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早上，振武還要去補習，他拎著背包往弟弟的房門看了最後一眼才下樓。振文總是起的晚，爸媽也都不在，乾脆等到了補習班再打電話給振文叫他起來……
他在樓梯上停下腳步，振文已經起床，連衣服都換好了，正在客廳的小櫃子裡翻東翻西，被翻出來的東西散落在地上，把振文圍了起來。
振武悄聲無息的走到振文後面：「在找什麼？」
「喔幹！」振文嚇到差點摔了手上的東西，「你走路怎麼沒聲音啊？」
「你才奇怪，早上就跟隻小老鼠一樣摸來摸去，你手上那是什麼？」
振文晃晃手上的藥瓶：「夏宇豪啦，他昨晚傳訊息跟我說他跟青哥去練拳擊，結果腰被打到，瘀青了一大片。」他低頭研究瓶上的標籤，「欸哥，萬金油對瘀青有效嗎？」
「是有用啊，但不是塗上去就好欸。還要按它，不能太大力……」
「我知道好不好，又不是沒幫你用過……」振文的聲音漸漸變小，振武的耳朵也一紅。他們都想起小時候，振文總是窩在排球場旁邊看哥哥練習，球員受傷是常態，振文也從每次哥哥受的傷中學到了許多照顧傷口的方法。
他曾幫哥哥處理過小腿上的瘀傷，就算混著萬金油的涼意，瘀青的悶痛被振文尚未長大的手一按，還是讓人難受。但振武只是咬著牙不吭聲，坐在椅子上任振文將瘀血推開，在他的皮膚上暈成一團像星雲一樣的紫紅色。
「咳，萬金油，應該有用啦。」振武拾起地上的瓶瓶罐罐，幫振文歸位，「宇豪哪裡受傷？」
「腰還是背吧，他昨天講得不清不楚的，誰知道啊。今天去球場我再看看。」振文把櫃子關上，捏著萬金油站起身。「反正就叫他把衣服脫了。」
振武一想到振文要幫宇豪掀起衣服，手要在另一個男孩身上遊走，總感覺心中被扎了根刺，渾身難受，但卻也說不上來這難受的感覺究竟源自何處。
是害怕？害怕宇豪跟振文越來越好，最後扔下他一人？還是害怕宇豪的火爆個性可能會帶壞了弟弟？
不對，他自己知道這些都不是原因，原因直白的藏在他心中，只是他拒絕去直視。
「又要去球場找他？」
「對啊。」振文將藥罐塞進側背包，隨口應了一句。
「不准學壞，知道嗎？」
振文愣了愣，隨即用受傷混著慍怒的表情轉過頭來：「夏宇豪又不是壞人！」
「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又懂什麼了，我好不容易交到一個朋友，不會因為以前的那些事情對我有顧忌，還在班上有人欺負我的時候罩我！」
「班上還有人欺負你？」振武拉住振文的背包背帶，將他拽回來面向自己。
「不用你管。」振文沒有回答面色鐵青的甩開哥哥的手，就要往外走。
「振文。」振武喚他的聲音像套索，讓振文停下腳步，「……我跟你一起去找他吧。」
「你不是要補習？」振文現在只想趕快走出家門，逃離振武，卻沒想到哥哥箭步踏到他面前，把書包往地上一扔，堂而皇之地宣告：「我今天翹課。」
「……哥？」被嚇得不輕的振文瞪大眼，一臉驚恐地看著哥哥。「你不準為難宇豪喔。」
「我就只是去看一看，我不會對他怎麼樣。而且，」振文揉揉鼻子，彷彿這樣說出來的就不是違心之論，「而且啊，我就是怕你技術不怎麼樣，讓宇豪受到二度傷害。」
「去你的。」振文貓了哥哥一拳，和哥哥一起走出家門。
宇豪坐在球場邊，看著振文終於走進球場，他還來不及舉手打招呼，就看到振文旁邊跟著仿如大狗般守護他的振武。
「怎麼連振武哥都來了？」兄弟倆在他身邊坐下，振文挨著宇豪，似乎是想跟振武拉開多一點距離。
「他自己要跟過來的，跟我沒關係。」振文氣鼓鼓的把萬金油掏出來，在手裡煩躁的玩弄著。
「所以你哥今天也要猜拳嗎？」
「猜拳？」
「決定今天誰要去買飲料啦。」振文沒好氣地跟哥哥解釋，萬金油的玻璃罐依然在他手裡被翻來覆去，「我跟宇豪都是猜拳決定的。」
「欸欸，傷兵有豁免權吧，我烏青這麼大塊，你們不會想叫我去買吧。」
「太奸詐了吧！」振文肘擊了一下宇豪的腰，平時的宇豪只會不痛不癢，還會打回去，不過振文好巧不巧正好撞到他的傷處，讓他痛的彎下了腰。
「王振文……你為什麼要殺我，我對你這麼好……」宇豪摀著肚子，誇飾般的倒在振文腿上，還挨了振文幾拳，才被王振武臉色不善的拉起來。
振武站在振文面前舉起手：「別鬧了，來猜拳吧。」
振文也舉起手，和哥哥同時唸：「剪刀石頭布！」
振文出布，振武出剪刀。
「嘖。」不滿的咂嘴，本想和哥哥鬧說要改成三戰兩勝，卻被王振武搶了白。「願賭服輸啊，我要喝綠茶，無糖去冰。」
「我就老樣子，珍珠紅茶，正常糖去冰。」夏宇豪懶洋洋的跟上點餐。
「你們真的很賤欸！」振文跳下椅子，從振武口袋裡順過錢包，再把萬金油塞到哥哥手裡，往被艷陽曬的模糊扭曲的遠方街道小跑而去。
振武等振文的身影走遠，才轉向宇豪，宇豪一臉好奇的看著他：「你是不是也知道振文每次都會出布？」
振武挑眉，不置可否：「來吧，幫你擦藥。」
宇豪掀開上衣，左肋下果然有一片瘀血，怵目驚心的暗紅色。兩個男孩都沒講話，一打開藥膏，薄荷的涼味馬上散發出來，在尷尬的氣氛裡顯得特別刺鼻。
振武按著宇豪的側腹，刻意躲開宇豪若有所思的眼神。
「振武哥有女朋友嗎？」宇豪突然問道。
「……沒有，你呢？」
「沒。」宇豪聳聳肩，因為瘀青的疼痛而皺了皺眉，「打工都沒時間了，當然沒時間去想那些。」
「嗯。」振武應了一聲繼續一言不發地幫宇豪處理著傷口。
「振武哥，你是不是擔心我帶壞振文？」宇豪突然的一句話讓振武停下手上的動作。
「什——」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跟振文做朋友？」
「等一下，你在說什麼……」
「我不笨，有些事情我還是看的出來。」宇豪那雙澄澈的眼睛直直盯著振武，讓他無法逃避。「你每次看到振文跟我待在一起，就會一直盯著振文，好像怕我會對他怎麼樣。」
振武張開嘴，卻發現自己沒辦法反駁，只是他沒想到宇豪有注意到這些細節。
他重新閉上嘴，組織好語言之後才再度開口：「不是不喜歡你，也不是覺得你會帶壞我弟。只是有時候在你們旁邊，我都感覺我自己很多餘。」
「這算吃醋嗎？」宇豪噗哧笑了出來。
「笑什麼啊！」振武將手上的萬金油在宇豪身上抹乾淨，將藥罐收好，他在宇豪旁邊看著夏天的晴空，好像這樣就能把腦中的雜亂想法理出個頭緒。
「那就是吃醋啊。」宇豪把衣襬放下來，看著振武，他的語氣直爽誠實，沒有半點虛偽。「欸，其實我很羨慕振文。我沒有爸爸，也沒哥哥，一直都只有我一個人。有個哥哥一定很好。」
「可是我們沒血緣關係……」
「就算沒有血緣也沒關係啊，你是真的很疼你弟，誰都看的出來。」宇豪嘟囔。
「只是之前保護他的都是我，現在變成你。」
「這時候不是應該鬆一口氣嗎？」
「就是感覺我這個哥哥沒用了，有些……失落。」
「你也不用吃醋啦，你在振文心中的地位沒有人能取代，連我都看的出來。」
振武打量著眼前這個少年，不禁對他徹底改觀，他本來以為宇豪就是個講義氣的不良少年，想不到好勇鬥狠的外表下竟然也有細膩的心思。
「我只是希望他能開心，就這樣而已。」
「我知道，我跟你一樣。」
「如果以後我不在振文身邊，請你幫我照顧他。」
「好。」宇豪只是點點頭，但語氣裡的堅定已經給出了承諾。
※
振文提著飲料回來的時候，本還很擔心會看到尷尬的兩人，想不到哥哥和宇豪正用手機連線打遊戲，根本不理他。
他翻了個白眼，將兩杯滴著水珠的飲料塞進兩名網癮少年的衣領裡，換來兩聲驚叫。
「啊啊啊在打會戰啊！」
「振文等一下，這波快贏了！」
「誰管你們啊！拎北買飲料回來還不跟我說謝謝！」
總之會戰是輸了，不過夏天來一杯沁涼的飲料確實能讓人忘記所有煩惱。振武把吸管遞給宇豪。
「振武哥，謝謝。」振武相信宇這聲謝謝裡還有更多的意思，但他沒有點破。
「叫我振武就好了。」振武把吸管「啵」的戳進杯裡，「哥只有振文能叫。」
「欸欸，可是振文也跟著我一起叫青哥欸，你要不要表示點什麼？」
振武捏了一下振文的臉：「怎麼隨便叫人家哥哥，你哥只有我一個！」
振文耳朵一紅，咬著吸管捶了一下哥哥的背。
宇豪看著兄弟倆，咧嘴一笑：「一個弟控一個兄控，你們倆還真絕配。」
※
7月28日 炎熱
今天翹了課，還好爸媽沒發現。文說只要我下次帶他去吃芒果冰，他就會幫我保密。
偶爾這樣三個人一起過個真正像暑假的一天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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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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