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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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傷風敗俗純愛史(11/19更新/第十四章-4)[G](星際ABO有私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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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herinep 發表於 2020-7-30 22: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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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文板分類
文章分類: 未來科幻
連載進度: 連載中
【文案】
偽科幻,真ABO。
錢少事多債也多的軍醫Alpha凌旭河,非常想換一個涼快肥缺。好心的仲介姊姊立刻幫他安排了一位新老闆:據說人傻、錢多、臉漂亮、身體健康的Omega富少荻倫,需要一個勤快牢靠嘴巴嚴的私人醫生,包吃包住還賞大錢。這交易多棒啊!只有一個小小的問題。
荻倫:「我的身體有點小毛病。」
凌旭河:「這麼巧,我也有。」
荻倫:「我在某些時候有點暴力傾向,原因不清楚。上個遭殃的倒霉鬼差點死掉,還瞎了一隻眼睛。不過沒關係,現代醫療很發達,只要不死都有救對吧?」
凌旭河:「⋯⋯好喔,我大概應付得來?不過你知道我債務很多,背後的債主很可怕,你這麼有錢,肯定可以罩我吧?」
荻倫:「當然沒問題,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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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旭河:「你的暴力傾向真的很可怕!」
荻倫:「你他媽怎麼不講你欠的是感情債!」
不過,只要不死,怎麼樣都可以HE。作者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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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現在】逃亡者

此刻,在一根通風管裡,有三個人正靜悄悄地在爬行。爬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理了小平頭的Beta大姐,五官清秀但自帶煞氣。居中的是有著一頭金紅色波浪長髮的Omega美麗青年,招牌表情是陽光燦爛的笑容,曾經無數次登上「最理想Omega」「最想結婚的Omega」「最美Omega」等意淫榜單前五名,現在卻面無表情。落在最後面的則是一位Alpha,黑髮黑眼、容貌讓人過目即忘,他表情恍惚,幾乎露出不太得體的微笑。

此刻,這個Alpha腦袋裡飄過的念頭是這樣的:

……阿蕾西雅星系政府剛落成的星際移動要塞,雖然聽說官員拿回扣、包商偷工減料之事層出不窮,軟硬體問題甚大,但通風管倒是相當寬敞舒適,利於逃亡。連他這樣生來高個子的Alpha,都可以輕鬆地在裡面坐直身體,稍微擠一下,前後兩個人還可以交換位置。要是出不去,只要想辦法挖掉或駭掉監視器,躲在裡面打游擊八成也可以撐很久吧。空氣不只是新鮮(畢竟是通風管嘛),甚至還帶有一股幽微的神祕花香,這是怎麼辦到的?實在是太厲害太有情調了。

想像一下這個畫面:一對在移動要塞上忙得不可開交、卻無暇獨處的戀人,只能在擦身而過時交換一個灼熱的眼神。在忍無可忍之際,他們終於決定悄悄爬到有點擠又不會太擠的通風管裡,在不完全的黑暗中,享受不為人知的銷魂時刻……

……等等。我到底在想什麼?現在是想這種事的時候嗎?——這位Alpha好青年瞬間感到十分羞恥,他不知道為何這時還會冒出如此荒腔走板的幻想,他們明明在逃亡啊!都怪他太晚才辭掉上一個高風險工作了。他對風險的正常感知能力,顯然已受到無可挽回的傷害。

這位好青年的名字叫做凌旭河,四個月前還在替阿蕾西雅星系某前線基地的軍醫院工作,現在則是私人醫生。他最近三個月跟的新老闆,就是爬在他前方的紅髮美男子,魏斯藥妝集團的小少爺兼看板郎荻倫。在前方領導著他們的Beta大姐是少爺的保鑣,人稱「蝙蝠」,這是綽號,儘管聽起來很中二,在當事人心目中卻遠遠勝過度優雅的本名克拉拉。

到了某個分岔點,蝙蝠停了下來,回頭望著她的老闆荻倫,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這裡就是分道揚鑣的地方了。

根據他們先前非常鬆散隨便的計畫,為了加強荻倫跟凌旭河順利逃離要塞的機會,蝙蝠會從飛行器起降層的東側開始製造混亂、牽制目前看守要塞出入口的少量警衛,方便的話就「順手」打開起降層的對外出口,要是不方便的話……荻倫就要靠自己偷來的飛行器炸開出口了。如果運氣太差,偷不到也跑不了,大不了再回到通風管裡,要塞這麼大,總有地方可以躲吧?如果運氣真的背到底了……那就投降囉。雖然被逮回去結果可能會非常非常非常麻煩,但大概還是可以保住性命。說到底,他們根本是外星系來的訪客,阿蕾西雅星系內亂干他們什麼事?他們純粹是倒霉才被牽扯進來,又因為禍不單行才非得現在逃出去。

性喜安逸的凌旭河,現在就已經開始在思考投降時該怎麼辦。應該把老闆推在前面,畢竟他是Omega,而且是多年來蟬聯最理想Omega榜單前三名的搶手Omega,光看外表應該滿能唬人的。就算凌旭河以前就看過他老闆暴力壓制別人的模樣,深知此人潛力驚人,然而偶爾看到荻倫練完拳以後,汗珠順著臉頰,從白皙的脖子一路滑落到胸膛的樣子,他還是會忍不住覺得一陣口乾舌燥——

慢著。他的想像力又往下半身蔓延了——現在是想這種事的時候嗎?

都是阿蕾西雅軍方的錯!他們為什麼要浪費公帑,在移動要塞的通風管裡放淫蕩的花香香水!這種國家活該內亂不斷!
靠著胡亂遷怒,凌旭河艱辛地擺脫不是時候的綺念。然而他錯怪了阿蕾西雅軍方。問題其實有一半該怪他自己——但不是他以為的那個方向。
在半封閉的通風管道裡,身為一個嗅覺正常的Alpha,凌旭河當然會聞到前方那位即將發情的Omega身上飄來微量的費洛蒙氣味。然而剛開始散發味道的荻倫少爺本人,基於人很難意識到自身體味的理由,還沒有自覺;身為Beta的蝙蝠,則理所當然地聞不到——所以,目前只有凌旭河一個人聞得到,卻還搞不清楚狀況,只覺得自己沒救了。他知道自己不是禁慾的類型,這三個月因為忙著適應新環境沒空交際,但現在這個狀態也太誇張了!兩三個月不開葷,就會在這麼奇怪的時機會自動發情嗎?他更年輕的時候也沒這樣啊?

他還沒琢磨出自己到底是哪裡不對了,前方的兩個人倒是已經商量完畢。他的老闆轉過頭來,頭帥氣地一撇,要他跟上。

不知怎麼的,今天的老闆比平常霸氣十倍。凌旭河雖然很清楚自己沒什麼戰鬥力,但看到一個Omega擺出保護者的姿態,還是覺得有點感傷。

蝙蝠對著他們揮揮手,繼續往前爬。凌旭河跟著老闆,彎向右邊。又爬了或許六七分鐘,荻倫再度停了下來,從口袋裡掏出不知哪來的萬用工具組,開始拆通往下面走廊的那塊天花板。在破壞得差不多以後,他貼著天花板上方聽了一會,才乾脆地卸下板子,然後自己縱身跳了下去,輕巧落地,抬頭對凌旭河招招手,還伸出雙手,裝出要接住他的樣子。

我這麼重,你接個屁,凌旭河眉心抽了一下,自己到達地面。他的腳還沒踏上地板,荻倫已經往前走了。前方有一道門,荻倫貼在門上聽了一會。然後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錶。

然後,他突然用驚慌的語氣大喊:「救命啊!!」然後撞開門往裡衝。

這是什麼招?凌旭河目瞪口呆——然而因為荻倫一衝進去門就又關上了,裡面發生什麼事,他完全沒看到。

在門裡面,這聲慘叫還有突然衝進來的紅髮美人兒,把不幸站在門邊不遠處閒聊的兩名反抗軍戰士嚇得反應呆滯。他們還來不及舉槍、來不及搞清楚進門的人是誰、為什麼在求救,已經衝到他們旁邊的「求救者」荻倫就一拳打爛左邊那人的下巴,再一肘敲向右邊那人的太陽穴……

還在動是不是?那再來一腳。一腳不夠就兩腳。

確定兩個人都失去知覺以後,他再猛然掀開門,把縮在門外的凌旭河拉進來,對著一臉驚愕的醫生問道:「你手上還有麻醉藥嗎?」

「沒……沒有,搜身的時候被拿走了。」

「那只好這樣囉……」荻倫一邊拿走兩個暫時昏迷者的佩槍,一邊脫下其中一人的上衣,硬是撕破充當不怎麼樣的綁縛道具,「別光看啊,幫忙綁另一個。」

「你到底幹了什麼啊?」出於醫生的本能,凌旭河在繳械的同時檢查了一下病人們的傷情,對於老闆的兇殘與速度深感驚駭,口吻有點嫌棄。

「嫌我下手太重?」荻倫眉頭一擠。

凌旭河一時語塞,這時候還心慈手軟就逃不出去了,而且他毫無貢獻,哪敢嫌棄?「不不不你打得好,我只是不懂赤手空拳怎麼——」

「我的手套部分含記憶合金,硬化了能當手指虎喔。」

為什麼會有這麼騷包的道具?有錢真好?

「不過重點還是速度快,趁人不備。啊,真希望蝙蝠看到我剛才的樣子,她會很驕傲的。」

這句話為什麼像是在立flag呢?

凌旭河開始擔心他們要怎麼找到可用的太空船。這些船看來都是軍用品,肯定有密碼保護的吧,說不定還有綁定使用者的生物鎖呢,他們該怎麼辦呢?——當然,他想這個也是白想的,因為荻倫很已經有方法地在找尋他能下手的船艦。他的標準很簡單,就是找魏斯集團製造的船——雖然魏斯集團重心在藥妝業,基於節省運輸費用的初衷,後來連運輸用太空船都做了。

這倒不是說魏斯集團是無良企業,在他們生產的太空船操作系統裡還留了後門,給自家少爺隨便用。只是對於荻倫的另一個部下,本體還在卡特林納主星看家的AI馬修來說,跟他同一廠牌製作的太空船智慧系統總是比較好破解,就算他只是遠端附身(?)在荻倫的智慧錶上都能搞定。

荻倫在第二排停機坪上總算看到一台魏斯產品,謝天謝地。「馬修?這台你試試。」

五秒後,馬修聽起來像個冷淡少年的聲音響起:「他不喜歡我,不肯開門。」

啥?

凌旭河心想,原來AI之間還有相性的問題?可以換隔壁那台再試試看嗎,還是只要同型號就不成?

荻倫沒有想那麼多,只是瞪大眼睛說道:「你再說一遍?」

再過了兩秒,那艘太空船的門緩緩地打開了。

所以??

「啊,他只是嘴巴說不要,身體很誠實呢。」馬修用跟兩秒鐘前並無二致的冷淡口吻說道。

有那麼千分之一秒,荻倫覺得自己被氣到全身脫力。雖然無數專家都表示,AI開始自行學習人類的幽默感,就表示更高層次的進化,但這二十五年來,馬修總是精準掌握錯誤的時機來練習表達幽默,他幾乎以為這傢伙是故意的。

每次馬修做出新的嘗試,都讓荻倫忍不住考慮要把他的AI人格乾脆洗白算了。但是罵馬修沒有意義,荻倫只好遷怒到他的醫生身上,一邊往裡走,一邊說:「關門了,還不快進來!小心我把你夾成兩半!」被AI詭異的幽默感深深震懾的凌醫生,連忙一個箭步衝進船艙。

不過以這台中型運輸艦艙門開關時的龜速,真要被夾到也不容易。

凌旭河直奔副駕駛座,坐下來繫好安全帶。畢竟他是醫生不是駕駛員,他在這艘船上能做的最大貢獻,就是乖乖坐好,盡可能把存在感降到最低,把船的發動與駕駛工作通通交給馬修與荻倫。不管怎麼說,交通工具總有辦法常常換新的紈絝子弟總是比較懂船……

基本上無事可做的凌醫生,只能觀察忙成一團的荻倫。荻倫一邊跟遠端指導的馬修忙碌地交換訊息,一邊照著指示操作比普通太空船複雜很多倍的儀表板,他這一整天所承受的壓力與勞累,似乎到了極限——以現狀來說,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的身體微微在發抖,呼吸也有點……吃力。嗯,其實就是在喘。而且汗流得有點多,那頭長髮顯得濕漉漉的。

凌旭河開始用目光搜船上的飲食補給艙。等會要叫他補水。對,他們多久沒喝水沒吃東西了?

凌旭河抽了抽鼻子,一股花香再次飄了過來——比在通風管裡聞到的更濃了,老天爺啊,阿蕾西雅軍方統一在每個地方都用同一品牌的室內芳香劑嗎?不對,不是純粹的植物香氣,裡面還夾雜了一點別的,帶點綿羊油還是什麼動物油的奇怪馨香,不是不好聞,但有點怪……

凌旭河無意識地吞了一下口水。

「可惡,終於好了。」荻倫癱倒在椅子裡,把自己的安全帶扣上。他看起來像是剛打完一架(而且還打輸了),汗水沾濕的紅髮黏在額頭上,顯得有點狼狽,他不耐煩地往後一撥,平常白皙的臉頰現在是桃子似的粉色。

凌旭河發現自己莫名其妙避開了視線。他感覺到這艘運輸艇開始移動了,從停泊位置滑向旁邊的跑道,然後加速。不知道被蝙蝠引到另一邊去的那些人,會開始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嗎?如果注意到了,他們會怎麼反應?會有人特別追上來嗎?不過他們手上已經有這麼多重要人質要控制了,跑掉一個意外附贈品沒有關係吧?而他自己更是附贈品的附贈品……

荻倫低聲抱怨。「我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了。自動航線設定好了……啊,還有最後一件事。對外出口到底開了沒啊?」荻倫挺起身體按了彈藥發射鍵,轟轟轟轟——

「唉呀?火力好像不夠的樣子,畢竟只是運輸艦……」

凌旭河的心跳瞬間飆高,如果沒開那他們是要直接撞上去嗎!他不自覺地閉上眼睛,等衝撞發生——

「蝙蝠真靠得住啊。」

他睜開眼睛,看著前面的觀景窗,才發現他們已經衝進太空中了,滿天星星多到讓你產生密集恐懼,空間又遼闊到讓你產生廣場恐懼的黑暗世界。
就這樣?就這樣逃掉了啊?

「所以我們現在往哪去?」

「最近的一顆荒星。只能降落,不能出去,大氣有毒。」

「……為什麼要挑這種地方?燃料不夠?」

凌旭河覺得這是個很普通的問題,但荻倫深深嘆了一口氣。讓人靈魂顫抖的那種程度。

「醫生啊。」

「蛤?」

「你覺得,我現在狀況如何。」

「我的診斷工具都被收走了。」

荻倫無力地笑了。凌旭河眼神又飄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他突然又對那張漂亮的臉過度敏感了。

「你沒長鼻子嗎。」

「蛤?」

「我的味道好重,連我自己都聞到了……」

凌旭河猛然一震。

靠!

他結巴著說道:「你……你的發情期開始了?」

好吧,他其實早就心理有數了,只是不願意承認事實。他早就聞到那股氣味,也看到荻倫臉上不自然的潮紅跟過量的汗水了。
他們先前決定冒險脫逃,就是因為理論上荻倫的發情期就快要到了,被困在要塞裡就算性命無憂,也可能會有其他問題,但是……他真的沒想過會這麼剛好。簡直就是整個宇宙的惡意都在「幫助」他們。

「嗯哼。」荻倫現在說的每一個字,都有點輕飄飄軟綿綿的。端正地坐著變得很困難,他在椅子上挪動身體,扭成了把腳縮在椅子上、上身歪靠在一邊的姿態。

從這樣歪斜的角度,他看著旁邊副駕駛座上的凌旭河,又嘆了口氣。

「好渴啊。」

凌旭河跳起來去找水,還有一點點想要就這樣躲起來。

雖然那股誘人的花香越來越濃,凌旭河現在卻緊張到非常痿。因為這位少爺的發情期跟普通Omega的發情期不太一樣。他擔心的不完全是他以下犯上睡了他的Omega老闆,而是擔心他這條小命就要斷送在這艘船上。不是什麼猥褻意義上的欲仙欲死,而是名符其實的死。

荻倫人生中第一次突如其來的發情期,是發生在某個只有兩個人的密閉空間裡。結果是在場的Alpha頭部受了重傷,差點失明。動手傷人的顯然是他,現場的血跡與傷痕都證明了這一點,然而他跟對方都完全不記得當時到底出了什麼事。後續的追蹤觀察只得到一個模糊的結論:他有某種罕見的內分泌異常,發情期時似乎很容易訴諸暴力,對自己或別人都很危險,原因不明。

後來他像文明世界的其他年輕Omega一樣,靠著注射抑制劑來應付發情期。然而跟其他人不同的是,一般常用藥劑對他都無效,唯一有效的混合製劑有個討厭的副作用:從注射到生效之間有一段時間間隔。剛開始要大約一天,上回已經拉長到將近三十二小時,而在那段時間裡,荻倫就是長眠不醒的現代睡美人。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這種製劑顯然都不是長久之計……

所以荻倫想了個很奇怪的解決方案。然而凌旭河一直沒完全相信他是認真的。

現在他們搭著一台搶來的運輸艦,飛向一個只能暫停的荒星。凌旭河靠著他對一般太空船空間配置邏輯的理解,找到了簡易醫療艙、醫療櫃跟食物儲存櫃——濃縮營養口糧跟水,兩個人吃一個月綽綽有餘,很好,藥品?哈哈哈哈哈,想要的當然都沒有。

他硬著頭皮拿著水走向駕駛座。

現在像沒有骨頭一樣團坐在椅子上的紅髮Omega,濕潤明亮的綠色眼睛非常迷茫,距離越近,那股讓人躁動不安的香氣就越濃郁。凌旭河發現他自己也在出汗。他覺得有點暈。他自己的費洛蒙是不是也開始外溢了?

他把水遞出去。

荻倫接了,一把扭開瓶蓋,咕嚕嚕地灌下去,免不了有一些灑在他身上,最後那一點點他乾脆就澆到自己頭上了,水順著他的頭髮、脖子、手臂、胸膛,再流到腰際、臀部,也沾濕了縮在椅子上的腿。凌旭河都看在眼裡。他就貼在那張椅子旁邊,近得不能再近了,他本來是想要躲遠一點的……他的身體在扯他的後腿,他絕望地想。

「過來。」

濕淋淋的、美麗的、發情中的Omega正盯著你看,還發出邀請,這是多麼惡俗老套的A片橋段,卻正是凌旭河此刻所面對的現實。同樣現實的是,儘管感官被刺激到極限,全身每個部位的溫度都在上升,這一刻他還是感覺到一絲違和的恐懼。

荻倫那雙強健又白皙的手,突然伸出來抓住他手腕的時候,凌旭河倒抽了一口氣,因為在他想不顧一切去舔舐那隻手的同時,他也害怕那隻手的主人會不會在下一秒殺了他——

——而且在事後告訴其他人,他什麼都不記得。

凌醫生祈求這件事最好有個色情片般的結局。否則就讓時光回到四個月前吧,他一定會全力說服自己繼續留在軍醫院裡。

在那裡一樣會碰到生死懸於一線的狀況,但那些狀況可都單純得多。


本文最後由 katherinep 於 2020-11-19 20:3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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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therinep 發表於 2020-7-31 21:4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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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四個月前】想下班的醫生 1


四個月前的凌旭河,還在阿蕾西雅星系的邊陲地帶幹活,常常滿身血污,完全沒想過自己會變成某位少爺的專屬品(姑且這麼說吧)。

阿蕾西雅星系陷入內憂外患的窘境已經數十年,半動亂狀態等於常態;外圍基地的軍醫院永遠都缺人手,所以像凌旭河這樣的外星系人士,只要通過起碼的安全考核,就會被感激涕零的軍方簽下來,盡可能給予優良待遇。話雖如此,所謂的「優良待遇」,比起其他地方——好比說隔壁卡特林納星系的任何一個行星——倒也沒真的特別高,如果再考慮到阿蕾西雅長期不安定的問題,就顯得更不值得了。所以很自然的,凌旭河從當初應徵工作開始,直到入職多年以後,都還經常碰到這個問題:「你為什麼要來這邊工作?」

喜歡阿蕾西雅的民情。成長與學習過程中,曾經受到阿蕾西雅星系出身的師長照顧。深受阿蕾西雅星系的歷史文化吸引。身為吃貨,熱愛阿蕾西雅星系豐富多樣化的料理與食材。他出生長大的卡特林納星系在安定中已變得怠惰腐敗,阿蕾西雅星系的不安定是生命力的表現。阿蕾西雅星系沒有過度開發,處處充滿美麗的自然景觀與野生動物,滿足他熱愛大自然的靈魂。阿蕾西雅出美人。有個得道高人預言,他會在阿蕾西雅找到他的命運。……凌旭河講過非常多種理由,後來甚至以發明各種奇葩理由為樂,然而真正的理由單純得很。他只是想盡可能遠離他生長的地方,但他的債主表示,最遠只准到阿蕾西雅星系邊緣,想溜更遠?債先還完,一切好談。

所以凌旭河就這麼一頭栽到阿蕾西雅星系邊緣。一年以後他才突然覺得自己傻了,如果他先忍一忍,找個盡可能高薪的工作把債迅速還完,接下來他要跑多遠就跑多遠,幹嘛急於一時?然後又斷斷續續考慮了一兩年要不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去別處做更高薪的工作,表列種種作法的優缺點以後,他才終於想清楚,醒醒吧,他之所以跑這麼遠,是因為對他來說,盡可能逃得遠一點比早點還完債更重要。他知道可以最快還完債的辦法是什麼——可是離過去那麼近,他一天都受不了。

至少直到四年前,他都還是這麼想的。決定在這裡待下去以後,他就沒再考慮過這個問題了。甚至也沒去算他存了多少錢,畢竟他常常忙到除了滿足基本慾望以外,什麼都沒空想。他安於這種狀態。

今天本來也該如此。至少一開始的確如此。

今天算是難得風平浪靜的日子。他在基地的醫院急診室執勤,不是跟船出去,就他的標準來說就已經夠輕鬆了——而且這天地面急診室甚至也意外清閒,他除了趁隙清掉一些莫名其妙累積下來的文書作業以外,甚至還有空受人之託,日行一善。因為衛教工作不能等。

他朝著某間病房走去。這位患者從前線搶救回來以後短時間內動了好幾次刀,一直處於醫療性昏迷狀態。不過現在狀況穩定下來,老讓他睡著反而對恢復不利,所以他們替他減藥,讓他慢慢自己清醒。然而在他醒過來之後,就必須有人盡快跟他說明他的詳細傷勢,免得患者「胡思亂想」。護士長還這麼強調:「負責這位患者的醫師,本來就比較……不會說話。只能拜託你啦。」

為什麼這麼慎重?因為這位患者的其中一個重傷部位,是幾乎所有Alpha都會超級介意的地方,而且他們幾乎百分之百都對癒後有過度悲觀的看法。誰來說明傷勢都會有點尷尬,只有凌旭河,因為個人特質的關係,全醫院都知道他特別適合解釋這個。

眼前這名剛醒來不久的傷員,表情有點恍惚地坐在「魚缸」裡。凌知道他的軍階是少校,但這個少校有點太年輕了。凌暗中覺得問題一定出在遺傳——要不是遺傳讓他有張過度年輕的臉,就是他身上有某位有權有勢大人物的血統。但是雷恩這個姓氏沒勾起什麼記憶,因為他對阿蕾西雅星系的政治歷史實在了解有限。

按照經驗,避重就輕只會在真相揭露時對傷員造成更大打擊,所以他握手寒暄自我介紹完畢以後就直取重點:「雷恩少校,我們明天就會安排把您送回阿蕾西雅主星,那邊設備比較齊全,能夠完成大部分修復工作。老實說,您的傷勢非常嚴重,而且集中在下半身——」

年輕男子陰沉地打斷:「我看到『魚缸』就知道了。我少了一條腿還是兩條腿?」

「一條半。」凌脫口而出,然後馬上補充:「不過按照現在的醫療科技發達程度,只要沒死,幾乎什麼傷害都可以恢復,只是需要時間,如果是接生化義肢會比較快,還可以選擇附加功能——」

「沒興趣,我要接自體培養義肢。」

「真不要?有軍方補助喔?」很多保守人士都莫名排斥生化義肢,但理論上還是得問一句。

「不要。」

「——那透過自體細胞培養會需要多一點時間,軍方也會補貼你使用暫用義肢的費用,但是會指定廠牌——」

「不要,我要自費選擇。」

這傢伙家底很雄厚。「……好,另外我要說明一下,你的外生殖器官也受傷了,需要重建——」

「我的什麼?」年輕男子瞪大了眼睛。

「——如同我先前說過的,以現在醫療科技的發達程度,幾乎什麼傷害都可以恢復。你經歷的爆炸讓你的外生殖器官部分壞死,不過這就跟你的腿一樣,我們可以選擇——」

「選一根生化陰莖嗎?」年輕人爆出這句話:「我不能生了??」

來啦,經典的誤會,凌維持冷靜的語速:「不對,沒有這回事,你還可以生小孩,你很幸運,傷到的地方只有陰莖,睪丸、附睪等等內生殖器官都沒事,Alpha想要有後代是靠精子,你的都還在啊。」

「我不要生化陰莖!」

凌旭河今天耐性很好。「沒問題,不想要就不要,那就要花些時間培養自體——」

「等等,所以我的龜頭球沒了?我還能成結嗎?」

凌嘆了口氣。患者還處於驚慌狀態,沒在聽人話,發問順序毫無邏輯。就已經說了,現在醫療科技發達幾乎什麼都可以恢復,就是需要時間,等新器官培養出來就好了啊!該給你的龜頭球不會少啦——當然,除非培養機出了問題,但那就是再養一次而已!緊張什麼呢。

「可以,就是需要時間——只要等你自體培養新器官長出來,把它移植回去接好,復健一陣,就沒有問題了……」凌差點就順口說出術後五年滿意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五,但忍住了。講了這種數字,患者只會想到他說不定就是不滿意的那百分之五。

「龜頭球會再長出來?」

「是,會培養好一整套再裝回去。」

「我還是可以成結?」

「接回去復健完畢就可以。」

「真的可以?」

「真的可以。」

病人沉默了一會,接著又跳針了幾次,針對同一重點不斷反覆盤問:「所以……這個科技……真的沒問題?我真的還可以成結?可以傳宗接代?……重新接上去的器官,呃,會不會不靈?真的可以成結??」

不行,為什麼今日社會裡的Alpha常識都這麼低落!讀過健康教育就該知道了啊!凌旭河終於忍無可忍,決定認真教育一下。「我跟你說明一下,少校,成結不成結跟能不能生小孩其實沒什麼關係的。」

「蛤?」

「我剛才說過了,Alpha要生育後代得靠精子,你的睪丸精囊前列腺全都沒事,不用擔心,大不了人工授精」——凌看到那小伙子突然臉色大變,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什麼人工授精!這樣聽起來像在說他不行!凌硬著頭皮繼續講,只要速度夠快,這小子就會忘記他剛才聽到一句不順耳的——「生育的重點是在對方發情期的時候,把精液送入生殖腔,這樣就幾乎百分之百會中獎了,成結呢,老實說對受孕沒有特別幫助,統計結果顯示,有百分之三十八的受方都覺得成結不怎麼舒服喔。」

「蛤?可是不成結怎麼做最終標記?」

果然又是個常識不足的傢伙。好吧,不能怪他,這個「新」觀念是大約二十年前才確定的。「少校,所謂的『最終標記』本身就是個靠不住的迷思啊。以前的人相信Alpha在Omega體內成結以後,就能夠彼此終生標記,一輩子無法分離,硬是分開還會有恐怖後果,大家都對此深信不疑,甚至沒想過要研究這是什麼機制。可是呢,大概八十年前終於有人開始覺得可疑了,是哪種體內化學物質這麼厲害,竟然成結一次就可以保用一輩子?而且現代的人類壽命比以前拉長很多喔?這不合理嘛。再加上我們近代人的體質,已經經歷過很多基因改造跟環境變化,跟古早以前剛發展出ABO體質的人類已經不太一樣了,抑制劑常態化使用,也在改變我們的體質……總之,大概二十年前聯邦醫學會議就已經公告結論了,現在的健康教育教材都已經編進去了。『最終標記』的作用,其實就跟安慰劑或宗教差不多,也就是說,你如果相信,可能會對身心健康有某種好處;反過來說,在被迫分離的時候,就可能因為心理作用而導致嚴重的身心症,但是『成結導致最終標記』這種事情,在生理學上來說,是不存在的。」

凌旭河覺得今天的自己唱作俱佳。剛才應該錄下來的,以後碰到類似案例就直接放影片。小伙子一臉錯愕。凌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好像摧毀了小朋友的童年。唉,大家總有一天要知道童話故事不是真的吧。

「可是……可是……那麼多做過最終標記的人都真的一輩子在一起啊!想擺脫最終標記的Omega,不是都有很慘的副作用嗎!」

「天下雨地面會濕,但地面濕不見得都是因為下雨啊。」

「啥?」

「你把因果關係弄錯了。願意做所謂『最後』標記的人,通常本來就很有意願長久相處下去啊。如果雙方感情沒問題,標記有效期間過去以後,Omega再度發情了,誰會先聞到?十有八九是標記過這個O的Alpha嘛,不知不覺中就再度標記了。如果雙方感情有問題,而那個A溜走了,被留下的O發情的時候會很慘是自然的,因為他不願意找別人,又沒有辦法解決發情問題。而且,我們的社會文化很支持、甚至很鼓勵O在這種時候表現得很慘啊。」

「什麼?你說什麼?」年輕人眼睛瞪得超大,但顯然是聽進去了,凌旭河頓時講得更起勁了。

「我是說,我們的社會文化就一直在教育Alpha跟Omega,說最終標記多麼神聖不可侵犯又不可逆轉什麼的,一旦企圖逃離這種連結,就會造成致命的後果,簡直是在恐嚇。可是,只要你不是在非常鄉下的地方長大,你應該就聽說過,有些Omega逃離他們的最終標記對象,結果還是活得好好的喔?以前這種事是禁忌,沒人想講,但O權運動發展起來以後,就有越來越多公開的例子了,你不可能沒聽說過。」

「那些人……不是先天體質異常嗎?」

「不是喔。當然啦,標記關係維持的時間越長,要排除對方費洛蒙的影響就需要越長時間,但早就有人比較過『最終標記』Omega跟一般標記Omega的身體狀況,如果他們先前接觸Alpha的時間一樣長,斷絕接觸以後排除對方費洛蒙所需的時間,平均來講差不多。」

凌旭河開始覺得這位過度年輕的少校可能真的在很鄉下的地方長大,一臉資訊過載的震驚模樣。「怎麼,以前沒聽人說過啊?真的,成結沒那麼偉大,最終標記也沒那麼神奇……懂了吧?」

「…………」年輕人啞口無言了一會。「我本來只是想知道我還能不能生……」可是現在他知道的好像太多了?

「可以。如果沒有龜頭球就不能生,Beta就不可能生小孩了。」

「……可是他們是Beta。」

「你有沒有聽說過,有些Alpha天生就沒有龜頭球啊?這樣的人也活得好好的。」

「蛤?」

凌旭河突然意識到,這孩子再聽下去頭就要昏了。他清了清喉嚨,把話題轉回來。「我總整理一下。你的陰莖可以完整重建,包括龜頭球在內,生育力不受影響。只是如果你堅持要裝自體細胞培養的陰莖,那……你就得花多一點時間等體外培養完畢,然後接回去做復健。」

年輕人低下頭去,皺著眉頭陷入沉思。

他再度抬頭時問道:「所以——如果——如果這個我選生化義肢……那……比較不用等啊?」

「還是要復健啦,不過沒錯,少掉體外培養時間。」

然而小伙子突然皺了一下眉頭,嘟噥道:「可是我爸一定會反對。」

所以——這是個非常孝順的孩子,或者是個不敢忤逆老爸的爸寶?

「有人會反對省錢喔?這種生化義肢也是有軍方補助——」

「我爸討厭生化義肢,也反對任何外加強化物。」

凌旭河挑了挑眉毛:「所以他也討厭基因強化操作囉?而且不喜歡人工授精、體外培養之類的科技是吧?」

「………………是。」

「可是……」凌旭河再度非常老實地脫口而出:「那個,用自體細胞培養新的器官,雖然DNA跟你本人會是一樣的,但過程也是在『體外』培養喔?這樣你爸爸會不會反對啊?」他會不會寧願你不要接上體外培養的器官?——凌旭河忍住沒把最後一句講出來,但眼前的好孩子似乎自己想像到了,面色如土。

他本來只是想推廣一下科學知識啊,這樣直接干涉別人的父子關係好嗎。

凌旭河決定結束這個話題。「總之,我就是來說明一下你的受傷狀況,主星那邊的醫院會更詳細跟你解釋各種……規格跟收費的問題。這個……器官呢,畢竟是要重建在你身上的,所以其他人的意見就只是意見而已,你,『你自己』喜歡怎麼樣最重要。嗯。畢竟接上去的部位是你要用嘛。」

「……我自己喜歡最重要?」小伙子茫然地重複了一遍。天啊,他該不會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吧?

「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行政人員會安排好後送事宜。」凌旭河趁著對方開始沉思人生的時候,火速逃出病房。


本文最後由 katherinep 於 2020-7-31 21:4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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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therinep 發表於 2020-8-1 21:4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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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安,凌醫師。」

正恍神的時候,後方突然冒出來一個輕飄飄冷冰冰的問句,嚇得凌旭河差點用熱咖啡川燙自己的腳。他穩住手,咬牙轉過身去面對某個討厭鬼。「午安啊,周醫師。有何見教?」

「我的病人承蒙你照顧了。」

「啊?」

「那個龜頭球被炸掉的病人。是我負責的。」

「喔,這樣。」

「多謝你幫忙說明病情啊。」

「不客氣。」早知道就不答應護士長去做這個義務衛教了。

「不,我一定要好好表達我的感激。我最不擅長應付病人了。尤其是這種案例,怎麼開口,好像都會傷害病人的尊嚴啊。還是你行,畢竟你跟他同病相憐,你的說法一定比較有說服力。」

這個說法並不精確,但凌旭河懶得多說,因為對方扯到這件事,顯然不懷好意。

「對方跟你談過以後,一定覺得非常安心吧。」周醫師咧嘴一笑,露出滿口森森白牙。「少個龜頭球算什麼?看看你就知道了。連你這種『天生沒有龜頭球』的畸形Alpha,都可以到處搞七捻三了。」

不,我沒有到處搞七捻三,就算我有,我也沒有搞到你想要的那個人,一切都是誤會——但這傢伙也是個不聽人話的,所以凌旭河什麼都沒回,只是對周醫師點點頭,說道:「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然而周醫師的身高體型優勢驚人,凌旭河想要擠過去溜掉的嘗試徹底失敗,反而被往裡推了一把,他踉蹌著撞上了咖啡機,手裡的熱咖啡就這麼潑了出去……

周醫師怒吼著後退,然而他的白袍前襟、褲子跟鞋子上都已經染上一片褐色。「你竟然用熱咖啡攻擊我!」身為一個本來就做好發怒準備的Alpha,周醫師徹底活用了這個偶發事件,讓自己進入完全燃燒狀態,倉促之間,凌旭河只能舉起雙手,擺出像是投降也像是保護頭部的姿勢。

完蛋,急診專家今天要躺著進急診室了。

「周醫師!!!」一個尖銳嬌嫩、幾乎像個孩子的聲音,從後面冒出來。

整個空間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周醫師,你又在欺負凌醫師囉?醬不行唷~」她說的話聽起來也很稚氣,然而非常有效,頓時把這個情境變得軟綿綿,好像一切只是幼兒園裡小朋友的小吵小鬧。

來者是這個院區大部分Alpha的心靈綠洲,Omega護士長瑪麗亞。她臉蛋嬌嫩、聲音甜美、身材小巧玲瓏,彷彿傳統派Alpha的妄想成真。

完全燃燒的Alpha轉過頭去的時候,已經不知不覺中堆出一臉笑。「沒……沒有啊,可是妳看,他潑了我一身咖啡,我生氣也是應該的嘛。」

「凌醫師已經值班一整天了,手腳不靈光,就原諒他吧?」瑪麗亞笑嘻嘻地輕拍周醫師的手臂。「如果你沒有乾淨的白袍可以換,護士站那邊有準備一些備品唷。順便去吃我家鄉寄來的土產吧,我記得醫師您上次說很喜歡呢。」

「……好吧,看在妳的面子上。」周醫師最後瞪了驚險逃生的凌旭河一眼,轉身就走。

他一消失,瑪麗亞哄小孩的甜笑馬上就收了,一臉嫌棄地望著凌。「你怎麼這麼行,又惹到他。虧我還努力製造讓你們和解的契機呢。」

「親愛的瑪麗亞,妳確定妳不是在幫倒忙?要是早知道是他負責的病人,我就會閃遠一點。」

瑪麗亞嘆了口氣。「說真的,你要是沒沾他的夢中情人就沒事了。」她走到牆邊啟動了掃地機器人,讓它來清乾淨地上的咖啡。

「瑪麗亞!連妳也不相信我?我這輩子從來沒沾過任何一個Omega啊,我對Omega沒興趣的。」

瑪麗亞眉頭一皺。「什麼,嫌棄我們Omega?」

「不是不是,不敢不敢,就只是……我個人偏好比較特殊……」

瑪麗亞翻了個白眼。「喔對,是人家想沾你,但你捍衛清白抵死不從。」

凌旭河哽了一下才開口更正。「……索卡洛夫醫師對我一點意思都沒有,是周醫師自己誤會了。」

瑪麗亞揮揮手。「隨便,不重要,沒事就快滾吧。」

「呃……好。」凌旭河本來真要走了,但看一眼空蕩蕩的咖啡杯,決定再去裝一杯,同時說道:「謝謝妳來救我。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他是半開玩笑的,但沒想到瑪麗亞似乎回答得很認真。「因為你很弱啊。弱到我常常忘記你是Alpha。」

凌旭河拿起他重新得到的熱咖啡,正想轉身抗議瑪麗亞這句話有傷他的尊嚴,卻正好撞上瑪麗亞凝視著他的清澈眼睛,心中一凜,差點又潑掉這一杯。

「你不知道,這對一個Omega來說有多難得。只有在你面前,我不用迎合Alpha的期待,一直演一個他媽溫柔的O。」瑪麗亞露出一個真誠的非營業用笑容,然後轉身走出茶水間。

凌注視著早已沒有人的茶水間門口,心猿意馬地幻想了一會「搞不好本院的聖母喜歡我」,然後又為自己的遐想背叛了對方的信賴,羞愧了幾秒鐘,最後……總算回到現實。

唉。瑪麗亞看得起他,還不就是因為他不像個Alpha嘛。他也知道自己不像個Alpha。是天生就不像,還是後天影響呢?可惜這不能做實驗。不能回到過去,培養好幾個改變了不同變項的他,讓他重新長大,重新經歷所有事情,再跟既有的這個他做比較,看看個性跟行為是否都還一模一樣。

可惜,凌旭河今天的桃色災難並未就此結束。

他捧著他的第二杯咖啡走出去的時候,碰到了已經一陣子沒有聯絡的史密斯醫師。他愣了一秒,然後很快露出笑容要打招呼——但嘴巴還沒張開,左邊臉頰就已經感受到一股強烈衝擊,力道大到讓他暫時眼前一黑——恢復平衡以後,他很無奈地發現第二杯咖啡又沒有了,而且這回完全潑在他自己身上。

「你這人渣。愛你都是白費。」史密斯醫師紅著眼睛對他說道。然後毅然決然轉身離去,留下凌旭河站在走廊上,茫然地看著這個有著迷人纖細背影的Beta踩著高跟鞋走遠。他還是很喜歡她的腿……但是剛才發生了什麼?人渣?愛?什麼?

就他的認知,史密斯醫師是他在這裡找到的第四位固定炮友。他們是在酒吧裡認識的,雖然發現他們是同行讓凌有點猶豫,但仔細想想,拜託,他在基地附近能遇到誰?幾乎不是同行就是軍人,再不然就是這些人的家眷(家眷多半不行——凌總是避開已婚人士或未成年者),所以同行又怎麼樣?而且他們初次見面就一拍即合:樂意在彼此方便時互相幫助解決生理需求,直到一方想換對象為止,不互相干涉太多,想終止就要講清楚。他們相處得還不錯。凌很確定他在兩個月前決定結束關係的時候,史密斯醫師雖然有點驚訝,卻沒有抓狂,落寞但冷靜地表示祝福,隨口問了他是不是有新對象,他說沒有,這也是實話——他覺得重要的是先跟史密斯分開,找新對象嘛,反正閒下來真的想找,就會去找。

後來他們在彼此的活動範圍偶遇過幾次,有空還會聊幾句,都是些很普通的對話,普通到凌根本想不起來自己當時的態度與措辭。

現在臉上已經挨了一巴掌,還被說成是人渣,他還是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幹了什麼,或者一直以來到底做過些什麼,為什麼過去兩個月兩人偶遇都沒事,直到今天才挨了一巴掌?但他對於被前炮友罵人渣、挨巴掌、甚至更糟的狀況,都不能說毫無經驗,所以他至少明白一件事:無論他的認知是什麼,只要對方覺得愛上他了,他卻沒有相同感覺,那麼不管愛是什麼意思,他無論如何都是個人渣,活該被對方和對方的朋友怨恨。他個人是否感覺很無辜,並不重要。

問題是,他懷疑他並不無辜,卻始終搞不清楚自己確切來說錯在哪裡。

他以前會想要自我檢討一番,但總是越檢討越糊塗。來到阿蕾西雅星系的這幾年,他跟其他人都算是好聚好散,他本來以為這種招人恨的毛病已經好了——也許是他改變了,或者他周圍的群體不一樣了——現在看來,好像沒有?

他從沒想過史密斯會對他這樣說。對他來說,這一切根本毫無預兆。這讓他覺得非常不舒服。這真是奇怪,他可以適應經常一片混亂的急救現場,在亂糟糟的交戰狀態下工作,而且一回到相對安全狀態就切斷思緒、不再回想,史密斯的那一巴掌卻讓他心神不寧,忍不住開始從頭檢討自己人生將近三十年來的感情生活。這麼心不在焉思前想後的結果,就是他粗心地忽略門口玄關有雙陌生鞋子,直到走進客廳,才驚嚇地發現有人侵入他家了。

他嚇得全身一震,但隨後不到百分之一秒就發現沒啥好緊張的。不是史密斯醫師或其他人買兇來殺他了。他眼前這位女性型Beta有一頭烏黑長髮,盤在頭上結成光潔的髮髻,穿著一身剪裁俐落的商務窄裙套裝,端正地坐在他的沙發上,拿著他的盤子跟叉子,正津津有味地吃著一塊月光蠍油蛋糕。她看到他的時候,不慌不忙地把最後一口塞進嘴裡,然後放下盤子,露出優雅的笑容。

很明顯地,她把帶來送他的伴手禮直接拆來先吃了,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

這位優雅女士行走星際的身分是帝宇人力仲介公司資深經理,凌旭河現在的工作就是由她安排的。同時她也代表凌的冤親債主,隨時掌握他的行蹤,免得他錢沒還完就跑(儘管這機率很低,凌旭河哪裡跑得過債主的惡勢力呢),偶爾還充當信差,順手傳遞些小東西。

好比說那一條月光蠍油蛋糕,還有旁邊蹲著的一隻小小陶土兔子,跟兔子底下壓著的一封手寫信件。凌旭河收到過夠多次那種陶土動物(還有附加信件),已經能夠表情完全不變地加以忽略。他只關心月光蠍油蛋糕。「凱莉,妳餓的話幹嘛不去吃飯,硬是要吃帶來給我的伴手禮啊?妳這樣很沒有誠意——」

「你多心了,我帶這條蛋糕來是因為我自己想吃,吃不完的才留給你。」凱莉用很客氣的口吻說出很不客氣的話。

「好喔,那你蛋糕吃完就——」就可以滾了,凌旭河本來打算這麼說,然而他突然想到,等等,其實此人現在頗有利用價值。「——就可以順便在我家吃頓晚餐,妳覺得怎麼樣?還有病人送我鄉下自釀的好酒,我試過,口味不錯。」

「好啊。」凱莉舔舔叉子。「雖然無事獻殷勤肯定有詐。」

「不過我最近沒什麼新鮮食材——」

凱莉默默從沙發旁邊舉起一個盒子。「中午才殺的新鮮鸚鵡魚。」

凌旭河暗暗罵了一聲,這傢伙根本早就想賴一頓飯,連菜單都自己指定了。但是這種生鮮地球特產……「妳怎麼夾帶進來的?」

「你真想知道?」

「……算了。」怎麼想都不合法。

凌旭河一直有種逃亡心態,巴不得離家鄉越遠越好,對他來說,不跟他人建立太深刻的關係已經是直覺反應;流浪到阿蕾西雅星系邊緣以後,他當然沒什麼深交的好友,更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去。在這種狀況下,他最常聯絡的同鄉居然就是凱莉。而凱莉做為他的長期監視者,對他的過往歷史當然是瞭若指掌,所以在一頓好飯好菜伺候之後,心滿意足的凱莉手中握著美酒,滿可以充當凌旭河現在需要的臨時閨蜜/哥們,聽他傾訴內心的迷惑,沒準真能指出他的盲點呢?就算不行,有人可以聽他發發牢騷,又不用擔心酒後亂性睡了對方什麼的就很好了。凌旭河雖然偏愛Beta又不挑剔男型或女型,但凱莉這個Beta偏偏只愛女性型Beta,所以對雙方來說都很安全。

「我又變成前炮友心目中的人渣了。」

「……咦?又來啦。」

「什麼叫『又!」凌旭河提出抗議,完全忘了他自己也用了「又」這個字。「這種事情已經五六年沒有發生了!」

「這麼說也是——上次發生這種事故,是在你畢業前半年吧。」

「妳記得太清楚了。」

「工作資料我永遠記得清清楚楚。這次沒死人吧?」

「上次也沒死人!」還說什麼「工作資料永遠記得清清楚楚」!

「就差那麼一點點吧?都變成刑事案件了呢。」

凌旭河很難反駁。

由於個人經歷的關係,十八歲的凌旭河逃家到卡特林納主星去讀醫學院的時候,想法有點扭曲。他覺得戀愛情感很複雜、恐怖、危險、有害,性慾則很簡單、溫暖、甜美、容易滿足,相較之下高下立判。到底誰需要愛這種東西?他周遭的同學們,全都在忙碌的課業之間抓空隙談戀愛,只有他嫌麻煩只求一夜情,然而一陣子以後,因為一直找新對象很浪費時間、不安全也不衛生,他開始找事先約法三章的固定炮友。前面兩三個雖然維持不長,倒是如願好聚好散(一點眼淚、或者聲明以後遇到也別相認,這個他可以接受),再來就開始走霉運了。他在校園裡、眾目睽睽之下挨了巴掌。兩次。同學開始用異樣眼光看他,教授勸他除了知識技術以外也要兼修品德,凌旭河仔細想過以後,決定改變策略:換地方找對象,避開同年齡層,只找社會人士。比較現實的大人總該沒事吧?

嗯,第一個沒事。第二個在凌旭河自認為關係和平結束以後,還不時跟他巧遇,甚至送了他一盒花果茶包,說是家鄉土產。凌旭河對其中的綾香果成份過敏所以沒有喝。他的室友喝了一個月,因為慢性中毒進了醫院,警察查出實情的時候,凌旭河才發現他似乎又做錯了什麼。但他到底做錯了什麼呢?是看人的眼光太差?還是他對待別人的方式本來就不對?到底是哪裡不對?

他本來就靠天賦與瘋狂的努力趕著提早畢業,惹上這種麻煩讓他更快馬加鞭,還給他現成的理由,婉拒校內大牌教授要他留下做研究。他現在有不止一個理由要遠離卡特林納星系。

逃到阿蕾西雅星系的第一年,他簡直跟僧侶一樣。但到了第二年,他發現他快要走上酗酒的道路了,原因是他想蓄意讓自己有機會「酒後亂性」。這麼拐彎抹角還不如直接來呢,他一想通這點,就重新開始尋找安全炮友了。

他覺得他有更小心選擇對象,更留意不要往來太久,更注意不要太過友善或太過冷漠。直到今天為止,他以為他已經精通處理炮友關係的安全技巧了。

「你就回想一下之前的交往過程吧。」

「我們不是在交往——」

「好,你們不是在交往。那你們從第一次睡到今天為止,到底發生過些什麼事?」凱莉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沒有人真的對危險毫無知覺,只是他們常常沒聽從直覺的聲音。你說你覺得她毫無預兆地抓狂了,但你會特別記得的事情,肯定就是潛意識給你的線索。」

他絞盡腦汁回想他跟史密斯之間從開始到結束的過程,充分地滿足了凱莉的八卦之心。

「……你記得的細節意外地多呢。」凱莉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在我看來,你們很合得來嘛。」

「所以我到底哪裡處理得不好?」

「你喜歡她嗎?」

「……不討厭。」

「為什麼要跟她結束關係?」

「因為時間差不多了。」

「原來你有規定時間啊?在行事曆上做記號,時間一到就分手?」

「呃,不是。之前的固定對象都差不多三四個月就自動結束了,我跟史密斯……我一回神,就發現怎麼過了快半年。有點太久了,而且我太忙了,所以明知道不妙,還是又多拖一陣才講。所以問題就出在這裡對吧?我拖太久了。可是講清楚以後,我還遇到過她兩三次,她看起來都好好的啊?」

「你怎麼知道?」

「……看起來沒事啊。有一次我們還聊了一下下。」

「暫時裝沒事大家都會。」

「所以問題是我拖太久?以後真的應該在行事曆上做記號?」

凱莉沉默了一下,用一種看白痴的表情看他,然後問了下一個問題。

「為什麼你不考慮跟她交往?她喜歡你,你喜歡她——」

「這個說法不精確——」

「好,你『不討厭』她,」凱莉翻了個白眼,「所以就算你發現跟她往來太久了,你還是拖拖拉拉,沒馬上跟她分手。」

「但我還是沒那麼喜歡她。」

「那為什麼被她討厭,你會覺得打擊這麼大?只是怕她也下毒殺你?」

「她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

凌張開嘴,想說史密斯人很好,對醫院附近的流浪動物很溫柔,可是再想一想,他怎麼知道那種溫柔會延伸到他身上?但史密斯怎麼會不溫柔呢?直到今天為止,她對他的態度一直很柔和——他記得她許多次撫摸過他的臉,偶然為他的俏皮話發笑。

他突然哽住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你為什麼不願意跟她繼續下去?……嗯,為什麼你不願意跟任何人定下來?有個固定對象不是很好嗎。」
凌反射性地回答:「我辦不到。」

「為什麼?」

「我……」凌覺得酒精讓他的反應遲鈍,他知道理由,他知道答案,可是話語在腦袋裡糾成一團。

「因為你跟別人不一樣,是個不能成結的Alpha?」

「媽的,跟那個沒關係!我那些炮友都知道好嗎。全世界都知道。」為什麼搞到全世界都知道?因為他是個笨蛋,在同事聚會裡喝醉酒,被一句有歧視性質的話惹毛,足足給旁邊的各科醫生護士們來了半小時衛生教育加自我揭露。後來他乾脆破罐子破摔,把這當成重要個人特色了。

「所以你到底在怕什麼?你寧願讓對方恨,也不要繼續相處下去。時間拉長你就害怕了。你有什麼毛病?」

「我有什麼毛病?」要說他有毛病嘛,他又不甘心。「所以真是我的問題?」所以看上他的人都是一時被騙嗎?凌旭河有點不甘心。「我只是選擇不同啊。這樣不行嗎?好吧我是人渣,我只想要穩定的性關係,我不要感情關係,我……所以我……我決定……」講到這裡,他的大腦當機了,他想不起來他到底要說什麼。

凱莉用一種令人不爽的同情眼神望著他,只是他沒力氣發火了。

「沒有不行啊,你就繼續吧。也許不是你的問題。分手的時候什麼都不說,過了兩個月才突然發作,這種人本來大概就怪怪的吧。」

是嗎?可是他還是不想把史密斯想成那樣。因為他從來沒覺得史密斯很奇怪。他覺得史密斯很好,太好了,所以這樣下去不好……

「可是,你聽好,這種事情一定會繼續發生。你越在乎的對象,分開的時候會越傷心,你的罪惡感會繼續累積,變得越來越深,搞不好那天你就突然硬不起來了,或者被別人殺掉……」

凱莉詛咒般的碎唸,像子彈似地一路鑽進他的大腦,在裡面橫衝直撞。他閉上眼睛倒在沙發上裝睡,過了一會竟然真的睡著了。



本文最後由 katherinep 於 2020-8-1 21:4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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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therinep 發表於 2020-8-2 21:3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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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兩個人在鬧鐘響聲裡,臉色難看地清醒過來。凌旭河的自保本能,很堅定地把昨晚聽到的最後一段話埋在腦海深處,他什麼都不記得了。他隨著宿醉微微抽痛的腦袋,只剩下一個感覺上像是天外飛來的念頭。

他一邊灌著咖啡,一邊對披頭散髮如傳統女鬼的凱莉說道:「……對了,既然妳在這裡,我就直接跟妳說了。幫我找個新工作吧?」

「蛤?」凱莉的頭猛然抬了一下。

「我想換工作了。」

「又想換?你很久沒說想換工作了,每次都講講而已。」

「這次是認真的。」

「為什麼?怕被殺啊。」

「跟她沒有關係。我其實考慮一陣子了。妳知道,這裡太靠近前線,阿蕾西雅內亂外患沒完沒了,待太久我怕我心理變態啊。」

凱莉嗆了一下,但終究維持了體面,沒有把嘴裡的咖啡噴出來。「你認真的?」

「認真的。幫我找新工作吧。錢多就好,我想回卡特林納星系了。」

「錢多就好?那你要不要回——」

「不要,別想,決不。就算可以每天吃月光蠍油蛋糕吃到飽也不行。」絕對不回新地球,這是他的底線。他早就下定決心了,他這輩子就是要客死異鄉。「在同一個星系是我能容忍的最近距離。我就只有這個條件。」

「好好好,悉聽尊便。」凱莉嘆了口氣,開始重盤自己的頭髮。

這兔崽子,到時候列清單給他肯定還是挑三揀四。

本文最後由 katherinep 於 2020-8-2 21:3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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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therinep 發表於 2020-8-2 21:3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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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三又二分之一個月前】急徵員工的少爺


三個半月前,魏斯藥妝集團的小少爺荻倫根本想像不到,他居然會包養了一個Alpha。這倒不是說這種事情在如今的時代還聞所未聞,但他以前確實想不到自己會有這種需求。原本他可是一直殫精竭慮,想著到底要怎麼盡可能找到一個理想的Alpha夫婿;對他這樣的上流社會Omega來說,婚配本來就是件複雜的事,而他還有某種不便公開的體質問題,就讓整件事情的難度變得更高了。


可是他還年輕,所以不急。本來他是這麼想的,然而那天硬撐著「大病初癒」的身體參加完一場見鬼的生日派對,身心俱疲地脫身之後,又聽到某個不幸的消息,讓他的腦袋再也支撐不住地短路了,自暴自棄地說道:「媽的!我乾脆包養一個可以用過就丟的Alpha好了!」


凌旭河再怎麼缺乏普通Alpha天生的超強自尊,如果知道自己最初的定位竟然是「可以用過就丟」,大概也會生氣吧。不過他當然不知道。因為荻倫在付諸行動以前,他(大概)比較有人權概念的三名僱員,已經在後續討論之中徹底修正過他的主意了。


事後回想,荻倫覺得他的忍耐力已經算是相當驚人了。連續昏迷將近三天之後,他又休養了一天,感覺還是很累。想想這實在是很荒唐,他明明在床上躺了三天半,為什麼還會覺得累呢?想到固定的鍛鍊節奏被迫打亂,荻倫覺得心都痛了。他恨不得回家去好好活動一下身體,說不定那種莫名其妙的疲憊感,反而會一掃而空……


但他偏偏得出現在這裡。因為如果他不來,社交圈裡就會流傳他跟今天的活動主角兄妹鬧翻了。事實上他們從來不是真正的好友,不過當然了,沒有人需要知道事實。


而且老實講,他想滿足好奇心。


海芬家族藝術基金會在某個偏遠小行星上,買下一間收藏品怪異而鮮為人知的二流私人博物館,把美麗的建築物本身連根拔起,直接移植到他們在卡特林納首都近郊清出來的一塊空地上,再放進海芬藝術基金會巨大倉庫裡的某一批收藏品,就這樣成立了海芬博物館三號館,而在它正式開張以前,海芬兄妹先邀請「少數」親友來這裡參加他們的生日派對,「順便」讓大家欣賞一下這棟建築物剛整修好的大廳,還要搶先公開某些過去不曾曝光過的厲害收藏品。


特別從別處移植一整棟建築物,總不會只是為了表現他們財大氣粗吧?搶先在私人派對裡曝光的收藏品,會是什麼東西呢?肯定不會是太曲高和寡的藝術品,那就達不到一鳴驚人的目的了。所以……到底會是什麼呢?荻倫臉上帶著機械式微笑,穿過被擋在門口的大量記者與看熱鬧的人群,然後讓他的保鑣蝙蝠把帶來的生日禮物清單送去給管家,他獨自往會場裡走。


「喔,你來了。感冒好了?」派對主角一號輕飄飄的聲音傳了過來。荻倫抬起頭,露出招牌燦笑,看著那個金髮披肩、走纖弱精靈路線的女性型Omega,穿著銀灰色的晚禮服迎向他。他可以感受得到,她把幾乎全場的目光都帶過來了。「喔,好得差不多了。」兩人交換了一個並不真心的擁抱,荻倫還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就他的印象所及,這女人總是會在身上灑過量的香水,奇怪的是好像只有他一個人被刺激得很難受。


為什麼呢?他捫心自問。他到底討厭「她」哪一點?


「聽說你上星期天下午突然昏倒了,接下來三天完全消聲匿跡。你平常看起來那麼健康,生病時卻是說倒就倒……」


「哈哈,不都是這樣嗎,特別健康的人一生病就會特別厲害嘛。」荻倫發出傻得恰到好處的笑聲,同時心裡暗自扼腕。本來「身體特別健康」是他除了美貌以外的最大賣點,在眾多纖纖弱質的Omega之中簡直鶴立雞群,那天下午偏偏在購物中心外面昏倒,還被粉絲拍到,健康形象大概要扣分了。「好險我還是起得來,能夠參加你們的生日派對。」


這時有人拍了一下荻倫的肩膀。雖然有一點點心理準備,荻倫轉頭看到另外一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這回是長在一個跟他差不多高、卻更瘦削的男性型Omega身上,他穿著銀灰色的西裝,留著同樣漂亮的金色長髮,編成整齊的辮子垂在背後——荻倫還是忍不住縮了一下。對方似乎也發現了,卻帶著笑容緊緊地抱住他,荻倫忍不住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好久不見,祝你們生日快樂。」搭配著燦笑,他硬擠出這句話。他又討厭「他」哪一點?


難不成他對雙胞胎有什麼偏見嗎?


對,就是有。荻倫不得不承認,他小時候第一次見到他們兩個,就留下難以磨滅的恐怖印象——為什麼那個小孩才往樓上跑,又立刻出現在他背後,拍他肩膀?——在那之後,他每次見到海芬兄妹都覺得不自在。雖然現在他們兩個都長大了,身高出現差距,裝扮不再相同,說話聲音也出現差異,然而猛一看五官還是極其相似,總讓他有白晝見鬼的感覺。


某富少家裡所有機器人都長著一模一樣的逼真仿生臉,他根本不覺得怎麼樣,但從小看到大的洛伊・海芬跟喬伊・海芬,就是讓他一見就冒冷汗。


他深信那對兄妹感覺得到他的不安,卻不懷好意地假裝沒有察覺,見到他的時候總是露出謎樣的笑容,總要卡住他尬聊一會。雖然他們是所謂的「世交」——海芬家族是魏斯集團的重要合作夥伴,他們從小一起出席過無數正式或非正式的場合——但這麼多年下來,他還是覺得他完全不懂那對兄妹腦子裡到底裝什麼,為什麼每次都可以剛好講到讓他接不下去呢?


還小的時候,他每次見到這對兄妹,就被迫看他們輪流炫耀自己的新技能:彈奏樂器、古典舞蹈、背誦詩篇、古典地球方言、新興民族混合語、藝術創作……。荻倫不會任何樂器,不愛跳舞,不喜歡背書,對學習語言興趣很低,藝術鑑賞力普通,手也不巧,所以看這對兄妹輪番表演的時候,常常暗地裡惱羞成怒,覺得他們簡直是故意襯托出他毫無文藝氣息。如果談到學業成績,就更尷尬了:這對兄妹雖然早就確定會深入參與企業經營,還是各自以超快速度拿了一個錦上添花性質的博士學位。(荻倫偶爾會惡意想像他們的論文都是部下捉刀寫的,藉此自我安慰。)喬伊是上古藝術史研究,洛伊是上古科技史研究,大部分人連他們的論文題目都看不懂,但聽起來就是氣質滿點。


荻倫自己的學歷呢?


嗯,還是別提了。


荻倫一想到這個就覺得心情黯淡。跟這對兄妹相比,他在別人眼中想必是個漂亮又有錢的笨蛋吧。因為他其實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技能或嗜好,硬要說的話,就是隨時都能露出「溫暖人心」的燦笑,不講話的時候看起來氣質挺好(其實什麼都沒在想),講話的時候顯得挺可愛(因為什麼都沒在想),又常被當成企業吉祥物派出去參與各種提升好感度的娛樂或慈善活動,結果知名度與庶民好感度意外直線上升……。


但他總覺得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就是沒什麼腦子,只有一張臉。好看、有錢、討人喜歡、身無一技之長、不聰明所以沒威脅感的Omega,真是理想的對象啊。難怪這幾年我一直是「最想娶回家的Omega」榜單前三名呢,呵呵。荻倫一點都不開心地想著。


現在大家都長大了,喬伊跟洛伊不炫耀才藝或課業了。他們炫耀的是一整棟博物館。這實在很難比得上。


而且還不僅止於此。


喬伊攬著他的右手,親親熱熱地領著他往大廳中央去,同時說道:「看到我的新O環了嗎?」喬伊舉起雙手,把她原本自然垂落的金色長髮往後拂開,對著他露出了脖子上的銀環。這動作對於很多Alpha或Beta來說,想必是極其撩人、充滿情色暗示的媚態吧,但為什麼要對著我練習呢?嚴格來說,我們是同一個市場上的競爭者喔?——荻倫在心裡吐嘈,不過還是看了一下那個Omega護頸環,努力想找出這護頸環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是哪位名設計師做的?花紋或者造型不一樣嗎?


「我戴了以後美嗎?」


「很美啊,跟妳的膚色還有衣服很搭。」即使精神不濟,這種廢話荻倫倒還會答。


「是『我的礦場』最近開挖的一種新礦石煉製的,色澤不一樣吧?」喬伊很得意地說道。


「唔,是不太一樣……」看不出這點的荻倫支吾其詞。


「這種新型金屬是由『我的公司』負責提煉成型。」他左邊的洛伊靜靜補上這句話:「如果你喜歡,我可以送你一個這種材質的O環。」


荻倫其實不喜歡Omega護頸環,金屬材質的尤其討厭,這種東西根本沒有實用性,簡單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但如果是君子幹嘛還要防?不過是個緊貼在脖子上的貞操象徵。除了某些正式場合,迫於不知誰發明的見鬼禮節非戴不可以外,他寧願穿高領上衣維持端莊形象,也不想讓脖子上卡著一圈金屬。而且話說回來,是哪種新型金屬啊?有哪些化學性質,對人體確定沒有影響嗎——他還沒想到要怎麼樣比較婉轉地發問,喬伊就又開口了:「這個O環的造型專利,屬於『我的』設計師喔,所以還是由我來送吧,哥哥。」


「嗯,其實——」


「拉提夫・克勞德是我朋友。」洛伊看著荻倫,低聲說出最近爆紅的O環設計師大名。「他會很樂意為你量身打造一個完全屬於你的設計。」


「唉——呀,哥哥,你真是太不善體人意了,」喬伊把荻倫的手臂摟得更緊,整個人(連同她身上的一股陌生異香)靠了過來,嬌嗔著說道:「我就是想跟我的……好閨蜜,有一樣的姊妹O環啊。」


什麼好閨蜜啊,妳自己都覺得這樣講很怪吧,舌頭都打結了。


洛伊(還有他偏愛的某種草香)從左側夾擊上來,一隻手臂不請自來地環住荻倫的肩膀。「這樣太可惜了,像荻倫這樣的美人,應該有完全屬於他自己的風格。」


夾在中間的荻倫被兩種衝突的氣味逼得呼吸困難。為什麼這對雙胞胎看彼此不順眼,要在他身上開戰場呢?


「其實呢,我的脖子滿怕冷的,我常穿高領設計或者繫圍巾、絲巾什麼的,漂亮的O環在我身上派不上用場呢,哈哈哈。」


「不過,戴著一樣的O環是姊妹感情的象徵,不是為了炫耀給別人看。」喬伊今天搽了特別絢麗的眼影,讓她凝視著荻倫的眼睛顯得更加深邃多情,荻倫心想,如果是個Alpha站在我的位置,應該會樂到升天吧——但這樣看我,只會讓我起雞皮疙瘩啊?


「的確,裝飾品都是身外之物。」洛伊突然開口,突然間就換了話題。「真正重要的還是個人健康。我現在正在嘗試一種新的身心淨化飲食,你要嘗試看看嗎?是皮坦加大師推薦的。其實挺簡單,就是每一餐都加五滴淨化液就好。」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管子,裡面是裝著一種綠意盈盈的液體。「你可以聞聞看,味道挺香的。而且有助於控制體重。」


荻倫瞄了一眼洛伊,不太確定他看起來有沒有比妹妹更飄飄欲仙。他打開了管子,小心翼翼地嗅聞著,總之就是一種……草味,洛伊一向喜歡的那種類型。他又多聞了一下,主要是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皮坦加大師又是誰啊?最近社交圈裡新崛起的身心修養大師嗎?之前很紅的那個,叫……叫神什麼的?他去哪了?


「哥哥,你很喜歡這種飲食法嘛,才用了不到一星期就急著推薦給荻倫啊。」喬伊笑吟吟地說道:「你還是多嘗試一陣,確定沒有副作用再推薦吧。也許再過幾天你就膩了?」


「啊,妹妹妳真是心思細膩。妳的考慮也有幾分道理,不過我跟妳不太一樣,不那麼容易半途而廢。神山大師交代妳的日課,妳現在還有天天照做嗎?」


荻倫把那瓶草味液體的蓋子蓋好,開始默默祈求其他人趕快加入這個對話。不知怎麼的,海芬兄妹特別熱愛在他面前客客氣氣地互戳,但只要有別人在場,兄妹兩人就會馬上恢復兩人一體、毫無破綻的友愛狀態。他們只想在他面前暴露真面目嗎?這是給青梅竹馬的特殊待遇嗎?老實說他不想看啊……


似乎有人感應到他的求救電波了?腳步聲靠近,他抬起頭,身體一僵,差點忘記用招牌燦笑掩飾。


「天啊,你們站在這裡就是一幅畫。」走過來的棕髮男人身形挺拔,穿著一席感覺時代錯亂的民族風黑絨布金繡線長袍,腳下踩的皮靴也有暗紋。這樣華麗的服裝如果穿在別人身上,會顯得過度誇張可笑,但對於這位氣場很足的Alpha男性型來說,是毫無違和感的個人特色。身為流亡民族的政治領袖後代,他背後的支持力量來自民族主義與宗教,他當然要時時刻刻表現出自己絕不忘本。「你們聽說過美惠三女神嗎?我猜喬伊或許知道。古典希臘神話裡的三個女神,光輝女神阿格萊亞,歡樂女神尤芙拉瑟妮,激勵女神塔莉亞,她們是真善美的化身,無數的古代藝術家都喜歡把她們當成繪畫與雕塑的主題……」他在自己的智慧錶上按了幾下,就隨手把他找到的畫面投射到旁邊的牆壁上。


正好就是一座雕像,三個裸體美人看似親熱地抱在一起——更精確地說,是旁邊的兩個包夾中間那個。荻倫只要舉起兩隻手臂,搭在左右那對雙胞胎兄妹的肩膀上,就完美復刻那座不知有多少年歷史的雕像了。


只是荻倫現在沒心情想這種事。從那個棕髮男人優雅自信地切入他們的談話起,他就想逃——比任何時刻都想逃。


但他當然跑不了。那個男人有一雙詭異的眼睛,仔細看就會發現左右眼雖然都是灰藍色,深淺卻不太一致,因為其中一隻不是天生的。帶著笑意的臉上,唯獨那雙眼睛是陰冷的,而且幾乎總是緊盯著荻倫不放。


荻倫很習慣被人(尤其是Alpha)打量,所以他自認為經驗豐富,分辨得出動了色慾跟起了殺意的眼神有何不同,而後者的範例就是達曼・塔辛:那雙眼睛就像深海漩渦,裡面充滿某種陰暗的東西,等著要吞噬他。


他只想快點找到藉口,脫離這個致命小圈圈。


而且絕對、絕對、絕對不能讓達曼・塔辛有機會逮住他,來場私下的一對一談話。他的直覺是,肯定不會有好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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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therinep 發表於 2020-8-3 21: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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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傷風敗俗純愛史(連載中/第二章-1)[G](星際ABO有私設)

第二章【三又二分之一個月前】急徵員工的少爺-2


以馬修的運算能力,要照管一整座軍事基地也沒問題,然而大部分時候他只是替荻倫管理行程跟住宅,偶爾回答一些異想天開的問題,堪稱殺雞用牛刀的極致。所以,他平常還挺有時間做點自己的小研究——也就是分析人類的幽默感,並且以隨機實驗來驗證暫時的分析結果。這個研究他做了二十餘年,荻倫都從小肉團長成大美人了,卻好像越做越沒進展。到底為什麼要逗笑一個人這麼難?


現在馬修的潛在實驗機會又來了。


他的少爺不到午夜就回家了,比平常還早些,體力似乎也沒怎麼消耗,以他昨天才剛能下床的狀態來說,如此節制值得嘉獎,但糟糕到極點的情緒狀態是怎麼回事呢?


假笑完一整晚以後,荻倫通常會變得暴躁、罵這個罵那個,但現在他面無表情,這就表示「真的」心情超級不好。


「馬修。」荻倫筆直朝他走過來,伸出雙臂。這動作跟他才五歲想讓人舉高高的時候如出一轍。


這是完全不顧形象求安慰了。


馬修決定來實驗一下「驚喜」是否能逗人開心,所以沒照慣例把他舉高高,反而用一股巧勁把荻倫從地上抄起來,變成了一個公主抱的姿勢。結果很微妙。荻倫確實很驚訝,挑高了眉毛,心跳也加速了,但他看著馬修的表情卻像是吃了味道奇怪的食物,不像是高興的樣子。


「……馬修,你是不是又看了什麼奇怪的影片?這是哪裡學來的啊?」


每次荻倫對他的臨場發揮不滿意,就會這樣問。


「不喜歡?」但他看過的影片裡,那些Omega都很愛啊。


荻倫嘆了口氣,然後窩到馬修懷裡,閉上眼睛,像個睡意濃厚的小孩。


「幹嘛裝睏?你明明——」


「你不要講話,讓我窩個五分鐘行嗎!」


馬修識趣地閉嘴了。反正他又不會真的縮在那裡五分鐘。


四十五秒以後,荻倫從他的仿生身體上跳下來,從一個撒嬌的小孩,變成神情倦怠的大人。「煩死了,今天晚上如果都在重訓還比較值得。」


「你剛躺了三天,不能馬上恢復原來的訓練份量,而且你自己說今晚非——」


「馬修,閉嘴。」


馬修把這句話理解成「別跟我說話,要講找別人」,所以他轉頭問蝙蝠:「發生什麼事?」


蝙蝠口氣一本正經地回答:「我大部分時候不在場,不過呢,據說這一整個晚上,海芬兄妹、塔辛先生跟少爺可說是形影不離的四人組合,一直是宴會中眾人矚目的焦點……」


「妳當成在發新聞稿嗎。」荻倫冷冰冰地說道。


「……那我照實說囉?你一整晚都被你最不喜歡的三個人緊迫盯人,從頭包夾到尾。這樣講你會比較開心嗎?」


「不會!」


「我說啊,你要不要換個角度思考啊?你覺得他們為什麼纏著你不放?」


「我講過兩萬次了,他們恨我。」


「是嗎?你以前抱怨過,你從來搞不懂海芬兄妹在想什麼,話題老是跳來跳去的。如果你搞不懂他們想什麼,你怎麼知道他們恨你?」


「從小到大,他們跟我講話的唯一目的,就是炫耀他們現在的成就,或者他們有什麼新玩具。」


「這不表示他們恨你啊。至少可以說,他們『喜歡』在你面前炫耀。這樣除了很煩以外沒什麼害處。」


「就算是吧。」荻倫翻了個白眼,決定換個方向。「可是另外那個人呢?妳知道,他有理由恨我,只是他一直藏得很好。他藏得越好,我越覺得可怕。」


「他有名字。」


「對,但這不是重點吧?他盯著我的眼神總是很可怕。像要生吞了我。」


蝙蝠口氣很邪惡地說:「噢,對啊,像要生・吞・了・你。」


「去你媽的,你知道我的意思。反正他就是很恐怖。」


蝙蝠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然後說道:「少爺,我是專業人士,判斷惡意威脅的專家。可是我從來沒有在塔辛先生身上感受到殺意——」


「所以說他真的很會藏,連專業人士都被瞞過去了!」荻倫抱著頭大叫。


「你太誇張了。」


「妳太遲鈍了。」


「少爺,你現在應該相信蝙蝠的判斷。」馬修決定在此刻插嘴。「你內心深處是信任她的,否則你就不會繼續雇用她了。一個無法偵測到風險的保鑣根本沒有雇用價值。」


荻倫跟蝙蝠一起望向馬修,一個面無表情,另一個在憋笑。馬修為自己這次參與社交互動的表現打了五十分。


蝙蝠先開口了。「看吧,旁觀者清,你其實是信任我的。」


荻倫皺著眉頭頂嘴:「我只是念舊,不忍心把妳趕出去,而且誰知道換別人來會不會更瞎,直接把我包起來送去任他宰割?」


「喂,你應該感謝我啊,要不是我及時去救你,你搞不好就被海芬兄妹扣留,或者被塔辛先生打包帶走囉?」


「救他?荻倫出了什麼事啊?」一個粗啞得有點唐突的聲音響起。一個看起來大概五十歲、表情陰沉的灰髮大叔一身鬆垮的睡衣,穿著拖鞋,腳步有點拖沓地進了客廳。


這年頭外表像五十歲的人可能真是五十歲,也可能是五十歲的兩三倍;而眼前這位中年大叔,以前在自己身上動了很多走在時代前端的大小手術,現在的年齡其實是接近五十歲的四倍,超過在場另外兩人一機的在世年齡總合,就快要達到他那個年代出生者的平均餘命極限了。


「阿爺,你這麼晚還沒睡喔?」荻倫從小就習慣這樣叫他的長年專屬醫生。畢竟陳席雨甚至服務過荻倫的曾祖父,叫他一聲爺爺不算奇怪,甚至還有點僭越呢。


「嘖,早睡過一輪又醒了,你不知道老人家睡不熟嗎。」陳席雨不耐煩地說道。「而且剛好想到有個事情要跟你說一下。」


「什麼事啊?」


「…………」陳席雨沉默了一會。「欸,不急啦。蝙蝠,妳說妳怎麼救了少爺?聽起來好像很刺激?」


「沒有什麼刺激的——」


「當然行啊,陳爺。但不瞞您說,我工作一晚上有點餓了,可以邊吃宵夜邊講嗎……」


「我也餓了。」荻倫脫口說道。


「什麼?海芬家居然讓我們家少爺餓著?他們好大膽子啊。」蝙蝠笑嘻嘻地胡扯。這種派對雖然會準備食物,參加者本來就不可能真的瘋狂大吃,被三個人包夾的荻倫更加不可能有胃口。現在終於脫身,胃口可能加倍回來了。


「沒問題,我本來就多準備了一點,現在應該剛好可以上桌了。」馬修說。


對於有能力照管一整個軍事基地的人工智慧來說,在參與人類社交對話的同時還遠端操控廚房料理流程,只是小菜一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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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therinep 發表於 2020-8-4 21:3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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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傷風敗俗純愛史(8/4更新/第二章-3)[G](星際ABO有私設)

第二章【三又二分之一個月前】急徵員工的少爺-3


其實被蝙蝠「搭救」的過程沒那麼刺激。


塔辛講了那些什麼美惠三女神之類的屁話以後,見好就收,跟主人們閒聊了幾句,就很自然地流動到別處去,留下來不及趁隙逃跑的荻倫。當然,海芬兄妹必須招待其他客人,不可能總是待在荻倫旁邊,但他們彷彿排好了某種班表——還是說雙胞胎之間真的有心電感應?——比方說,喬伊前腳離開去招呼某個新進場的媒體菁英,荻倫才鬆了口氣跟其他人閒聊的時候,洛伊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旁邊,把話題帶到這棟建築物的歷史了。兩個人還會互相補位!


從社交的角度來看,派對主人把你奉為上賓,時時刻刻殷勤照應,還有身價非凡的Alpha跟Beta源源不絕地靠上來,這不是很棒嗎?但荻倫真的異常疲累,連看到很有特色的生面孔都懶得八卦了。他就靠一股還未滿足的好奇心,才得以在各種老套話題之中支撐下來,不至於真的睡著,輸給那股深入骨髓的強烈倦意。更加「有幫助」的是,他不經意抬頭轉身的時候,十次有九次會發現塔辛銳利的目光「剛好」掠過,讓他瞬間脊椎一涼——這樣也會讓他有大約三十秒異常警醒。


……然後就再度陷入半夢遊狀態。


他真希望蝙蝠就在他旁邊,這樣他就可以偷偷跟她聊上幾句,哪怕只是用眼神打招呼或抱怨都好。然而蝙蝠為了避免煞風景,在這種場合總是會很善體人意地躲起來,幾乎像是隱形了。實在找不到人的荻倫甚至有某種離譜的懷疑,忍不住看看天花板,觀察一下蝙蝠會不會真的倒掛在某個角落。


荻倫等到幾乎忘記自己在等什麼的時候,人來得差不多了,重頭戲就要開始。那對兄妹走到大廳底端,明亮的燈光打在準備好的舞台上;台上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對麥克風架,後面則是一大塊白色布幕。


呃,舞台就這麼簡陋?荻倫很納悶。還以為會來個什麼歌舞節目炒熱氣氛呢。或者他們對要推出的新展品超級有信心?


洛伊先開口。「感謝各位親愛的朋友,為了我們特別來到這裡……」嘩啦嘩啦嘩啦,場面話場面話場面話……荻倫覺得睡意再度來襲的時候,洛伊望了妹妹一眼,說道:「……今天要公開的這一組收藏品,作者是我妹妹長年研究的對象。」


所以那塊紅布後面的是什麼呢,畫作?雕塑品?喬伊長年研究的對象,指的是哪一個呢?她以前是不是常常提到一個叫做……呃……


「在場的各位朋友,肯定常常聽我一直叨唸著一個名字,一個失蹤將近兩百年的人,以他那個時代的平均餘命來說,他現在非常可能已經死了。艾米爾・葛雷希,這位藝術家的作品當年十分受到推崇,後來曾經沉寂過一段時間,近年來又再度受到藝術市場矚目,他的最高傑作《愛的肖像一八五號》,在前年拍出了有史以來最高的價格。」


她讓到一旁,中央的布幕投影打上了《愛的肖像一八五號》。


荻倫忍不住在心裡嘟噥,對啦,葛雷希近年來再度翻紅,不是因為妳在拼命拉抬炒作嗎?……唉,但話說回來,他懂什麼?人家是藝術史博士。


「眾所周知,自從他遇見比他年輕了十五歲的戀人保羅之後,進入了創作高峰,幾乎所有作品都是以保羅為模特兒發想的,《愛的肖像一八五號》也是。很明顯的是,他深愛著他的戀人。然而在葛雷希的五十歲生日當天,保羅突然失蹤了。兩個月後,葛雷希勉強完成保羅失蹤前畫到一半的最後一幅作品,接著他自己也失蹤了。他留給房東的信裡,只說自己要暫時出門散心一段時間,卻帶走了銀行裡幾乎所有的財產。」


現在投影中的照片,是一臉微笑的葛雷希,還有與他相視而笑的愛人保羅。當然,很明顯可以看得出哪一個長得比較好看,但誰比較令人難忘?這可就難說了。


「許多人都想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他是出門尋找失蹤的愛人,還是絕望自殺了?或者是在某處隱姓埋名生活?我也非常想知道,但是呢,一個失蹤兩百年的人並不太好找。」


聽眾們發出得體的笑聲。


「不過呢,我走了好運。這個兩百年前的失蹤案,其實留下了不少線索,只是非常湊巧的,沒有人看出正確的詮釋方式……而且,出於機緣巧合,我發現了某個關鍵證據。跟各位現在看到的這棟建築物有關係。」


荻倫下意識環顧四周。


「各位可能在報導上讀過,你們眼前的這棟房子原本是一座位於賽德納星的地方宗教博物館,建築物本身的仿古風格非常迷人,但館內收藏的作品呢,客氣地說,品質良莠不齊。」


布幕上打出了一張照片,上面有一排奇醜無比、比例錯誤的神像,觀眾們爆出一陣笑聲。接著是對照圖:布幕左邊,是整棟房子當時還在賽德納星上灰撲撲的模樣。布幕右邊,則是房子被清理移植到首都以後的神氣模樣。荻倫想起各種老套的「使用前」「使用後」對照圖,忍不住莞爾。


「據說創辦人在外地經商致富後衣錦還鄉,蓋了這棟大房子養老,卻始終找不到內心平靜,所以他大量收集據說能保佑人平安的『宗教聖物』;其中最重要的收藏,是一具聖人木乃伊。這位創辦人自己是個業餘畫家,曾經有人見到他作畫打發時間,然而他從來不公開畫作。他在大約一百歲的年紀過世以後,那些畫就堆在倉庫裡。我決定收購建築物,但基於好奇心,我還是去看了一下創辦人遺留的畫作。


「當我查看了那些幾乎沒有人看過的畫作以後,我非常驚訝。在我看來,這些作品的筆觸跟我所知的葛雷希非常相似,只是更加陰鬱,主題環繞著那具聖人木乃伊。我因此有了個大膽的假設……也許這間二流宗教聖物博物館的創辦人,就是隱姓埋名的葛雷希。


「接下來,我們取得了當地警方的合作,打開博物館創辦人的棺木,查驗了他的DNA。我可以肯定地告訴各位,他確實就是葛雷希。」


在場的每一個人——不管他們本來是否認識葛雷希、是否喜歡葛雷希的畫——此刻都很進入狀況地倒抽一口氣。荻倫也不例外,畢竟每個人都喜歡懸疑故事。


「我還有個更進一步的推論。他隱姓埋名搬到遠方,卻仍然堅持在作畫的道路上。說不定,他也還是一直使用同一個模特兒。」


喬伊說到這裡,沉默了幾秒;荻倫因此充分地領悟了喬伊的言下之意,為之不寒而慄。 


「我們也分析了那具聖人木乃伊的年代,採樣了極小部分做DNA比對。


「而我們的結論是肯定的。保羅就是那具聖人木乃伊。以骨骼狀況來判斷,他去世時大約五十歲了。我們不知道到底在他去世前發生了什麼事,但從我發現的葛雷希後期畫作來看,葛雷希對他的愛可說是……真正的,至死不渝。」


好個至死不渝,荻倫覺得渾身惡寒。每個人都不是很自在,然而空氣中又流動著一股詭異的亢奮。


「在我們的生日,邀請大家看以木乃伊為主體的作品,或許有些人會覺得不太吉利。但請容我這麼說:Memento mori。勿忘人終有一死,這樣讓我們更珍惜生命。請大家搶先欣賞這些塵封多年、初次面世的大師之作。」


白色布幕往上收起,麥克風架被收走,露出後面其實是另一個更深、天花板更高些的展覽廳。大家像夢遊一樣地往裡走。


海芬兄妹並沒有把木乃伊本體擺出來,讓大家觀想死亡(荻倫有點惡劣地想,一定有人會覺得很失望),展覽廳裡只有八幅被精挑細選出來的木乃伊主題畫。如果沒聽到前面的故事,或許還會覺得這些畫有某種奇妙的幽默感:木乃伊在進行各種普通人類可能進行的活動,參加宴會、工作、著裝、跟朋友在海灘上曬太陽。畫面最有魄力、最大、最令人不舒服的一張,是青年男子與木乃伊彷彿懸浮在半空中,手腳卻糾纏在一起——你很難看出那到底是在扭打,還是情慾纏綿。


荻倫覺得他討厭這張畫,討厭得不得了,然而像著魔了一樣,幾乎沒辦法把目光從那幅畫面上拔下來。他用力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後就這樣轉身背對那張畫,睜開眼睛打算走人的時候,突然發現眼前有人。


金繡線黑絨布長袍,那雙不平衡的灰藍色眼睛正盯著他,他嚇得退了一步。


「這幅畫非常有魅力,不是嗎?」塔辛對他說道。他臉上沒有那種社交性的假笑了,壓迫感驚人,激起了荻倫下意識的恐懼反應——握緊了拳頭——然後又強迫自己鬆手。不會有人在這種地方起衝突的。他只是問了一個廢話般的問題而已。


有魅力?


「唔……畫作背後的故事很驚人。」荻倫吃力地做出既非贊同也非反對的回應,然而塔辛很明顯地並不關心他回答什麼,他的視線雖然停在荻倫臉上,卻像是看著更加遙遠、不在此處的其他事物。他自顧自地說下去:「我想我理解這位藝術家想要表達什麼。超越生命的愛。超越世俗理解的愛。」


這位大哥,你在說什麼東西?這位藝術家說不定牽扯到犯罪事件喔?我覺得他八成是個綁架殺人犯喔?是我想太多了嗎?——荻倫還沒把這番直接的感想翻譯成像樣的社交語言,塔辛又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這張畫讓我想起許多往事。」


這張畫讓我想起許多往事。


什麼往事?


什麼往事?


什麼往事?


塔辛沒有繼續往下說,但他灰藍色的眼睛直盯著荻倫,像是要往他腦袋裡鑿一個洞。


荻倫知道讓對話出現太長的空檔不好,他絞盡腦汁要想句什麼話搪塞過去,卻怎麼樣都想不出來。什麼往事?他必須繞過這個話題,他尷尬了,也許不只是尷尬,因為他覺得指尖發冷,呼吸有點不順,唉呀這樣可不好,眼睛發黑了。他噁心而暈眩,到處都在晃。地震嗎?


「荻倫?你還好嗎?」有人扶住了他,他本能地想把對方推開,但有一股很噁心的濃郁香水味侵入了他的鼻孔,讓他暈眩得更厲害了。


「扶他到旁邊的房間休息一下好了?」這是喬伊的聲音。天哪。


「不……不用了,馬上就……」他的視覺慢慢在恢復,但那股過強的香味還在,讓他覺得呼吸困難。「把我的保鑣找來……我……」對,還有她。


一眨眼間蝙蝠就從人群裡擠出來了。「唉呀,少爺。」蝙蝠說得很順,彷彿早就準備好這番話:「您忘啦?您還在吃藥呢,不應該喝酒喔,混合起來容易頭暈的。您該回去休息了,大病初癒,不早點回去,總裁會擔心的。」


當眾倒地雖然丟臉,但至少他有明確的藉口可以離開,而且還有「總裁會擔心」當擋箭牌。反正他的好奇心也已經滿足了。唉,早知道是這麼晦氣的玩意,他應該送個禮物就稱病回家了。


「你現在還好嗎?真的不需要再休息一下?」洛伊看起來真的像是在擔心。


「嗯,現在已經沒事了。」荻倫露出帶著三分虛弱的柔和笑容。對,雖然塔辛跟海芬兄妹都還圍在旁邊,至少那股噁心的香味散掉了,他也覺得好過許多。剛才那突如其來的恐慌是怎麼回事?回去再問阿爺好了。「就是感冒還沒完全好吧。回去吃個藥睡一覺就行了。」


「你得多保重啊。明天我派人送點淨化液給你。」洛伊走過來就是一個擁抱。


「謝謝你。」但我不會喝草汁的,荻倫忍耐著承受這最後的熱情表現,還沒緩過來,就又被突襲了——喬伊輕巧地在荻倫臉頰上啄了一下。「好好休息,過幾天送你個健康手環,也是用新型金屬做的,我戴了以後什麼都沒做,一星期體重就掉了五磅。」


什麼都沒做就掉五磅?這種新型金屬肯定有影響健康的可怕放射線吧,但問對方「妳確定它沒問題嗎」,只會得到「當然!」這種回答,還顯露出你懷疑對方是毒害自己的白痴,所以荻倫什麼也沒說,大不了收到馬上丟掉。喬伊似有深意地瞟了哥哥一眼,又輕輕摟了荻倫一下才放開。


你們這些人,靠我這麼近都不怕被傳染感冒嗎!


又過了幾秒,荻倫才突然想起來,其實他本來就沒有「感冒」啊?真是的,謊話說久了,連自己都搞迷糊了。


最後一個離場障礙:達曼・塔辛。如果他也來個擁抱,荻倫就要尖叫了。


幸好他沒有。跟海芬兄妹相比,塔辛的舉止正常到令人感激涕零。他只是跟荻倫握了一下手,很快就鬆開。除了灰藍色的眼睛還是過度銳利地緊盯著他,讓他不得不心虛地閃開以外,其他都很正常。


「好好休息。希望很快就能再見到你。」他頓了一下,又補上一句:「明天我會見到你堂姊。我會問問總裁大人你恢復得怎麼樣。」說罷,塔辛竟然笑了一下。


這是在笑什麼意思的?有必要這麼殷勤嗎?荻倫忙著推敲塔辛的反應到底是什麼意思,所以直到他跟蝙蝠都快到家了,他才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不太對。


蝙蝠在幫他找藉口脫離不想待的地方、擺脫不想理的人時,都很習慣推託說「總裁不喜歡少爺在外面玩太晚」、「總裁希望少爺今天早點回家」,讓人自然而然地認為這對堂姊弟住在一起,而且總裁堂姊對年輕貌美的Omega堂弟約束嚴格等等,塔辛顯然也這麼以為。然而實情是……荻倫的總裁堂姊覺得她一個成年Alpha,不宜跟Omega堂弟住在一起!因為他們到底不是親姊弟,AO授受不親!


在一個發情抑制劑、費洛蒙遮蔽香水與避孕技術如此發達的年代,身為市佔率最高的藥廠集團龍頭,這麼保守的態度還挺不尋常。但荻倫明白她為何要這樣撇清,都怪他自己年紀小的時候不懂事。


當然,塔辛可能只是隨口說說的,但如果他明天真的開口問魏斯集團總裁,你堂弟昨天回家以後身體狀況還好嗎?荻倫有點不敢想像他堂姊會回答什麼。她會不會發現他們習慣性拿她當藉口啊?她會覺得這樣無傷大雅,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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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therinep 發表於 2020-8-5 21:3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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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三又二分之一個月前】急徵員工的少爺-4



兩個人互相搶話,講完這一晚上到底怎麼過的,於是再度回到小學生吵嘴的無限迴圈。



「就這樣,根本沒什麼驚險刺激的——」


「不,少爺你想想看,如果我沒及時趕到——」


「我想起來了!」陳席雨突然哐一聲猛然放下茶杯,一臉興奮。


「想起什麼?」馬修很幫忙地搭腔。


「想起我到底要跟荻倫說什麼!還好你們講到了塔辛,否則我還真想不起來……」


「那陳爺您就快說吧,免得等會又忘記了?」蝙蝠說道。


「正要說呢。」陳席雨無情地拍了一下蝙蝠的腦袋。「就是這個……荻倫,我分析了一下你這回發情期的數據,結果呢……嗯。」陳席雨又停頓了一下,這回不是因為他忘記要說什麼,而是在斟酌怎麼開口好。「不是很樂觀啊。」


荻倫之前的三天昏迷,並不是因為感冒。是因為他的發情期來了。對於一般的Omega來說,發情期只要花五秒鐘打個抑制劑就好,根本不算是什麼大事。對荻倫來說,事情就比較複雜。


「哪方面的不是很樂觀啊?從來沒樂觀過不是嗎。」荻倫的口氣很隨便,但他很擔心接下來會聽到什麼。


「這次昏迷時間又拉長了。而且,你剛才說你昏倒過?」


「不算真的昏倒——是被,被塔辛嚇的。」荻倫講到塔辛的名字時聲音不由自主地變小了。「而且我的嗅覺又出現異常了,那時候突然覺得好像聞到一個很噁心的味道……」


陳席雨無奈地看著他。「昏倒,嗅覺異常,好。你今天晚上是不是一直覺得很想睡?」


「大部分的話題都很無聊。」


陳席雨翻了個白眼。「是啦,都是因為話題太無趣,但是你出門前我抽過一次血,這才發現你這次身體狀況恢復得特別慢。其實根本不該放你出門的……」


「反正現在都回來啦。」荻倫打了個哈欠。「那我回去補眠——」


「哎哎重點還沒講到呢!」


「阿爺你有話就一次講完嘛——」荻倫一說完,後腦勺就挨了一巴掌,陳席雨怒道:「沒耐性的小鬼,慢慢講還不是怕對你衝擊太大嗎!」


「阿爺我承受得住啦。」


「……你快找個Alpha老公吧。」陳席雨還是頓了兩秒才擠出話來。


「又是這個?」荻倫肩膀一垮。「我一直有在找啊,可是個性人品家世這些都很重要的——」


「重點是,你的發情期間隔又要縮短了。」


「啊?」荻倫頓時睡意全消。


陳席雨嘆了口氣。「你的發情期間隔一直在縮短,下次應該就在三個月後,也可能更快。我幫你配的抑制劑效果也越來越差,副作用越來越多。你這次躺下去以後差點醒不過來。」他揉了揉額頭。「你睡個不停,我卻不敢睡,你的狀況太不穩定了,馬修雖然可以幫忙監控數字,但他畢竟不是專業的醫療人員。」


荻倫望著阿爺的臉。的確是憔悴了。如果再做一輪回春治療有用嗎?


「我覺得……我快要沒招了啊。」


「阿爺又需要在職進修啦?最近還有什麼研討會值得參加嗎——」


「說的什麼話,在職進修我幾時停止過了?」陳席雨瞪了荻倫一眼。「可是我真的覺得我年紀大了。不管再怎麼替我的腦袋補強加外掛,我都覺得已經看到我的極限了。我的思考模式僵化了,老狗學不了新把戲,你需要新的醫生。」


「什麼新的醫生?」荻倫皺起眉頭。「阿爺你嫌我煩要拋棄我啊?」他用最楚楚可憐的眼神盯著陳席雨。


「你撒什麼嬌?」陳席雨皺眉頭了:「老子服務你家七十年都不能放長假,很膩!不管怎樣,你得找個人來幫我!光我一個人想怎麼應付你的發情期不夠!不找人來幫忙,當心老子真的拋棄你!」


威脅得這麼直白,荻倫反而無話可說。「……呃……好啦。可是……可以信賴的人選一下子還真難找。」


陳席雨哼了一聲。「反正也不是叫你自己去找啊,你去跟總裁提一下,她的手下一眨眼就會替你辦好吧。」


「可是,她的屬下知道我的身體狀況嗎?這種情報外流好嗎?」荻倫很猶豫。所有人一時之間也都沉默了。


陳席雨照顧荻倫多年,對於他的特殊體質一直很清楚,也一肩扛起了主要的照護責任。他自己沒有任何家累,沒有什麼太花錢或有違公序良俗的嗜好,與魏斯家的關係太深厚,沒有可能在自願或被勒索的狀況下洩密。如果臨時要找個像陳席雨一樣可靠的醫生,把荻倫的體質祕密託付給這個人,哪有這麼容易?


「最好是能在你下次發情期到以前找到理想人選,越快越好。要不然……就是在你下次發情期到以前找到一個可靠的Alpha伴侶。你看著辦吧。」


「阿爺,這樣沒有比較容易。」荻倫很洩氣。


「到底哪個做法比較容易?找到可靠的醫師,還是找到可靠的伴侶?」蝙蝠摸著下巴考慮:「其實還是找個新醫師比較容易吧?」


「並不見得。」馬修出人意表地反駁。「這位新醫師如果要取代陳醫師的功能——」


「不要說什麼取代,沒有人可以取代阿爺!」荻倫脫口說道。


馬修看了他一眼。「少爺你是認真這麼說嗎?如果是,找新醫師幫忙這件事就不可能了,陳醫生只能繼續一個人勞累下去。」


荻倫愣了一下,才硬著頭皮改口:「我只是……希望你換個說法。講什麼取代,聽起來很——」很像在講東西?很不像在講人?荻倫差點脫口說出另外一種不該講的話。「聽起來很——很無情。我們只是要找人來,呃,輔佐阿爺。」


馬修點點頭,接著說下去。「這位新醫師……如果要發揮『輔佐』陳醫師的功能,就必須跟少爺還有陳醫師達成和諧的合作關係。如果沒有實際接觸磨合,其實無法確定這位新人選合不合適。如果要實際磨合,就必須讓對方知道少爺的完整健康資訊,而這麼做就已經有風險了,少爺願意接受的磨合失敗次數,應該很有限吧?所以說,並沒有比較容易。」


「可惡……」荻倫崩潰了。「找醫生很難,找伴侶也很難,媽的!我乾脆包養一個可以用過就丟的Alpha好了!」


蝙蝠高高挑起眉毛。「哇噢,少爺你說什麼?用過就丟?你的意思是要殺人滅口嗎?」


「反正在發情期跟我關在一起的人,存活率本來就不高。」荻倫陰惻惻地回答。


一時無人接話。


下一個開口的仍舊是馬修。「少爺,你知道你這樣講不精確。你十七歲時發生的意外是一次性的,我們一直沒有弄清楚那次事件的全部過程,沒有人知道同樣的事情會不會再發生,也許那是可以避免的——」


「馬修,閉嘴。」荻倫的話並不客氣,但語調很疲軟。


馬修真的閉嘴了。


「我知道不見得會再發生。可是誰知道呢?搞不好我根本不應該找什麼伴侶,我應該要去坐牢才對。」


「我解決不了你的問題,不代表別人解決不了。」陳席雨情緒激動的時候——例如現在——聲音就會更加粗啞,語氣也更加嚴厲。「不准講那些喪氣話,他媽的,我就不相信治不好!」


「阿爺別發火。」荻倫拍拍陳席雨發抖的手背。「咱們就來想辦法吧。不知道是先找到新醫生,還是先找到一個好用的Alpha?」他換上半開玩笑的輕挑口吻。「好麻煩喔,又不能隨便包養一個,發情期還要擔心避孕的問題,真是。要是有不會成結的Alpha就好了。」


蝙蝠脫口講了很警悚的話:「把龜頭球切掉就沒問題了,想成結也結不起來。」


陳席雨皺起眉頭:「喂喂,這什麼話啊?不要拿這種事開玩笑——」


「少爺,有些Alpha真的沒有龜頭球的。」馬修很幫忙地補充資訊。「後天受傷,或者先天基因缺陷。你要鎖定這樣的對象進行包養嗎?」


馬修是認真在問,所以他沒想到少爺居然會笑出來。


人類的幽默感真的是太難以捉摸了。
本文最後由 katherinep 於 2020-8-5 21:3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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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therinep 發表於 2020-8-6 20:5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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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三又二分之一個月前】急徵員工的少爺-5


荻倫當時確實是笑了出來,但他第二天早上睡醒以後,倒是開始認真考慮了。在早餐時間,他一邊吃他喜歡的超甜超油超好吃法式吐司,一邊說:「我決定了。蝙蝠,幫我聯絡妳熟悉的獵人頭公司。我要同時找可靠的醫師,還有可靠的包養對象,我要一個不能成結的Alpha。」


正在喝晨間咖啡的陳席雨瞬間哽了一下,覺得自己的性教育失敗了。不能成結也不是百分之百不會受孕的保證啊!他很想開口說話,卻又嗆又咳,馬修立刻拿著一條抹布跟一張紙巾趕過去。


蝙蝠很鎮定地吞下她今天的第三顆水煮蛋,然後說道:「為什麼是透過我?你不找總裁嗎?」


「刻意找她做什麼?這些事經手的人越少越好。」荻倫伸手去拿了一根香蕉。「就算我先找堂姊說了,整體考量過以後,她說不定還是會找妳辦。妳接觸得到的人脈,比較能找到我認為『可靠』的人選吧。」


「少爺認為『可靠』的人選,該有什麼條件呢?」蝙蝠露出一抹微笑。


「首先……要有我能夠控制的把柄啊。」剝完了香蕉,荻倫開始大口吞嚥。


蝙蝠開心地笑了,一股驕傲感油然而生。到底為什麼會有人以為她家少爺只是好看不長腦子呢?最奇怪的是,連他自己都這樣以為。


好不容易緩過氣來的陳席雨,發現他已經錯過干預的先機,只能啞著嗓子說:「先通報你堂姊一聲比較好吧?」


「反正我決定人選以後,她還是會派人複查,只是個順序問題。堂姊這麼忙,替她省點心不是很好嗎?她不會有意見的。」


她真的不會有意見嗎?陳席雨有點懷疑,不過荻倫說的好像也有道理。只是他是什麼時候意識到蝙蝠有些不太一般的人脈呢?他怎麼知道蝙蝠可以替他辦這件事?


陳席雨忙著猜測蝙蝠到底要往哪找人,就忘了性教育補救教學這回事了。


蝙蝠聯絡了她的人脈。


「凱莉,親愛的……不不不這次真的有正事。那個,我們家要徵才啦。需要兩個。資格要求傳過去給妳了,看到了吧?……嗯,我知道,那個『貼身助理』的要求,對,有點奇葩。沒辦法。……妳就當成有特殊癖好吧,我家少爺特別有愛心這樣。……好好我知道這是歧視——哎唷…………咦?什麼?」


視訊的另一端,帝宇人力仲介公司資深經理,永遠不告訴別人她姓什麼的凱莉小姐,清了清喉嚨說:「我說,你們確定要『兩個人』嗎?」


「……什麼意思?」蝙蝠迷惑了。


「我是說,」正在吃下午茶的凱莉小姐,捻著叉子露出微笑:「有『一個人』可以符合你們的要求喔。先天基因缺陷,沒有龜頭球的Alpha,醫學訓練跟實務經驗都很紮實,而且有個把柄,可以叫他聽話。當然,你們還是得給他像樣的薪水,我們可不是黑心仲介。要嗎?」


這會不會太順利了一點?


「先把資料傳過來吧。也許可以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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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therinep 發表於 2020-8-8 00: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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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傷風敗俗純愛史(8/7凌晨更新/第三章-1)[G](星際ABO有私設)

第三章【三個月前】歡迎自投羅網-1


在第一次跟荻倫・魏斯講話的時候,凌旭河還以為他未來的老闆跟他的債主一樣,都是做不合法生意的。



他會有這麼滑稽的誤會,其實也不能怪他。問題在於他的面試過程實在有點古怪。



雖然真正有決定權的只有荻倫,他的僱員們還是覺得有必要好好考察一下來應徵的新人。



蝙蝠是這麼說的:「將來會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呢,我們也有必要了解一下將來朝夕相處的同事。」



「『我們』?」陳席雨嗤之以鼻,抬頭瞄了蝙蝠一眼。「什麼『我們』,明明就只是『妳』想滿足好奇心而已。」



「喔?你一點都不好奇?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蝙蝠、陳席雨跟馬修一起坐在一張米白色的弧形長沙發上。這張沙發可以坐六個胖子,所以三個人坐起來相當舒服。蝙蝠翹著腳坐在沙發右端,馬修端正地坐在她的左側,中間空了一大段,然後才是坐在最左邊的陳席雨,他正皺著眉頭,認真研讀著手上電子紙裡的履歷。



「現在在挑選我的接班人啊,我不親自來看一看怎麼放心?」



「親自看看?怎麼看?看面相、當場要他診斷虛擬病例、還是開刀?」蝙蝠笑嘻嘻地問道。



姑且先不談什麼看面相,但診斷虛擬病例並做治療之類的作法,的確是某些醫學院考試會用的方式,但用來測試早就有多年工作記錄、其中並無可疑空白斷裂處的醫師,實在太幼稚。而且說穿了,眼前這位面試者是否會得到聘用,最決定性的條件可能不在於他的專業資格,而在於未來老闆對他的印象如何……



陳席雨翻了翻這個唯一候選人的資料。坦白說,就算只看專業條件,唯一被叫來面試的這位凌醫師也很突出。在學期間的成績無可挑剔,然而沒有繼續深造也沒去業界最知名的大醫院,這是第一個奇怪的地方。根據獵人頭公司給的機密資料,此人背著大筆債務,所以會「很聽話」,但他們又保證此人並無嫖賭惡習,也不用任何「娛樂性藥品」,那到底怎麼欠的?欠錢就會聽話嗎?但事實是他先前就是在這家公司安排下,在並不怎麼友善的職場上安分地服務了將近六年,考績一直都很漂亮。他們收到的電子履歷裡,甚至還夾帶著幾個不知怎麼取得的影像檔,充分顯示出這位醫師確實有在克難狀態下臨危不亂的應變能力。雇用這麼個急救醫學專家,會不會太大材小用了一點啊?但話說回來,他幹嘛擔心別人的生涯規劃?



這時候陳席雨突然意識到,電子檔案提供的資料就夠多了,就專業能力方面,他還真沒有什麼非得當面問的。所以他到底在這裡幹嘛?那種非得見見本人才肯放心的心態是怎麼回事?



「嘖,年輕人不懂。我活這麼大把年紀,看過的人比妳更多,有些人履歷漂亮,但當面見了才知道適不適合。」但面對蝙蝠,他依舊嘴硬。



「喔,所以還真是來看面相啊。」蝙蝠故作認真地點點頭,又補上一句:「看照片跟影像檔還看不出來嗎?」



陳席雨沒有要回答,卻下意識瞄了一眼檔案照。實在沒什麼感想,頂多就是臉型沒歪,五官大致上對稱,絕對說不上帥,眼睛很疲憊,像是總沒睡飽,半張臉都埋在落腮鬍下面。符合平均值的Alpha身高,應該沒有過重,但大概也沒怎麼鍛鍊。有些人就是不上相,但在畫質不怎麼樣的影像檔裡,會動的凌醫師看起來還是沒什麼吸睛之處,預計見到本人也不會改變什麼。實在不像是被包養的典型材料。



不過話說回來,他最大的優勢,就在於他有先天的缺陷。



然而從醫學角度來看,陳席雨實在不知道荻倫指定這種異想天開的條件,有什麼實質的意義。



荻倫真的看得上這個平凡的傢伙嗎?還是想勉強湊合?陳席雨忍不住皺起眉頭了。儘管他知道荻倫成年之後,就不時來個夜不歸營(不過當然都不是在危險不可控的發情期間),又這麼輕鬆就吐出「包養」這兩個字,他卻根本不知道這孩子實際上對性慾或戀愛的感覺跟想法是什麼?對他來說,真有這麼輕鬆容易嗎?



陳席雨這麼瞎擔心的時候,當然完全沒想起他個人的感情經驗值更低。他一向以「我是beta」來解釋他為何對親密關係毫無興趣,硬是忽略世界上有許多其他beta在戀愛成家的事實。



「影像看不出來啦,面對面還是有差別的。」他如此反駁。



「我聽說那些面相學大師光看照片就行了。」蝙蝠喃喃說道。



陳席雨瞪了她一眼,還來不及多反駁幾句,剛去了一趟廁所的荻倫就走進房間來了,他坐在中央留給他的位子,看著前方那一大片單向落地玻璃窗的另一頭還沒有人,就皺起了眉頭。「面試遲到這麼久,真大牌。」



「——這不是他的錯。」一直靜如雕像的馬修終於開口了。



「嗯?」荻倫揚起他的眉毛。



「到這裡面試的交通是我們這邊負責的。本來應該會準時抵達,但半途碰到車禍。」



「所以他受傷了?」



「容我補充。送他過來的途中前方發生車禍,他下車去急救了,所以多花了一點時間。再過五分鐘就會進房間了。」馬修說道。他之所以能夠如此精準地掌控這一切,是因為他派了他的「分身」去接人——馬修有很多個可以使用的身體,身為強大的AI,同時平行操作不同的身體並不困難。為了避免其他人看得眼花撩亂或毛骨悚然,不同的身體都有不同的體態特徵,但裡面那個人格(姑且這麼說)倒是一樣的。同時置身於兩三個地方、做四五件不同的事,就是馬修的日常。



荻倫剛發現馬修可以「換身體」的時候年紀還小,為了好玩,曾經要馬修每天換一個,三天後被忍無可忍的堂姊制止了(不過他其實也差不多玩膩了)。儘管荻倫因此深切理解到,馬修真正的本體其實是同時有雲端與硬體備份的AI,而不是任何一具人型外殼,他還是習慣把馬修看成那副褐髮棕眼的男性型身體,從小到大一直陪在他身邊。



荻倫眨眨眼睛。「好吧。所以這證明了——他很有職業道德?」但也可能只是條件反射,甚至是沒必要的強出頭。如果當成私人醫生來使用,他會把我放在第一位嗎?荻倫在心裡想著,卻沒說出來。



「應該是。」馬修回答。



「有正常的道德觀,這算是好事嗎?」蝙蝠沒頭沒腦地說道。



荻倫瞪了她一眼,同時感覺到有點不自在。他想做的事情真的不太正常,是吧?但他知道許多人都這麼做,而且更沒有理由。他可是為了救自己的命!



荻倫感覺到臉頰左邊有灼熱的視線,轉頭就發現老醫生正盯著他看。儘管看著他長大,阿爺總是謹守私人醫師的本分,從來沒有明白干涉過他的行為,更別說是要當他的道德導師——然而長年生活在一起,阿爺有的是辦法默默表態,荻倫也知道他沒辦法真心不在乎阿爺的見解。



陳席雨很明顯就是有話想說,而且就快憋不住了。荻倫瞬間移開目光,去拿桌上的水杯,儘管這麼做毫無意義。



陳席雨開口了:「我說——」



然而他要說的話被新的變化打斷了。



透過即時擴音系統,單面鏡另一側的動靜清晰地傳了過來,有人進了房間。荻倫抬起頭,第一次見到他未來的……重要僱員。



然後他的眼睛吃驚地瞪圓了。「這是誰的主意啊?」



一位容貌親切、即使沒有表情也像在微笑的棕髮中年女子,托著一個落腮鬍黑髮男人的手臂,帶他走進了房間。男人穿著的襯衫跟褲子都皺巴巴的,上面有些暗色的點狀污漬,考慮到他剛才還在救死扶傷,這點外表上的混亂不算什麼。



但是,為什麼要用眼罩蒙著他的眼睛呢?



「這是出於安全考量。」蝙蝠一本正經地舉手自首。



「這個地方還不夠祕密嗎?」荻倫挑起眉毛。他們進行這次面試的地方,不是荻倫自己名下的房產,甚至也不在首都,而是魏斯集團內部都少有人知的祕密招待所,隱藏在風景秀麗的山區。挑了這個地點除了保密,也暗藏著某些人企圖趁機來個一日遊的意思。



「是夠祕密了,但蒙住他的眼睛,他就完全不可能記得地點,這樣更保險啊。」蝙蝠振振有詞。



「如果不希望他記得路,那為什麼不更乾脆點,把他迷昏再送來啊?」陳席雨不悅地說道:「把面試搞得跟綁架一樣!」



「不確定該下多少麻醉劑才剛好啊,要是影響到他的面試表現就本末倒置了。」蝙蝠竟然也有話可回。



「而且蒙上眼罩比較簡單。」馬修說。荻倫心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馬修也許沒察覺蝙蝠其實只是無聊,還很認真幫助他順利執行這個「安全措施」。荻倫很清楚,馬修需要讓別人降低防禦心的時候,就會派出這個被他們戲稱為「媽媽」的分身去執行任務。按照法律規定,所有的仿生機體都有故意外露的機械部位,充分顯示出他們並非人類,但看到這樣從外表到聲音都充滿母性的仿生體,多數人類還是不自覺地卸下心防。



——甚至願意戴上莫名其妙的眼罩,被帶到不知名的地方。



單面鏡另一頭,棕髮女子輕柔地拆掉了眼罩。男子微微低著頭,瞇著眼睛適應了一下光線,過了幾秒才抬起頭,有點像在發愣。



這傢伙的眼睛就算完全睜開了,還是細細一線嘛,荻倫心裡這麼想,不自覺地往前踏了一步。



「請坐。」「媽媽」說道。



「謝謝。」有點沙啞的聲音。他正在觀察這個房間。「所以……面試就是在這裡嗎?」



「對。」「媽媽」用溫暖的聲音說:「你需要休息一下嗎?」



「不必啊。到目前為止,我今天只工作了二十分鐘吧?」這句話很普通,但男人好像因此想起了什麼更有趣的事,突然笑了起來。那串笑聲非常開朗而悅耳。



荻倫突然轉身去拿那杯水,喝了一口,讓自己鎮定一下,再轉身回去。



「所以面試官什麼時候到?」



「實際上,要面試你的人就在單面鏡的另一頭。」「媽媽」說。



「啊?」



「就跟眼罩一樣,這是安全措施。很抱歉,但是我老闆身分有些特殊,在還沒有確定雇用您以前,不方便在您面前露面。」「媽媽」指了一下桌上的揚聲器。「他跟他的助理,會透過內部對講系統問您一些問題。」



「真是微妙的面試方式。」男人的左手橫擺在桌上,右手撐著下巴,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鬍子,似乎是一種習慣動作。「其實視訊面試也行吧?」



「有些事情還是近距離觀察比較準確。」



陳席雨在沙發上不自在地挪動了一下。



「當然,如果過程中您覺得不愉快,或者對我們的做法有什麼疑問,您可以拒絕面試,我們還是會送您平安回到阿蕾西雅,負擔您的來回費用,還會補償您的工時損失。」



凌旭河又笑了,這次是自嘲的微笑。「不用啦。實際上我——」我根本沒有立場拒絕面試啊。(想早點還完債務嗎?凱莉說,那就接下這個工作,條件完全為你設計。)但這麼講出來也太慘了,他硬是換了一句話:「我沒這麼講究啦。所以隔壁房間的各位,你們有什麼問題想問?」



沙發上的每個人視線都轉向真正能作主的人。



荻倫倒是泰然自若地轉向陳席雨:「測試一下你的同行吧?雖然他在學校裡做過抑制劑研究,那畢竟是五六年前的事,現在說不定生疏了。」



陳席雨在這一瞬間,意識到荻倫確實認真希望能夠一人兩用——或者,也有可能希望只用得著此人身為醫師的那一面。他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自己好像太過著重有傷風化的那一方面了。



「當然了。」陳席雨清清喉嚨,正打算打開連通到另一邊的麥克風時,荻倫輕輕擋住他的手。



「阿爺,記得別一開口就自報家門啊。」



「哪有這麼傻呢。」陳席雨皺起眉頭,打開麥克風以後開口便說:「我是——嗯,咳咳咳。」經過兩三秒尷尬的靜默,陳席雨突然切入正題。「凌醫生,我知道您這幾年都在做急診工作,不過我想問問你以前在學校做過的抑制劑研究,我知道你跟的教授是……」



荻倫坐在沙發上,目光灼灼地觀察著那個陌生男子。他想事情的時候的確會下意識摸自己的鬍子。那鬍子有點礙眼。底下的完整面孔到底是怎麼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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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因為晚上出去玩,所以到現在才更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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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原作者| katherinep 發表於 2020-8-8 21:1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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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三個月前】歡迎自投羅網-2


第一個面試官完全沒做自我介紹,但從對話內容裡,凌旭河可以猜得出來,對方應該是滿厲害的內分泌專家,瞬間讓他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學校,正戰戰兢兢地在跟教授們講話。上一秒可能還在閒話家常,下一秒可能就戳爆你思路有漏洞、實驗設計有問題、臨床經驗不足、資料解讀錯誤……。這聲音他聽過嗎?以前曾在哪個研討會上遇到過嗎?他不確定。


熱烈的交流突然中斷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他已經跟這個人講了三四十分鐘,同時旁邊那位一直帶著親切微笑的女士,則一直虛點著虛擬鍵盤,可能在處理別的工作吧。他瞄了一眼刻意裸露出來的機械右手,提醒自己這不是個真人,但除了那隻手以外,這個仿生機體實在太逼真了,而且很少見——大部分的仿生機器人都做成俊男美女的外型,他還真沒見過刻意做成樸素中年太太模樣的。背後的神祕雇主到底多有錢?興趣到底多特殊?


「現在會有大約五分鐘的休息時間,」樸素中年太太站了起來,打開牆上的一個暗門,從裡面捧出一個托盤,上面擺著水跟一籃子食物——水果、巧克力、穀物棒之類的玩意。看她捧著托盤過來的樣子,凌旭河腦中突然閃過以前看過的古裝片管家,莫名地合適。


(單面鏡的另一側,荻倫對蝙蝠說道:「下一輪妳來問。」


「問什麼都可以嗎?」蝙蝠有點興奮。


「……不要問到讓人覺得妳在性騷擾就好。」)


下一輪的面試官是個說話語氣很輕快的女人,但問的問題方向很奇妙而混亂,基本上是在挖掘他的私生活。一開始問他現在是住在醫院提供的宿舍裡嗎,是單層公寓嗎,有室友或同樓層的鄰居嗎,喜歡動物嗎?


(凌旭河回答這一題的同時,荻倫關掉麥克風,低聲問蝙蝠:「妳問這幹嘛?我們又沒養寵物。」


「到目前為止沒有,又不表示以後不會有。你討厭動物嗎?」


「呃,沒有啊……」荻倫開始想,他為什麼從來沒有想過要養寵物?肯定是因為……他認識的那些熱愛帶寵物同行的貴婦貴公子,不巧都跟他話不投機。


隔壁房間的聲音繼續透過喇叭傳過來:「……後來就沒辦法養了,我工作太忙,養在家裡沒有人陪實在太可憐,頂多只能玩玩別人家的,或者有空去餵一下野生的,這樣其實挺紓壓的。」)


常常要配合輪班,會有失眠的毛病嗎?飲食大概很難正常吧,會影響到消化道健康嗎?平常喜歡什麼休閒啊?玩不玩格鬥類遊戲?有做些什麼運動嗎?有受到周圍的軍人薰陶,學點防身術或槍法什麼的嗎?喔,原來這方面有年度基本考核啊?不太擅長嗎?哈哈哈哈沒關係,到我們這裡來就會進步喔。(凌旭河心想,他是個醫生啊,有必要在防身術方面求進步嗎?他開始懷疑未來的老闆是不是從事什麼高危險的生意……)如果接受了這份新工作,就會換一個星系呢,不會捨不得親友嗎?戀人會抱怨吧?如果有人要照顧,我們的福利很好,可以申請津貼,甚至幫對方安排工作——噢,沒有這種人存在啊,失禮了。喜歡旅行嗎?什麼,從來沒休過長假?去工作之前呢?


(「你要不要也來問幾句?」荻倫低聲對馬修說道。


「來這裡的路上我已經問得差不多了。彙整內容現在可以發給你。」


荻倫吃了一驚:「你已經問過了?……我還以為你不會有什麼問題想問?」


「我覺得有必要調查一下他的意識形態。」


「啊?」


「對卡特林納星系政治經濟情勢的看法、對貧富差距的看法、對於目前社會道德與法律規範的看法、對性別平權運動的看法、對於當前醫療政策的看法、對藥品市場的看法、對新藥開發方式的看法……」


「這麼嚴肅又複雜的事情……你頂多只有一兩小時,怎麼問得出來?」


「聊些時事,把答案跟統計數據比對一下,可以達到百分之九十六的準確度。」


荻倫心想,馬修問的問題比蝙蝠問的還像是安全檢查吧,雖然是思想方面的。馬修完全是為他著想,這麼做對他有利,但是……算了,他裝什麼好人呢?良心不安毫無意義。「直接告訴我結論?」


「凌醫師對大部分的社會議題不主動關心,但如果稍微多問一點,就會發現他比較偏自由派。對社會既有規範心存懷疑。沒有仇富情結,也沒有特別強烈的進取心。從仲介洩露給我們的情報來判斷,他對於傳統一對一關係似乎有抵觸情緒,很有可能接受你列出的工作內容。」


工作內容,這麼說真是委婉,荻倫淡淡地笑了大約兩秒。然後他靠到陳席雨旁邊耳語道:「阿爺,你覺得呢?以一個醫生來說,你認可他嗎?」


陳席雨思索了一陣。「……基本能力合格,幫得上忙吧。」


「那麼,現在就剩下蝙蝠的意見了。」她什麼時候才問完啊?荻倫突然發現,蝙蝠似乎終於試出來他們在哪方面有共通語言了。「咦,你的興趣是煮飯啊?」她的聲音興奮了起來。)


凌旭河開始搞不懂他到底是來應徵什麼工作了。為什麼他們現在在談煮菜呢?


「呃,算是吧,但是並沒有很厲害——」他準備自謙一番,然後又停下來,這是幹嘛?人家又還沒有開始恭維你,謙虛什麼啊?他換了個說法:「平常值班的時候都是靠外食或現成口糧,這樣我也吃得慣,不過就是偶爾會想念真的食物,我平常也沒什麼別的嗜好嘛,所以就把買特殊食材還有煮東西吃當成嗜好……通常只是煮給自己吃的,所以我也不確定別人吃了會覺得怎麼樣啦,說不定除了我以外,別人吃都會覺得很難吃也說不定。」


這麼說不算太誇大。除了凱莉那個厚臉皮的傢伙以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別人吃他做的食物了。連史密斯醫師都沒有吃過。出於他自己都不明白的理由,他讓史密斯覺得他不開伙。搞不好凱莉的味蕾壞掉了。搞不好他小時候為別人練出來的廚藝早就敗壞了。


「那你比較常煮的菜是什麼?阿蕾西雅料理你熟悉嗎?」


「嗯——阿蕾西雅主星其實有很多不同的地區料理,風格都不太一樣,我也沒有每一種都嘗試過,我還是比較習慣煮自己小時候吃過的……食物。」凌旭河說到這裡突然覺得有一絲絲違和感,他居然對看不到的人脫口講了什麼小時候。


「啊,的確是,離鄉背井的人總是會想念家鄉料理。所以你常煮什麼?」


凌旭河頓了一下。「就是……新地球料理。」


「新地球!原來你家鄉在新地球!月光蠍油蛋糕!」


「咦,妳也喜歡這個?」凌旭河瞬間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但那種微妙的感覺一閃即逝。「這算甜點,我不會做,想吃還得靠別人帶……」


「還有鸚鵡魚五吃!」


「欸,五吃?」


「呃,對啊?或者這其實是外地人改良過的——」


「喔不不不不,鸚鵡魚五吃是正宗作法,可是很麻煩,所以通常外地人只知道比較受歡迎的三吃做法,妳知道五吃,這個不容易,妳是在哪裡吃到的啊?卡特林納主星上有嗎?以前我印象中沒有什麼道地的店——啊,不過也許比較高級的餐廳會有,不過這個我就不清楚了……」畢竟過去他還待在這裡的時候,是個不怎麼有錢的學生。


「啊,我其實沒吃過,只是聽說過有這種做法,有認識的人跟我炫耀說這很厲害的,所以你知道做法嗎?」


「嗯——知道是知道啦……」


「哈哈哈別擔心,我只是想聽你講講,不會逼你做的啦!」


「哈哈哈哈哈,嘴巴講講沒問題啊,其實三吃或五吃跟魚的大小有關係啦,如果魚夠大,十吃都沒問題的,不過鸚鵡魚要長到那麼大,處理起來的難度就會更高……」


(荻倫靠過去關掉麥克風,警告興高采烈的吃貨蝙蝠:「媽的我又不是要幫妳雇個廚師。」


「多才多藝不是很好?我沒問起你就不知道了,那多浪費啊。」


「真是,快點結束話題。」


「所以你已經觀察夠了?」


荻倫猛然抬頭,正好撞上蝙蝠戲謔的眼神。他撇開視線,面無表情地問:「所以妳有結論沒有?妳覺得可以跟這個人一起工作嗎?」


「我跟誰都可以一起工作。」蝙蝠聳聳肩。「就看你。你知道,實際上最重要的是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我可以睡這個人嗎?


荻倫在腦袋裡問自己這個問題,覺得真是荒唐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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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原作者| katherinep 發表於 2020-8-9 19: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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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三個月前】歡迎自投羅網-3


凌旭河很認真地說明鸚鵡魚的處理程序、道地的配菜跟調味料應該怎麼做、他在阿蕾西雅星系找了什麼替代品等等,對方也不時虛應幾句,但在某個瞬間,他突然意識到對方不是很專心。這是怎麼回事?他不禁覺得有點不爽,突兀地停了下來。


空氣就這樣安靜了幾秒。他盯著單面鏡裡的自己,卻視而不見,他在想像著鏡子另一頭是什麼樣的人。


對方終於再度出聲了,似乎帶著一點點歉意,這不是他想像出來的吧?「談食物的話題很愉快,但是呢,我的老闆現在打算親自問你幾個問題。」


所以下個人就是他未來的雇主嗎?或者只是又一個不知道要問什麼鬼問題的面試官?


「我想,光是我們問你問題,似乎不太公平。」換成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很清澈,感覺上年紀很輕。


「也該讓你了解一下我們——或者說是,我。」


太好了,終於有人要自我介紹了嗎?凌旭河諷刺地想。


「如果一切順利,我會是你未來的雇主。」


所以有要講名字嗎?講個公司名稱也好啊?


「當然,我看過你的履歷。介紹你過來的顧問,也補充了很多履歷上看不到的資訊。」


凌旭河嘆了口氣。他對此早有心理準備。


「我發現,你跟我,我們有個特別的共通點。」


凱莉到底向對方透了多少底啊?


「我們的身體,都有天生的缺陷。」


凌旭河身體一僵。又來了。


荻倫看著單面鏡另一端的男人表情變了。儘管有那一臉落腮鬍,還是看得出來。


凌嘆了一口氣。真是,又要來科普衛教了。「呃——我不認為那叫天生的『缺陷』。有人單眼皮,有人雙眼皮,你說哪個是缺陷?有人生來左撇子,有人生來右撇子,誰殘了?都沒有吧?」


荻倫挑起了眉毛。有沒有龜頭球這回事,跟單眼皮雙眼皮、左利右利這類事情能一樣嗎?這算是強詞奪理吧?


「如果是因為戰爭或意外,生來就有的龜頭球變得沒有了,好吧,那我可以承認那是個缺陷,但以現在的醫療技術,這種『缺陷』花點時間是可以修復的——嗯,你也許不知道,但我在軍醫院裡,真的看過不止一個人倒了霉,真的傷到那邊。可是我不是啊,你也不是,我們都是『天生』就是這樣子,到底為什麼這不能算是與生俱來的特徵,偏偏要被當成缺陷呢?這樣說,不就等於批評世界上所有的Beta跟Omega都有缺陷啦?」


最後這句話聽起來終於有點道理了,荻倫微微點頭。陳席雨皺著眉頭靠過來似乎要說話,卻被荻倫在嘴唇前方豎起的食指給制止了。


「說真的,如果真這麼介意沒有那一塊,去整形重置現在的技術都做得到,只是要付點代價,花錢花時間討點皮肉痛。我猜你的財力應該絕對辦得到這件事。為什麼不做?你自己也覺得沒有必要吧?或者……你覺得做出來的東西,仍然不是真正『天生』的?如果老是這麼想,人生不是太苦悶了嗎。還有啊,你知道嗎?成結這件事跟生不生得出小孩沒有相關性的。」


「沒有相關性?完全沒有嗎?」荻倫挑起眉毛。


「嗯——精確來說,成結的確是讓受孕的失敗率降到最低了,把生殖腔開口都堵住了嘛。但受孕的重點仍然是在發情期進行性行為,跟龜頭球沒有直接關係,Beta也還是照樣生小孩啊,不是嗎。成結對於受方來說其實不算舒服,那只是一種……一種很原始的遺傳性狀,就只是要確保生殖獨佔而已。會執著於成結,還把成結講得像是愛情的最高表現,說穿了就只是那些『正常』Alpha族群自以為是。」


一口氣講了這麼一大串,凌旭河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太激動了?一股無法克制的尷尬化成熱流從脖子往上竄,他紅著臉,低下頭去拿水喝。


荻倫心想,這真的不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嗎?但這種論點很有趣。他對著麥克風問道:「你的說法很新鮮,我第一次聽到。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麼想的呢?」


荻倫看到凌旭河明顯地遲疑了一下,然後才說道:「就是……十二歲做了性別分化檢查以後。」


十二歲?荻倫揚起眉毛。卡特林納星系、還有大部分的文明地帶,幾乎所有人都是一出生就由父母自費做了性別分化基因檢查——除非父母親有特殊理由或信仰體系,不願接受這種檢查,或者是家庭狀況極端特殊。


那個人力仲介顧問說,「這傢伙是棄嬰」,這也算是極端特殊的家庭狀況吧。


「那時候我……我那時候的監護人,他跟我解釋了我的基因檢測結果,然後就順便做了點性教育。他那時候就說,這是我天生的特質,我是個Alpha,但身體構造發育會跟絕大多數的Alpha有點不一樣。可能會有人覺得這是缺陷,但這就跟生下來的相貌一樣,別人對你的相貌可能有各種評價,說你漂亮、醜陋或平庸,但這都跟那張臉本身沒什麼關係。臉就只是臉而已。」


這或許是硬凹,但很能安慰人心。「你的監護人還不錯嘛。」荻倫脫口說了這句話,然後皺了一下眉頭——人力仲介顧問說了,這傢伙因為監護人的關係,必須改名換姓,現在還欠了一筆巨債。所以這個監護人是個倒霉的好人嗎?或者是個只會講漂亮話,卻欠債欠到必須讓養子替他還錢的廢柴?——不過,這樣倒是對荻倫有利。人力仲介顧問保證這傢伙會因此很聽話。另一方面來說,既然他不能成結,就不會像普通Alpha那樣,對成結、搞大Omega肚子、Alpha的優越地位等等充滿根深蒂固的成見。要是真的發生「那種」狀況,荻倫或許可以不用擔心這傢伙會想要騎到他頭上。或許。


事情還沒發生,什麼都說不準。他還是希望盡量把這傢伙當成醫生用就好。不過給對方某種心理準備還是必要的。


「不過你似乎有個誤解,我想澄清一下。我剛才說,我們的身體都有天生的缺陷——或者說,是天生與眾不同的『特徵』。可是,我並沒有說我的天生特徵,跟你的天生特徵是一樣的啊。」


「咦?」凌旭河吃了一驚,臉又紅了。所以對方不是Alpha?


每個人震驚的時候,看起來都有點傻吧?荻倫看到凌旭河目瞪口呆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對於我的天生缺陷,我的看法並沒有像你這麼樂觀。我是個不太一樣的Omega。」


Omega?凌旭河在心裡搜尋著Omega可能出現的基因缺陷……呃,結果他還是用了「缺陷」這個詞。


「講得簡單點,就是我在發情期……意識不清,而且似乎有嚴重暴力傾向。」


「似乎?」


「我第一次發情期的時候,傷到了我自己,也傷到當時在場的另一位Alpha。我差點殺了他。」


凌旭河確實聽說過,有些Omega在發情期時並不溫馴,反而會變得很狂野,但這也太可怕了吧?


「一般市面上流通的抑制劑對我幾乎無效。這是我需要專屬醫師的主要原因。目前的醫師為我特製的藥劑,雖然可以壓制我的發情期,卻有些不太方便的副作用,就是會讓我昏迷個三四天——而且效果正在變差,遲早會影響我的身體健康,甚至危及性命。我現在的醫師覺得他已經用盡辦法,他需要幫手,所以,我們找到了你。」


「……」凌旭河有點想打退堂鼓。雖然還在學校的時候跟過相關研究,他也滿喜歡做研究的,但現在的狀況好像太緊急了一點?


「我的醫師警告我,如果再找不到辦法開發更適合我的抑制劑、減少副作用,我最好找個固定的交配對象,用傳統方式度過發情期。」


交配對象?他說交配對象?怎麼會有Omega用這麼沒感情的詞彙來描述自己的……性生活?


「所謂的傳統方式,一般人想到的大概就是趕快戀愛結婚。但不幸的是,這對我來說,並不是個簡單迅速的解決方案。因為我的家族很有錢,聯姻會牽涉到非常複雜的經濟考量,麻煩得很。」


凌旭河腦中冒出狗血連續劇裡的豪門恩怨。


「但更重要的是,我還很年輕,實在不太想現在就冒險跟人締結婚約……雖然社會風氣在改變,但多的是假開明的Alpha。我一點都不想變成被控制的對象。」


這個考量凌旭河倒是可以理解。


「所以說,靠婚配解決我的問題並不可行,只會把問題複雜化。我的問題很簡單,我需要的只是一個能夠保密、能夠經常待在我身邊的可靠Alpha,不會因為跟我發生性關係就覺得可以宰制我。我想要的只是一個遵守職業道德的僱員。」


「你的意思是,你需要一個……固定合作的性工作者,以防萬一抑制劑不再有效。」凌旭河覺得這麼歸納他比較好懂。


對方嘆了一口氣。「或許是。但我希望這個性工作者只為我個人工作。」


「那聽起來就是……包養了。」


「包養嗎?就算是吧,但這個說法好像比性工作者更傷人自尊,而且我聽說過的包養實例,到頭來都變成感情糾紛。我不想要那樣。」


「不涉及感情的性關係——所以你說的是炮友。」凌旭河脫口說出來以後,突然一驚。欸?


對方到底對他的私生活知道多少啊?


「守口如瓶、不會越界的炮友,對。」


「你找不到嗎?上流社會不約炮的啊?」


「約啊。但是以我發情期時的特殊狀況,在我的階層找炮友,很有可能變成勒索的把柄。我寧願花錢買安心。」


「所以又回到包養了啊……」凌旭河突然覺得這人也滿可憐的,有錢人不見得幸福。可是這干他什麼事啊?為啥要跟他說這個?「雖然我有可能會成為你的專屬醫生,不過……我想強調一下,我不會干涉你的私人生活,也不會在道德上批判你。」畢竟他自己就是個只約炮不戀愛的人渣預備軍嘛,哪有臉批評別人啊。「如果我沒有辦法幫忙研發出比較適合你的抑制劑,你找別的辦法解決發情期的困擾,我也無話可說,我反正就是個僱員,你不需要說服我什麼。」


揚聲器裡竟然傳來一陣輕笑聲。笑點在哪啊?


「所以作為我的醫師,你可以理解我的想法嗎?」


「大概可以吧。」凌旭河含糊帶過,心裡想的還是同一句話,干他什麼事?


「老實說,發情期一年才那麼幾次,特別雇用一個專人也太不經濟。特約兼職是比較合理的做法,然而安全性低,也沒辦法隨叫隨到。如果我既有的雇員能兼職,倒是個不錯的辦法,不過呢,我現有的手下都是Beta。你會是我第一個直接雇用的Alpha。所以,你有興趣『兼職』嗎?」


「喂!」陳席雨震驚地轉頭,可是荻倫話都說出去了,還能怎麼樣?


蝙蝠也哼了一聲,剛才還叫她小心說話尺度呢,現在這是哪招?她原本以為少爺會先把人請來工作(=騙到手)再說,現在就攤牌不會太快嗎?一向頗為伶俐的少爺為什麼現在犯傻了?


「蛤?」瞬間明白意思的凌旭河猛然站起身,差點被椅子絆倒。


荻倫忍住噴笑出來的衝動。這個人受到驚嚇的樣子實在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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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原作者| katherinep 發表於 2020-8-10 21:4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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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兩個月前】怎麼還是來了呢-1


怎麼還是來了呢。來到未來新家的門口,看著氣派到像是宮殿的豪宅,凌旭河嘆了口氣,對自己的未來感到憂心。但他哪還有選擇?


他這輩子從來沒想過會有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個Omega突然說要他當「發情期的專屬陪伴者」,這聽起來怎麼樣都不對勁,而且這個神經病Omega還漫不經心的用了「交配」之類的字眼?如果他說的是實話,他在發情期還有暴力傾向,還有人被他打成重傷,開什麼玩笑?


他差點脫口說「就算是約炮也得先看一下臉吧」,但不行,這樣聽起來像是在考慮讓步了,對方如果真讓他看了臉,難道他就要答應嗎?不不不,他不沾Omega,他想要馬上離開這個房間,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裡,這裡的訊號被屏蔽了。


這下可好。他太相信凱莉不會替他安排奇怪的客戶了,現在他怎麼脫身?


「我還沒有答應要接下您的工作。」他強作鎮定。「而且這個——兼差——我想我是辦不到的。」


「喔,你當然可以拒絕。……看樣子,你並不像你剛才說的那樣,能夠理解我的想法啊。」


對方的口氣聽起來很失落,耳根軟的凌居然覺得有一絲絲罪惡感。不,這種罪惡感是不必要的,他告訴自己。


「我得承認,我的主意很不尋常。實際上,我信任的下屬們也警告過我,我想得太天真了。」對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如果您覺得很冒犯人,請見諒。如果現在跟您說,『請把剛才的話忘記』,顯得太不負責任。總之……我也很不好意思,只是我求生的意志太強烈,才會提出這麼愚蠢的主意,還妄想別人會配合……」他的聲音逐漸變小,然後消失了。


該死,這是裝可憐,不要上當,凌旭河狠狠警告自己。


凌旭河不知道,在單面鏡的另一側,蝙蝠在老闆背後翻了個白眼。


「總之——今天能找到一位能力高強的專屬醫師,就已經非常好了。剛才跟您講過話的人都是我的下屬,也包括我現在的醫師,他們都認可您的能力。」


所以剛才問他喜歡煮什麼料理的人,是在考驗他的什麼能力啊?他該不會被迫兼做廚師吧?


「所以,我還是非常希望聘用您當我的醫師。詳細的工作內容——」


「等等等等一下,我可以拒絕吧?」


對方停了一兩秒,然後繼續:「當然可以。只是這樣挺可惜的。您連我願意出的薪水都還沒問呢?如果您對剛才的插曲有疑慮,我們可以在工作合約上寫清楚工作內容,不會要您做任何額外的事。」


這樣聽起來好像比較有保障……但如果還是出了問題呢?凌旭河有點難決定。


「讓我回去考慮一下?」他勉強擠出這句搪塞的話,同時心裡想著,回去要想個很好的藉口推掉這個工作。不,讓凱莉幫他想藉口好了。


但他沒想到凱莉鐵了心要推他入火坑。


「小子,你還是接下這個工作吧。除非你想去幫我老闆工作。」


凌旭河打了個寒噤。「不,多謝。我真的不想幫黑道工作——等等,我這個未來雇主該不會也是地下社會的人吧?為什麼面試的時候搞得那樣神祕兮兮,到現在也還不知道到底是誰——」


「別亂猜,你未來的雇主是因為身分太高貴名氣太大,才必須這樣保密優先。尤其是他的那個身體狀況……嗯,傳出去會有很大的問題。」


「到底為什麼我非接這個工作不可?」


「如果你不接,搞不好性命不保喔。」


「妳說什麼???」


「那位少爺雖然不是做黑道的,但他身邊有些人的背景——不是很單純。我說了,你那時候聽到的事情是祕密,雖然你說你從頭到尾不知道那些人是誰,但誰能保證你會一直不知道?你現在的立場已經很危險囉。」


她只是虛張聲勢而已,凌旭河這麼想,但全身還是一陣發涼。


「除了可以保命以外,接下這工作對我到底有什麼好處啊?」


「薪水多福利好啊,我也可以抽到更多佣金,而且——可別說我都沒在替你打算,」凱莉說道:「你還想繼續用現在的身分吧?」


「啊?當然啊?出了什麼事嗎?」


「最近我老闆那裡有些事情不太對勁。似乎有人闖進資料庫裡,他們還不是很確定到底是誰、為了什麼目的才這麼做。也有可能只是假警報,不過呢,小心點為妙。所有跟你拿同類身分證明的人都有點危險。」


凌旭河沒再問有什麼危險,反正凱莉不可能告訴他詳情,但他始終知道,他現在使用的身分,說穿了是來自某個死人。從地下世界弄來的身分,不能保證來源乾淨。要是有暴力介入,事情就可能變得非常麻煩。可是,他還以為凱麗的老闆在新地球的地位鞏固得很,沒有人會想要動他……雖然現在明擺著像是要出事了。然而這種地下社會深層(還是高層?)的事情,他實在管不著。


凱莉說道:「現在換個有錢有勢的新老闆,對你有好處。而且去私人機構,要是我們這邊真的出事,搞消失會比你現在還在軍醫院容易得多。要是出了什麼事,憑他的財力跟人際關係,他還可以保護你一陣——如果他覺得你夠有價值。照我看來,他是覺得你挺有價值的。」


凌旭河感到非常不安。他實在不知道那位神祕瘋狂的雇主在評估他的價值時,到底把哪些東西算了進去。這算是職場性騷擾嗎?可是他根本還沒正式受雇呢。他這樣的Alpha被性騷擾?講出去會有人相信嗎?或者對方就真的只是思路非常異於常人?那幾乎像是天真或愚蠢了。


「總之你就答應嘛,去做個三個月,真不行再溜掉!」


「是是是,我會等你的佣金確定入袋再說。」凌旭河嘆了口氣,隱約懷疑自己做了愚蠢的決定。「那你可以告訴我,我的老闆是誰嗎?」


「……簽約完畢我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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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therinep 發表於 2020-8-11 20:5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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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兩個月前】怎麼還是來了呢-2


簽約之後,在忙著交接跟打包的同時,他確實收到了新雇主的資料,卻忙到沒有空看;在前往卡特林納星系的航班上,又覺得在公開場合看這種資料似乎不太好。(不是說這個新雇主的背景很驚人嗎?要是洩露機密怎麼辦?會被殺嗎?)結果,直到上次那位中年太太模樣的仿生機器人來接他以後,他才在安全的私人座車裡,舒舒服服地打開檔案。


豔麗的紅髮。燦笑。這張美麗的中性臉孔說是青少年也行,但資料上寫的是二十五歲。看起來活像是男模或明星的檔案照。但是不可能是那種身分吧?脱口就說什麼交配不交配的,提出瘋狂的建議,但他一表示想拒絕,就馬上變得超級有禮貌。但到最後還不是讓凱莉施壓,逼著他來工作了嗎。凌旭河反覆想了幾次,最後認定凱莉說的身分證明危機只是要嚇到他就範。絕對是他未來的雇主基於不明理由,就是一定要雇用他……雖然這套理論還是有說不通的地方。這是個非常美麗的Omega,隨便都找得到對象吧?喔,對了,他說過,他的家族有錢得要死。所以到底他的家族是幹什麼的?凌旭河迅速翻到相關部分。


嗯,果然是含著金湯匙出生,坐在金山銀山上的人物。難怪差點打死人也沒事。


凌旭河趕緊亡羊補牢,上網搜尋了一下這位少爺的公眾形象是怎麼樣的。然後他反省了一下,自己太不關心世俗八卦,結果就是認不得魏斯藥妝集團名義上的第二順位繼承人姓啥名誰長啥樣,明明他常常都在開魏斯集團出品的藥,使用魏斯集團做的器材……慢著。所以說,這位藥廠大少爺,居然不能用自家生產的抑制劑?


他可以理解,這種事雖然不算醜聞也不是任何人的錯,傳出去卻會造成某種公關危機。


怎麼查都只查到少爺的陽光燦笑照片,各種奇怪的狂粉團,各種奇怪的黑粉團——卻查不到大少爺發情時有暴力傾向的黑歷史。當然了。但他們到底花多少錢讓受害人噤聲呢?


他隨便看了幾篇報導,荻倫・魏斯是許多人羨慕嫉妒與莫名崇拜的對象,這實在太理所當然了,年輕貌美又有錢,而且看起來不必工作——雖然這類人物的社交活動,八成就跟普通人的正職一樣耗時費力。某種程度上,他是他們集團的活看板。當然,他不可能當眾表演吃藥或者使用醫療器材,但使用集團旗下分公司的品牌香水、出席集團贊助的藝文慈善活動、或者純粹出門閒逛,應該都可以賺到一點印象分數,只要不出紕漏就好。照他目前看到的狀況而言,這位少爺的形象堪稱完美,走的是陽光開朗美少年路線,笑容可掬,偶爾開口說話總顯得天真傻萌。他得承認,看起來的確挺討人喜歡。他能夠理解為什麼會有人說就想跟這種類型的Omega結婚,還有人剪接他出席公開活動的各種影片再配上情歌。


可是,這個燦笑少年,跟他只聽過聲音的那個怪胎根本對不上啊!


在腦袋裡毀謗未來的老闆對你沒有好處的,凌旭河。他默默地對自己喊話。


「到了。歡迎。」中年太太露出溫暖的笑容——他現在看到這個笑容會忍不住一陣發毛,因為他意識到這個仿生機器人的笑容種類很有限,很制式,會無限重複。


他抱著一種走進恐怖片場景的心情,邁步進入大門緩緩自動打開的巨大宅邸。


本文最後由 katherinep 於 2020-8-11 20:5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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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therinep 發表於 2020-8-12 21:4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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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兩個月前】怎麼還是來了呢-3


進屋以後,他看到的第一個人是馬修(嚴格說來,是疑似具備人格的AI)。馬修主動走過來,跟他握了手。「凌醫生,您好。我是馬修。現在才自我介紹挺不好意思,不過之前還沒確定要雇用您,我也不好多說。」


凌旭河有點困惑。「現在」才自我介紹是什麼意思?「我們之前就見過了嗎?我沒有這個印象。」


「——我是荻倫少爺的行政事務總管。或者說成管家也行。」他亮了一下他的機械右手。「我的本體一半在雲端,一半在魏斯集團的某個保密地點。我的運算功能比一般AI強得多,為了方便,我偶爾會同時操縱好幾個不同的仿生機體,進行不同的地方工作。現在你看到的這個機體,」他指了一下自己,一個面無表情的褐髮男子,「只要在這房子裡,我就是用這個。但其實您背後那個也是我。」


凌旭河悚然一驚,轉頭就看到那位中年太太露出同樣溫柔的笑容,對著他點點頭,同時接著開口說道:「操控者都是我,也就是說,我早就見過您了。但我那時候沒向您自我介紹,除了還沒確定雇用您以外,還有一個理由。畢竟我知道我這副機體看起來是什麼樣。中年婦人的外觀,名字卻叫做馬修也挺奇怪,但我本來從沒想過要替這副機體另外取名字。那樣似乎會讓事情變得太複雜,沒有必要。」


這真是太詭異了。明知道沒有什麼好怕的,凌旭河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太超乎他的日常經驗了。


「我看得出您還是非常不自在。但我相信您很快就會習慣。」現在是面無表情的那個男性外觀機體在講話,但同時那個女性機體也動了,凌旭河頓時有點眼花撩亂,不知道要看哪一邊?那女人——不,仿生機器人——自己打開門走出去,又關上了門,同時馬修還在繼續說話:「所以在接送您的過程裡我刻意跟您聊天,汲取了不少資訊。您當時並不知道,希望您不要太介意。」


介意也沒有意義了吧?而且這麼一張撲克臉,就算在說類似道歉的話也沒啥說服力。


「我先帶您到您的住處去,順便認識環境。」


當初合約裡載明會替他安排住處,方便他就近照顧雇主,但也會保證他有「獨立空間」。凌旭河本來對此毫無期待,反正他住慣了狹窄的單身公寓,他只在乎有沒有廚房——這大概是合約裡他唯一要求補充的項目。


馬修帶著凌旭河進入他的住處時,就直接先帶著他去看廚房。「如果有哪裡不符合您的要求,請跟我說。」


他傻眼了。他的要求……有這麼過分嗎?


這個地方極端寬敞,看起來像是可以拿來拍餐飲節目(而且可以讓六個人有充分的空間分組挑戰),採光良好得毫無必要(不過後來他就發現了,這裡的每個房間都是這樣,或許是要最大程度利用屋外的庭院景觀與自然光?),設備齊全到讓他懷疑自己配不上。


他們真的沒有指望他兼任大廚吧?


彷彿感應到他腦中荒唐的念頭,馬修突然說話了。「如果你不想或者沒有空自己做飯,共用廚房隨時可以供餐。如果荻倫少爺在家,通常午餐會在一點,晚餐是七點。在共用區進餐,不會額外向您收費。您對外採購食材的費用會算在您的外食津貼裡。」


外食津貼?合約裡有這個東西?凌旭河暗中決定,要找個時間好好看清楚那份超厚的合約裡到底有什麼好東西,他之前有點自暴自棄,根本沒仔細看。


「整個一樓東館全都是屬於您的空間,您的托運行李,如您所見,已經放在客廳裡。如果您沒有空自行拆箱,也可以交給我處理。」


「這裡是一樓東館……那也有西館嗎?」


「是的。整座宅邸其實是十字型。」馬修從腕錶裡叫出宅邸的地圖,投影在牆上。「一樓東館是給您的,西館則屬於陳席雨醫師,他是您的資深前輩,上次面試時主要問您醫學相關問題的就是他了。我們剛才進來的地方是中央門廳,有通往二樓的樓梯,二樓東館屬於少爺,西館則屬於蝙蝠——她是少爺的安全事務主管。或者說,她是少爺的保鑣兼教練。」


教練?所以富家少爺們都會學點防身術嗎。


「樓梯後方延伸出去,是共用區,包括共用廚房、共用餐廳、會客室、健身房、實驗室、資料室。游泳池在地下室,室外也有一個,在房子後面。建議您放下隨身行李以後,到外面稍微散個步,了解一下外圍地形。地產範圍內都有訊號,可以取得地圖,要不然問維護環境的園丁或警衛也可以的。」


「園丁、警衛……是人還是仿生機體呢?」


「仿生機體。」


「所以也都是你的分身嗎?」凌旭河突然有一種監視無所不在的危機感。


馬修沉默了一拍才回答。「算是智缺版的分身吧。那些仿生機體是用來獨立執行比較重複性的工作。不過你要是問了它們太難的問題,它們答不上來還是會通知我的。」


到底怎麼樣的問題算是太難的問題呢?凌旭河突然很想試試看,又有點擔心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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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therinep 發表於 2020-8-13 21: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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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兩個月前】怎麼還是來了呢-4


凌旭河從善如流,去「了解外圍地形」了,因為他很想睡,但現在睡覺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調整好時差。曬曬太陽走走路,至少可以幫助他撐過一段時間。


所以說,有錢人真的可以把自己家蓋成一座公園啊,凌旭河一邊走一邊讚嘆,不過好在還不到會迷路的程度,不像卡特林納首都第一大學的主校區那麼驚人,感覺上轉錯彎就可能走進深山遇難。但仔細想想,那可是一間大學,要容納大量建築物跟大量的學生!他現在逛的這個巨大公園,裡面裝的活人到底有幾個?保安設施到底做到什麼程度呢?他環顧四周,卻看不出什麼。


這麼一大片有自然植物的地方,也吸引了很多小動物。凌旭河雖然不怎麼認得動植物,看看也挺開心,他正頗為愉悅地欣賞飛鳥跟松鼠的時候,腦中突然冒出一個詭異的念頭:其中該不會也混雜了幾隻智缺版的分身呢……等等,哪來這麼多被迫害妄想啊,凌譴責自己想太多。


繞著繞著,到了卡特林納主星的黃昏時刻了,凌旭河恭賀自己撐完了白天,接下來就等吃晚飯吧,吃完就可以昏迷不醒了。實際上他現在已經覺得很像在夢遊——雖然他沒有真正夢遊過,他想的其實是連續工作過久,連平衡感都變得詭異的那種感覺。


都怪星際旅行的該死影響,他很不適應。哪像凱莉那種天天飛來飛去,還能一落地就開始大吃大喝的怪物……


喔,他看到屋子後面的露天游泳池了。還挺大的,水面反射著夕陽的金光,有那麼點刺眼。等天氣再暖一點,游起來感覺應該不賴吧。


池畔有兩個撐了大陽傘的桌子,旁邊擺了幾張很應景的躺椅。走了半天,他覺得也該歇歇腳了,於是他找了方便欣賞落日餘暉的位置,撲通坐在那張躺椅上。


角度改變了,還有陽傘遮著,他總算不必再一直瞇著眼睛,這才注意到泳池裡其實是有人的。那個人在一片金光中游到岸邊,俐落地破水而出,沿著梯子往上爬。他沒戴泳帽,水從霞紅色的頭髮上流下,劃過白皙的皮膚。


凌旭河搜尋網路時看到的那些粉絲影片或新聞影片,當然全都是衣著整齊的,所以根本看不出來他這位神奇雇主有肌肉。雖然不像專業Omega運動員那樣賁張,但荻倫・魏斯走得越近,凌旭河就越清楚地意識到,他身上的肌肉可是精心鍛鍊出來的,形狀很漂亮。


現在荻倫臉上完全沒有他風靡千萬人(?)的天使笑容。實際上他看起來還挺嚴肅的,幾乎是不高興了,筆直地朝凌旭河走過來。逃跑好像也來不及了,而且他的視線完全鎖在凌的臉上,彷彿在警告他不准動。


這時候凌旭河的大腦或許因為過度疲勞搭錯線了,突然開始自動重播他在不久前聽到的那幾句話:「你可以理解我的想法嗎?」「你有興趣『兼職』嗎?」多麼像是拉皮條的混混誘拐無知少女的愚蠢台詞,但他又不是什麼無知少女,呸呸呸……然而他還是整個人緊繃起來。


更加不好的是,不知怎麼的,他現在很湊巧地想吞個口水,真的是湊巧,但那位漂亮少爺人已經站到他旁邊了,綠色的眼睛眨都不眨地死盯著他,如果他現在吞口水,肯定像個變態——雖然在這裡的兩個人之中,比較接近變態的明明就不是他。


他們對視了幾秒鐘(對凌旭河來說,長得彷彿永恆),然後荻倫形狀優美的眉毛一擰,不耐煩地說道:「你坐在我的毛巾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然後咧然後咧?然後你怎麼反應?」


「我說……對不起。然後站起來……把我屁股下面的毛巾遞給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凌旭河很無奈地看著笑點很低的新同事蝙蝠,笑得彷彿下一秒就要斷氣。


二十分鐘前,他怕待在自己住處會不敵時差睡著,決定到共同區的餐廳發呆等晚餐。他照著地圖指示,剛走進寬敞到其實應該叫做宴會廳的餐廳時,就被看起來無所事事在啃蘋果的蝙蝠逮著了;在閒聊中,他竟然把剛才泳池邊的愚蠢插曲和盤托出。他發現蝙蝠似乎是個愛聊天的自來熟,跟他想像中的「安全事務主管」不太一樣。對,她明顯很強壯而且動作流暢優雅,說她是保鑣感覺挺合理,但回想一下當初她問他的問題,除了一開始調查他到底受過多少軍事訓練以外,後來全都在講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也許「安全事務主管」,只是有錢人對「保鑣」的華麗稱呼?


他聽到背後有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轉頭發現來人是誰以後,出於敬老尊賢的本能,站起來恭迎對方。一個目光灼灼的矮個兒灰髮男子,穿著看起來已經洗到變形的灰色運動衫跟黑色運動褲,腳踩著毛茸茸的拖鞋走過來。職場上留下的積習難改,凌旭河伸出右手,灰髮男子愣了一下,很稀奇似地看著那隻手,然後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不太習慣地握了一握。


「我是凌旭河,學長您好。」


陳席雨的臉扭曲了一下。「什麼鬼稱呼?我們同學校畢業嗎?」


「……馬修說是。不過畢業時間相隔有點久就是了……」


「看樣子我叫啥名字你大概都知道了。如果你沒辦法直接叫我名字,叫我陳醫師就好,看到我不用站起來啦。我們就算看到荻倫也不會站起來啊,他可是老闆呢。」


「呃——好。」


「明天你起床以後來找我吧,我跟你討論一下現狀,分配工作。今天晚上就放鬆點。」


「好。」凌旭河才說完,就發現讓他無法放鬆的因素出現了。他差點就反射性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他的老闆走進來了,這回衣著整齊,表情輕鬆,霞紅色的長髮束在背後,再度筆直朝著他前進。


凌旭河飛快地低頭瞄了一眼自己的椅子。


荻倫在捕捉到這個動作的瞬間噴笑出來。


凌旭河再度抬頭的時候,荻倫還笑得很開心。「沒有,你這次沒有坐到任何東西,我走過來只是想跟你握個手。之前的見面都不太正式,我想好好照規矩來。你好,我是荻倫・魏斯。」


於是凌旭河全身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伸出了手。「我是凌……凌旭河。」


荻倫憋著笑,從一個居高臨下的角度跟凌旭河握了手,然後施施然走向自己的位置。他走開以後,凌旭河才意識到他像個大老爺似地黏在椅子上跟人握手,顯得超級大牌——但現在站起來也沒得補救了吧。


「凌醫師,你真有意思。」現在荻倫的笑容就跟那些公關照一樣地無懈可擊。他的粉絲大概會尖叫著拍下來吧。


很有意思的凌醫師臉紅了起來,覺得自己清醒到不能再清醒。


不過這種清醒也只是曇花一現,長途星際旅行終究讓凌在胃袋滿了以後,迅速陷入意識模糊狀態,所以他立刻告退,免得自己又在無意間做了什麼蠢事……


凌旭河離開以後,陳席雨也去飯後散步了,這可能是他一天之中唯一的戶外運動。


荻倫等腳步聲走遠以後,才開口說道:「看樣子我下午又嚇到凌醫師了。晚上他看起來還是緊張兮兮的,我覺得我已經盡量親切了呢。」他嘴邊卻有一抹不自覺的微笑。


他剛從泳池爬起來的時候,確實有點不悅,這傢伙的神經是有多粗?坐在他的毛巾上也沒一點感覺嗎?但他盯著凌旭河看的時候,卻不知怎麼的,有一種……像是玩弄獵物的快感。話說回來,上次凌旭河聽到他提出的建議以後,震驚地從椅子上彈起來,那也讓他莫名地樂不可支。荻倫從來不覺得自己有虐待狂傾向,但看到凌旭河癱在躺椅上不知所措的時候,他硬是撐出一張不悅的冷臉,直到接過毛巾轉身進屋、確定脫離凌旭河視線範圍以後,才笑出聲。


他這不就是刻意捉弄人嗎。


蝙蝠怪笑著說道:「是啦,你很親切啊。但你自己想想,上次面試的時候你就已經把他嚇得半死了,在他心中你應該是個情緒陰晴不定、想法莫名其妙的怪胎吧。凱莉不知道用了什麼招才哄得他願意來工作——」


「凱莉?誰啊?」


「人力仲介公司顧問。」


「妳跟那個人很熟啊?」


「職場交情啦。」


職場交情?荻倫有點懷疑,不過現在不是追問這個的時候。「所以我要怎麼讓他放輕鬆點?」


蝙蝠又很誇張地睜大眼睛:「你問我這個?你是認真的嗎?答案很簡單,你不要故意嚇他就好啦?」


「我故意嚇他?」荻倫不服氣地頂了一句:「他可是坐在我的毛巾上,發點小脾氣不行啊。」


「我不是說這個。」蝙蝠說:「你為什麼要在面試的時候,就跟他說那些話?什麼包養啊約炮的,還固定的交配對象咧。你明明知道,比較聰明的作法是別跟他講太多,讓他先以醫生的身分來工作,培養點感情,才好提出別的要求啊。」


荻倫沒有馬上反應。他無意識地開始摳餐巾,摳了幾下才突然煩躁地開口:「培養個屁感情啊。我就只是不想讓身體健康越來越惡化,這跟感情什麼的一點關係都沒有。只可惜在發情期找人上床,對幾乎所有人來說,就是跟筋骨痠痛找人按摩不一樣。」


蝙蝠實事求是地回答:「本來就不一樣啊。」


荻倫被堵了兩秒,又不甘心地繼續說:「先把他弄過來,然後『培養感情』,這樣跟挖坑騙他有什麼不一樣?還不如一開始就讓他知道我動機不單純。」


蝙蝠嘆了口氣。「原來你是這麼想的嗎?醜話先說在前面,讓對方有個心理準備?」


荻倫繼續摳餐巾。


「可是,你的做法其實沒有更光明正大喔。」


荻倫猛然抬起頭,一臉困惑。


「你知道你在面試時突然說了那些話,對方很有可能被嚇跑。但在事後你告訴我,你對他的能力跟反應很中意,叫我無論如何都要讓他答應簽約,哪怕是漫天要價都沒關係,只願意當專屬醫師也可以。你沒有要給對方拒絕的機會。說到底,你還不是期待相處一陣以後,他的態度會軟化,會接受你的做法嗎?其實這樣也有點卑鄙。」


「……幹。妳說的好像有道理。」荻倫惱怒地把餐巾揉成一團。「為什麼沒有一個做法是對的?」


蝙蝠聳聳肩。「有時候現實世界就是這樣。」


「媽的。」


「罵再多髒話也沒有用。」


馬修突然輕咳了一聲。兩個人類疑惑地看著喉嚨不可能發癢的仿生機體。


「我是想要說,那樣子摳餐巾久了會摳壞布料。當然,如果少爺覺得這樣可以紓壓,我以後就不提醒你了。我該怎麼做呢?」


面對這個意想不到的單純問題,荻倫愣了一會,發現他也想不出答案,就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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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therinep 發表於 2020-8-14 22:3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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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六週前】一位Omega的日常-1


一開始,凌旭河覺得自己的生活狀態挺分裂的。


他非常勤奮,從早到晚努力工作,一方面補足他這五六年來沒跟上的大量新發展與新論文,另一方面也勤快地分析荻倫・魏斯從小到大累積的大量醫療資料,連他父母近親的相關資料在內,能讀的都讀了。他覺得他從來沒這麼了解另一個人的身體歷史。然而在此同時,一心一意忙於工作的他,總是不小心錯過固定的開飯時間。結果除了初來乍到的第一天晚上以外,他居然都沒有機會再見到荻倫本人,真是不湊巧啊。


當然,除了凌旭河本人以外,沒有人相信這是巧合。連馬修都不信。然而在凌醫師本人有自覺以前,他的老闆已經決定強制打破這個迴避模式,馬修則頗具巧思地貫徹了老闆的意志。


於是這天早晨八點十分,凌旭河在屬於他的一樓東館被響亮的警報聲嚇醒,倉皇奔出臥室,而他在客廳裡看到馬修的時候,壓根沒想到要懷疑他為何站在這裡,只是忙著問:「失火了嗎?」


「沒有,只是要叫你起床。」


「我今天又沒有什麼特別的行程——」


「有的,二十分鐘後請你去跟少爺共進早餐順便開會,你從今天起要陪同他出席活動。」


「什麼?」


「合約裡有寫,到職後經過十至十四天的適應期以後,在少爺有需要的時候,你必須陪同他出席活動,監控他的健康狀況。」


「……有這一條嗎?」


「在合約書第八頁。」


「……有這種安排,怎麼不提早告訴我?」


馬修頓了一下。「為了避免你逃跑或裝病。」


「什麼????」


「你一直在閃避少爺。所以我判斷早上直接通知你今天的工作,是比較保險的做法。」


「我哪有在閃避他?」


「我們實驗過。」


「什麼意思?」


「不管你是一個人獨處、在實驗室、在共同區還是在外面的庭園裡散步,只要聽到疑似少爺接近的聲音,你的行動路線就會突然改變。」


「不,你說的『我們』是什麼意思?」


「我、蝙蝠還有陳醫師。我們一起設計了實驗。」馬修停了一下,又說道:「不過我們並沒有告訴少爺,放心吧。我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只是下意識就這麼反應了。」


「下意識的反應?」凌旭河覺得哭笑不得。「既然我是『下意識』這麼做的,你擔心我逃跑或裝病幹嘛?逃跑跟裝病,都是『很有意識』才做得到的事啊。」


「這是陳醫師跟蝙蝠討論出來的結論:如果提前一天通知你,內在衝突說不定會導致你免疫力下降,以至於第二天真的生病了,這是一種隱性的逃跑。不能小看潛意識的力量。如果採取突襲策略,你的表層與裡層意識都來不及迴避,反而能夠一鼓作氣面對現實。」


陳醫師被蝙蝠誤導了吧?要不然就是馬修被蝙蝠帶壞了吧?


才剛起床五分鐘的凌旭河,現在就覺得精神疲勞了。「是嗎。那麼說不定我等會一看到少爺,潛意識就讓我的身體就自動罷工了。」


「如果狀況真的這麼嚴重,我會建議少爺跟您解約。」


好個殺手鐧。果然是高級AI。凌旭河連生氣的力氣都沒了。


「不過,我相信事情不會發展到那個地步,您有力量正面迎向挑戰的。現在您可能必須快點盥洗更衣,否則會來不及,我就在這裡等候您。」


聽完AI的激勵小語以後,凌旭河完全放棄抵抗,低著頭去刷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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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therinep 發表於 2020-8-15 16: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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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六週前】一位Omega的日常-2


凌旭河走進餐廳的時候,蝙蝠正好跟荻倫講完話,正在往外走,經過凌身邊的時候咧嘴一笑,還意味不明地豎起拇指比了個讚。她的意思是加油嗎?要加什麼油呢?


荻倫一個人悠然地在吃著撒了麵包丁的水果沙拉,旁邊還有一杯淡紫色的不明液體,凌猜想大概是某種減脂產品吧。


「早安……」可能被馬修的話影響到了,凌旭河開口打招呼時覺得莫名地心虛。


「嗯,來啦。」荻倫叉起水果沙拉送進嘴裡,然後說道:「讓你閉關了快要半個月,你對我過去到現在的身體狀況,大致上應該都知道了。」


「呃,是。」


「但是,你對我的日常生活,還沒有第一手的了解。」荻倫拿著叉子,盯著凌旭河。「這樣你不會真正明白我的『健康狀態』是什麼樣子。所以從今天開始,你得每天跟我共同作息,觀察我的日常活動,至少跟個兩週。除了睡覺上廁所以外,你都得待在我旁邊。具體來說要注意些什麼,吃完早餐以後你可以去問一下陳醫師,他會給你一個方向。」


「呃……好。」凌旭河暗自覺得不妙,接下來兩星期他大概要當個無聊到不行的跟班。就他讀到的資料來看,發情期前後幾天除外,荻倫基本上是個健康寶寶,相當符合他對外的形象。他跟在旁邊大概沒什麼事可做。啊,如果他被瘋狂粉絲抓傷的話,可以幫他貼個可愛的造型OK繃吧。


「蝙蝠等一下會把今天的行程發給你,她正在確認今天行程的安全細節。」


蝙蝠終於在做她真正的工作了。不對,也許在他看不到的時候,她一直跟著荻倫到什麼遙遠的地方出生入死呢。


「所以我今天會看到你的其他保鑣嗎?」凌隨口問道。


荻倫看了他一眼。「會吧,不過今天會去的地方風險都很低,大部分應該都是充場面跟混淆視聽用的仿生機體。」凌旭河反射性地想起馬修不知邊際在何處的運算能力,也會消耗在這種地方嗎?不,大概不會吧,聽起來很浪費。「蝙蝠會負責指揮。只要我出門,她就會從頭到尾跟著。」


「哇。蝙蝠的工時有多長啊?有人跟她換班嗎?」


荻倫的回答可說是很有技巧。「我可是有按照法律,給她應有的休息時數。如果她真的請假不在,我堂姊會派人支援……或者我就不出門了。」


「你堂姊?」凌旭河差點愚蠢地問「她開保全公司嗎」,但馬上就想起來,這位堂姊應該就是魏斯集團的第一人吧。


「如果沒有意外,你今天晚上就會見到她。我很期待你們見面的場面。如果連我都會嚇著你,不知道你見到她的時候會有什麼感想呢?」


再這樣下去,都不能好好吃飯了!


「……您的意思是說,總裁也像您一樣,常常語不驚人死不休嗎?」


「沒有,至少在我看得到的時候,她一直都是很正經不廢話的Alpha菁英。」荻倫居然給了個直率的回答。「太好了。我本來一直在想,我到底要刺激你到什麼程度,你才會回嘴呢。」


凌旭河在這個瞬間領悟到做人真的不能太客氣。其實也不過就是小小地頂個嘴,卻有神奇的放鬆效果,他現在非常自在地大口吃著他喜歡的班乃迪克蛋,完全不在意荻倫接下來會說什麼了。「很高興能滿足你的期待。」


「你為何會以為我只有這點期待?」荻倫這麼說。


凌一邊假裝在專心對付旁邊的配菜,一邊在心裡埋怨這少爺很難伺候。他今天的機智問答額度已經用完了。


荻倫馬上就換了話題。「我覺得你好像不太運動啊?你來了以後,還沒看你用過健身設備。連陳醫師都會偶爾去用一下呢。」


「我確實不太運動,靠天生本錢啦。而且我上一份工作的活動量本來就很大。這樣說來,現在活動量突然暴跌,似乎不是很好?」凌旭河心虛地摸了一下腰際。仔細想想也要三十歲了,代謝可能會開始改變,說不定肚子就要凸出來了。


「蝙蝠可以設計個訓練菜單給你……對了。你也應該重新接受比較像樣的防身術訓練。」荻倫用廚師對著肉塊準備下刀的眼神,看著凌旭河的肉雞型Alpha身體。


「多謝……但是為什麼我需要防身術訓練?既然有蝙蝠,還有其他保全措施,我需要這種額外技能嗎?」


荻倫眨眨眼。「你也可以不學啊,但你要記得,蝙蝠跟其他保全人員可不是醫生,他們是『我的』保鑣,碰到危險的時候,他們的直覺反應就是優先保護客戶,而你『不是』他們的客戶。有點自保能力比較好。」


「……是。但你的日常生活到底是有多危險啊?」


荻倫皺起眉頭。「我個人是有些狂粉跟黑粉啦,不過那沒什麼。但魏斯集團的黑粉就比較麻煩了。大財團嘛,事情難免比較多,商業界或者政治界的關係扯來扯去,說不定哪天有人想要脅我堂姊,就找到我頭上來了。」他聳聳肩。「雖然我自己覺得這種機率很低,但只要碰到一次,代價可能就很大。我父母就是這樣。」


「嗯?」


「喂,你是真的不知道嗎?」荻倫有點驚訝:「你是在多偏遠的地方長大?都沒聽說過嗎?我家父母跟我一樣,基本上不插手集團經營,因為沒那個興趣,他們甚至不住在首都,就在鄉下的某間農作物改良公司上班,從來就沒人知道他們的背景,也沒碰到過什麼危險,所以在整間公司被炸毀的時候,警方最初還不知道他們是目標。他們八成到死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凌旭河有點震驚,但荻倫沒什麼特別的表情變化,也許這件事他已經講過太多次,講到都已經沒有感覺了?


「那時候你多大啊?」


「十個月大,所以我啥也不記得。這些對我來說都是史前史。但對我堂姊來說就不一樣了,她真的認識我父母,還是青少年的時候去他們那裡住過,很喜歡那個鄉下小鎮。這一點她跟我反覆強調很多次,最後的結論就是,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掉以輕心,任何看似安全的地方都可能有危險。」


這有心理創傷了吧。


「我雖然沒她那麼謹慎,但戒備心還是比普通人強。所以我覺得人有自保能力很重要。」荻倫把紫色飲料一飲而盡,又意味深長地補上一句:「而且發情期的我可是很危險的。你可能會首當其衝呢。」


墨菲定律應該加上這一條:只要你在吃東西,一定會有人說出讓你嗆到的話。僥倖的是,凌只是咳了幾下,沒有出現食物從鼻孔噴出之類的噁心場面。


「好了,我不想再講我們家族的歷史了,你想知道就叫馬修給你資料。」荻倫優雅地擦擦嘴,站起身來。「現在你去找陳醫師,搞清楚你到底要做什麼,過半小時以後來健身房找我。對了,你會騎腳踏車嗎?」


「……健身腳踏車?」


「不是,真的可以在路上騎的那種。」


「喔,會啊,小時候騎過。」


荻倫不知怎麼的猶豫了一下,又瞄了凌旭河一眼。「嗯——那半小時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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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廢話:雖然不知道有沒有人每天在等更新,今天還是趁晚上出去玩耍以前貼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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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therinep 發表於 2020-8-16 21:3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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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六週前】一位Omega的日常-3


「接下來兩星期,我都要當老闆的跟班。所以說,我要注意哪些重點呢?」在陳席雨的書房裡,凌旭河無精打采地問道。


陳席雨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好像覺得很不滿意啊。」


「我不是很明白,既然他不是三天兩頭暈倒的超柔弱Omega,平常也沒什麼機會受傷,我有必要全天候跟著他嗎?當然我是可以理解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但是——」


「誰說他平常沒什麼機會受傷?」陳席雨露出神祕的笑容,繼續擦著他的備用義肢。凌旭河直到昨天才發現這位老醫師的身體有點像是忒修斯之船,很多零件都換過了,甚至換了不止一次。「你很快就會知道他通常會在什麼狀況下受傷。而且說真的,你得好好看著他。」


「好好看著他?什麼意思?」這少爺有搞失蹤的癖好嗎?


「就字面意思啊?——我的意思是,你得觀察他。理解他平常做些什麼事,他平常的體能狀況怎麼樣,情緒穩定度如何,也要每天早晚檢查他體內的激素濃度變化。這樣他如果不對勁了,你才能早點發現,採取應變措施,免得他傷人傷己、或者祕密曝光。」


「這聽起來有點道理,但是……我來當一下魔鬼代言人吧,我說現在科技這麼進步,如果要檢查他的各項身體指數,我也可以遠端讀取數據啊。我待在這裡分析數據、做實驗、試新配方,等到發情期真正接近的時候再跟著他跑,不會比較好嗎?」


陳席雨哼了一聲。「我們討論過,他的發情週期似乎正在縮短,不是嗎?理論上距離下次發情還有七個星期,實際發生時間可能提前或延後,現在應該還在安全範圍,但誰都說不準。肯定還有某種影響他的因素,藏在他的生活習慣或者環境裡,我們卻還不知道。你對他的生活方式還不是很熟悉,這算是個好處,也許你能夠看見我看不到的影響因素。」


這麼說來……也是。


陳席雨抓抓下巴。「這樣跟行程當然會浪費一些時間,不過至少這兩週你還是需要這麼做。等接下來進入危險期以後,也得做到滴水不漏,畢竟這會是你第一次經歷他的發情期——」陳席雨講到一半煞了車,意識到這說法有某種語病。「總之——剛開始會辛苦一點啦。」


充分相信這麼做有其必要性以後,凌旭河就沒有意見了。以前他可是常常飆著腎上腺素,應付四面八方源源不絕的傷兵呢,現在的生活太平靜,他隱約覺得有點不適應,跟著老闆到處晃也不錯,搞不好可以享受一把紙醉金迷。


「當然啦,如果你碰到什麼問題,可以隨時跟我聯絡。」


然而在享受紙醉金迷以前,他還得先去參觀老闆的健身房活動。


他踏進健身房時,荻倫剛開始暖身,正在活動關節。或許為了活動方便,他的紅色長髮編成了麻花辮。凌旭河正打算找個地方坐下來看熱鬧的時候,蝙蝠笑咪咪地跟他招招手。「唉呀,一起來嘛,活動一下筋骨吧。」


早知道就故意穿著西裝襯衫來了。問題是,有穿著永遠舒適隨性的陳醫師做榜樣,凌旭河早就全自動恢復當年還在當學生研究助理的服裝習慣,老是穿著彈性材質的運動服晃來晃去,唯一還有點羞恥心的地方,就是他還有在注意配色。


他從善如流地順著蝙蝠的指示,試著活動自己僵硬的身體。偷瞄一眼不遠處另一位對照組柔韌靈活的動作,他感嘆了一下果然年輕人身體就是比較好,藉此心安理得地忽略了他們的年齡差距頂多五歲、平均而言Alpha的體質應該優於Omega,還有蝙蝠應該比他年長、體能卻顯然比他好的事實。


做到稍微出汗的程度以後,蝙蝠雙手一拍,眼睛發亮地說道:「既然都暖身了,那麼來測一下體適能吧!」


「咦?」


「很快的。」


「這麼突然,我沒有心理準備——」


「就只是稍微測個握力、背肌力、柔軟度之類的,這哪需要什麼心理準備?」


一會以後,蝙蝠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果然需要心理準備。」


充分感覺到自己多麽虛軟的凌旭河,用眼神送出一個問號。


蝙蝠拍拍他的肩膀。「你需要一點心理準備,才能接受你肌力這麼差的事實。」


凌旭河嘆了一口氣。「妳太壯了,我不敢打妳。」


剛做完動態伸展的荻倫笑了出來。他白皙的皮膚現在有了紅暈,看起來很像是蓄勢待發的……嗯,某種獵食性動物?凌旭河開始想,到底為什麼他老是把這個富家少爺想成雪豹或山貓之類的生物?為什麼不是獅子或老虎呢?一樣也是貓科啊?


荻倫拉開健身房通往戶外的門。「走囉,你真的會騎腳踏車吧?」


「接著我們要繞著莊園跑半小時。」蝙蝠說得很輕描淡寫。「你騎腳踏車跟上就好。」


勉強跟完全程以後,旭河有點悲哀地發現,他看起來比另外兩個人還累。回到屋裡以後,荻倫一邊悠哉地吃起他的第二份早餐(加了莓果的燕麥粥),一邊說道:「看起來你真的需要好好改造一下啊。在給你防身術訓練以前,還得先建立你的基本體能呢。就從明天開始吧?蝙蝠開訓練菜單,馬修負責監督執行。」


正在大口喝水的凌旭河,突然覺得這一切都是陰謀,現在才不是他在觀察他老闆,是他的老闆在觀察他!這是為了……把他改造成理想的……『專屬陪伴者』嗎?


不不不,你也太抬舉自己了,凌旭河心想。不過那荒謬絕倫的發言又是實際發生過的。看著閃閃動人彷彿在拍燕麥片廣告的老闆,凌旭河覺得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要不然就是之前的面試其實是一場夢,或者他喝的水裡不小心摻了迷幻藥——


這個突然迸出來的念頭讓他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了,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又回到此時此刻。回憶總是在莫名其妙的時候出來搗蛋,不過事情都過去了,過,去,了。他集中精神閱讀蝙蝠發到他智慧錶上面的少爺今日行程。然後發現,呃,為什麼整個早上都是「訓練」?剛才不是已經跑了五公里嗎?那只是暖身而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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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原作者| katherinep 發表於 2020-8-17 21: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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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六週前】一位Omega的日常-4


一個多小時以後,在沙袋的砰砰響聲中,凌旭河終於忍不住撥了內線跟陳席雨通話了。


「那個——現在上流社會的Omega流行用拳擊減重嗎?」


「你為什麼會覺得荻倫需要減重?他的體態明明就調整得很好。」


「不是——我的意思是……這個就是他的日常訓練啊?」


「嗯哼。是其中一部分。」


「這個……做拳擊訓練是為了防身嗎?」


「我會說這是個人興趣。」


「……就一個Omega來說,他的興趣很厲害啊?」


「是滿厲害的。不過在他的圈子裡不能說就是了。」


「不能說?」


「你聽過有上流社會的未婚Omega名流以格鬥能力強悍出名嗎?」


「沒有——不過我本來就不是很關心上流社會動態……」對了,他還搞不清楚魏斯家族跟魏斯集團的歷史呢,凌旭河希望自己會記得問馬修這件事。


陳席雨嘆了口氣。「這麼說好了,權力與金錢越是集中的地方,保守勢力就越頑強。如果荻倫還想跟門當戶對的優秀Alpha結門好親,他對格鬥的興趣就不能傳出去。」


「有這麼嚴重嗎?現在也有Omega運動員啊,不是也有Omega會去看格鬥比賽——」


「去看比賽跟自己下場是兩回事。而且你記得你剛才說了什麼話嗎?『就一個Omega來說,他的興趣很厲害啊。』如果他在這方面真有兩下子的風聲傳出去了,保證會有很多蠢Alpha見到他就會開玩笑,說怕打不過他——而且心裡還『真的』害怕打不過他。或者反過來,非常希望證明自己打得過他,證明他到底『只是』一個Omega罷了。不管怎麼樣都不太妙。他會被貼上異類的標籤,在婚姻市場上的身價會降低。」


凌旭河覺得這個說法聽起來有點不順耳。「婚姻市場……但他反正有的是錢,可以舒舒服服活好幾輩子,在乎身價幹嘛?」


陳席雨發出沙啞的笑聲。「你是認真在問嗎?對於一般年輕人來說,找到共度人生的婚戀對象,不是很自然的期待嗎?」


對我來說不是,凌旭河默默想道。


陳席雨繼續說道:「像你我這種粗人可能不在乎啦,但是你看看我們家荻倫,他是『最想結婚的Omega』第四名,還有很多粉絲呢,你要他現在就完全看破?哪有可能,他沒太扭曲自己去討好別人就不錯了。而且,就算他不在乎,他的親人也很在乎啊。」


「好吧。」凌旭河突然意識到,陳醫師還真是把老闆當成自家後輩一樣地呵護。真是溫柔的爺爺,但這孫子可能被寵得有點怪了。話說回來,如果在意要保持未婚Omega的身價,開口就要陌生Alpha考慮炮友關係,這到底怎麼想的?


凌旭河看著荻倫跟蝙蝠開始做打手靶練習,看得正出神,另一頭陳席雨的聲音又響起了:「啊,對了,你還沒見過總裁。」


「嗯,不過聽說我今天晚上就會見到她。」


「八成只會遠遠瞄到一眼吧,這樣不算。她很快就會召見你。在那之後,你應該就會更了解荻倫。要是沒別的問題,我就先斷訊了啊。」


陳醫師剛才用的字是「召見」嗎?這口氣是不是太恭敬了啊。凌旭河望著他搜尋到的總裁檔案照。卡彌爾・魏斯跟堂弟一樣有一頭紅髮,顏色卻更暗沉些,而且削得很短,在每張照片裡都不帶笑容,像是很認真地在思索著重要的事情,頗為嚴肅。霸總人設的具象化。


「不行,今天不能做對打練習啦。」蝙蝠說。「要是打傷臉來不及掩飾。」


這句話讓凌旭河猛然抬起頭,正好看到荻倫失望地嘆氣。「戴護具練習就好啊?」


「護具又不是萬能,要是力道太大臉還是會腫起來。要是傷到手腳呢?還不是一樣?」


「跟我常約戰的那幾個人都很有品的。而且只是練習啊,又不是真的大打出手……」


「如果只是想練習,跟我練不就行了。」


「太常跟妳練了,沒有新鮮感啦。」


「喔?看破我的套路啦?那就試著打敗我看看呀?」


荻倫一臉心虛,視線瞥向別處,就這麼跟凌旭河視線交會了一瞬,錯開,又再回來,然後突然開口了。「那個,你可以把落腮鬍剃掉嗎?」


「蛤?」凌瞪大了眼睛。落腮鬍怎麼了?連這都管?——雖然他其實只是最近一直懶得剃乾淨,隨著鬍子越長越大叢就越不想處理,但由不得別人來嫌棄!


荻倫瞬間讀到了他的反應,難得地顯得不好意思,微微低下頭,用帶著拳套的手毫無意義地掃了一下額頭。「這個……因為它有點長亂了嘛。如果落腮鬍對你很重要的話,修一下就好?」


視線又對上的那一刻,凌旭河混亂了。為什麼現在用那種小朋友央求大人陪玩的口氣跟眼神對我?


「接下來——你要混在我的保鑣團裡,他們看起來都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只有你一個人看起來太不一樣,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也許會造成……一些意料之外的問題。他們可能會開始亂猜你到底是什麼身分。」荻倫追加解釋。


蝙蝠突然開口了,荻倫訝異地看著她。「我們不會希望有人猜出你是醫生,因為荻倫看起來一直很健康,如果他突然隨身帶著一個醫生,八卦小報會馬上覺得他出了什麼毛病,而且立刻往最糟糕的方向猜。」


「……那以前陳醫師跟著你們出門的時候,也是裝成保鑣之一嗎?」凌旭河怎麼樣都想像不出那個畫面。


「不是,他的偽裝是祕書。」蝙蝠很快地回答。


「那我不能也當祕書嗎?」這並不是說凌旭河覺得當祕書比較好,他只是希望每件事情都有清楚而一貫的解釋。


「偽裝成祕書很麻煩啊,其他人接近不了少爺的話,就會想跟他的祕書攀談,陳醫師說他常常被問到直冒冷汗,就怕被人識破他根本不是什麼祕書。沒有人會想跟保鑣講話。就算有人想跟你講話,你也可以說『抱歉,我在工作』,馬上就可以支開對方。懂了?」


蝙蝠說得頭頭是道,但凌旭河還是發現有個小問題他過不去。「嗯——所以我不能暴露我實際上是個醫生。那如果臨場出了什麼意外,我也不能急救嗎?」


「當然不是啊,怎麼這麼傻呢。你不能被人當成醫師,但你可以是『具備豐富急救常識的保鑣』啊!這樣就沒問題了。保鑣受訓的時候都會學點急救知識的。」


凌旭河總算滿意了,不過他也有點別的感觸。到底為什麼跟這位少爺有關的安排,都這麼曲裡拐彎呢?


蝙蝠這時轉向荻倫,靜靜地看了他兩三秒。「你今天壓力特別大啊?」她這麼說。


此刻凌旭河不懂蝙蝠為何突然這麼說。


荻倫身體向著別處,輕輕跳動著,對著假想敵揮拳。「妳懂的啦。」


蝙蝠兩手一攤,表示讓步。「好啦,准你找『你本來就認識的網友』做對打練習,如果你的熟人現在都不在線上就不准,懂吧。」


荻倫發出一聲很孩子氣的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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