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ツイステ│レオヴィル] 命定的寶藏 [G]（完）

自定義吸血鬼，私設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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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Leona桑，能看見陸地了！」Ruggie單手握著船舵，持單筒望遠鏡遠眺，對躺在甲板上曬太陽的船長大喊。

大貓咪兩隻耳朵動了動，才懶洋洋爬起來，慢慢走到最前方。後腦杓被單邊眼罩的綁線勒出一條痕跡，在向後飄揚的深棕色毛髮間若隱若現。久未梳理的獸毛紛亂成結，上頭還卡有鹽粒。
自從放棄王位爭奪後，他就離開了日落草原，和跟隨而來的Ruggie等人一起，開始了四處冒險的海盜生活。
真正出來才會感受到，世界是這麼大。

大到讓他覺得，多年來那麼汲汲營營想要在日落草原上稱王有多可笑，到頭來那裏也不過是廣大世界的一小塊地方，和這艘Savanaclaw號的存在差不多渺小。

經過一年多航行，漸漸也習慣這種濕潤鹹腥的氣味，以及漂泊搖晃的無拘無束。偶爾在太陽下午睡而勾起的草原味道，已經遙遠得像美好的夢。
Leona回房，將附有珊瑚、貝殼與海星點綴的海盜帽扣到頭上，展開羊皮卷確認地圖。戴滿戒指的手在上面來回移動，自言自語。

「從這裏就可以抵達輝石之國嗎？......真期待看到傳說中的狼人與吸血鬼呢。」不曉得這次的目的地能帶給他什麼驚喜呢？

隨海波漂搖的船身忽然震盪了下，Ruggie推開木門：「Leona桑，靠岸了喔！」

「很好，走吧！」

「啊！等等，你房間怎麼都沒收！貴重的東西要放進魔法袋裡收好啊！船上的財寶沒人看守太危險了。」Ruggie碎念著開始收拾，而Leona抱臂倚在門口。
「這種東西再搶就有了吧......喂、你怎麼連那也要收？！......哈阿，真是的。」
最後，所有能搬動的東西都被掃捲一空，Ruggie嘻嘻竊笑，跟在船長身後下船：「這次看他們還能偷什麼！」

重新適應腳踏實地的感覺，腳底還殘留虛浮感。

「……有什麼重要事情再用手機通知聯絡，行了，都去吧。」和船員交代完便照常解散，開始自由活動。

港口的市集相當熱鬧，人來人往，攤販以新鮮海產與異國物品的販售為大宗。兩人一前一後在喧鬧之中穿梭，隨意拐入一間餐酒館。
「歡迎光臨！」

周圍全是人聲與杯盤碰撞的嘈雜，服務生很快為他們端上滿桌酒肉。

「喲、Ruggie。」Leona大口吃肉，邊嚼邊問：「那就是狼人嗎？看起來很普通呢。」

Ruggie淺灰色的眼珠一轉，跟著望向角落銀耳豎立，獨坐一桌的少年：「诶——原來人形的狼人還保有獸化的特徵阿，跟我們一樣.....恩？」
頭上圓圓的大耳一頓，Ruggie和狼人四目相交。

「哇！誒？為什麼？朝我們走過來了！」

「你們兩個，是從哪裡來的獸人？」無袖上衣彰顯整條手臂的線條，飽滿的古銅色肌肉散發野性氣息，和那頭銀白毛髮相互映襯。

「阿...」狼人抓抓頭，補上自我介紹：「我叫Jack，就算你們需要獸人導遊，也不用這麼一直盯著我看啊。」

…...我們不是因為想找導遊才看你的。Ruggie心想。

「你是狼人？」Leona舉著餐刀對人比劃。
「是的。」
「那你應該認識吸血鬼吧？」

「啊？！是有認識...」
「很好，那吃完這頓飯就帶我們去看看吸血鬼吧。」Leona問完自己關心的，就繼續低頭進食。
對座的Ruggie連忙接過話題：「導遊先生，我們還需要購買一些魔法礦石，如果能現場參觀礦洞開採就更好了。目前要求就這些，這樣安排行程的話價錢怎麼算？」

還真是特別的要求阿......Jack思索一陣：「那就給我三千元吧。」接著看向Leona道：「關於吸血鬼，Pomefiore家族在明晚有一場時裝秀，最快也要等到那時候才能見到，我沒有辦法馬上就帶你們過去。至於礦場可以安排在明天上午，確定的話我現在就去弄。」

「恩。」Leona沉聲應答後不再多言，默默於Ruggie和Jack的討論聲中完食午飯。
在確認好明天集合的時間地點並收到預付的酬金之後，狼人便馬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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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聖節快樂！！(*´∀`)~♥

02

Ruggie從Jack身上得到許多情報，其中不乏網紅們愛拍照的熱門景點、獲得眾多好評的伴手禮以及推薦觀光客入住的旅館等等，甚至還有一張遊客必吃必體驗的項目整理清單。
「Leona桑有想去什麼地方嗎？」
「先找個地方睡午覺。」
「啊！你千里迢迢來到輝石之國就是為了睡覺嗎？這也太浪費了！」
「吵死了。」
「那我就自己出去逛逛了...記得要把入住的地址跟房號傳給我啊，老大！」
「知道了，你不要又惹一堆麻煩回來。」
「是是是～」
把棕黃色的耳朵蓋進帽子裡，Ruggie俐落轉身，和自家船長暫時分道揚鑣。

放鬣犬自己行動，草原之獅獨自在大街上慵懶遊走，尋找適合休憩的處所。
街上孩童玩鬧、商販吆喝，各種吃食香氣撲鼻，交織混雜成屬於這座城市的風景。
......明明有這麼多資訊干擾五感，卻仍能從中感受到強烈被注視的感覺。
這該死的熟悉感。
Leona腳步停頓，驟然轉頭，怒視一眼視線來處。
高樓窗口在陽光掩護下根本看不清內部，建築的距離也不近，顯然對方並不打算現身，只是個躲在暗處窺伺的陰險傢伙。
這種侵略性極強的目光讓他想起曾經在日落草原時，有個總愛莫名其妙盯著自己，自稱是獵人的麻煩傢伙。
「哼......」Leona臉色難看起來，加快步伐拐過轉角。

“碰！”
「呃...」Leona後退一步，發現被自己撞到的人戴著墨鏡與帽子，讓人看不清面容。身形高挑，穿著高跟長靴，身上散發淺淡的香氣......讓他下意識認為對方是一名女子。
「抱歉。」對於女性一向特別紳士的Leona連忙道歉，卻被對方打斷接下來的話語。
「不好意思。」中性偏低的嗓音有種氣質，帶著磁性......但毋庸質疑，這是男人的聲音，而且口氣還不怎麼好：「不過，希望你下次出門記得帶眼睛。」
Leona被一隻以黑手套包覆的食指指了指，看見一綹髮絲落從對方帽子隙縫落出，髮色由香檳金漸變成淡紫。
「......什麼！」知道是自己不看路在先，面對如此直言諷刺，來自草原的二王子殿下仍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應對。
「呵。臉挺好看的，別白瞎了這張臉。」
鞋根的叩擊聲逐漸遠去，惱人的視線也早被甩在轉角後頭。Leona嘖了聲，隨便入住一間旅館，準備好好休息。
進房落鎖，將帽子隨意一丟，Leona經過床邊的穿衣鏡，看見鏡中的自己——耳邊不知為何響起剛剛那傢伙的話。
他嗤笑一聲，倒在床上。
…...不男不女的傢伙。

這一覺直接睡到日落時分。窗簾收束在兩側，橘紅色日光直接透射窗戶進入狹小的房間，照在Leona臉上。
嗅到食物的香氣，大獅子悠悠轉醒，聽見旁邊傳來Ruggie清亮的聲音：「Leona桑，起床了，晚餐都買好啦。」
Leona抬手，把散亂的髮絲從額頭一把撸上去，發出一聲沉悶的恩聲——然後繼續賴在床上。
「Jack說明天早上要搭乘列車到另一個城市參觀礦場，然後我們也該買好一點的魔法石給Savanaclaw號當燃料了......」發現船長又沒了動靜，Ruggie只好再次催促：「老大，快點起來！」
「哈啊...知道了。」
Leona頂著一頭蓬亂下床，打了個哈欠，過去桌邊進食。

翌日，清晨洗漱後，兩人依約來到昨天的餐酒館門口和狼人會合。
「這裡因為靠海，所以海鮮都特別好吃，你們可以多吃一點，離開這裡可就吃不到了。」Jack導遊誠懇地建議。
「又不是沒辦法再回來。」Leona雖然用看傻子的目光關愛了Jack一番，卻還是點了份海鮮濃湯與海鮮煎餅。
「我們要去的城市盛產農作，那裏的蔬果都相當美味。」Jack接著介紹，然後看見Leona露出嫌惡的表情。
「呃、怎麼了嗎？」他說錯了什麼？
「哎呀，Leona桑最討厭吃蔬菜了，嘻嘻嘻！」Ruggie在旁邊偷笑。
「你的話太多了，Ruggie。」

03

列車行駛，窗外景色宛如被高速向後拉扯的畫布，護送乘客去往遙遠的彼方。

一出車站，三人就轉乘馬車上山。

山路顛簸，Leona翹著腿在馬車一角閉目養神，自動忽略車廂內外Ruggie和Jack交談的聲音。

陽光從層層枝葉灑落下斑駁的光影，Jack駕車，讓馬匹沿運貨的山道拖著車輪滾動前行，直到礦洞開採區的外圍。

「今天天氣挺適合睡覺。」Leona踏階下車，在原地伸了個懶腰。

礦場區附近的樹木都被砍伐一空，山林伴隨塵土的氣味，讓來自草原的客人有種回歸自然懷抱的感受。
從山上眺望出去，除了底下擁擠的城市，還能隱約看見遠處對面山峰，有座陰森古堡般的建築獨自兀立在高處。

「Leona桑！」

Ruggie的呼喊聲傳來，Leona轉身，朝兩人邁步而去。

洞窟內沒有想像中的黑暗。

正在開鑿作業中的礦洞頂部吊了一排燈，方便人員進出工作。三人跟在一名擔任解說員的老礦工身後，聽對方講述輝石之國引以為傲的歷史，再到挖石步驟的講解。

他們路過那些進行採掘工作的工人，彷彿是什麼來巡視的大人物。

就這樣一路來回礦洞，再到堆滿礦石的倉庫，聽老礦工喋喋不休，展開對各種礦物的介紹......Leona起初還有點興致，現在早已經昏昏欲睡、腹中空虛了。

「喂！差不多該吃飯了。」Leona單手插腰，一手往外攤，面色不耐地打斷解說員的滔滔不絕：「你已經講得非常充分了。」

「啊！我說得太忘我，都忘記時間了。耽誤幾位這麼久真是對不起！」

聽到老人道歉，Jack感到手足無措：「我們才是，非常感謝您這麼詳細的解說。」

給付說好的酬金後，一行人和老礦工道別，乘上馬車回山下覓食。

「雖然他話很多，但講得很詳細，這樣我就更可以放心購買魔法石了！」而且了解的東西越多，除了能免得上當受騙，還能拿去詐騙別人呢！Ruggie在心裡愉快盤算著。

Jack帶他們來到一間知名餐廳，據說這裡的肉都是當天從專門的養殖場送來宰殺，再搭配上本市聞名的新鮮蔬果，每道菜餚都相當味美。

翻閱菜單，周圍的食物香氣爭先恐後撲鼻而來，Jack毛茸茸的狼尾巴不自覺左右擺動：「給我一份招牌燉肉，一份糖漬梨子。」

Ruggie捧著紙袋，咬一口方才在路上買的甜甜圈：「我要一份野菜肉湯。」

「一份涼拌雞絲，辣炒肉，煎肉排，還有葡萄酒。」

「Leona桑的食量還是一如既往的很可觀呢！」

「我可不像你，會為了甜甜圈耽誤正餐。」

吃飽喝足，他們前往商鋪街進行魔法礦石的採購——主要是看著Ruggie和老闆討價還價。

基本上Savanaclaw號的財務一向由Ruggie在管理，身為百獸之王一族的船長是不會管這些瑣事的。

和老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就在這時，突然有個一臉囂張的傢伙大聲喝斥，緊接著一群護衛模樣的人圍上前來。

「喂！小子。這是少爺我看上的魔法石，還不快交出來！」

「啊？！」Ruggie手裡拿著石頭，在原地一楞。
「像你們這種低等的獸人站在這裡簡直汙染空氣，好了，快把東西交給本少爺然後快滾吧！不然的話......」護衛紛紛拔劍相向，刃上閃過一絲鋒利的寒光。

「你說什麼？！」Jack向對方怒目而視，但礙於目前空間太小，必須找機會才能化身狼人形態進行戰鬥——現在，就只能以人身將就攻擊了。

Leona往前踏出一步，從腰間抽刀迎戰：「吵死了，你才是，連低等草食動物都不如的螻蟻。」

眼看爭端一觸即發，小攤販的老闆眼疾手快地把貨物全都收好，貓著身子悄悄往後挪，避免自己遭受波及。

Jack揮舞彎刀，Leona手持西方劍大肆劈砍，手腕翻轉劍花。

架住面前的長劍，猛地下腰避開來自側方的攻擊，接著跨步轉身，猛力揮砍。兩人身法同樣矯捷俐落，刀劍相擊聲鏗鏘作響。

不過轉眼之間，就聽到慘叫聲此起彼落。敵人的鮮血飛濺到百獸之王飄揚的大衣上，為棕灰的畫布潑上刺目的暗色，和點綴在衣邊的海洋相關飾品一起繪出抽象的海灘名畫。

三把匕首突然從不同方向飛刺過來，Jack在對打間扭身躲過一把，眼看就要被刺中，Leona便在此時突然橫躍而來，迅速揮刀一一打落。

「謝了。」雖然平時能從互動中看出兩人的上下關係，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體會到，Leona的實力究竟有多強。

Leona哼笑一聲，和Jack默契地背靠背，然後再次往外殺出去。

人多又如何？對付這種東西，連魔法都不需要。Leona在心中鄙視。

護衛只剩下周身零星幾個，自稱少爺的傢伙越退越遠，臉色難看：「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他色厲內荏的放話後迅速逃走。這種可笑行徑即便見多了，Leona也始終無法理解這種人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在弱肉強食的世界裡，沒有實力還敢挑釁的傢伙就是在找死。

魔法石早就收進袋子裡面，Ruggie為兩人拍手鼓掌，有如故事中受騎士保護的女主角.....接著一個轉身，對老闆關心道：「老闆，你看，我們可是保護了你......所以剛剛那顆黃色的魔法石，就送給我們吧？」

04

洗去下午戰鬥的髒污，用過晚餐後，三人一同乘上前往秀場的馬車。

陰暗的山林響起噠噠馬蹄聲，明明已經入夜，小徑上卻熱鬧地排滿了奔赴同樣目的地的馬車。排除這些人車，在獸人耳裡，蟲類禽類的振翅聲與鳥鳴等細碎響動特別明顯——夜晚總是有放大萬物聲音的神奇魔法。

馬車來到接近入口處，乘客被要求下車進行查驗。Jack出示邀請函，把韁繩交給工作人員：「還有這兩個人，也要一起進去。」

Leona和Ruggie下車後，兩名服務生裝扮的人馬上進入馬車內，檢查裏頭有沒有攜帶危險物品或是偷渡客。

而黑髮工作人員接過邀請函，接著和旁邊的紅髮男子對看一眼，點頭示意。

他們走向這兩個海盜打扮的獸人。

「你們兩個，即使有人擔保也必須要證明自己的實力！」
「Pomefiore家族的大門，只有擁有力量和美貌的人才能被准許進入！」

一人一隻黑手套，分別丟到了Leona與Ruggie腳尖前。

「來吧！比試一場！把手套撿起來！」長劍同時出鞘。

「啊？！」又來？！

黑色鐵柵欄外不遠處的空地，Jack和其他工作人員站到一邊，觀看四人的戰鬥。

經過下午那件事，他完全不擔心Leona會輸，因此全程將目光都放在Ruggie的身上，卻見他的對手莫名其妙自己絆倒自己，甚至還讓劍脫手，彎腰撿了好幾次才撿起來。

Ruggie把刀口架在紅髮男的脖子上：「嘻嘻嘻嘻。怎麼樣啊？要認輸了嗎？」

顯然是使用了魔法，效果看起來是比較側重妨礙、輔助進攻的類型。

「做得不錯，Ruggie。」Leona不停格檔，短兵相接的間隙竟然還有餘力分心誇讚旁邊的戰鬥：「我也差不多該收工了。」

大貓咪收起懶散的身姿，認真起來轉守為攻。手中劍刃如同他延伸的利爪，刀光凌厲，對方根本無法招架他的節奏，就這樣壓倒性結束了這場比鬥。

彷彿一齣促不及防結局大反轉的鬧劇。

進場時間結束，觀眾席暗了下來，所有人安靜而有序的坐在位子上，面對展台翹首以待。

會場內，暖白的燈光集中打在伸展台上，按照流程表上的時間準時開場。

音樂從音響傾瀉而出，曲調輕柔，模特兒依序出場，台下立刻響起一片拍照的喀擦聲，夾雜評論家們幾不可聞的交頭接耳。

燈光變換，那些裝扮宛如精緻人偶的身上，服裝有的綴滿寶石華麗閃耀，有的布料富有光澤花紋細緻，有的則剪裁簡約俐落大氣，每一件服裝都別具設計師的巧思。

「所以說，吸血鬼是哪一個？」模特一個接一個過去，感覺秀都快走完了。Leona等了許久，卻始終不見Jack對他們介紹。

「啊？！我沒說嗎？」Jack一驚，探頭過去悄悄對兩人說：「這裡就是吸血鬼的主場，整個Pomefiore家族都是吸血鬼！」

獅子和鬣狗瞪大了眼睛。

05

燈光暈成會場空間內緩慢移動的淡緗色光點，熾白的聚光燈倏地從遠方投射而來。

壓軸登場了。

細高跟敲擊地面發出叩叩聲響，像要敲開在場所有人的心門。

眼前彷彿閃過一道光，有人影自白光中奪目而來——是一個美麗到會讓人屏息的模特兒。

深紫紡紗長袍帶著點碎金，藉由前襟扣著的蘋果花金飾帶出皺褶，袍擺隨走動搖曳。黑絲勾勒出一雙長腿，棕黃的貂皮圍巾掛在臂彎，增添了雍容華貴的氣質。

香檳金的及肩頭髮梳成大背頭，凸顯出優越五官。

髮尾在後腦勺漸染成淡紫，肌膚白皙細膩，脖頸修長，整個人如同出自名匠之手的工藝品。

他步伐隨音樂節奏踩得氣盛凌人，彷彿天生就該待在聚光燈下受眾人追捧讚嘆。

不帶感情的紫色眼眸，讓Leona想起店櫃裡陳列的紫水晶。

擺完幾個定點姿勢，那模特便轉身踏上回程。觀眾失神地目送他隱入後台......聚光燈散，全場亮起暖白的光，設計師與模特兒紛紛出來謝幕。

那個背影…雌雄莫辨的感覺…總覺得好像在哪裡看到過......。Leona還在默默思考，Ruggie向Jack低聲吐槽：「到底哪裡像吸血鬼？說他們是孔雀一族我還比較相信呢！」

一些設計師與模特們的有趣致詞把會場炒熱得喧鬧起來，最後，輪到藝術總監出來謝幕收尾。

叩、叩、叩......

方才在壓軸艷壓全場的名模再度登台，身姿依舊傲然漂亮......但後面卻多了一道人影。
「Bonsoir à tous！」伴隨抑揚頓挫的奇異腔調，一個頂著金色蘑菇頭的男子翩然登場。

「那是？！」那張熟悉的樣貌，熟悉的嗓音......Leona和Ruggie同時變臉，耳朵尾巴炸毛豎起，上半身反射性往椅背倒彈。

「哈啊......麻煩大了啊......」

「這都要怪Leona桑，非要看什麼吸血鬼......」Ruggie聲音有氣無力，Jack在旁邊一頭霧水。

「謝謝各位今日的參與。」
模特開口，嗓音帶有半空氣的質感，Leona終於想起前面那隱約的熟悉感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啊！是那個不男不女的傢伙！」沒想到墨鏡底下的臉居然是長這樣......
「喂！」狼人愕然，接著渾身僵硬......感受到台上的Vil似乎往這裡瞟了一眼，Jack肯定——他一定聽到了。

台上模特展顏微笑，簡短講完一番話後便回到後台，留下旁邊的蘑菇頭獨自主持。
「......就由身為Larson de amour的我——Rook·Hunt！代表家族再次感謝各位蒞臨Pomefiore時裝秀！願各位的收穫多如今夜繁星，如當空月光皎潔般溢滿喜悅之情~朋友們，期待將來還能夠如今次這般très bien的再次相會！」

三個獸人隨散場人流走出城堡，通過工作人員的指引取回馬車。
平安駛出柵門，沒有遇到任何麻煩......他們不約而同都鬆了一口氣。
「Jack，你家在哪裡啊？這附近看起來很偏僻耶！」由於Jack先前表示過自己家就在秀場附近，因此為了方便，便安排兩人今晚在他家過夜。
「啊，就在附近的森林裡，很快就到了。」

「有吃的嗎？」

「我家裡有一些存糧。」

Jack駕駛馬車，從來時的山路彎進一條小道，與賓客的車流隊伍分開，顯得特立獨行。

小徑人跡罕至，路面崎嶇，顛得馬車搖搖晃晃。
「所謂的吸血鬼也沒什麼，看起來跟那些草食動物沒兩樣。」

「還是比普通人厲害啦。」Jack解釋：「就像我們狼人的狼化狀態，吸血鬼的力量和速度也非同常人，還有一對能夠刺入血管的獠牙，再加上一些特殊能力，其實也是相當厲害的。」
「真的嗎？但是今天跟我們決鬥的那兩個弱到不行欸！」Ruggie從頭上取下帽子，讓耳朵通通風。

「獸人之中也是有弱小的生物，那些被派去打雜的吸血鬼想來也只是實力階層的最底端吧！」Leona躺下來，佔據一整側椅墊，長腿曲起翹高。

「這樣說也沒錯……我們到了。」

06

「哇！這就是狼人的村落嗎？」山間樹林里藏有族群的聚落，讓客人想起一絲來自草原的記憶。
隨便找空地停放馬車，Jack把馬牽去馬廄，和特地出來迎接的族長打了聲招呼。
「這麼晚了，您快回去休息吧！」

老者佈滿歲月痕跡的臉上帶著慈祥笑意，拄著雕刻繁複圖騰的木杖慢慢走著：「知道了...哎對了，小Jack，有朋友在你家等你喔！」

「誒？！」該不會......？！
「小Vil很久沒來了呢。你也知道，畢竟還是很多人對他......所以我就直接讓他在屋子裡等你了。」族長感嘆著：「他也不容易啊......好了，你快帶客人進去吧！」
「我知道了，謝謝您。」Jack向族長鞠躬行禮：「晚安，您也早點休息。」

老者擺擺手，慢慢往另一個方向走開。

這裡只是狼人的其中一支部族，因為人口不多，村子面積也不大。他們像在密林圍繞的空間內與世隔絕，大小不一的樹屋、木屋和石屋錯落環繞，排列不算整齊；空地角落積有成堆的落葉，葉片是獨屬於秋季的橙黃。
「這裡的地形不好守，很容易就會被敵人給攻陷。」Leona稍微觀察了下周遭環境，對他們安居此地的理由感到疑惑。

「我們這裡很安全啦！真的有什麼戰爭的話也是有秘密武器的，不用擔心。」Jack帶兩人往自己家走：「呃，對了，剛剛族長說有人來找我，現在正在我家裡，你們可以先在院子裡等等嗎？」
「你該不會要趁機把我們關在門外一整晚吧？」Ruggie開玩笑道。

Jack正要回答，家門卻突然從裡面被打開。

「好久不見了呢，Jack。」

佇立在門口的身影閃過耀眼的光芒——正是在時裝秀上初見便令人忘記呼吸的美麗模特。髮型仍保持著大背頭，但身上已經換了一套服裝，臉上也改為淡妝模樣。

「阿...是，好久不見了，Vil桑。」

「唔哇......Jack，我之前真是太小看你了，抱歉。」Ruggie拍拍狼人肩膀，沒想到這傢伙還有金屋藏嬌的本事，甚至對方還是個超絕美的吸血鬼。
「啊？你在說什麼？」Jack很困惑。
「啊啦，像你這麼老實的孩子，還認識這種無禮的傢伙啊。」Vil伸出食指貼在臉側，歪頭壞笑著看向Leona，眼含挑釁：「把這種人帶進家門，不怕教壞小孩子嗎？」

「是嗆辣型的阿......」Ruggie嘟囔著，兩手一攤：「不過啊，我們並沒有做什麼無禮的事情吧？」

「哦？你以為你們今晚在台下說的話我都沒聽見嗎？」Vil兩手插腰：「你後面那個穿著散發暴發戶品味的馬鈴薯可是給了我相當不得了的評價呢！」

「啊哈哈哈...」Ruggie乾笑幾聲：「原來是這樣啊......」

「喂，誰是馬鈴薯了。」Leona不滿地抗議。

這傢伙，明明全身像是灑滿了碎鑽一樣奪目，說起話來卻刻薄到不行。果然，越是鮮豔的東西越有毒嗎？

Savanaclaw號的船長趿著露趾涼鞋走到名模面前：「你又不是這裡的主人，Jack要讓我們住這裡還輪不到你來說話吧。」

「我不過是好心給點建議而已，是我太多嘴了嗎，Jack？」

「誒？那個......」Jack想說點什麼，但那兩人很快又吵起來，完全沒有要理會別人的意思。

「我也好心給你一點建議吧，不會說話就多閉嘴，不然總有一天會受到教訓的。」

「哈！誰的拳頭大誰就是真理，打不過我的傢伙就算不滿也只能乖乖忍耐，這世界上有榮幸讓老子我溫柔對待的傢伙簡直居指可數。」

「什麼？居然還有這種人存在嗎？」Vil瞪大雙眼，用全身動作來表達他的驚愕：「溫柔以待什麼的，該不會是只有你自己以為很溫柔吧？」

木門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被關上，Jack早已繞過兩位帶Ruggie進屋休息。

07

到最後不知道怎麼吵的，Vil也在Jack家中留宿了一晚。

清晨的山中氤氳起薄霧，日光透過濕氣，照亮山間蓊鬱的樹林。空氣微涼，清新的山風拂面而來，帶給人平心靜氣的暢然。

Jack照往常早起進行每日鍛鍊，繞山跑幾圈後，回程在村莊出入口看見了一個來訪者。

「Bonjour，Monsieur老實！冒昧前來失禮了，希望沒有打擾到你。」Rook取下帽子，對狼人優雅行禮。

「阿，早安，Rook先生。你是來迎接Vil桑的吧？」Jack自然把人迎進家門，讓他在客廳先等一會，然後趕快跑去浴室沖洗沐浴。

於是，Leona和Ruggie一下樓，就看見一個蘑菇頭正笑吟吟看著他們。
「切......出現了啊，怪人。」Leona停住腳，而Ruggie已經往階梯踏回幾步，兩人瞳孔同時縮成一條直線。

「噢！貴安，獅子之君！Monsieur蒲公英！在此相遇，真是命運美好的安排！」Rook走上前打招呼，聲音聽起來非常愉快：「許久未見，很高興兩位依舊安好。不過，在獅子之君身上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實在很好奇是怎麼一回事呢？」

「你們兩個，堵在樓梯做什麼？」

Leona和Ruggie轉頭，看見Vil換了一個髮型。兩側頭髮編成辮子，綁到後腦杓合成一束後，垂落在後方的及肩髮絲上，變成公主頭的造型——也許是前面有Rook的關係，今天的Vil，看起來比昨天溫柔許多。

「早安，毒之君。今天的你，還是一如既往地Beauté！」Rook有如舞台劇角色深情演唱的動作，一手彎折，手肘懸空指尖置於胸前，另一手則大方敞開，仰起的臉上洋溢著充沛的喜悅，彷彿能看見有花朵在他背後勝放。

Vil拾階而下，連帶兩位獸人也一起下樓。

真是所謂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能親眼見到毒之君與獅子之君站在一起的畫面，我的心靈彷彿受到了無與倫比的洗滌！」

「沒想到你也離開日落草原了，Rook。」Leona揉揉額角，打斷他的讚頌。

Ruggie在一邊觀察道：「加入吸血鬼家族之後看起來似乎比以前更精緻了！」

「畢竟在獅子之君與Monsieur蒲公英離開以後，草原空曠寂寞了不少，讓我也想到其他地方看看。」Rook搖頭嘆息，接著精神起來：「是命運把我帶到了這裡。如今能侍奉於毒之君左右，追求極致的美，是我作為Larson de amour最大的榮幸！」

他轉頭徵詢Vil的意見：「今日難得遇見舊友，我可以招待他們到城堡裡嗎？」

「什麼？！我才不去！」

「我也不用了！」

「我並沒有限制你邀請客人，Rook。」Vil看了眼另外兩人，勾起嘴角：「而且，我也很想讓這些新來的馬鈴薯見識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美。」

「喂！都說了我沒說要去啊！」為什麼好像擅自就決定好了？！

「你們已經要出門了嗎？」Jack下樓，不解地摸摸腦袋：「呃…需要我推薦早餐嗎？」

看出Jack人在狀況外，Rook便對他解釋：「獅子之君與Monsieur蒲公英是我的舊識，我正要帶兩位到城堡共進早餐，好好暢談一番呢！」

「原來是這樣，真是太巧了！」難怪昨天他們的反應那麼奇怪，原來是認識的啊！Jack恍然大悟。

「哈啊…這傢伙，不聽人說話的毛病還是沒改啊……」眼看事情已經變成這樣，反正接下來也沒有計畫，Leona便不再堅持拒絕。

Ruggie兩手疊在腦後：「Leona桑又放棄抗爭了呢！」

「......因為這傢伙很麻煩啊。」

「說起來，你家其他人呢？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在？」Vil轉頭問Jack。

「家人剛好去拜訪親戚了。」

「這樣啊，那你也一起來吧。」

「噢！Monsieur老實也要加入嗎？真是太好了！」Rook打開大門，屋外陽光照得他身後一片燦爛：「那就走吧，各位！」

Jack很是不好意思地把韁繩交給堅持駕駛的Rook，和其他人一起坐進車廂。」

從狼人村出發，馬車一路奔馳，伴隨Rook興致高昂的現場演唱，歌聲飄揚在山澗之中。

「喔喔~~美麗的我所愛的Pomefiore~~~♪」

08

「輝石之國還有很多城市可以遊玩，每個地方都有不同的文化。」Jack攤開地圖，可以看見輝石之國被劃分成好幾個城市：「我建議你們直接在輝石過冬，等到春天再啟航。」

「感覺是個好主意！」

小小的車廂內，Ruggie和Jack你問我答，從外面傳來的歌聲被耳朵當成背景音過濾處理。Vil身上的香味被空間無限放大，瀰漫整個車廂，讓獅子感覺自己的領地被嚴重入侵。

這讓他很不自在。

Leona蹙眉看向對面的Vil：「我都聞到你身上的香水味了。」

吸血鬼立刻將視線從窗外移到獸人身上，心情很不錯：「很好聞的香氣對吧？這可是我自己調配的香水。不覺得很適合我嗎？」

「......嗯。」

Vil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畢竟我的美可是花費時間與熱情所完成的。你聞得出香水裡有什麼氣味嗎？」

從香料到藥草，兩人莫名開始了關於植物的各種話題。

Vil抬手把髮絲掛到耳後，侃侃而談間流露的大方自信，自然散發出令人目不轉睛的美。

「雖然如此，但這種花是有劇毒的。」Leona出言提醒。

「美麗的花往往是有毒的，不過，這不也是它的一種魅力嗎？」Vil偏頭一笑，Leona忽然發現，自己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款香水的味道。

一行人踏入城堡，沿路都能聽到吸血鬼們向上位者問好的聲音：「Vil大人，Rook大人。」

路過昨日的會場，還能見到許多人進進出出，搬運器材，收拾整理。

踩在光可鑑人的地板，Ruggie都忍不住放輕腳步。

走在最前方的Vil突然靠近他：「喂，你的衣服不會太大了嗎？如果不是適合的尺寸，體型也會看起來很難看的。還有，抬頭挺胸！你們獸人怎麼老是喜歡駝背呢？」

「唔哇！你的手好冰！」Ruggie反射性想甩開被抓住的手......卻沒成功。

「啊啦...我為我突然的行動感到很抱歉。不過，你的反應也太大了吧？」Vil鬆手，表情無奈：「等等吃完飯借你縫紉機改衣服吧？就算是馬鈴薯，也該好好包裝一下啊。」

雖然能從衣服上看出縫補的痕跡，但依然沒能改成合身的大小。不過大衣的皮毛很好，上面海洋元素的裝飾物倒也和海盜相得益彰......有時候野蠻又直接的藝術表達似乎也不失為一種大膽的美。

「不用啦不用啦，我覺得這樣就很好了。」

「好吧。」Vil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多看了幾眼海盜服，記下方才的靈感。

五人在長餐桌用餐，桌巾是和窗簾一樣的藍紫色，花瓶裡插著今日剛摘採的鮮花。

一時之間無人說話，只有餐具和盤碟偶爾發出撞擊音。吸血鬼們使用刀叉的方式相當標準，即便是進食這個行動也保持著從容優雅。

Ruggie主動打破這份靜默，邊吃肉邊說：「你們吸血鬼不是喝血就可以了嗎？為什麼要吃東西？」

Rook吞下嘴裡的食物後才開口回答：「Non non，食物的美是無法被剝奪的，Monsieur蒲公英。雖然沒有營養和熱量，但我們還是可以品嘗出味道。」

「哇！吸血鬼真是神奇的生物！」鬣狗尾巴晃啊晃的，淺色的眼眸裡承滿了好奇：「你是為了追求那什麼...極致的美，那Vil桑也是為了追求美麗所以才變成吸血鬼的嗎？」

Vil放下刀叉，拿取餐巾擦嘴，開口對Ruggie認真解釋：「我無法改變我天生是吸血鬼的事實，能擁有長生不老的永恆美貌，代價是冰冷堅硬沒有心跳的身軀。有些東西注定無法改變，但我仍然可以努力在能改變的地方讓自己更加美麗。」

Leona咀嚼的速度減慢，似乎有所觸動。

「為了美，無論付出怎樣的努力都不可惜，對此，我一直都是全力以赴的哦。」

「誒——」Ruggie垂下耳朵：「聽起來好累，如果沒有好處，我才不會這麼努力呢！」

沿螺旋階梯來到二樓，純色絨毯鋪設在會客室的各個沙發前，承接貴客腳下的疲勞。

Rook手執茶壺，往杯中倒入泡好的茶水，一一放到每個人面前：「請用。」

「我已經要人去收拾出兩間客房，獅子之君和Monsieur蒲公英就不要客氣地住下來吧！」他落坐後，見到旁邊毛茸茸的狼尾巴忍不住見獵心喜：「可以讓我摸摸你的尾巴嗎？」

蓬鬆的尾巴溫熱柔軟，手感非常好。Rook將它放在腿上輕輕撫摸，對Leona與Ruggie的拒絕聲充耳不聞。

「一想到能和幾位一起度過這個冬季，就讓我感到雀躍不已，宛如春季已經翩然降臨！」

「對了，等下就讓我帶你們參觀吧！這座城堡可是歷史悠久，不愧為Pomefiore家族的驕傲，更有著能與毒之君相稱的高貴！」獵人舉例幾處會客室裡的佈置：「神秘典雅的紫色就如同毒之君寶石般的雙眸，天生璀璨耀眼的容貌讓人見之難忘，卻仍然不斷充實自身努力進步，從內而外散發生生不息的力量......真的是，Beauté——100點！」

Vil閉了閉眼：「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我也知道，Rook麻煩你不要說話了。」

09

參觀城堡並吃過午餐，Leona打算回房睡午覺，而Ruggie在通知船員要在輝石過冬的消息後，為了去港口繳納船位的租金，便和Jack一同下山離開。

Rook則換上運動裝束，開始屬於他的狩獵時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

身邊一下又安靜了下來。

Vil翻動書頁，房間內的梳妝鏡倒映出他的身影，畫面靜謐而美好，一下午的時間就這麼不知不覺流逝。

待他闔上書本，窗外已是日落晚霞。斜陽餘暉映得天幕一片亮橘，烏鴉啊啊叫了幾聲，走廊上的人影被拉得很長。

Vil敲了敲客房的門。

Leona用枕頭埋住耳朵，然而門外的人並沒有放棄。敲門的聲音卻越來越大，還變成高頻率的節奏——門聽起來都要被砸破了。

「Leona，開門，我知道你在裡面。」是那傢伙的聲音。

百獸之王煩躁地翻身下床，一把拉開門，用夏綠色的獸瞳惡狠狠瞪視對方：「幹什麼啊！」

「......你是提早進入冬眠期了嗎？出來活動活動。」Vil沒想到這都什麼時間了，Leona竟然還在睡覺：「要一起去買東西嗎？我想要買新鮮的水果了，也想要能搬東西的人呢！」

Leona輕嗤一聲：「如果你不總是用那種趾高氣昂的語氣說話，我也不是不能考慮一下。」

Vil突然笑了出來。

「行吧，海上漂流的馬鈴薯。不過出門之前也該整理一下你的頭髮吧？這種亂糟糟的模樣，我可不允許你站在我身邊。」他邁開長腿，走進房間：「到這裡來，坐下。」

臉側頭髮綁成兩條細細的辮子，長到肩胛骨的頭髮被梳理整齊，巧克力棕的毛髮因為打結過多而散落不少在地。

過程中，Vil解開他的單邊眼罩，看見眼部留有一道凌厲的刀疤......卻沒多說什麼。

「你看，是不是好多了。」Vil捏捏Leona的耳朵，馬上就被打開手。

Leona對著鏡子不予置評。

「學會了嗎？以後自己綁辮子，頭髮才不會老是從旁邊掉下來。」

「知道了，少囉嗦。」獸人不耐煩地站起身，不管吸血鬼還在原地收拾東西，就手插口袋大步往外走。

「喂！Vil，跟上來。」他站在房間門口回頭道。

「不要命令我啊，Leona。」

夜幕逐漸籠罩大地，夕陽終於完全沒入地平線之下。將黃昏夕暉取而代之的是昏黃燈光，一盞盞亮起，宛如蕭瑟秋風中的明亮燭火。

Vil收傘，和Leona並排走在街道上。

有些店家亮起燈，有些則準備收拾回家吃晚飯。Vil時不時停下腳步，在水果攤前挑挑揀揀，高貴的穿著與墨鏡帽子讓他顯得可疑且與此地格格不入。

畫面實在太過詭異，讓Leona忍不住笑著拿出手機拍下照片，還被當事人發現了。

Vil一向對這種事相當敏銳：「哦？看我看到入迷了嗎？」

他慢步走到Leona面前，像隻優雅的豹子，也像開屏的孔雀：「這也沒辦法呢，畢竟人因為有人欣賞而美麗。」

晚風吹來熟悉的香水味：「所以，即便更加地為我沉醉，也沒有關係的喔。」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自戀。」

看到那張臉扭曲起來，Leona心理感到一陣愉悅。

「都幾歲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挑食，也不看看自己的臉適不適合老牛裝嫩草。」

「哈，有些人即使一天到晚照鏡子，也沒辦法變得更年輕，真可惜阿。」

「你說什麼，不是你這顆不知禮數的馬鈴薯冒犯在先嗎？是不是想變成薯泥啊？」

「每天開口閉口馬鈴薯的真是不知所謂，就算你說再多次我也不會吃的。」

「哈啊？在這裡白吃白喝的傢伙還敢浪費食物、對我無禮，是誰給你的勇氣？Rook嗎？」

「我可是你親自迎進來的貴客，代表的是你的臉面吧？沒聽過請神容易送神難嗎？」

「噢！親愛的Vil君、Leona君」

「你閉嘴！」兩人異口同聲對Rook封口後繼續拌嘴。

Ruggie和Jack在餐桌上你看我我看你，在彼此臉上找到相同的茫然。

10

日子就在吵吵鬧鬧間迎來了初雪。

Jack來進出城堡的次數比從前增加許多，基本上都是為了和他們幾個一同出遊。而Vil和Rook因為名氣和陽光等原因需要遮掩，每次都全副武裝，反而更引人注目。

兩個海盜不明白，為什麼這兩個吸血鬼明明白日外出很麻煩，卻總是硬要跟過來。

「穿成這樣的我，也美麗的無懈可擊，對吧？」查覺到Leona的視線，Vil撐傘靠過去問道。

Leona在傘下無言地翻了個白眼，轉移話題：「這條街怎麼都沒賣吃的？」

「這裡是手工藝品聚集地。很多沒有資金開店的學徒跟工匠會像這樣擺攤，有時候意外能發現一些好東西哦！」Vil邊走邊解釋，忽然停下腳步彎腰去看攤販上的擺飾：「這個設計......真是特別。」

「……傘給我。」Leona自然地握住傘柄，之後一路上再也沒有放開。

「雪花飄搖的街道，美女與野獸共演相合傘......實在是，Trop parfait！」Rook兩手歡呼般朝上空伸展，傘面上的積雪從高處墜地，Ruggie及時從原地跳開躲過一劫——看來要將安全距離拉得更遠了。

「什麼？」Jack抖了抖耳朵：「你在說撐傘嗎？如果你要的話，我也可以幫你撐。」

「非常好Monsieur老實！你也非常Romantique！」

「呃、多謝？」

路過巷口時，突然有個人從後面衝過來，抓住Vil手中的皮夾就想往暗巷跑。

吸血鬼墨鏡下眼神一凜，用另一手迅速抓住搶劫犯的手腕向後彎折，長腿俐落網對方膝窩一踢，把人踹倒後抬腳踩上他的後背，動作行雲流水，全程不過幾秒鐘。

犯人趴在地上慘叫著求饒，Ruggie渾身一激靈，覺得這傢伙的手肯定骨折了。

「別在地上吵吵鬧鬧的阿，真是的......快滾吧。」用鞋跟狠踩幾下後一腳踢開，放過這個已經教訓得差不多的傢伙。

「偶爾也有這種認為能憑藉力量贏過我的愚蠢之人呢。」Vil轉頭見到Leona看著自己瞳孔放大，撐傘微微弓著身子的奇怪姿勢，頓時愣了下：「怎麼？......別為這種程度的事驚訝阿。」

他放輕腳步走過去，拍拍Leona的手臂：「時間差不多，該回飯店好好做準備了，晚上可是要參加拍賣會阿。」

主辦方承租市中心一間大型劇院作為拍賣會的舉辦地點，傍晚時分，前來參加的賓客與馬車絡繹不絕。

一隻綁帶長靴踏出馬車廂門，緊接著纖長人影落地......抬頭便是輝石之光。

金髮梳理成英氣的大背頭，巧奪天工的五官上繪有藍色眼妝和黑色口紅，搭配披風下普魯士藍色調的服飾。衣服綴滿葛布蘭式花紋與荷葉邊，束著寬大腰帶，整體呈現哥特式風格的繁複華麗。

「那是Vil．Schoenheit！」「他也來參加這場拍賣會嗎？」世界第一名模的現身，讓四周開始竊竊私語。

舉手投足間氣勢昂然，和他對上眼彷彿就要被捕獲靈魂。

Rook跟在他身後，而不想備受矚目的三名獸人則自動和發光體保持安全距離。

一行人進入會場，跟隨服務人員進入二樓包廂——能夠享有包廂的，只有主辦方認定的貴賓。

桌上擺有水果點心，Leona雙臂展開放在沙發靠墊上，整個人向後陷進去閉目養神，顯得相當舒適。Jack吃起水果，旁邊Ruggie咬著自己按服務鈴點來的甜甜圈，一邊應付Rook的搭話。Vil翻閱完拍賣清單，把平板放回桌上：「你們也要看看拍賣品嗎？」

「我要！」Ruggie抓住機會，成功逃離Rook莫名其妙的各種話題。

「這次有什麼感興趣的東西嗎？」失去獵物的獵人轉頭詢問Vil，Leona也睜開眼睛，看向對面盛裝打扮的吸血鬼朝外遠望的側顏。

「這次有來自珊瑚之海的美容原液，如果沒有抬價到太離譜的程度可以拍下來。」

「阿、是你總說特別好用但是產量卻很少的那個東西嗎？我也很好奇那究竟是從什麼海洋生物身上萃取的黏液呢！」

兩人說話間，舞台燈亮，拍賣會終於開始。

拍賣會的商品一向五花八門、無奇不有，Leona和Ruggie甚至還看到來自他們日落草原的東西，價格翻了好幾倍。

「簡直是暴利啊......」鬣狗的眼睛都亮了。

賣品一樣樣被拍出，氣氛在主持人熟練的掌控之下完全不冷場，Rook對此讚許有嘉。

工作人員送來Vil拍下的美容原液，Ruggie則觀察著拍賣品與最終成交價格，計算這段時間搶來的財寶在輝石之國價值多少。

Jack和Leona閒著沒事，叫了酒到包廂裡，邊喝邊隨意閒談。

等到拍賣會結束後，吸血鬼帶獸人來到附近的推薦餐廳用餐——Rook對他們強行推銷鵝肝醬料理，可惜沒能找到知音。

11

「我覺得我嘴裡還有那東西的臭味！」散步回飯店的路上，Ruggie耳朵委屈的垂下，整張臉都皺巴巴的。

「我有能夠壓制噁心感的藥劑，你需要嗎？」Vil有點擔憂。

「需要、需要！真是太感謝了！」

「誒？！反應這麼誇張嗎？……沒想到連蒲公英都吃的Monsieur蒲公英，會無法接受鵝肝醬的美味！」

「不要拿那種又腥又臭又爛的東西和蒲公英相比！」

「什麼？Ruggie你竟然吃蒲公英嗎？」Jack驚訝地問。

「蒲公英可以做成沙拉、拿來熱炒、還可以泡茶......對於我這種窮人來說可是十分值得感謝的雜草呢。嘛，對你們幾個來說大概永遠也不會理解吧！」

前方隱約傳來吵鬧的聲音，繼續往前走，便看見一大群人正在海邊進行械鬥，場面一片混亂。

「我們從旁邊繞開吧？」所有人同意Jack的提議，踩在靠近樹林的雪地，與那群人保持距離繼續往前走。

「你們、你們終於來了嗎？快過來救命啊！」

直到一大批人朝這裡包圍湧來，獸人與吸血鬼才發現那句救命原來是對他們喊的。

除了下午那種小小的當街搶劫，偶爾也會像這樣遇上一群團伙找碴、鬥毆等事件。來自草原的客人不由得再次感嘆人類社會的奇妙——居然能夠容納這麼多行為邏輯莫名其妙的低智存在。

不過是對這邊喊個救命，竟然就把他們也當作是敵方的人馬了。

利器突刺的破風聲傳來，Jack拔刀，Leona揮劍，Vil動手擒拿，轉身飛踢，優雅的把好幾個人摔到地上，宛如在刀光劍影中舞蹈。兵器錚鳴間，Rook躲到樹林中放箭，Ruggie則伺機在混亂中遊走，用魔法妨礙敵人，遠攻和輔助搭配掩護著近戰。儘管他們實力強大，但對方人數眾多，像這樣小打小鬧還是相當浪費時間。

「真是一場鬧劇阿。」不想承認鵝肝醬其實挺好吃的大貓咪決定狠狠教訓這些擋路的雜碎。

「你們幾個，給我躲遠一點！」Leona收劍，從魔法袋中拿出法杖往前衝。強力的防禦魔法抵禦了一切法術攻擊，迅捷地跳躍挪騰躲避所有物理攻擊，身影很快就被人群給淹沒。

「唔哇！Leona桑要使用大型魔法了，大家快跑！」Ruggie一面用匕首護身一面大叫，Jack瞬間變身成白狼將他叼到背上快速朝遠處奔跑。

Vil和Rook以傘作為承載物飛到半空中，看見部分敵人聽到Ruggie的話也跟著四散逃開。

「屈服吧！王者的咆哮——！」四周所有一切乾枯，連同白雪都化為風砂，以百獸之王為中心大肆颳起，煙砂瞬間模糊視野。

這就是Leona的unique魔法。

不分敵我的強大攻擊力，對於日落草原來說卻是如同災厄般的存在。

「何等的壯闊！這就是Leona君令人震撼的絕對強大！每次看到都覺得心潮澎湃！」

Vil默默使用防禦魔法，防止自己完美的髮型和一身華麗裝束被砂塵給弄髒。

他可是很喜歡這套衣服的。

待砂塵平息，周邊眾生躺倒，只餘Leona一人站在原地……宛如一場無聲的臣服。

他很憎惡自己unique魔法所帶來的乾旱，卻又喜愛它強悍直接的攻擊力。

明明恨不得想坐上那個王位，最後卻夾著尾巴逃到了其他地方。

有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阻擋視線的大量砂塵，似乎也讓他迷失了前進的方向。

「別發呆阿。」Vil翹著一雙二郎腿，腿間夾著傘柄，即使飛在半空中也宛如坐姿優雅的貴族。大貓咪抬頭對上那雙剔透的紫色瞳眸，陷入了片刻的怔愣。

吸血鬼總是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動了動腕部：「快點過來。」

月光灑在Vil身上，也照亮了Leona的眼。

塵埃落定。

12

「Leona前輩的unique魔法好帥氣！」Jack尾巴瘋狂甩動，臉上是非常崇拜的表情。

「這沒什麼。」

狼人握拳：「我也會更加努力，有朝一日一定要變得和您一樣強大！」

「呵，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唔喔！」

Vil看這老實又有趣的孩子熱血上頭，彷彿下一刻就要化身白狼對月長嚎。

「你們幾個，真的很髒。沒洗澡之前都不准靠近我。」吸血鬼加快腳步，後頭的Leona踩他留在雪地上的一排腳印，尾巴緩慢搖晃。

世界一時安靜得只剩下海潮聲，Leona偏頭，在獵物背後對Ruggie比手勢，不安分的尾巴散發蠢蠢欲動的氣息。

——對於貓科動物來說，這種命令句通常只會激起反效果。

Ruggie足尖蹬地，猛地向前衝刺，成功突襲前方那件黑色披風，還嘻嘻笑著：「Vil桑明明也打架了，讓我幫你看看哪裡弄髒了吧！」

「等等，不要拉拉扯扯，我可不記得有叫你幫我整理衣服！」Vil感到莫名其妙，駐足轉身，拍開鬣狗的手。

Leona趁機加大步伐繞到吸血鬼面前，瞳孔在夜色下成為放大的圓點，露出桀敖不馴地笑容：「哦喔，這裡好像有砂？」食指輕佻地勾起繫著披風領口的金屬鍊，另一手輕拍Vil胸口：「把你衣服弄髒還真是抱歉阿。」

冰冷修長的指節捏住他的手腕：「突然這麼殷勤是想做什麼？不需要你們的服侍，給我退下。」

月色朦朧，Vil甩開那隻溫熱黝黑的手，指尖還殘留對方脈搏的跳動。

搭乘飯店電梯，Vil對鏡子整理儀容，忽然嗅聞到自己的衣袖，發現在平時的香水味中帶了點隱約的汗臭味，忍不住驚呼。

「跟你們這些流汗的傢伙待在一起結果都沾上味道了......簡直難以置信！」

熱血過後的狼人默默躲在角落，不敢說，比起汗味，他覺得Leona和Ruggie故意蹭到Vil身上的氣味還比較重......。

「Vil，草原自由的野性氣息與你身上都市的神秘冷香風情各異，卻又相輔相成，只有你與Leona能駕馭這樣的完美！」Rook的聲音在電梯迴盪，手指向鏡面：「你看，即便在汗水之中 ，也完全無損你的美麗！」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Leona也就只有那張臉好看而已。」Vil和鏡中的獅子對上眼，幾秒後電梯開門，便自然轉移了視線。

每次看到這張陽剛英俊的面容，就忍不住覺得——實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可是如今他又想不出，除了像這種霸道張揚、懶散粗魯的模樣，還有什麼樣的性格才能夠配得上這張臉。

從拍賣會回來之後，Vil就把自己關進實驗室裡研究美容液，連吃飯都在裏頭解決，眾人一連好幾天都見不到他人影。

因此一大清早在城堡外看見Vil，讓Leona很是訝異。

更讓他驚訝的是，正在跑步的對方大剌剌暴露在陽光之下，而且臉上看起來氣色紅潤......就像個人一樣。

薄紅的面頰，讓他聯想到春日裡百花盛放的場景......還挺好看。

這一大清早的，他是不是還沒睡醒。

「你這是終於下定決心要洗心革面，好好做個人了嗎，Vil。」

「沒看見我在運動嗎？倒是你，難得這麼早起來，是什麼特別的日子，需要你到山上唱山歌嗎？」

「運動......？你一個吸血鬼，在做什麼多餘的事情...嗯？！」Leona伸手去捏Vil的手臂，發現全然不似平時的冰冷堅硬......嚇得他接下來出手襲胸，想確認對方裡面是否還有心跳這種東西。

「你的驚訝看起來不是作戲，這次我就原諒你的冒犯了。」Vil推開Leona的手：「別擋路，我還要回去做早餐。」

「做早餐？！」

「自己要吃的東西當然要自己把關阿，營養可是很重要的。」吸血鬼上下打量獸人肌肉線條緊實的身材：「Ruggie在這方面倒是把你照顧得很好呢。」

「開什麼玩笑，今天是愚人節嗎？你又無法吸收營養，搞什麼營養學...等等，你現在到底是人是鬼？」

「哼，我現在藉由魔法藥劑短暫讓自己的細胞產生活性，如同人類一般。因此在這段時間，我可以鍛鍊來雕塑肌肉、保養頭髮和皮膚、吸收營養利用臟器排除毒素等等，相當於一種定期保養。」

Leona挑眉：「哦？也就是說，你現在很脆弱了？」

「風險跟收益是成正比的。你想出手的話大可以試試。」

「我可還沒淪落到要欺負弱小的地步。」

「真是的，被你耽誤太多時間了。」

大貓咪不僅沒有攻擊意圖，還默默跟上去，和這個奇怪的吸血鬼一起回城堡了。

13

在Leona與Vil早晨意外相遇的那日午後，時不時變身成生日慶祝現場的宴會廳，又一次迎來新的主人公。

「Merci beaucoup à tous！」

壽星身披斜肩帶，臉上洋溢著爽朗的笑容，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以及贈禮。

「Rook，生日快樂。」Vil思考過要不要送箭矢或狩獵相關的用具，但覺得自己並沒有對方專業，因此多番思量了不少時間。

「Merci. Vil君！」Rook好奇地湊近禮物盒嗅聞：「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真是令人期待啊！只要是毒之君送的東西，每件都擁有值得珍藏的價值~」

「送出的禮物能被這麼珍惜我很高興，不過有保存期限的東西我還是希望可以被好好使用。」

裝飾於帽子上的羽毛輕晃，Rook笑容燦爛，室內的吸血鬼們不約而同把自己包裹好，宛如身處烈日之下。

「拿去，我跟Ruggie送你的。」Leona一臉不情願的遞出盒子，Rook則與之相反，情緒高漲，驚喜得想過去緊緊擁抱順便來個貼面禮——有所防備的獅子早就跑到遠處表達拒絕之意。

Jack也特地送來禮物，卻沒能像Leona那樣逃過一劫，尾巴被壽星順手疼愛了一番。

會場充滿香甜的氣味，蛋糕切片擺盤，精緻的瓷盤鑲有金邊花紋，Vil手拿銀叉一小口一小口插著吃。

「Leona君來到這裡之後，和別人吵架的實力真是提升不少。在以前，我可是從來沒有想像過這樣的畫面。」

「他以前只會使喚別人吧？」Vil想著Leona平時對Ruggie的態度，又想到他跟自己鬥嘴的模樣：「他真的不常吵架嗎？」

「以日落草原來說，還是比較盛行以武力解決紛爭的風氣。」

「這樣嗎？我看他挺能說會道，還以為他經驗很豐富呢。」

「Non non，毒之君。」Rook的叉子在空中小幅度左右揮舞：「能陪獅子之君如此玩鬧的人，我想你是第一個哦~」

Vil笑著低哼了聲：「突然對我說這些，你在盤算著什麼呢，Rook。」

「能看見你們二位充滿精神的樣子，就如同看到朝氣蓬勃的花朵，也讓我深感快樂哦！」

遠離壽星的廳堂角落，Ruggie把一大塊蛋糕塞進嘴裡，尾巴搖擺出愉悅的節奏。鋒利的爪牙被用在撕裂這種軟綿綿的東西上，如今的生活，還真是奢侈啊。

「Leona老大，我們Savanaclaw號以後要不要也像這樣慶生啊？」

「才不要，也太麻煩，而且對我有什麼好處？」

「誒——但是如果Leona老大願意像這樣幫大家辦慶生的話，應該會很鼓舞人心吧？」

「這樣嗎......如果吃點東西就能讓他們更心甘情願的勞動，倒也不是不可以。」Leona和Ruggie站在角落，視線投向會場內：「很好，這種事情就交給你了，Ruggie。」

「啊！這對我來說更沒好處啊！Leona桑自己做吧！」

「既然是你提議的，自然是由你去做。」鬣狗的可憐相成功取悅獅子，Leona腳步輕快，打算去植物園睡午覺了。

誕生日什麼的，收到祝福也好，無人問津也罷。

要是能早點出生，那天才有值得慶祝的價值阿。

14

雪花紛飛，將大地鋪成沒有盡頭的雪白。

氣溫驟降，冷風在窗外呼嘯，冬季使輝石之國籠罩成一片冰天雪地。與無所謂天氣冷熱的吸血鬼不同，獸人們只想窩在暖爐前烤火，暖洋洋的溫度讓他們眼皮厚重，想就此原地冬眠。

Leona在沙發上打了個大哈欠，壁爐火光照映他的身形，把會客室一角鍍上一層橘紅色。

幾名後代吸血鬼搬來聖誕樹，開始佈置起來，在室內來回走動進行裝飾。

不久後，門再次被推開，是一名吸血鬼帶著Vil走進來。

所有Pomefiore家族的後代眷屬連忙行禮問好：「Vil大人！」

那名吸血鬼帶領大人往Leona睡覺的所在靠近，並以委婉地方式表達了有貴客般的障礙物阻礙他們的佈置行動：「Vil大人，請問壁爐該如何裝飾比較好呢？」

「......我知道了，你們先去其他地方幫忙吧。」

隨著最後一個離開會客室的吸血鬼關上門，Vil走到大貓咪與火堆之間，在他身上投射出兩手插腰的陰影：「Leona，我們今晚要去看聖誕燈會，你應該還記得吧。」

Leona手指插進耳朵裡轉了轉，把臉埋進沙發間背對這個愛嘮叨的傢伙。

「你擋住我的火了，Vil。」

「阿啦，抱歉。」Vil直接落坐在Leona側身露出的沙發部分，翹起腿低頭滑手機：「你說，我今晚穿哪一套出門比較好？」

時間經過幾分鐘，房內只有爐火嗶嗶剝剝的燒柴聲，預料之中沒有得到回答——Vil便撸了撸獅子的尾巴。

Leona耳朵一抖，馬上把尾巴從那隻冰冷的手掌心抽出來，轉身藏到後面，臉上仍然閉著雙眼：「煩死了，不知道。你不會去問那個怪人嗎？」

「那我叫他過來。」

「......你真的很麻煩。」Leona陡然睜眼，抓住身邊人的手臂：「我不想動，你不會晚上再讓他們佈置嗎？」

Vil揮揮手機，眼中盛滿笑意：「陪我選衣服，或是和Rook一起在這裡取暖，你選一個吧。」

「切。兩個都不選，我回房間去總行了吧。」

街道上火樹銀花，屬於聖誕歌曲的樂聲悠揚，快樂與喜氣感染路上每個行人的嘴角。

城市在今夜特別明亮，就連藏居山中的非人物種也熱鬧慶祝著，煙囪吹起裊裊白煙，彷彿暖和了整個白色冬夜。

傍晚開始城堡內所有人聚在大餐廳享用一頓正式的耶誕大餐，張張長桌擺滿沙拉、麵包、燉菜、燒烤、海鮮、濃湯等佳餚，美酒碰杯。

Leona被濃郁的烤肉香吸引，夾取不少到盤中，可以看見烤肉在移動過程中滴下金黃色的流油。一口咬下，表皮焦香酥脆，肉質鮮美，沾上椒鹽，特別有嚼勁。

Ruggie喝著肉湯，鹹香中帶有骨架熬出的鮮甜，熱湯從喉嚨一路下滑暖胃，一種幸福感油然而生。

兩小時後，用餐告一個段落，來到贈送禮物的環節。Rook熱情主持，由Vil率先拿出一大袋禮物發送給每個眷屬——此時的他就像個聖誕老人一樣。

準備禮物費了他不少時間，所製作的保養品都是針對每個吸血鬼的膚質狀況特別調配。

吸血鬼們面上洋溢驚喜與崇敬，一一奉上自己所準備的禮物，再進行領取動作。

聖誕樹下，聖誕襪裡，城堡的每個角落也放有吸血鬼們互相贈送的禮物，等待禮物主人的拆封。

獅子和鬣狗在餐桌前繼續進食，反正這活動不關他們的事。

Jack要留在家和家人一起過節，於是只有四人一同下山賞燈。

Vil一席盛裝，在燈火通明的人潮中也分外顯眼。深藍大衣的緞面光滑飄逸，金色裝飾時不時反射出閃光——Leona心想，他簡直像一盞會行走的造型燈。

走在山腳下熟悉的繁華街巷，即使已經吃很飽，Ruggie還是忍不住買了甜甜圈來吃，只是咬得有一口沒一口。

哪怕是再好吃的東西，只要在肚子飽脹的情況下吃，都會變得沒有那麼美味......甚至還有點噁心。

人潮流動的速度逐漸緩慢，滯留在前方街口巨大的聖誕樹前拍照打卡。Leona整根尾巴來回搖擺，表情很不耐煩，不懂這種人擠人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他想回去睡覺了。

「咻——碰！」突然，巨大的煙火在空中盛開，轉瞬即逝。

第一聲點燃了起始的信號，煙火開始接二連三放出，把天空炸得燦爛耀眼。街上因為建築物遮擋只能看見部分天空，人們飛的飛、跑的跑、爬的爬，迅速散往高處尋找更好的地方欣賞突如其來的煙火秀。

周圍一時空曠不少。

「快點，看鏡頭。」Rook把大家推到一起，Vil拿著自拍桿，按下快門。

空中花火開得正好，四人站在聖誕樹前表情各異。細雪之中，照片在這一剎那凍結了時間。

15

「對了，你們的禮物。」Vil從魔法袋拿出三個包裝精美的禮物盒，分別送到他們手上。

Leona和Ruggie耳朵直直立起，盯著手中的禮物一時說不出話。

「Merci beaucoup，Vil君！」獸人們小小的道謝聲被掩蓋，Rook十分激動地轉了一圈，也拿出自己準備的禮物做為交換：「我，Larson de amour，在聖誕樹的見證下，為毒之君獻上誠摯的心。」

「謝謝。」Vil微微一笑：「不過，你是指你那顆已經停止跳動的心嗎？」

Rook攤開雙手搖搖頭：「Vil君，縱然時間暫時冰封了我的火熱，但只要你沒有看到我的內心深處，你也不能說它是不存在的。就好比薛丁格的貓。」

「恩，薛丁格的貓，可能存在也可能已經死亡。」Vil瞥一眼旁邊兩條安靜豎直的尾巴：「說起來，最近住在城堡裡的貓倒是分為懶散與勤奮兩種狀態呢。」

難得不想多嘴的Leona眼前突然湊近一張臉：「喂，你知道我是在挖苦你嗎？」

紫羅蘭一樣的眼中清晰倒映出自己的臉，大貓咪移開眼睛，手插口袋率先往回走：「切。」

「都說幾次了，不要駝背，腳也張得太寬了。」

「你才是管得太寬。」

「等等阿Leona君，我也有要給你和Ruggie君的禮物呢！」

「喂Vil，你送這什麼東西？」Leona直接開門進房，手握一個按壓式噴頭的瓶子：「我可不會擦你化妝台上那種瓶瓶罐罐。」

Vil還在慢慢拆桌上堆如小山的禮物：「為什麼你總是不敲門呢？Leona。」

他停下手裡的動作，抬頭看向門口的不速之客：「既然進來了就把門關起來。還有，我送你和Ruggie的是乳液，每天在身上擦一點才不會肌膚乾裂，尤其是像現在這樣的冬天，最好多塗抹一點。」

「哈阿......麻煩死了。」Leona扶額嘆氣：「但至少比那怪人送的好一點。」

「阿啦，Rook送了什麼？」

「沒什麼。但我想到要送給你的回禮了，快點跟我出門，現在。」

「什麼？」這個唐突的馬鈴薯，怎麼連送個禮物都這麼突然？！

「喂，還不快跟上來，難道要我過去拉你嗎？」

「你到底要去哪裡？」Vil無奈起身，披上大衣。

「到了就知道，你別老是那麼多話。」

Leona負責當車夫，和坐在裏頭的Vil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一路縱馬往目的地奔馳——很快就抵達之前和Ruggie一起參觀過的那座礦場。

繞過礦區，直到另一邊山頭，Leona才將馬車給停下來。

沒有樹林遮擋，這一片雪地頗為空曠，抬頭便是滿目繁星，彷彿唾手可得。

這地方比城堡和礦場還要更高一些，但由於方向不對，除非是繞到山後面，不然無法從這裡直接眺望到那兩處所在。

「你帶我來看星星？」Vil從馬車走下來，環視一圈周遭環境。

「恩，躺下來吧。」Leona就地躺倒，拍拍身邊的位子。他見Vil還有點猶豫，便繼續說：「你，有躺在雪地看過星星嗎？......如果只是因為像是怕弄髒這種無關緊要的理由就不敢去做，你又怎麼知道自己真的喜歡或不喜歡做什麼。」

「我喜歡美。」Vil看著Leona的樣子，想了想，最後還是躺在了獸人旁邊：「但其實這樣也無妨。」

「雖然我剛剛這麼說......但努力不一定就能得到想要的。」Leona望著漫天星點，突然開口道。

「付出努力就會得到回報這種事只存在於童話之中。」冬風凜冽，刮過頰骨：「現實裡，有些東西注定就是你遙不可及的。」

「所以有些東西是夢想、是希望。而有些東西叫白日夢，只是奢望。糾結與煩惱不過是在浪費時間。」金色髮梢飛揚而起，在空中亂舞成結，如同Leona心中那剪不斷、理還亂的執念。

獸人嗤笑一聲：「我就是不想放棄。明明我也可以成為王，憑什麼因為稍微晚一點出生就否定我的一切。」

Vil轉頭，視線從夜空移向Leona刀刻般的的輪廓。

「我計算過陰謀詭計，但只要我哥還在，我做什麼都是徒勞無功。」Leona閉上眼睛：「要他去死，我又下不了手。......他其實也沒做錯什麼。」

「我有時候會安慰自己，即使做不了日落草原的王，我也統治了一艘海盜船。」Leona自顧自低笑：「是不是很可笑？」

16

「嘖......剛剛說太多了，你就當沒聽過吧。」跟這傢伙待久了，連自己都變得多話......甚至還談起心事，這種行為簡直不像他自己會做的。

Leona仰望星空，不久，終於等到一顆流星劃過眼前：「阿...流星雨開始了。快看，這才是回禮。」

星群璀璨，那些流星接連成群結隊，在天幕間拖曳出一道道銀色的痕跡。

那是星星與大氣摩擦燃燒的動靜，在天上綻放一瞬間的炫亮——好比轉瞬即逝的煙火。

傳說如果能抓住流星的尾巴，對它許願，什麼都能實現。

「喂，你許願了嗎？」Leona問。

「我想要的東西會自己努力，從來就不需要許什麼願望。」眼底星空倒映流星對大地的飛蛾撲火，在Vil眼中明明滅滅：「你認為你的船員為什麼要跟你一起離開日落草原去喝西北風？」

「不正是因為你嗎？Leona。對他們來說，即使要離開故鄉，他們也想追隨自己心中的王呢。」

那些殊途同歸的生命帶著極大差異的脈絡彼此相遇，痛苦與困境難以被同理。獸人無法抵制社會的框架，從前的他只能慣性藉由對更底層的動物發洩，藉此證明自己的價值。後來他選擇流浪，自以為瀟灑離開，到海上追尋自由，其實也只是走投無路下的逃避。

大貓咪一直不斷舔舐傷口，眼裡只有自己的痛，所以總是自怨自艾。

但其實只要牠抬頭就會發現——世界那麼大，而牠的傷疤只有那麼小。

「你的努力並不是一無所獲阿，Leona。」Vil坐起身，拾起Leona旁邊那頂總是戴著的海盜帽：「這不是日落草原的王冠，卻是屬於你的王冠。」

他的面容模糊在逆光之中，用三角帽一把蓋住底下那張好看的臉：「你不好好戴上，難道還等著我為你加冕嗎？」

視野驟然陷入一片黑暗，Leona卻低聲笑了起來。

也許正是因為和這傢伙在某些地方那麼相似，才會讓他不小心講出這麼多心裡話吧。

因為覺得，這個人會懂。

他也不想承認，這個人比自己還要成熟。

Leona將帽子移到胸口，流星群已經結束墜落的旅程。天空還是那片天空，並沒有因為這些過客而改變什麼。

「躺在雪地看流星有什麼感想嗎？」

「其實挺好的。」Vil勾起唇角壞笑：「不過你會跟我談心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以後看到流星我應該都會想到這件事情吧。」

「哼，一想到會被你想念還真是讓人不舒服。」Leona跟著坐起來，轉頭問：「冷死了，回去吧。」

「嗯。」Vil撫臉嘆氣：「唉，熬夜可是美容的大敵。」

「......我越來越不懂你們吸血鬼了。」對這些傢伙來說熬夜有差嗎？大貓不是很明白。

兩人半夜出門的事情還是被城堡裡所有人知道了，畢竟出行的時候也沒有特地避人耳目。

經過口耳相傳以及加油添醋，如今已經演變成美女與野獸深夜幽會的激情浪漫版本——其中最大的功勞出自於Rook·Hunt先生。

他甚至還在門口堆了兩人形象的雪人，事後當然被Vil提著耳朵狠狠教訓了一頓。

「啊啊，我做夢也沒想到Leona桑喜歡的是這一型的阿！」Ruggie雙手手指交叉，在頸部支撐自己後仰的腦袋，和Jack坐在樓頂聊天。

「什麼？！Leona前輩和Vil君戀愛了嗎？！」自從上次在海邊看到那樣厲害的unique魔法，更加見識到Leona的強大之後，Jack就決定加入他麾下，成為Savanaclaw號的一員。

「但是Leona不承認呢，明明昨天晚上都背著我們偷偷約會去了。」Ruggie晃蕩懸在半空的雙腿，蜷起手指遮在嘴巴前：「去外面偷偷摸摸做了什麼事情呢？嘻嘻嘻嘻……」

Jack盤腿坐著，上半身挺得很直。他伸手騷搔頭，狼耳垂下，臉頰隱約泛紅：「呃......這樣八卦別人不太好吧……」

「哦~哦~Jack君這樣就害羞了呀？」Ruggie笑得更開心了。

17

聖誕過後，很快又迎來新的一年。

經由Jack介紹，Ruggie在城市裡找了一些短期零工來賺點錢，似乎忙得樂在其中。

有一次Vil出門買東西正好看見他在攤販裡大聲吆喝著，周圍還圍著許多婦女，七嘴八舌的，看起來相當受歡迎。

溫室植物園一年四季溫暖如春，自從Leona發現這塊寶地之後總是時不時來這裡睡覺。溫度舒適宜人，上頭透明的圓形穹頂接住紛紛落下的霜雪，隔絕外界寒涼，宛如一個獨立的小世界。

大貓咪在地上隨處一躺，簡直跟都市深夜裡那些路倒的醉漢一樣頹靡。

途經實木做的拱橋，Vil抬腳避開那根從草地延伸到石板路上的獅子尾巴，在道路邊沿蹲下，手指對Leona寬厚的背戳了戳。

......硬梆梆的。

草木芬多精混合花香在空氣中浮游，草地柔軟，對喜歡睡覺的Leona來說是再適合放鬆不過的伊甸園......只是偶爾會像這樣被打擾。

所幸頻率不是很高，勉強還能忍受。

「你有何貴幹？」Leona懶懶地轉身，面色深沉朝後望去，聲音是帶有睏倦感的低啞。在Vil眼中獸人的小麥色肌膚有如土壤，和草地搭在一起頗有些相得益彰的趣味。

「我看你總是在植物園睡得這麼香，所以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感覺。」

那張比花還要好看的臉，濃密纖長的睫毛扇阿扇的，像停在花上的兩隻蝴蝶，勾引貓科動物視線追逐。

「......」阿是不會自己躺下來睡睡看嗎。

Leona無語，直接動手把人勾過來，抱著往草皮滾進一圈後才放開。

Vil臉上閃過錯愕，思緒一時跟著身體一起天旋地轉而恍惚起來，落在Leona旁邊的時候還有些茫然。

Leona的笑聲將他拉回現實。

「你！」Vil深吸一口氣，迅速直坐起身拿出鏡子整理頭髮，並往對方身上沒好氣地撇去一眼：「你這裹著泥的馬鈴薯，把我的衣服都弄髒了！......有什麼可笑的，還不趕快幫我把背後的草屑拍乾淨。」

「你不是說想知道是什麼感覺嗎？反正已經弄髒了，不如就躺下來睡一覺阿。」Leona說著話，雙手枕在腦後，再度閉上眼睛。

Vil勉強被他說服，就跟那晚躺雪地一樣，這種事情似乎有一就會有二。

兩手放在腹部，草皮不如床鋪柔軟，還有一股些微的溼氣伴隨土腥氣充斥鼻腔。他的嗅覺不如獸人靈敏，無法聞到較遠處的花香。

「我前幾天出門看到正在攤販打工的Ruggie，旁邊圍繞很多異性，看起來相當受歡迎。」

「哈，都是些母性大發的女人吧。那小子，從以前就很懂得怎麼打動女性的惻隱之心。」

「是這樣嗎？說起來，會到市場買東西的人當中，基本上多數都是婦女呢。能針對多數客群，善用自身優勢吸引她們的注意力、提供滿意的服務，這也是相當有效又厲害的一種手段。」Vil越想越覺得可惜：「像他這樣優秀的人才，到底為什麼會願意追隨你呢？」

「......你這傢伙，什麼意思？」

閒聊告一段落，周圍便頃刻間安靜下來。密閉的空間內沒有風吹草動，更能清楚耳聞對方的呼吸聲。

Leona再次翻身，因為尾巴的關係，他總是喜歡側睡。

面向這人就更明顯了。Leona心想。

——就算閉著眼睛，也能夠感覺到有個人正躺在自己面前，帶著一身熟悉的香水味，霸佔你所有感官。

等到聽見均勻的呼吸聲，他又忍不住睜開眼睛。

原來吸血鬼會呼吸嗎？

Leona忍不住觀察起Vil睡覺的樣子。這傢伙外表和內在相反，平時看起來蒼白脆弱，五官精緻，現在從側面近距離也看不出任何瑕疵。山根筆挺，睫毛很長，嘴唇不知道是不是也跟身體一樣冰冷僵硬。

過重的積雪無法承受，從弧形屋頂上大塊滑落，露出金色陽光，讓他看起來多了一層濾鏡。金光照進這一角，在溫室調節的氣候裡，給人冬季日光其實相當暖和的假象。

過了不久，Leona自魔法袋默默拿出自己的大衣，把旁邊人裸露在外的臉與手完全遮蓋起來後，才倒頭繼續睡覺。

陽光投下淺金色的碎影，吸血鬼在黑暗中睡得無知無覺。

18

雖然輝石之國歷年最出名的活動是寶石工藝展，但在冬季，最盛大的祭典還是當屬冰雕藝術。

針織帽保護在低溫中分外脆弱的耳朵，下午在滑雪場運動到發熱的身子早已經冷卻下來，入夜後，獸人們和白日的吸血鬼立場對換，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

吸血鬼的適溫範圍比人類來得更廣，這一點有時挺讓人挺羨慕的。

展區外有許多賣小吃的攤位，Leona拎著好幾袋小吃，拖著腳步走在五光十色的大型冰雕之間......腦袋放空，走馬看花，只知道趕快趁熱把烤肉串吃完。

今天沒有下雪，方便邊走邊吃；路上也少了傘遮蔽視線，恰好能讓人好好欣賞這些巧奪天工的藝術。

城堡、馬車、女王獨坐寶座與魔鏡對立的塑像，烏鴉盤旋，海底仙宮，甚至還有以龍為主題的雕塑。百獸之王率眾而行的冰雕吸引了Leona、Ruggie和Rook的注意力，細節栩栩如生，藝術家題名為日落草原，不知會不會是哪位故人所做。

Rook一路上精神振奮，渾身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噢！獅子之君引領的姿態，野獸們宛如就要破冰奔跑而出......我可以感受到草原和砂土熱情的擁抱！Beauté——100點！」

「哪裡來的熱情，明明就冷死了......」隔手套捧著熱飲，Ruggie半張臉埋在圍巾裡面：「旁邊那個巨大甜甜圈看起來還比較有溫度呢。」甚至還設計出連獅子都被吸引，要往甜甜圈奔跑的模樣，可見那到底有多麼美味！

「噢，Monsieur蒲公英！那是馬戲團的跳火圈！」

身為無時無刻追求完美的人，Vil自然拒絕加入邊走邊吃的行列。

Jack把啃剩下的果核放入已經吃光的炒麵盒中，搖晃尾巴，張著一雙金黃色眼瞳東張西望，表情還頗為認真。

「Leona君，機會難得，你真的不和那位獅子之君拍張照嗎？」Rook緊跟在活生生的大貓咪身邊，聲音滿是惋惜。

「我為什麼要和那種東西合照？」Leona快步走向Vil：「喂，管好你的同族。」

「想找Vil君一起合照的點子也非常好！如此一來，就能構成獅子之君左右簇擁毒之君的絕美畫面了！」Rook眼睛一張一閉，用雙手的食指與拇指在眼前框出畫面：「啊！多麼富有張力的風景呀！」

「你看他那副自我陶醉的樣子，像是會聽人說話嗎？」Vil表情無可奈何，卻還是過去對Rook開口：「我的價值可是在寶石之上哦，Rook。我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拍照的人。」

「請放心吧，毒之君。」Rook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樣子：「我會以最專業的手法拍攝，保證絕對不會輸給你聖誕節那天拍的大合照。」

——對了，聖誕節那天也拍了照！

Vil表情震驚，沒有理由反駁，停頓了一會兒才轉頭向Leona說：「我們拍照吧。」

「什麼？！」獸人後退一步，頭上的針織帽顫動了下。

「你不是也沒有辦法嗎？」

「傳說吸血鬼無法被鏡子照映，也無法被鏡頭捕捉他們的身影，原來都是騙人的嗎？」Ruggie和Jack站在不遠處看他們三個於日落草原的冰雕前照相。

「恩，這些都是謠傳。Vil桑的父親甚至還是一位知名演員......你看。」Jack打開手機，搜尋圖片給Ruggie看。

「誒！原來Vil桑是出身明星家族嗎？！真厲害阿，我之後能有機會見到這位名演員嗎？」

「在這裡應該很困難，吸血鬼很少有大家族群居的習慣。你們現在住的地方是一種特例，是Pomefiore家——包含各個旁系分支的未成年吸血鬼，集中在這裡一起成長學習的地方。等他們長大後基本上就會離開城堡各奔東西，沒事不會再回來。」

「沒錯。」Vil走過來，適時插入他們的話題：「說起來時間也差不多，大概過幾天就會有一批新的馬鈴薯要進來了。」

「要為新生的花蕾們準備最溫暖的歡迎fête~♪」Rook哼著不明所以的輕快曲調，表情一如往常愉悅：「大家快走吧~聚在這裡取暖未免也太過可惜~」

Ruggie接住Leona遞過來的好幾個小吃袋子，打開發現東西都已經吃完了。

「......原來是垃圾嗎？」

「裡面有幾個袋子還剩下一些蔬菜，你可以吃。」

「還真是非常感謝你喔！」

19

枝椏發白，如枯樹遲暮的白髮。今天依舊是下雪的日子。

Vil掛掉經紀人打來的打電話，翻看起手中簡單裝訂的的電影劇本。不過兩頁，他就閉上眼，手指捏了捏眉間。

自從之前出演蛇蠍美人的角色爆紅後，公司就致力找這類型的反派角色讓他接戲——不管他如何據理力爭自己不想就這樣被角色定型。

「唉......出去走走吧。」

他放下劇本，對鏡子檢查自己的儀容後，帶著稍微有點煩悶的心情離開房間。

Leona慢悠悠在走廊挪動步伐，忽然聽見後面傳來略有些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至近。香風襲來，緊接著熟悉的身影路過身旁，留下背影給他觀賞。

原來是Vil......難得走得比平常快了點。

本來打算去植物園睡覺的Leona跟了上去，但不論是尾隨在後或是走到旁邊，從城堡內一路走到半露天的外廊，只得到對方一句：「現在別和我說話。」

大貓咪雖然沒有獵人那種變態級別的面部表情觀察力，但直覺總是相當準確且敏銳。

用尾巴故意來回蹭過Vil的腿，Leona對著吸血鬼近在咫尺的側顏開口：「喂、Vil。你要去哪裡？」

Vil腳步放緩，變回平時不疾不徐的速度。紫眸斜過去看這人一眼，還是忍不住回道：「......我知道你想讓我來陪你，但是我現在很忙，晚點再來行嗎？」

「你不高興的話要不要來打一架阿？不過我沒手套，丟戒指給你行嗎？」尾巴重新垂落，Leona轉動左手無名指的金戒指，作勢要拔下來。

「哈啊？！」Vil連忙伸手阻止他愚蠢的行為，指節撞到Leona手上其它鑲有大塊寶石的戒指：「我可饒不了半吊子，你這不懂禮儀的傢伙！」

他隨即停下腳步，對Leona嚴肅地教訓起來：「優雅的貴族可不會做出把戒指扔在地上這種失禮的行為，Leona。我以為你出身日落草原的王族，至少在禮儀方面有得到充分學習。」

「切，不就是開個玩笑。還有，不要把草食動物那套禮儀強加在我身上，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阿啦，既然已經踏在別人的地盤，那麼遵守當地規則不是一種禮貌嗎？更何況，我平常對你已經很寬容了。」

「哈，真是婆婆媽媽的。」語畢，Leona耳朵忽地捕捉到一絲破風聲。

獸人立刻推開吸血鬼的身體敏捷後跳，下一秒，一支箭矢倏然自兩人間的隙縫穿過，揚起劉海的髮絲，箭鋒刺入牆壁之中。

Rook從遠處的樹梢跳躍過來，細枝在他足尖落下點點碎雪。幾個起落，他的身影就來到離兩人最近的樹梢上：「真是抱歉，兩位在暢談嗎？」

「有什麼事嗎？Rook。」Vil被Leona大力一推，往後退了兩步，方才站定。

「Pardon.我只是看見兩位，獵人的血便不由自主開始沸騰，想看看獅子之君與毒之君的反應如何！」單純只是見獵心喜的Rook哈哈大笑：「Leona君真是太棒了，反應依舊非常敏銳。甚至還不忘推開Vil君，實在是何等美麗的友誼！」

Vil把箭從牆壁上拔下來，轉身的瞬間舉箭如槍投擲射出，擦過獵人耳邊牢牢釘在樹幹上。

他瞇起眼仰頭笑問，獠牙閃過利光：「Rook，你最近是不是太閒了？」

Leona在旁邊盯了Vil的臉幾秒，眼神深邃——卻又在對方看過來之前移開視線。他轉身擺擺手：「沒事我就走了。」

「今天的毒之君也是無可挑剔的美麗動人喔~~~♪」Rook也趁機折返回樹林，轉瞬間就不見蹤影。

美人留在原地一臉困惑，而後兀自莞爾一笑。

所以這兩個都是在沒事找事做嗎？

20

許多城市總是有這樣的地方——黑暗掩蓋在繁華之下，某些角落裡魚龍混雜，藏著一些陰私髒亂。那些見不得光的在暗中潛伏、窺伺著，蠢蠢欲動。

對出身貧民窟的Ruggie來說，這種環境反而最是如魚得水。

大街上的酒菜香與油煙味只飄到巷口，紙箱與垃圾凌亂堆疊出惡臭就張牙舞爪撲來。在這城市深處的角落，建築物破舊敗落，那些窮苦人們形容憔悴枯槁，衣衫襤褸，神情戒備。

一些不懷好意的目光隱藏在更深處，但對鬣狗來說並不足為懼。

他踏著輕盈的步伐，一派閒適輕鬆，接著在眾多目光下面對一處堆滿垃圾的角落蹲下身，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仔細聽的話，應該是老鼠一般的吱吱唧唧。

看不出來是個神經病阿。某些傢伙心中暗忖。

衣物靠幾條粗繩懸在空中晾曬，切割窄巷內為數不多的日光。錯落的光影隨風搖曳，彷彿下一刻就要將獵狗的影子給完全吞噬。

Ruggie蹲在陰暗處，對背後那些視線恍若未覺。

「Monsieur蒲公英！在這樣的地方做什麼呢？」

「哇啊！！！」Ruggie嚇得直接一屁股坐下，地上肥碩的老鼠也跟著受驚，飛快竄逃回垃圾堆裡。鬣狗垂下一雙大耳，對神出鬼沒的Rook抱怨：「嚇死人了，你不要每次都這樣突然出現好嘛！」

為什麼這傢伙總是能無所不在阿。

「是我冒昧打擾了，Monsieur蒲公英。」獵人抬了抬帽沿，金絲雀般的燦爛金髮綁成一小撮馬尾，雙眼狹長，夾著墨綠色眼珠，眼尾上挑：「不過，除了食用蒲公英，你也會和垃圾堆裡的小老鼠閒聊嗎？真是令人意外阿！」

令人驚豔的美貌正閃閃發光，與此地格格不入......許多習慣黑暗的眼睛被閃到放棄注視，因為實在刺痛得受不了。

「我當然是有事要問，才不是在跟老鼠聊天。」Ruggie一臉不高興地起身拍拍屁股，拿出手機：「如果你很閒的話，不如幫我一起找這隻倉鼠。」

螢幕中赫然是冒險者公會網站內的一則懸賞，已經被Ruggie給接下。上面放有那隻走失倉鼠的照片，下邊則寫著關於倉鼠姓名、失蹤地點和聯絡方式等訊息，最下面寫的懸賞金額竟然比想像中還高。

看來像是某位有錢人家養的小寶貝不見了。

「有隻貓跟我說有在這裡看過牠，所以我剛剛請老鼠幫我一起尋找。」

「嗯.....這樣小巧脆弱的生物竟然流落在外，Que Dieu le bénisse.」Rook搖頭嘆息後，又重新提起笑容：「既然Ruggie君已經透過動物語和它們溝通過了，那麼我便在附近多多留意，設置一些誘捕陷阱好了。」

「咦？陷阱嗎？！不會造成傷害的話應該是沒問題......」

「就放心交給我吧！」

「但我要先聲明，我可不會把賞金分給你喔。」

獵人哈哈大笑，轉身離開，很快消失在這條堆滿障礙物的曲折暗巷中。

最後他們成功在街頭賣藝人的打賞箱裡找到了渾身髒兮兮的倉鼠——那個彈吉他的年輕人一開始還半信半疑，還以為他們想搶錢。

Rook那些陷阱不僅沒有成功誘捕目標，甚至還一度把幫忙Ruggie尋找倉鼠的動物們給抓起來，場面一度混亂。

兩人一同去交還倉鼠，地點是某棟大樓中的一間包廂。不出所料，失主是個穿著華貴的少女。她先是對Rook倒抽一口氣，接著看到倉鼠後感激得連連道謝，讓女僕奉上豐厚的酬金與謝禮，把倉鼠關進籠子......然後和Rook熱情攀談起來。

鬣狗坐著無聊，沒多久，便假借去廁所的名義，躲進隔間裡偷偷數錢，發出幾聲賊賊地笑聲。

21

為了即將舉行的歡迎派對，Vil和Rook外出進行採購工作。

寒冬低溫對於吸血鬼而言只是稍涼，但兩人卻還是做應季打扮，表面上與行人差別只在於身體不會發抖、呼氣沒有產生白煙。

城市裡商旅減少，路上行人亦不多。進入一間專賣精緻家飾布的布料店，他們熟絡地跟店老闆打招呼，並受到熱情迎接。老闆拿出最新的一批貨出來展示推薦，兩個小時，從布料決定到討論裁剪設計，店家最後成功獲得幾條絨毯和宴會用長桌桌巾的訂製訂單。

避免被粉絲認出，Vil沒有取下墨鏡，就這樣和Rook在百貨大樓裡逛街。

「感覺許久沒有和Vil這樣單獨出來悠閒逛街了呢~」Rook手裡提著幾個精緻袋子，上面各自繪有知名專櫃的LOGO。

「畢竟城堡裡有客人，怠慢貴客可是相當失禮的行為。」

Rook禁不住笑：「呼呼......Vil你常常看Leona君的臉發呆，我可是都知道哦。」

「什麼？！......我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花癡一樣的行為。我承認他的臉很好看，但也就只有臉好看這個優點而已。」

獵人對他的說詞不置可否，反正他心中早有答案：「說起來，獅子之君的髮型是Vil君設計的吧？」

「......你是說那兩條辮子嗎？雖然我想弄些更好看的髮型，不過他大概會受不了吧。光是兩條辮子我就教了他好幾次才讓他學會自己綁，現在他能每天乖乖維持這樣的髮型我就很滿意了。」

「獅子之君學會自己打理毛髮了嗎？」這次輪到Rook震驚：「您確定後來的辮子不是Monsieur蒲公英的作品嗎？」

「......不，我並不確定。」之前都沒有多加思考這部分，現在想來，這個可能性實在太高了......。

「不過，就算假設成立，這也是因為獅子之君的命令，Monsieur蒲公英才會每天幫忙綁頭髮吧~獅子之君依然有了極大的改變呢。」

優雅的Vil君用鼻子冷哼一聲，昂首闊步去了前面販售指甲油的專櫃。

空氣乾冷，城堡多了一些陌生氣味——是那些新來的吸血鬼。

自從Vil與Rook開始忙碌後已經過去幾天，那些傢伙便在這段期間陸陸續續搬進來，到城堡各處角落閒晃，還會充滿好奇地過來搭訕，或是在背後偷偷指指點點。

什麼居然在公眾場合打呵欠，怎麼能做出如此粗鄙行為。

真是煩死了。

Leona躲到植物園角落，此處植被性喜陰暗潮濕，要不是睡在外圍太容易被吵，他才不會選擇這樣的地方。

至於為什麼不在房間裡睡覺，只是因為他比較喜歡植物罷了。

放鬆姿態，獅子的呼吸很快陷入綿長。

他從來就沒有失眠的問題，真要睡的話，只要幾秒鐘就可以入睡。

晚宴當天下午，Vil在房中整理名冊，再次確認今年該到Pomefiore的新生眷屬都已經全數抵達。聽說這批馬鈴薯裏頭有個長得特別惹人憐愛的，這幾天在家族間已經蔚為話題。

不過對方似乎舉止不太得體，與外貌很是不相稱——這讓Vil想到了某隻大貓。

現在大概在溫室裡睡覺吧？

Vil沒有發現自己唇角微揚，只顧低頭翻找那名新生吸血鬼的資料。

「Epel·Felmier嗎......從豐作村來的？」指甲在桌面輕輕敲擊，美人手撐著頭垂眸思考。

印象中幾次見面都只有打過招呼......希望不要是個不聽話的孩子阿。

22

臉部噴上保濕水，著裝完畢的吸血鬼對鏡子仔細確認一遍。頂上皇冠熠熠生輝，看見鏡中完美的自己，他忍不住露出一抹愉悅笑容：「今天的我，是不是太過耀眼了？」

踏著優雅步伐走出房間，等候於門口的獵人隨之跟上。

「Rook，千萬別讓人感到失禮了。」

「Oui，這是當然！」Rook欣然應聲：「一切都有條不紊，毒之君。」

「那就好。」

纖長十指推開兩扇雕花精巧的門，身上隱隱散發往赴戰場的氣勢，如皇后駕臨宴會。

門內人人以驚呼讚嘆迎接他。

那些生面孔當中，一名銀髮捲翹，身形嬌小，容貌秀麗可愛的吸血鬼特別醒目。

在簡單的開場介紹與互相問候之後宣布開動，Vil從主位觀察名為Epel的美少年——只見他那雙天藍色的眼睛不安地張望，隨後竟然把淨手的水盆拿起來一飲而盡。

一時之間眾人皆驚。

「......哈哈哈哈，Epel一定是覺得氣氛過於沉悶，才把洗手用的水喝了吧。真是有趣的玩笑啊！」有人出聲解圍，其他人便紛紛附和。

Vil輕笑，適時拋出話題給大家談論，長桌很快熱絡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心照不宣地把剛才的小插曲拋到後頭。Rook坐在Epel身邊，輕聲教導起用餐的規矩。

「原來富家少爺們用餐都這麼麻煩嗎？」身為沒有被糾正用餐習慣的客人之一，Ruggie豎起耳朵聽Rook教學，跟著擺弄刀叉，然後嘖嘖稱奇。

「哼，不過是些花里胡哨的麻煩規矩。」

「雖然Leona桑嘴上這麼說，但還是被家裡教育得很好呢。」鬣狗在旁邊看他吃得有模有樣，舉止跟那些高貴的吸血鬼們沒什麼太大差別。

Leona插起一大塊肉送進嘴裡，邊嚼邊說：「你把我這個王子當成什麼？」

歡迎會結束後，所有人各自離席。

「美麗的花蕾們，就像小鹿一樣瑟瑟發抖。」Rook為那些新來的孩子感到憐惜：「不管是因為冬夜寒冷，還是為了陌生環境而不安，離家的羔羊們都讓我心疼不已。」

Vil正琢磨著培訓課程該怎麼安排，顯然Epel需要比別人更多的教導：「那孩子，名叫Epel的，雖然沒有教養，但看起來還是可以教育的。」

「啊！你說的是Monsieur姫林檎吧！那拼命努力學習的樣子，楚楚可憐的模樣，就像十分可愛的蝴蝶犬。」

「這麼快又幫別人亂取綽號，真是你的惡趣味啊。」

「如同轉紅的蘋果般隱藏著可能性，用如此嬌嫩的果實稱呼正好非常合適。你不這麼覺得嗎？」

「確實。雖然是沾滿泥巴的馬鈴薯，但也要洗乾淨才能確實看清楚模樣。」

「正是如此~也許經過雕琢的原石，能比你手中的寶石綻放出更絢麗光彩！」

「不過無論如何，我依然會是最美麗的。」

「Bien sûr！」

戶外總是白茫茫一片，在沒有受智慧生物干預的前提下，這世界不會有兩片完全一樣的雪花。

大自然是如此巧妙。

因為城堡開歡迎派對而蹭了一頓豐盛晚餐，大貓咪吃得肚皮圓滾，叫上鬣狗一起出去活動筋骨。

用人形打一架後，Leona仍覺得躁動，便索性化為原形，兇猛的獵捕者以迅捷之姿向叢林躍奔而去。Ruggie低頭收拾他變成獅子後撕裂在地的衣物，暗自嘀咕：「感覺Leona桑有點煩躁呢。」

極具攻擊性的獅吼迴盪山間，驚起一片飛鳥衝上黑天。

23

「Epel，這個動作實在是太沒有格調了。還有，我說了多少次，說話要注意，改正你那些粗魯的用詞。」

「是......對不起......」

「Elegant！抬頭挺胸，不要拖著腳步走路，真不像話。」

「是......」銀髮美少年哭喪著臉，被教訓得連連道歉。然而長達半個月的高度訓練，讓他再也心中忍不住，咬唇抗議：「但是......但是，我受夠了！」

金髮美人挑眉，聽他大喊：「我來這裡是想要變強，不是來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

「真是難看阿，只會像孩子般任性的叫喊。」Vil輕笑的表情，對Epel來說簡直像高高在上的輕蔑嘲諷。

「......我來這裡是為了能更加強大，我的理想才不是變成什麼可愛的男生！」他纂緊拳頭，聲音難受得帶有些微哭腔：「而是像城堡裡那位獸人一樣強，擁有發達的肌肉，矯健的身姿，我...我也想變成那麼帥氣的男子漢！才不想玩這些莫名其妙又娘娘腔的遊戲！」

「Leona？他只不過是個長得稍微好看點的遊手好閒的男人，你難道認為這就是帥氣？」看來這孩子的價值觀也需要好好培養阿......Vil蹙眉想著，很快又鬆開眉頭對他微笑：「可以哦Epel，只要你能打過我，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一隻黑手套落在他眼前落地：「來，把手套撿起來吧。」

不過發出幾聲單純肉體搏打的聲音後，Vil便俐落把Epel往地上一摔，起身拍拍手：「好的，結束。是我贏了。」

「可惡......嗚......」

「Epel，你好像把可愛和強大當成不同的東西了，但是，它們同樣都是power。如果你不能明白這點，那麼你永遠都無法勝過我。」

練舞室的鏡面映照Vil直挺的背影：「好了，別孩子氣的撒嬌了，繼續訓練吧。」

「好......」Epel垂頭喪氣，只能重新把不甘壓回心底。

儀態訓練過後，Epel捧著書在路上邊走邊看：「發音......關於發音的頁數是......」

滿臉睏倦的Leona從對向走來，已經陷入昏昏欲睡的狀態，準備回房間好好睡覺。

"碰！"

走路不看路與心不在焉的下場，便是一聲碰撞。

突如其來的碰撞，讓Leona瞬間驚醒。鼻尖傳來熟悉的淡淡香味，往前一看，卻是那個頭矮小的傢伙。

「對、對不起......」連聲音都和香氣對不上。

「......恩。」

Leona大步離開，帶著連自己都不知道哪來的怒氣，暴躁地一把將門摔上。

翌日清晨，百獸之王反常的早醒。他難得沒有賴床，和Ruggie一同下樓吃早餐。

「Bonjour！獅子之君、Monsieur蒲公英！」

「兩位早安，今天是什麼特別日子嗎？」

「早安阿。」Ruggie拉開椅子坐下：「誒？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Leona桑。」

「不知道。」Leona對上Vil的視線：「看什麼？老子今天想早起而已。」

「他怎麼了，一大早火氣就這麼大。」Vil不解地看向Ruggie。

然而獅子的心腹還沒來得及說話，自家老大就再次開口：「老子就在這裡，幹什麼問別人？」

「......所以呢？你到底是有什麼事情？」吸血鬼面色無奈，只好再次把視線轉移過去。

「你旁邊那傢伙昨天撞到我了。」獸人邊吃邊說著。

「不是我哦！」Vil右手邊的Rook連忙舉起雙手，以示清白。

「真的非常抱歉！都是我一邊走路一邊看書的錯，以後絕對不會再這樣做了！」左手邊的Epel慌張道歉，沒想到這件事會被再次提起。

「阿啦Epel，用功雖然很好，但也要分清楚時間、地點阿。」

「是...對不起......」

「昨天撞到人之後有好好道歉嗎？」

「有的。」

「那就好。」Vil視線轉回對面：「Leona，我家吸血鬼昨天可是有給你道過歉的，你為什麼還這麼生氣？」

「有嗎？可能我昨天沒聽到吧。」

「您明明還恩了一聲......」Epel小聲反駁著。

「你頭上的耳朵難道是裝飾用的嗎？這麼拙劣的藉口是想掩飾什麼，你心情不好也不要隨便波及無辜的人。」Vil嘆口氣：「算了，你既然不想說，我就不問了。」

Rook但笑不語，全程觀察獅子之君進食的模樣。幾人一時無話，直到Vil再次出聲糾正Epel的舉止：「Epel，喝湯的時候湯匙要向外舀。」

「阿、是......」

「真是的...等你習慣成自然吧。」

Leona耳朵動了動，只覺心情越發鬱悶，乾脆不吃了，起身端盤子去回收區：「吃飽了。」

Ruggie和Rook似乎看出了什麼。

「Leona桑真不坦率阿，嘻嘻嘻。」

「哈哈，因為心情不好而搖晃的尾巴還真是意外的可愛啊~♪」

Vil聞聲抬頭，目送對方離開餐廳。接著忽然想通了什麼，笑意一瞬間攀上眼尾。

24

「Leona，一起去溜冰吧？」溫室裡，Vil蹲在Leona身邊，噙著淺笑，神色溫和。

「幹什麼？你不是很忙嗎？」

「所以像你這麼悠閒的人，應該有空陪我去溜冰對吧？」

「不，你找別人吧。我忙著睡覺。」他閉起眼睛背過身，耳朵卻竪得高高的，保持警戒。

Vil想了想，乾脆也躺下來。

大貓聽見身後草地傳來響動，便馬上轉過去看：「你想幹嘛？」

「休息一下。你也知道我最近很忙。」吸血鬼上下排睫毛疊合在一起，形成濃密生長的小小森林，藏住深處的紫水晶。

「切，你要休息那就睡覺，溜什麼冰。」

Leona面對他再次闔眼，細微的味道盈滿胸腔，心中那股躁動忽然就平靜下來。

他最後還是跟Vil去溜冰了。

荒野深山環繞，四顧蒼茫寧靜，只有他們兩個來到這裡。一道魔法過去，積雪退散，露出天然的溜冰場。

湖面凍結成冰，鏡明敞亮，映著夕暮光輝、天空雲朵和周邊山林的景色。積雪被趕到旁邊，如畫框般簇擁著美景。

空中還有白雪細細點點落到冰面上，試圖掩埋大自然的畫卷。

早就料到大貓不會有這種東西，所以Vil連Leona的溜冰鞋都準備好了。

吸血鬼教獸人穿鞋後下場，親身示範溜冰動作，一面講解著，身姿靈活輕巧。斜陽金光為他的髮絲描邊，在雪白色的冬季裡翩翩起舞。

Vil優雅地迴旋，冰刀切出一道刮痕，回到Leona身邊：「來，試試看吧，先跟著我。」

Leona繃著一張臉，粗糙掌心覆上質地光滑的黑手套。

獸人的運動天賦毋庸質疑，平衡感也抓得很好，Leona很快就能夠獨立滑行，在冰面上開始加速玩耍。

他突然衝刺到Vil面前，再險而又險的避開來，像在挑釁一樣。而Vil腳下保持自己的節奏，在瞬間的對視中不為所動。

兩人距離若即若離，在冰上割出錯綜複雜的凌亂軌跡，破碎映著這兩道身影。

目光遙遙相對，距離漸漸接近，直到在彼此眼中看見自己。伸手攬腰摟肩，夏綠色中的黑瞳孔略為放大，目光無意識露出侵略性，凝視通透柔和的紫色。

見Vil並不反對自己摟住他的腰，Leona臉上得意一笑。

湖心之上，Leona和Vil配合彼此，逐漸找到同樣的節奏，在無言的默契中舞出一首華爾滋。

兩人貼得極近時，Leona灼熱的呼吸撲面而來——吹得吸血鬼覺得自己有些牙癢。

雪色的圓舞曲送別夕陽，天一下就暗了下來。

月色有幾分氣息寧和的味道，便過分突顯出獸人胸口失速的心跳聲。胡思亂想不是Leona的作風，悸動與欲望是那麼顯而易見，在眼前無所遁形。

晚風從眼前人身上吹來香氣，此刻空落落的懷裡，似乎還在眷戀著什麼。

「Leona。」星河倒掛冰湖，他們踩在被足跡破碎的星星上，而影子破碎在那些星辰裡。

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

明明只是名字被叫喚而已，卻沒來由的呼吸驟然一緊。獸人終於意識到，吸血鬼確實如傳說那般擁有致命的吸引力。

「你，是看我看到入迷了嗎？」Vil戲謔一笑，眼中閃動狡黠的光。

「你怎麼總是這麼喜歡問別人重複的問題？」Leona無奈，手掌攤開到他面前：「再跳一首？」

Vil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沒想到你這麼喜歡跳舞呢。可以哦，不過這次該換你跳女步了吧？」

他摘下手套，與百獸之王掌心相貼，應許了這份邀請。

「我不會。」

「好吧，算了。等回去我再教你吧。」

「不需要。」

「你啊……」

25

一團雪球啪一聲精準擊中Leona的後腦勺。

完全無預警的，對方根本沒有殺氣，而且攻擊目標也不是這位城堡的貴客......只是打歪造成了意外發生而已。

正鬧哄哄打雪仗的吸血鬼們靜默一秒，打中Leona腦袋的傢伙隨即衝上來道歉。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勸和解，又笑鬧著邀請他要不要一起玩。

Ruggie混在某處角落偷笑著。

「喂Vil，你們不是最講究優雅嗎？什麼時候吸血鬼變得跟一群吵吵嚷嚷的狐蒙似的。」從停放馬車的車棚走出來，Leona和Vil兩排腳印一路並行。

「雪合戰可是相當正式的一種競技，只要言行舉止得體，我並不介意他們活潑一點哦。」

「毒之君、獅子之君，兩位終於平安歸來。」Rook迎上前：「要是再晚一點，我可能就無法忍耐自己去獵捕你們的慾望了！」

「獵捕？！」吸血鬼與獸人發出異口同聲的震驚。

最終，Vil和Leona還是沒有加入這些狐蒙的行列。而過幾日之後，也沒有雪仗可以打了。

幾個月的時間過得飛快，已是冬末春初，冰雪開始消融的季節。

氣溫明明看起來應該是溫暖到足以讓雪融化，實際卻比下雪天還要更寒冷。融雪釋放涼氣，像雪花被陽光殺死前的捨命自爆，拚了命也要阻止大地回春。

它們最後的抗爭，成全了冬春纏綿的時間。

少數枝頭開出待放的花苞，綴著一點白雪，是四季輪轉中萬物準備綻放的生機。Vil臨窗望遠，陽光籠罩樹林與塵埃，點亮他淺紫眼睛裡的風景。陣陣微風捎來涼意，吹起桌上的紙頁一角——是他寫滿筆記的劇本。

有時候從窗口眺望，會讓他想到那些童話故事裡被囚禁在古堡的公主，總是像這樣等待著有一天，會有白馬王子前來拯救......王子身後或許還要配上冉冉升起的破曉陽光作為背景。

Vil無聲地笑了。心想，他既沒有被關在城堡裡，也不是個公主，更不可能會有王子來拯救他。

他只是個拿到反派劇本的演員罷了。

突然碰碰兩聲拍打，房間門又被Leona自行打開。

「喂Vil，幫我一個忙。」Leona大步走來，自然握住Vil纖細的手腕，拉著往外走。

Vil看他這副樣子似乎很緊急，不由得就被他牽著走：「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其實也沒什麼。」獸人腳步慢下來，聽吸血鬼不明所以繼續問道：「所以，你到底有什麼事？」

「啊……你先進來再說吧。」他不作正面回答，直到帶Vil進入自己暫居的客房中。

房間裡滿是獸人生活的痕跡，本來華麗整齊的擺設因為雜物堆放變得擁擠，還多了些部落圖騰風格的裝飾——與本來的陳設相當衝突且不搭調。

不倫不類的風格讓Vil有些頭痛。

Leona將床上的深黃色背心遞給他：「扣子掉了，我放在口袋，你幫我縫一下。」

「......你在耍我嗎？叫Ruggie幫你縫就好了吧？」

「他去打工了，而且你之前不是就幫我縫過大衣嗎？」

Vil想起前陣子冰雕季，Rook堅持要為他們兩個拍照，自己卻忽然發現Leona大衣鈕扣缺了一個的事情。那時完全無法接受和這樣衣衫不整的人照相，便當場拿出針線，用大衣背後的鈕扣縫到前面做了應急處理。

「我是替你縫過，但這不代表我就可以被你隨意使喚。」

「我不是說了嗎？請你幫忙。」Leona一把將背心拍到Vil胸膛上，往前兩步貼近距離：「這不是使喚吧？」

近在咫尺的那顆夏綠色眼睛水潤明亮，其中的黑瞳孔直盯住吸血鬼。

「確實。看在你難得有禮貌說請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幫你一次吧。」，Vil垂下眼睫，退開兩步帶走了背心：「等我縫好之後再還給你。」

Leona再次抓住他的手：「你就在這裡弄吧，不是很快嗎？」

「不要隨便動手動腳的。」Vil掙脫他的手，腳尖改變本來的方向，邁步到桌椅前坐定開工。

Leona索性就側躺床上，手撐著頭看他縫補。

「你成年了吧，打算什麼時候離開城堡？」

「起碼要到半年後吧，那些新來的到現在都還有待教育。」

「就算沒有你，也有其他傢伙可以教那群狐蒙吧？」

「課程都已經安排好，要做就要全力以赴。我可沒有半途而廢的壞習慣。」

「總有計畫趕不上變化的時候。」

「是呢，應急的後備方案我當然也有制定......但那就不夠完美了。」Vil收針打結，將背心從腿上拿起來抖一抖：「好了，這要放到哪裡？」

「給我吧。」Leona神色散漫，起身過去：「謝啦。」

「恩。不客氣。」

他立刻穿上背心：「走吧，我帶你去參觀Savanaclaw號。」

「什麼？」

「謝禮。」

再度被大貓回禮，Vil一時有些哭笑不得，竟忽然覺得這傢伙有點可愛。

26

春日浮冰未消，水流湧動，港口繁忙有序。兩人搭車過來，回到幾個月前Leona剛踏上輝石之國的起點。

也是他們初次相遇的城市。

低溫使人潮不如當時，也改變人們的穿著，這座海港之城的活力還尚在解凍之中。海盜船長和船塢場工作人員溝通後拿出鑰匙開鎖，由於當初預計要停放好幾個月，因此Savanaclaw號此時正停放在室內的乾船塢。

地面乾爽，恰好方便他們行走。

船塢就如大型倉庫般，內部封塵的空氣加速流動，灰塵伴隨海的味道撲面而來，彷彿這艘海盜船從沉睡中被驚擾的吐息。

船身狹長巨大，大大小小的風帆收束於幾根桅杆，杆上有爬梯通往最上面的瞭望台。Vil跟隨Leona來到甲板，繞過救生艇與吊臂，地上還放置著繩索與船錨。

「既然你不想上去瞭望台，那我們就下樓。」Leona從甲板中間打開樓梯擋板，露出通往中層的階梯。船塢內有燈的關係，獸人便沒有特地點燃船上的照明設備。

「這裡是放武器的地方。」左右兩側排列砲台，走道寬闊，Vil好奇地看了看砲管，還有那堆兵器。

「你們的槍看起來有點老舊啊。」

「哼，那是因為Ruggie不放心，所以就把比較貴重的東西全都帶下船了。」

「原來如此。」

步入連砲口都沒有的下層，更加密閉的空間使外界光線無法進入，周圍明顯陰暗下來。Leona還是取下了一盞懸掛船內的燈，打算點亮後提著走。

燈光亮起的瞬間獸人瞳孔反射性縮細，他提燈轉身，橙黃燈光便照亮Vil的臉。

周圍昏暗，只有暖光照映於他們之間，此時此刻，燈下看美人，別有一番朦朧醉人的風情。

流淌的空氣一時曖昧繾綣起來，有那麼幾秒，兩人彼此都移不開眼。

直到Vil輕咳一聲，Leona才立刻說道：「走這邊。」

腳步重新開始移動，他們不約而同在心裏罵了句美色誤人，一邊裝作若無其事的表情。

船頭餐廳收納整齊，廚房檯面因無人使用而落了一層薄灰。食物貯藏室與監牢同樣空空蕩蕩，不同的是，後者殘留著揮之不去的淡淡血腥味。

「後面就是船員休息室，沒什麼好看的。」Leona上樓，垂墜在海盜帽上珊瑚飾品間的鍊子一路晃蕩，帶領Vil往上層船尾的船長室去。

「哦？你有多少船員阿？」

「不到十個。」

「阿啦，還真是小小的理想國阿。」吸血鬼做出食指貼於臉側的招牌動作，偏頭露出惡趣味的笑容。

「你是想被我丟下船嗎？！」

船長室的空間相當寬闊，角落地上還能看見明顯的落灰分界，顯然這處之前放有什麼東西，只是被轉移了。

木板牆上掛著世界地圖，雙人床板，一張桌子兩張椅子，空蕩蕩的衣櫃，看起來相當平凡樸實，半點都不像是海盜船長的房間。

「總之就是這樣，東西都在Ruggie的監督下被搬空，所以空空蕩蕩。」他們重新走回甲板，船的結構與材料令腳步聲相當明顯：「等之後啟航再帶你出海看一次。」

兩人一前一後下船，Vil盯著他的後腦勺，沉默片刻後才回答：「恩，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那顆不會自然跳動的心臟早被種下一顆蠢蠢欲動的種子，只等著破土而出的那一天，向陽生長。

那一天，想必是個春天吧。

劇本又被風翻動幾頁，然而窗台邊時常眺望的身影，已和王子去了遠方。

27

如果要比喻的話，那麼Epel一定是這群吸血鬼新生中的風雲人物兼問題學生。

Vil對他抱有期望，因此總會對他特別關照，卻時常恨鐵不成鋼。三不五時就來一次小小的反抗，不服輸的眼睛燃著藍色的火焰，委屈時候又化成泫然欲泣的海水......真是做演員的好材料阿。Vil這麼想著。

「雖然禮儀有所進步，但還是不夠完美。唉......明明天生麗質，怎麼會常常做出那種粗魯的言行呢？」

「美麗的Vil君。」Rook看他苦惱，出聲勸道：「既然有無懈可擊之美，那也有存在殘缺之美。你不這麼認為嗎？」

「他那種樣子，也可以說是美嗎？」

「嗯~！Monsieur姫林檎，這種反差的魅力，也是一種特別的美！」獵人笑得瞇起眼：「同樣的一棵樹也會結出不同的果實。毒之君，不要灰心，只要持續教育，Monsieur姫林檎肯定會成為美麗的毒蘋果！」

「......是嗎？那我就適當地放鬆一點標準吧。」

目前的課程安排對Epel來說，似乎是太心急的揠苗助長了阿。

然而讓人煩心的主人公此刻正攔在城堡的貴客面前。

「小子，有什麼事嗎？竟敢擋住我的去路。」這幾天Epel身上已經沒有沾染Vil的香水味，對於這點，Leona頗為滿意。

「我、我很崇拜像您這樣強大的人！請讓我追隨您，成為海盜的一員吧！」Epel眼中閃動光芒，表情真摯，雙手交握胸前如少女的祈禱。

「哦~Leona桑被意想不到人傢伙告白了呢！嘻嘻嘻......」Ruggie退到旁邊打算看好戲。

「搞什麼？」Leona皺眉：「你待在這裡不好嗎？」

「我不想繼續待在這裡，我想要變強！但是這裡每天都教導我要像淑女一樣......完美什麼的、可愛什麼的，這根本不是我期望的！我的理想...是變得像您這樣勇猛！」

「人氣真高阿，Leona桑。」Ruggie揶揄一句。

「既然敢說這樣的話，那你應該做好覺悟了吧？小子，讓我看看你的氣魄如何？」

「是！」

Epel發出啊地一聲長喝，率先攻向Leona。

看似空門大開，處處是破綻的獸人抬手格擋，嘲笑：「怎麼？只有這點力氣的話還不如回家吃奶。」

Epel收回拳頭，壓低重心甩腿橫掃，接著快速出拳。獸人沉重的拳擊襲來，他慌忙接下，然後抬膝去撞對方，完成一次攻防輪換。Leona觀察到他的拳路跟小混混毆打似地沒有章法，掃腿時帶有一點點Vil的影子，但是力量、靈活度與招式都完全不如。

歪頭閃過白皙的拳頭，側邊髮辮輕輕拍打到臉頰，Leona心中思考把這傢伙納入海盜團的話對他有什麼助益。

忽略耳邊Epel發出的助勢怪叫，一個計畫在他心中漸漸成形。

「呼呼呼......真是血氣方剛阿~」獵人倚在窗邊，笑得像個孩子一樣，特別高興的樣子。

「跟上來。」Leona對倒在地上喘氣的Epel命令。Ruggie一邊揣測老大想要做什麼，一邊跟上去，三人就這樣一併進到房間裡。

「我沒有認可你的實力，不過你對我有點用。」只見百獸之王拿出紙筆，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所以，我們訂個契約。」

「......什麼？你不會讓我做對吸血鬼不利的壞事吧？」

「當然不是，我做那種事幹嘛？」Leona不雅的翻了個白眼：「首先，直到我們出航的那一天開始，你才是Savanaclaw號的預備船員。在此之前，你必須繼續在這裡學習，就跟之前一樣，不能被發現任何破綻。」

Epel點點頭。

「接著，我們好心讓你到海上鍛鍊，不會負責你的人身安全。而你待在船上的時間也有期限，直到你成年為止。還有，沒經過我的同意不准擅自脫離船隊。」Leona邊說邊快速書寫：「再來，絕對服從我的命令。如果我要你滾，即使你只當了幾個小時的海盜，你也必須給我滾下船。」

「誒？！」美少年般的吸血鬼發出驚呼。

「最後，絕對不能向任何人透漏這件事情，最好當作從來沒有這件事。如果在我們出航之前被發現，這份契約就作廢。」

寫滿潦草字跡的紙被推到Epel面前：「明白的話就快點簽名吧。」

這份契約對年輕的吸血鬼來說，找不到任何陷阱，看起來是個有利無弊的好機會——落筆無悔，他決定抓住這絲希望的曙光。

28

自從新生吸血鬼來到Pomefiore，五人出遊計畫自然被暫時擱置，直到近日，才準備重新復出。

Jack吃完午餐就來到城堡，精神奕奕和吸血鬼們打招呼，然後被領進會客室坐著等待，一切都是再熟悉不過的流程。

正當他在地毯上做伏地挺身打發時間，會客室大門被推開，一顆頭探進來......接著才是嬌小的身軀。Jack立刻從地上起來，看這位五官精緻、小巧玲瓏、過分可愛的吸血鬼對他開口：「啊......你好，我是Epel。」

眼睛亮亮的，動作怯生生的，有點像森林裡的兔子。

「你好，我叫Jack。」

「Jack...君，我來幫你泡茶。」

「真是麻煩你了。」原來是來接待的啊。狼人心想道。

「Jack君平時都是怎麼鍛鍊的？剛才看見你正在做伏地挺身......」Epel看著對面散發濃濃男性賀爾蒙的身材，一臉羨慕。

「啊！那只是我在打發時間啦！」狼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叫我Jack就好了！」

他分享起自己的鍛鍊方式，見這位吸血鬼聽得專注，更覺得害羞：「其實我也不算什麼，Vil桑和Leona前輩比我厲害多了，我還差得遠呢。」

兩人話題轉移到Leona身上，越聊越投機，儼然是兩個海盜船長的小迷弟。

Rook推門而入，裡頭的人聲戛然而止。

「噢，抱歉，兩位正相談甚歡嗎？」

Vil從獵人身後出現：「阿啦Epel，你和Jack相處的這麼好嗎？那今天跟我們一起出去吧。」人數從奇數變為偶數，走在路上似乎也比較沒那麼尷尬。

「咦？！」

雖然想到走在路上有偶數的人數會比較不失禮，不過在馬車上就相對了擁擠起來，好在要去的目的地只是市內一處知名酒莊，並不是相當遙遠。

Leona坐姿雙腿敞開，一副大老爺的樣子，和對面Vil一同無聲望窗外風景。坐在Vil旁邊的Rook則轉頭和旁邊的Epel及對面的Ruggie閒聊關於酒的話題。

「可是我是未成年，可以喝酒嗎？」Epel提問。

「Aucun problème！只要16歲就能飲酒了，在場所有人都可以哦~」

這個時節的葡萄園是沒有葡萄的。

一行人抵達酒莊，跟著講解人員慢慢參訪。從莊園歷史開始講起，一直到釀造工藝，還有園內葡萄品種等基本知識。莊園自有規劃一套對客人的觀光路線，照慣常那般從室內到葡萄園，然而此時光禿禿的葡萄園除了爬架沒有太多觀賞性。

接著一路往下走，深入地底好幾米，來到變身成酒窖的礦洞中。壁燈光影描繪出岩層紋路，數以萬計的酒存放在此，是需要細心保持溫度與濕度的環境。

地下廊道寬闊漫長，避光陰涼，沿途有不少分岔口，整座礦洞宛如迷宮一樣複雜。

講解人員細緻講解了釀造過程，從發酵房到發酵桶的材質，莊園對於一切都有自己的堅持講究。人員很是驕傲地向他們展示酒莊引以為傲的酒瓶牆以及大酒桶，為他們解答疑惑時更是抱有滿腔熱忱——熱情到簡直可以媲美Rook的古怪氣場。

參訪的最後環節往往是請客人試喝幾款酒，讓人品鑒酒莊的精心釀造。香檳有白有粉，從酒瓶口流瀉出晶瑩的光澤。對於初次品嘗到這種高級酒的人而言，頂多只能喝出口味的甜口辣口，和酒味中濃重的柑橘香或果實酸，再多就無法準確形容了。

而專家則擁有能夠細品出更身層次的味蕾，描述味道的造詣也更上一層樓。視覺、氣味、觸感、味覺，每款葡萄酒都各有風味，性格或溫和或張狂，有的甜味與微酸得到極好的平衡，有的口感纖細，有的則醇厚到能嚐到多種果實交織，甚至有蜂蜜、海鮮或花草等複雜的味道。

Vil和Rook認真品評，酒莊人員頓時如千里馬遇到伯樂般激動不已。獸人們和Epel看他們相談甚歡，能蹭到好酒喝的Leona難得心情好，沒有不耐煩的表現。

待Vil買下幾瓶美酒，時間已來到傍晚，六人便前往莊園內的餐酒館用餐。

店內布置相當典雅，能選擇的主食中有幾種適合搭配美酒的煎肉與海鮮，還有一些加入葡萄酒的特色料理。他們開了兩瓶香檳，在悠揚的琴聲中慢慢享用晚餐。

酒精使人吃得微醺，刺激著大腦要比平時更興奮活躍。餐後甜點上桌，人氣最高的酒釀布朗尼搭配冰淇淋散發濃濃巧克力香，接著是Jack點的酒漬水梨塔上桌......Epel立刻露出震驚的表情。

Jack注意到他的目光：「你也想吃嗎？Epel。我可以分你一半！」

「不、不，不用了，不需要。」Epel搖頭速度飛快，堅定拒絕。

他最討厭梨子了。

馬車走上回程路，酒香彷彿仍在微涼的夜風中迴盪。Leona眼角餘光能看見對面Vil的臉，被月光雕琢出清冷而莊嚴的模樣——看起來高不可攀，可他就是想攀。

酒不醉人，情緒卻在夜裡翻湧。

幾人姿態放鬆，Leona伸長腿，故意用腳去碰Vil翹起的二郎腿，然後收穫對方無奈的眼神。

兩人自然而然流露出親暱，對於友人，Vil向來態度溫柔縱容，但此刻，那雙漂亮的紫眸裡卻還有一種更柔軟的......Rook笑意更深，收回視線，繼續和其他人談天。

紫水晶染上了春天的色彩阿。

不能拍下照片真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