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結束午餐回到辦公室的實彌遍尋不著那原本應該放在桌上的東西。 哪裡去了? 他一個箭步離開辦公室,眼見該有人的座位空蕩蕩,靈感突發的迅入茶水間。 正中目標。 「咦?前輩?」 「便當呢?」 「便、便當…什麼便當?」 「還在裝傻?!」 跨步上前揪住玄彌的衣領,實彌發狠的眼神像是生擒獵物的狼王。 「我、不、那個…」如果說出被炭治郎吃掉的話,自己恐怕會被當場殺死,玄彌無法回話,只能僵硬的抓著實彌的手腕。 不回答什麼意思? 自己為了不爽約香奈惠,特地挑了能早點吃完份量又不多的拉麵,盤算好了回來還能享用便當,結果完全失控的劇情走向根本壞事,加上「罪魁禍首」現在支支吾吾肯定做了什麼會讓自己理智斷裂的事。 「便‧當‧呢?」 「那、那個、…已經…已經沒了…」吞嚥口水的動作明顯心虛,隨著眼神的漂移,這句話也越來越消音。 「你說什.麼?」 「我、我說…便當已經…」 「為什麼沒了?!給我做一個新的來!!!」完全沒發現自己已經把人推到牆上,實彌雖然壓低音量但對於憤怒卻毫不掩飾。 反了!這傢伙真的是反了! 文案有夠慘就罷了、讓別人代替開口道謝就罷了、現在連唯一跟自己親身相關的便當都銷毀? 是不是真的看到他氣到中風才甘願? 「因、因為、因為前輩沒有要收啊…」玄彌閉上眼睛,用力卻發抖地擠出自己的心聲「所以我、我才……」 「我有說不要?」狹小的寬度、午休的熄燈與靜謐、只有兩人的茶水間使不死川實彌此刻威脅感暴增,玄彌背脊頂著牆發疼,只是在怒火中燒前輩的面前不敢吭聲。 「啊、玄彌!不死川先生你在做什麼?」上完廁所聽到茶水間有動靜,探頭看看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 「炭、炭治郎等等,你不要,你不能過來!」玄彌緊張的出聲阻止自己的朋友淌入這攤渾水。 不叫還好,一叫原本摸不著頭緒的實彌瞬間接上了線,他扯住原本就打算擠進他和玄彌之間的炭治郎,面貌鬼神般開口「你吃了便當?」 「對!我吃了!」毫不避諱地回看主管的眼睛,炭治郎一點也不怕、理所當然的態度嚇出玄彌一身冷汗。 炭治郎!!!拜託不要間接自殺!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我以為前輩沒有要收,而炭治郎怕便當浪費所以才吃掉的。前輩請不要怪炭治郎。」玄彌手指勾著從剛才到現在都緊捏自己衣領的實彌的手腕,吐出這幾天有史以來最長的一句話。 實彌猛然回頭,眼神掃回玄彌臉上,而玄彌在那雙紫藤色的雙眼中看到所有激烈洶湧的情緒。 跟自己講話就智商降低的不斷結巴,幫別人說話就流暢如三千江水淘淘不絕? 是在跟我開玩笑!? 一時之間不死川實彌不知道要先拿誰發作才好,究竟是這個告白失敗後就畏首畏尾態度障礙的白川玄彌,還是這個總是一臉認真在所有規劃路線上攪局的竈門炭治郎? 「不死川先生才來一個月,鐵定不知道這裡之前的事情吧!」炭治郎直挺挺的站著,抬起右手轉開實彌的牽制繼續說「玄彌他一直都被前一個主管欺負。您剛來的時候,很多問題終於停止了。我本來以為不死川先生是個好人,結果您也要欺負玄彌嗎?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抓住實彌把玄彌案在牆上的手,炭治郎的眼神嚴肅了起來「快點放開玄彌。」 哈啊?欺負? 實彌被潑灑了一臉困惑,一時反應不過來──自己現在看起來像在欺負人嗎? 還沒想通,炭治郎就已經搶入兩人中間,橫在玄彌面前一副英雄救美的樣子看著自己。 「……」放開了手,實彌不知道該說什麼。是自己一開始殘酷拒絕了對方的愛意,視那一晚如飛煙飄散,想要雲淡風輕的繼續只是當主管,事到如今卻克制不住地想從對方身上得到一些什麼,怎麼想都像是個渣男不說,連吃醋的立場都站不住。 「如果不死川先生對玄彌沒有別的意思,就在職場上和平相處就好了吧。不管有什麼情緒或原因,都不要再這樣對待玄彌。」 「是能有什麼意思?」 一句話,卻讓什麼都翻攪了起來。 玄彌扭頭而泫然欲泣的側臉、自己刀子嘴搶快的失言,還有百年前在自己宅邸三人氛圍的畫面。突如其來的沉默,卻成了心裡巨大無比的聲響,彷彿要把三個人的靈魂都炸成碎片。 「之前的主管,總是對我們有很多不合理的要求。」停頓一會兒之後,炭治郎率先打破沉默「主管總是欺負玄彌的善良和溫和。」 「炭治郎…不要說…」玄彌回過頭來抓住炭治郎肩膀,輕聲哀求。 「不行,玄彌。」炭治郎嚴肅但是溫柔「雖然剛才不死川先生對你不太友善,但從所有的觀察包含味道來看,我相信他是一個真正的好人。我想,不死川先生可以信任。」 味道…這小子雖然沒有前世記憶,但還保有前世的能力啊… 所以他肯定也聞出了什麼吧… 可以信任?那個對於夥伴就能無條件相信的毛病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消失! 真是受不了什麼都不記得的人,居然保有所有的特徵,連玄彌也是。 有夠煩人,有夠煩人。 無論我怎麼做,就是逃不了,對吧…… 「說。」雙手抱胸歪靠在牆,實彌恢復了冷靜沉著的樣子看相炭治郎,只是這些耐心和理性隨著炭治郎說得越多,就銷毀得越快。什麼下班前追加工作、不相關的責任和業務範圍交託、沒交代清楚的細節疏漏概括承受,甚至連主管開會的業務資料準備,都成為玄彌身上的擔子,假使出了問題就會被叫進辦公室興師問罪,接著以加強訓練或磨練為理由派上更多的工作。 「明明,我們每個人都努力的把事情做好。而且也曾經試著向上反應過。」說到這裡,炭治郎顯得有點自責「但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沒有下文。我們也只能盡量彼此支援。」 「炭治郎,夠了,不要再說了…」玄彌低著頭「是我自己也很沒用,才拖累你們那麼多。」 「不!絕對不是!」炭治郎轉身握住玄彌的手,非常認真的否定「那不是我們任何一個人的問題。玄彌你不要總是委屈自己和忍耐!」 說不出話。 如果當時年幼的我們,也有人能這樣子堅定的讓我們依靠,即使只是一句話,那一切會變成怎樣? 實彌看著這一幕,彷彿被記憶拉跌而下。 如果當時有人能告訴我們,沒有誰有錯、沒有哪裡出了錯、沒有誰是該為此負責的,我們就會像正常的兄弟一樣。 我們就會是正常的兄弟嗎? 我們能嗎? 我們… 思緒還沒結束,就被炭治郎拉回現實。 「不死川先生,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很嚴肅。目前只有我和玄彌知道這些。在我們還沒想出辦法之前,您就來了。所以,」炭治郎深深吸一口氣「不管怎樣請您不要怪罪玄彌。」 「!」聽到炭治郎這樣說,玄彌整個人顫了一下「炭治郎、你、你該不會想把那些事情也說給不死川先生聽?」他捏緊炭治郎的肩膀「不、不好,不好。」 「說。」緊張成這樣肯定有鬼,實彌心想。 「玄彌,對不起。我曾經答應過你不要告訴任何人。」炭治郎摸著玄彌的手「可是事情不能這樣下去。現在逃過一劫是因為主管暫時不在,但是他回來之後呢?」 「可、可是…可是這件事情跟不死川先生沒有關係……」 「現在除了從總部來的不死川先生之外,你覺得還有誰能救你?」炭治郎此刻很堅定卻也非常溫柔,像是早春的暖陽從樹葉的間隙中細細灑落「雖然面對可能有點痛苦,但如果不去穿越的話事情永遠都不會改變。鼓起勇氣吧,玄彌?」 「………………」沉默延伸著,擺明了沒有想回答問題。 實彌按捺住自己的情緒等待著,同時也看著那身陷恐懼與焦慮的青年──閉眼皺眉,標準的逃避神情,這正是他的弟弟,永遠是他的弟弟──不死川玄彌。 做啥這個樣子?我也很想逃啊!實彌在心裡對自己說。 我何嘗不是想從這些苦難裡逃走?對母親、對你、對過去所有的事情…… 「不死川先生。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就麻煩你了。」炭治郎突如其來九十度的鞠躬,讓被回憶與現實雙面夾擊的實彌心頭震了一下,交叉在胸前的手,不由得捏緊了上臂,而加劇的,是肩膀上的重量。 炭治郎的聲音一直起落,在玄彌薄如絲綢的心鼓上陣陣敲擊,什麼也聽不清楚了、什麼也無法分辨,一個字都沒有辦法啟齒、一個聲響都毫無力氣發出,只能顫抖地將索然無味的空氣吞吐,所有的羞恥、恐懼、壓力和焦躁交織成魔鬼,黑壓壓地對著他鋪天蓋地。汗水浸濕了廉價的襯衫,在依然透冷的月份連同說不出口的「秘密」一同黏在肩胛上。 兩眼發昏。 如果此刻自己是個瞎子,是不是就能躲過所有可能撕咬過來的摧毀性的髮指? 「事情就是這樣。」 陳腔濫調的結尾,卻是此刻白川玄彌的解脫。他完全不敢移動已經把地板看到爛的視線,宛如一改變姿勢自己就會全面瓦解。 「我知道了。」回話者嗓音低沉淡然,聽不出任何心緒,而無法提起臉的玄彌終究不知道對方是怎樣地離開了茶水間。 「玄彌,你還好嗎,玄彌?」炭治郎彎下身安撫因終於放鬆雙腳發軟而跪地的玄彌。 「炭治郎…..」眉間捏得死緊,深怕一放鬆就會瀑洩出所有哭泣「你確定這樣真的……真的可以嗎……」 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所有的事情都會再來一遍、永不停止。 我好害怕。我好害怕這些傳出去每個人投射過來的眼光與言詞。 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從此之後前輩會怎麼樣看待和面對所有關於我的事。 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炭治郎、炭治郎…… 「一定可以的。我相信如果是不死川先生,一定可以的。」輕輕撫摸著玄彌發抖的身子,炭治郎用溫暖的言語包圍著玄彌,而他沒說的是,不死川實彌離去前,自己聞到的那股彷彿要將惡鬼如風斬碎的、天崩地裂的盛怒與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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