姐壹樣坐在我剛剛的位置、低矮沙發的軟乎乎的把手上。他用壹種可以說是溫柔的姿態托著我的手臂,另壹只手已經扯松了濕透了的繃帶,隨便把繃帶推開,顯露出其下的傷口。
——只能用焦糊來形容的傷口。
就算是直接被燒的焦糊掉了,依然能看出原本傷口的樣子:被尖而銳利的器物直接劃開,或者說,反復劃開,並列交錯重疊縱橫……最後直接切在骨頭上的傷口。
黑色的液體從焦糊的殘骸底下溢出來,毫不停息的流出來,安地爾的手連帶著放在底下的半個腿都被黑色的液體打濕。他隨手翻了兩枚黑針出來戳進我的手臂裏。然後轉了壹個法陣出來,在兩者的加成下,液體湧出的速度頓時平緩了很多。他壹邊幫我做著簡單的處理,壹邊百無聊賴的抓著我說話。
“這壹次她下手比原來都狠的樣子啊。”
“哦。”
“很痛嗎?還是說心裏很痛呢?”
“哦。”
“妳之前跟殘廢掉的紫袍說的那段話,妳還真的是卑鄙啊。”
“哦。”
“褚冥漾。”他的口吻壹瞬間嚴厲了起來,安地爾大力的捏住我的手臂,他直視著我的眼睛:“跟我說話。”
“哦。”我回答道:“妳想讓我說什麽。”
他的臉色壹下子變得很可怕的樣子,捏著我手臂的力度大到讓我有種他想折斷我骨頭的錯覺:“褚冥漾,別讓我再重復壹次,跟我說話。”
“可是。”我說道:“我不知道該說寫什麽。”
他看著我,臉色很恐怖的樣子。
“應該說什麽?妳想要我說什麽?”我問道:“安地爾,妖師在這種時候,應該說點兒什麽?”
他還是看著我,不說話,只是看著我,目光復雜又沈重。霎時間我有點兒懷疑我的臉上是不是粘上了什麽臟東西,我想擡起手擦擦臉,但是卻發現我連擡起手都做不到。
“安地爾?”
我再壹次叫出他的名字。
“妳怎麽了?”
“妳——”他張了張嘴,然後很快又把想要說的話吞回去,只留下這個短促的發音,我楞了壹下,低下頭看著沈重到擡不起來的雙手。
“我?我怎麽了?”我凝視著手腕上的傷痕,壹次壹次堆積起來的傷痕,每壹次都這麽慘烈,每壹次都深可見骨。不過沒關系,烏鷲的、陰影的力量流動在我的血管裏,只要這種力量還在,我就不用擔心肢體無法運作。所以每壹次也就是匆匆應付掉傷口。到現在看起來才發現傷口那麽多,多到我整個前臂都像是染了色,手臂上的皮膚凹凸不平。“我沒問題——別管我,可以請妳去幫幫她嗎,她很難受——”
“……我不會去的。”安地爾打斷了我的話。
“如果我求妳呢?”我猶豫了壹瞬間,真的只是壹瞬間,然後我馬上想到了什麽:“妳想要什麽?妖師的力量?陰影的力量?我都可以給妳,只要妳救她!”
“褚冥漾!”安地爾聲音陡然嚴厲了起來,他的手指直接摳進了傷口裏,在再次擴大的疼痛裏,他註視著我的眼睛,壹字壹句的說道:“那個東西,不是妳的母親。”
“她是我媽媽。”
“我可以容忍妳自欺欺人——畢竟這就是妳做出的,跟神交易也要得到的結果。”安地爾死死的扣著我的手:“但是褚冥漾,我可那個耐心和脾氣陪妳發瘋。”
“我瘋了難道不是對妳更有利嗎?”
“對我更有利?”他嗤笑了壹聲:“好啊,妳瘋了之後我就第壹個解除掉屋子裏那個東西得到封印。妳覺得之後會有什麽結局?被妳養的這麽好的百子鬼母,解封之後想必能輕而易舉的吞下這座城市吧?”
“安地爾!”
“那之後呢?被妳餵養妖師的血液,佐以七罪的黑晶,還要傾註陰影的力量和人類的幻想,這樣的百子鬼母拉出去做個鬼王高手都絕對沒問題,吃掉這座城市之後也不會停止,之後是下個城市……”
“我說!停下!”
“最後,那個東西會被工會下令殲滅。妳覺得被派出來的會是誰呢?妳曾經那麽喜歡的冰牙的現任真王?被稱為紅袍之鬼的神諭家族現任族長?蛇眼的黑袍新貴?惡魔或者天使?那個瞎了壹只眼的狩人跟他的搭檔?”
“閉嘴!”
“我說過了,褚冥漾。”安地爾看著我,他還在笑:“妳願意做什麽交易是妳的事情,妳願意多麽痛苦也是妳的事情,妳想抱著用被鬼族吞掉的靈魂殘片拼出來的鬼母喊媽媽也無所謂,妳想養個百子鬼母作為自我安慰我也可以幫妳。”
“我說了!給我閉嘴!”
“可是,褚冥漾。”安地爾說道:“妳是最後壹個妖師,世末的黑王,最後的永夜,妳想就這樣無知無覺的瘋掉,我不允許。不要忘記妳交易給我的條件,我要看到這個故事的結局。”
“…………”
“現在,可以正常跟我說話了嗎?”
藍發的鬼王高手,壹如既往的,露出了壹個比全世界惡鬼加在壹起還要可怕的笑臉。
“她是我的母親。”
用了很長時間,我才再次說道,手指尖點燃黑色的火,隨便掃過傷口,很快黑血就停止了湧出。
“安地爾,下壹次,妳再說這樣的話的話,我就殺了妳。”
“嗯哼。”他無所謂的哼了壹聲。繼續低下頭為我重新上藥包紮被他和我弄得更糟糕的傷口。“歡迎來殺。”
白色的繃帶纏繞上手腕,安地爾把我的手塞回我腿上,自己開始整理起醫藥包和用過的道具——沾染上黑血的所有器材都不能再次使用,但是也不能隨隨便便的丟棄。要真的說起來,大概像是處理核廢料壹樣麻煩。
“其實,我想問妳壹個問題。”
我嘗試擡起雙手,無果,想了想,我幹脆用力量控制雙手移動。這樣的操縱方式我還蠻熟悉的。後者沒有說話,但是我知道這是他默許我繼續問的意思。
“如果在妳眼裏她不是我媽媽的話。”我輕聲說道:“那我到底是什麽東西?”
“默認自己已經不是褚冥漾了?”安地爾說道:“妳覺得妳是什麽?怨靈?怪物?還是鬼族?需要我幫妳宣告壹下世界黑王的回歸嗎?相信鬼族余部會很開心的匯聚到妳旗下的。”
“我只是——我應該是妖師吧?”我嘗試握緊手指,然後再松開,黑色的力量擬化成線纏繞上骨骼,像是牽線木偶壹樣,我的手指得以用這樣的方式移動。安地爾教我這個方式的時候跟我說會很痛,用到現在我卻覺得也沒有比平時更痛多少。“妳們都叫我妖師,他們也叫我妖師,我就應該是妖師吧?”
“妳覺得呢?”他問道。
“我不知道。”我誠懇的回答。
擡起的手緩慢而僵硬的按住心口的位置。冰冷的皮膚底下是遍布裂紋和黑紋的骨骼,骨骼下保護著的卻不是心臟,而是漆黑的核心。屬於鬼族的黑核裏卻寄居著和鬼族截然不同卻又無比相似的陰影的力量,而陰影的力量包裹著的,是屬於妖師的靈魂。
妖師是陰影的主人,種族特征讓妖師不會同其余種族壹樣被陰影‘黑’的力量所扭曲。可妖師卻和人類壹樣會被鬼族‘灰’的力量輕松轉變。
第壹次死之前,我被轉變到了壹半。死之前被徹徹底底的凈化,因為我也不知道的什麽理由,才得以保留下靈魂的殘片,進入到盒子外面。作為回歸這個世界的基礎,神給予我的不是第二次生命,而是鬼族的核心。擁有著這樣的核心,可我不是鬼族。
我有人類的外表,我有陰影的力量,我有鬼族的核心。但我既不是鬼族,也不是陰影,更不會是鬼族。我說我是妖師,可妖師壹族早就被徹徹底底的毀滅了,連亡者的靈魂也被徹徹底底的撕裂,然後投送給鬼族作為難得的盛宴……最後我能尋找到的,我能從神的手中再次接過的,只有連自我意識和力量都沒有的,只剩下悲鳴和痛苦的碎片。
“我是妖師,我是從地獄爬回來的怨靈,我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的怪物。”我低聲說道,壹如很多年前我還未進過守世界時壹樣的怯懦,拘僂著肩背,低垂著頭顱:“安地爾,看著這樣的劇目,妳真的會覺得喜悅嗎?”
“——等妳讓我看到結局的那天。”藍發的,身為鬼王高手卻並非鬼族的怪物說道:“我很願意告訴妳這個問題的答案。”
“結局還有多遠呢?”我問道。
“妳還想走多遠呢?”他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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