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下) 春雷
稍微把時間向前轉,當甘露寺正在宅邸裡一個人一喜一憂時,伊黑和杏壽郎則正好向主公大人報告完了兩人恰巧都告一段落的長期任務。 「謝謝你們兩個的報告,辛苦你們了。回去休息吧,我可愛的劍士們。」 在聽完兩人的報告後,主公大人一如往常地露出了和煦的笑容說道。 「是。」「是!」 兩道截然不同的同時響起,接著他們姿勢一致地同時低下頭向主公行禮。 「對了,杏壽郎,蜜璃最近還好嗎?」 就在他們起身準備告退時,主公大人突然心血來潮似的向杏壽郎問起了甘露寺的近況。 「是!甘露寺這陣子正在研發新的呼吸法!這之後我和小芭內正好要一起去替她修行!」 杏壽郎精神飽滿地回答道。一想起那個伊黑竟然答應幫助他本來那麼反對入隊的甘露寺修練,杏壽郎臉上的笑容便比平時燦爛了十倍左右。 「小芭內嗎?原來如此……你願意認可蜜璃,我很高興。」 聽見伊黑竟然答應幫助甘露寺修練,主公大人起先雖然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地他便察覺到了原因。 由於伊黑講話狠毒,因此隊上有不少人都很害怕他,但主公大人很清楚伊黑並不是不分青紅皂白地欺負隊士。他只是太過嚴以律己,才會以過於嚴苛的標準要求他人。 但正因為他是這樣的性格,所以他絕對不會忽視真正付出努力的人。 舉例來說,就像這半年來努力不懈地斬殺惡鬼的甘露寺蜜璃。 「不,那個……作為鬼殺隊的柱,指導後輩是應該的。」 伊黑並沒有要在尊敬的主公大人面前隱藏什麼的打算,但在短短幾句話之內就被看穿,他還是不由得感到有些害臊。 更何況……他心中在意甘露寺這份情感究竟是不是只是單純的認可,就連他自己也還不知道。 「嗯,如果是同樣使用自創呼吸的小芭內的話,一定能給蜜璃很好的建議吧。」 看見總是面無表情的伊黑難得露出了不好意思的模樣,回想起他那過於沉重的過去,主公大人不由得在心裡對這場新的相遇可能會帶來的改變感到期待。 主公大人能夠理解伊黑心中訂下的那個目標,也不打算阻止他。畢竟對背負著過多東西的伊黑來說,那是能讓他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可是即使如此,如果可以的話,作為他們的領導者,不,作為一個人,產屋敷耀哉還是希望伊黑能稍微活得輕鬆一點。 「那麼,你們兩個人快去吧,替我向蜜璃說聲加油。」 「我知道了,謝謝您,主公大人!甘露寺一定會很高興的!」 杏壽郎如此回覆後,兩人再次向主公大人行了一次禮,接著便離開了產屋敷宅邸。 在前往炎柱宅邸的路上,兩人久違地像少年時期那樣並肩同行。本來應該是讓人感到溫馨的一幕才對,可是從剛才開始,不管伊黑說什麼,杏壽郎都只是滿臉笑容地不說話。 「你幹什麼一直笑嘻嘻地不說話,噁心死了。」 忍耐到了極限的伊黑忍不住瞪了杏壽郎那張令人煩躁的笑臉一眼。即使是面對青梅竹馬,他的毒舌火力依然沒有絲毫減低。 「不,我只是因為小芭內願意認同甘露寺感到很高興而已!」 從會議那時開始,杏壽郎就隱約感覺到了伊黑似乎特別在意甘露寺,不過他沒想到在半年後,伊黑甚至會因為她願意答應這種他從來只嫌麻煩的請託。 肯定是認同了甘露寺這半年來的努力吧。 一方是自己能夠交付後背的重要夥伴,一方是自己引以為傲的優秀繼子。能介紹他們兩人認識,杏壽郎對今天的期待可以說是不亞於兩位主角。 「話說在前頭,我可還沒有認同她,只是在主公大人面前不好多說罷了。」 生性彆扭的伊黑還是嘴硬地不肯承認,不過光是他肯站在這裡,就已經是他承認甘露寺是鬼殺隊的一員的鐵證了。 「嗯、嗯!我知道!不過,甘露寺是個好女孩,我想小芭內你一定也會和她處得很好的!」 早就習慣他這種說話方式的杏壽郎只是笑著點頭,並且在心中期待著兩人的相識。如果和活潑開朗的甘露寺認識的話,一定能夠對伊黑產生某些好的影響吧。 要是能稍微減少一些他活著的痛苦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哼,誰知道呢。」 雖然杏壽郎和主公大人看起來都很樂見今天的事情,不過伊黑其實並沒有打算和甘露寺深交的意思。 他當時只是憑著一時衝動就答應下了這件事情,其實在信寄出去後他就有些後悔了。戴罪之身的他,不應該任由好奇心做出這種舉動。 他該做的、他能做的,只有斬鬼。除此之外的事情都該極力消除才對。 因此這幾天他已經想清楚了,既然已經答應了,這次就當作是關心千壽郎的狀況之餘順便盡柱的職責培育後進。反正甘露寺能變強的話,也能增強鬼殺隊的實力。只要這麼想的話,就結論來說,這次的行動還是有益於斬殺惡鬼的。 但即使伊黑努力壓下心中那份在意著甘露寺的模糊情感並試著以理論說服自己,可是當杏壽郎打開炎柱宅邸大門時,他的雙眼還是不自覺地染上了一抹期待的色彩。 「我回來了!」 然而在杏壽郎大聲地這麼說後,應該已經在宅邸內的甘露寺卻沒有出現。 他們甚至還在原地等了一會兒。但別說是人的身影了,就連腳步聲都沒聽見。看樣子甘露寺是沒有打算出來迎接他們的意思。 「奇怪?甘露寺應該已經先到了才對……難道是沒聽到嗎?算了!先進去吧,小芭內!庭院的櫻花開得很漂亮喔,我們從那邊走吧!」 杏壽郎雖然有些困惑,但反正甘露寺也不可能消失或逃跑,所以大而化之的他沒有多想,只是笑著向伊黑推薦目前開得正盛的櫻花。 「你這裡的櫻花確實總是開得很漂亮。」 看著絢爛怒放的美麗櫻花,伊黑的神情稍微變得柔和了一些。 雖然鮮少有人知道,不過伊黑其實很喜歡櫻花。 「是吧!」 聽到伊黑這麼說,杏壽郎瞇起眼睛高興地笑了。 這就更少有人知道了,但杏壽郎之所以會決定在炎柱宅邸種植櫻花,正是希望有朝一日,還能和伊黑、千壽郎、槙壽郎一起像從前那樣賞花。 「我是在稱讚櫻花又不是在稱讚你……你今天心情也太好了吧?」 「要介紹自豪的弟子和最要好的夥伴彼此認識,我當然很開心!」 「就這點事情也能笑得那麼開朗,你還是老樣子大驚小怪……」 「不過,小芭內你看起來也很期待的樣子啊!」 「我才沒有,那是你的錯覺。」 「哈哈哈!那就當作是那樣吧!」 聽到杏壽郎這麼說,伊黑有些彆扭地繃起了臉。 不過一想到接下來終於要見到文字背後的她,伊黑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臟好像稍微加速了一些。 不管是杏壽郎還是主公大人都異口同聲地說「你一定能夠和她相處得很好」,但究竟會是真的嗎?明明就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這種人很麻煩。 能得到杏壽郎和主公大人這樣評價,她果然是個好女孩嗎? 她會和我想像的一樣,是個善良又出色的劍士嗎? 懷著既期待又害怕的心情,甘露寺所在的房間終於映入了伊黑的眼簾。 然而--裡頭卻空無一人。 「……杏壽郎,你的繼子呢?該不會還沒到?」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房間中都沒有任何人。 伊黑現在的心情就像擺好姿勢使出招式後卻華麗撲空一樣,有種說不出的錯愕和失落。 「不,今天早上我先和她一起來過這裡一趟,她應該已經到了才對。」 由於今日的事情之前就約好了,再加上前一天甘露寺也待在煉獄家修練,所以杏壽郎在前往產屋敷宅邸報告前,便順路先和甘露寺一起到了炎柱宅邸,然後說好了在這裡碰面。因為這間房間直通到庭院,是平時他們就會拿來修行的地方。 當時的甘露寺還因為能和聽說已久的伊黑見面顯得非常興奮,直到杏壽郎離開時,她都還坐不住地一下整理儀容、一下打掃環境,看上去十分期待。 「真奇怪……你等等,說不定她是有什麼事在屋子的其他地方,我去看看!」 杏壽郎於是一邊大喊著「甘露寺」的名字,一邊迅速地在四周找了一圈,但卻還是一無所獲,就連甘露寺的影子都沒看見。 在門口的那聲「我回來了」或許還能勉強用沒聽到帶過,但現在杏壽郎可是在用他那震耳欲聾的大嗓門四處大喊,這要是還能沒聽到,那甘露寺大概需要先去檢查耳朵了。 「廁所也沒有人……奇怪,甘露寺的刀還放在這裡。」 把家裡徹底找了一遍後,杏壽郎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甘露寺呈現少見櫻色的日輪刀被放在緣廊上。 只見刀不見人,狀況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該不會是肚子餓了,所以去吃飯了吧?不,但就算甘露寺吃得比杏壽郎還多,她也不是那麼沒禮貌的人……況且也沒必要特別把刀放下去吃飯吧。 「……是逃跑了吧?就像你以前的繼子一樣。」 看著摸不著頭緒的杏壽郎,伊黑突然冷冷地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一度變得有些柔和的異色雙瞳現在看起來卻比平時還要尖銳。 「不,甘露寺不是那種會逃跑的人!小芭內,看過她這半年的努力,你應該也很清楚吧!」 雖然杏壽郎也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但他還是果斷地這麼說了。 他相信自己在這半年中看見的甘露寺。 她就算有時候有些冒失衝動,可是絕對不是會臨陣脫逃的人。 「哼,誰知道呢。我看到的只是你信上所寫的她,實際上那個甘露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可不清楚。不過刀留在這裡卻不見人影,就表示她連日輪刀都不想要了吧?看樣子你好像又識人不清了,杏壽郎。」 伊黑皺著眉頭瞪向杏壽郎,說話的語氣十分尖酸刻薄。 雖然他也知道這不是杏壽郎的錯,但他沒辦法抑制住心中的暴躁。 他覺得自己真的很蠢。 居然為了一個逃跑的女孩一時衝動破例答應這種麻煩事,還三番兩次在腦中想像甘露寺蜜璃到底會是個什麼樣的人,甚至還從她身上聯想到瑠火,簡直是愚蠢至極。 這時候他才發現杏壽郎和主公大人說得沒錯,在這一刻之前,他確實是認同了那女孩也說不定。畢竟就算只是透過信件,他也的確看見了她的努力。 所以他才會覺得來這一趟也無妨,所以他才會在意她真正的面貌。 但看樣子,這份認同好像反倒證明了半年前的自己是正確的。 「我一開始就說了,不該讓那種普通女孩入隊。不過能撐到半年也算她很努力了吧。鬧劇結束了,你今後還是慎選繼子的人選吧,杏壽郎。不然浪費的可是你的時間。那就這樣,我先走了。」 伊黑皮笑肉不笑地拋下一連串的冷嘲熱諷。接著他連看都不看杏壽郎一眼,便打算踏出腳步離開。 「等等,小芭內!甘露寺一定是有什麼原因暫時離開而已!」 眼看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杏壽郎趕緊想叫住伊黑,可是他雖然一時停下了腳步,但壟罩著陰霾的眼神卻還是銳利得像是能殺死人。 「原因?不管有什麼原因,逃跑就是逃跑。況且,我們身為鬼殺隊的兩名柱,在這裡等個根本不會來的人簡直可笑至極。如果有這種閒時間,還不如去追查鬼的下落比較有意義。」 站在櫻花樹下,伊黑毫不留情地回答。 他本來對和甘露寺的見面有多少期待,現在就有多少失望。所以雖然對杏壽郎有些不好意思,但他連一秒也不想再多待在這裡。 只要待在這裡,他就會感受到輕易被那種女孩動搖內心的自己有多愚蠢。 「總之我要走--」 正當伊黑重新踏出步伐準備頭也不回地離開的那一刻,一道尖銳的女聲從天上傳了下來。 「呀啊~~~對不起!!」 那是在短短幾秒間發生的事情。 一道粉色的身影像是落入凡間似的從絢爛盛開的櫻花中直直地掉了下來。 「!?」 事情實在發生得太突然,所以伊黑腦中的憤怒和失望頓時都消失了。因為驚訝而變得腦袋一片空白--不,或許該說變得一片櫻色才對。 總而言之,伊黑雖然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作為身經百戰的蛇柱,他還是迅速地伸出了手打算接住掉落下來的人影。 「!」 「通」地一聲,伊黑手中隨即多了溫暖又柔軟的觸感。他定睛一看,才發現掉下來的是一名宛如櫻花妖精的少女。 從天而降的她綁著一頭櫻色和綠色的長辮子,髮絲間還夾雜著朵朵粉嫩的櫻花,讓她整個人更增添了一股不似人類的夢幻氣息。 白皙的肌膚像是塗滿胭脂般透著一層誘人的緋紅,但是從她身上卻嗅不到一丁點伊黑厭惡的脂粉味,只有一股令人心神恍惚的、如同甘露般的甜美香氣。 而那雙楚楚可憐地望著伊黑的翠綠色瞳孔,更是比他看過的任何一種寶石都還要光輝耀眼,彷彿冬去春來時長出的新芽般,鮮嫩欲滴卻又充滿著生命力。在與她四目相交的瞬間,世界失去了聲音,伊黑回想起了在牢中聽到櫻花俳句的那一天。 那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他,第一次感受到春天氣息的剎那。 眼前如精靈般的女孩帶給了和當時相同--不,超過當時的驚豔。 視界被那樣鮮明美麗的她所佔據,直到剛才為止還盤踞在他身上的暴躁和失落就像被春風所吹散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伊黑的內心忽然升起了一股不知名的強烈情感。 彷彿被春日的驚雷打中了一樣,他感覺到平時偏低的體溫正在不停地升高,心臟也隨之不斷地加速鼓動。雖然和剛才的意義截然相反,但伊黑再次產生了自己連一秒也沒辦法再多待在這裡的想法。 因為再這樣凝視著這個少女的話,他好像會被這份陌生的情感吞沒--宛如被蛇一口吞下似的。 「喔喔!甘露寺!妳在那裡啊!」 就在伊黑對侵襲自己的陌生情感感到害怕時,杏壽郎通常運作的大嗓門打斷了他的思緒。 「啊……師範!」 被伊黑抱在懷中的她這也才回過神地看向杏壽郎的方向。不過沉浸在被接住的驚訝和害羞之中,所以她的回應慢了半拍。 「甘、露寺……?咦?」 兩人的互動揭曉了謎之少女的真實身分,然而伊黑卻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只是不停來回地看著杏壽郎和甘露寺。 看到伊黑甚至難得瞪大雙眼露出了有些傻氣的表情,一旁的杏壽郎有點想笑。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畢竟,誰能預想得到不見蹤影的甘露寺蜜璃會忽然從櫻花樹上掉下來呢? 「怎麼回事?那個……妳就是甘露寺蜜璃?為什麼會從樹上掉下來?」 雖然伊黑自認頭腦不算太差,可是現在的狀況實在太莫名其妙,所以他完全沒辦法思考出前因後果,只能茫然地向懷中的少女提問。 「是、是的!我就四!」 懷中的少女滿臉通紅地大喊。但大概是因為太過緊張了,她用力地咬到了舌頭。 「~~~!」 由於她喊得很大聲,所以咬得也很用力。碧綠色雙眼頓時睜得大大的,看起來好像真的很痛的樣子。 「呃,妳還好嗎?不用這麼緊張,慢慢說就好了。」 因為眼前的少女比自己還要驚慌失措數十倍,所以伊黑反而沒來由地冷靜了下來,同時有些擔心地問道。 「啊、那個,好的。總之……我、我就是甘露寺蜜璃!」 雖然甘露寺的腦袋還是一片混亂,但多虧了伊黑的安撫,這次她總算好好地、正常地講完了整句話。 「然後關於我為什麼會掉下來……」 然而一提起剛才的掉落事件,甘露寺的回答又開始吞吞吐吐,紅通通的臉龐也變得鐵青,眼神也像是在害怕什麼似的不停左顧右盼。但最後她還是咬緊了牙關,彷彿做好了必死的覺悟般地再度開口了。 「伊黑先生!……啊,不,伊黑先生是我擅自在心裡叫的,這麼稱呼您很失禮吧……那個、這個、伊黑大人!啊、不,蛇柱大人!」 甘露寺一下痛定思痛地大喊,一下又回歸冷靜地吐槽自己,臉色也跟著她起起伏伏的情緒由紅變青又由青變白。 「怎麼稱呼倒是無所謂……所以究竟是怎麼回事?」 伊黑從沒看過人的表情能這麼快地不停切換,所以這麼說可能對緊張的甘露寺有點不好意思,但他在心裡暗暗地覺得有點有趣。 「咦?無、無所謂嗎!?啊,不過現在重點不是那個對吧!總之……我那個、這個、諸多失禮非常抱歉,謝謝您接住我!還有,剛剛可能讓您看到了不願意看的東西……真的很對不起!這個裙子的長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短……然後就是那個、請您千萬不要因此認為我不夠格擔任炎柱繼子!我不會逃跑的!我會更認真修行,也會更努力斬殺惡鬼!所以,請您不要回去!」 甘露寺接著一邊比手畫腳一邊喋喋不休地說了一長串的道歉。 專屬於少女的高亢音色不間斷地在耳邊響起,水汪汪的圓眼睛則像是隨時會掉出眼淚似的緊緊盯著他。 雖然有些聽不懂甘露寺到底在說些什麼,也還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會讓她躲在樹上,不過老實說,因為甘露寺掉下來的衝擊,伊黑的怒氣早就已經連一丁點都不剩了。再加上,她似乎確實沒有打算逃跑……既然如此,那他當然不會發怒於她,也不會回去。 「我--」 但正當他打算好好回應甘露寺時,她卻忽然收起了打轉在眼眶裡的淚水並舉起了懷裡的貓咪。 「啊,對了,重要的是貓咪!」 「這隻貓咪受傷了,得趕緊替牠療傷!如果可以的話,請把對我的測驗稍微推遲一點先替貓咪療傷!麻煩您了!不管是什麼考驗我都會接受的!」 甘露寺深深低下了頭向伊黑這麼說道。 看見她說得這麼誠懇,作為被拜託的一方,伊黑很想答應她的請求,不過很遺憾的,他做不到。 因為他完全不知道甘露寺到底在說什麼。 「考驗?杏壽郎,甘露寺要接受什麼考驗嗎?最終選拔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毫無頭緒的伊黑將問題拋向了理應比他更了解甘露寺的杏壽郎。不過據他所知,除了最終選拔以外,鬼殺隊之中並沒有其他稱得上考驗的東西才對。 「嗯!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甘露寺在說什麼!」 在一旁同樣聽得一頭霧水的杏壽郎大聲回答道。 「咦?伊黑先生不是來考驗我是不是夠格的炎柱繼子的嗎?然後剛剛不是因為我一直沒有出現所以即將喪失隊士資格……」 是的,擔心會折斷樹枝而不敢隨便亂動導致最後只能僵在原地的甘露寺全程都聽到了伊黑和杏壽郎的對話。然後她完美地發揮了自己過剩的想像力,不僅誤以為伊黑真的是來審查自己的繼子身分,更暴走地妄想起會因而被取消隊士的資格。 鬼殺隊是體質特異的甘露寺好不容易找到的容身之處,一想到有可能無法繼續待在這裡,她便打從心底害怕了起來,所以剛剛才會那麼慌亂地向伊黑道歉,試圖挽救她闖下的禍。 「不,我今天只是單純地來替妳看看修練而已。」 沒想到在信上被杏壽郎寫得很樂觀積極的甘露寺居然會擔心這種事情,伊黑有些意外,但總之他還是如實回答了她。 「咦?只是看看修練……?」 甘露寺茫然地眨著眼睛,看起來還沒辦法正確理解伊黑的話語。 「沒錯。」 伊黑點點頭。 「我還可以當師範的繼子嗎?不會取消我的隊士資格?我……可以繼續待在這裡嗎?」 看到甘露寺戰戰兢兢的模樣,伊黑才終於後知後覺地注意到了一件事情--如果她剛剛一直待在樹上的話,那她肯定聽見了自己剛才說的那些重話。 「…………」 一旦注意到讓眼前的女孩擔驚受怕的源頭是自己的誤會,伊黑不禁有些愧疚。 杏壽郎說的沒錯,她真的和從前中途放棄的其他繼子不一樣。 雖然還不清楚原因,但她確實很重視鬼殺隊。 畢竟如果是想逃走的人的話,是不可能會露出這種彷彿要失去寶物般的神情的吧。 「當然,繼子的身分並不需要什麼考驗。還有,至少我從杏壽郎的信上看到的甘露寺是個非常拚命又努力的女孩子。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鬼殺隊都不可能會開除像妳這樣的人的,放心吧。」 生性彆扭的伊黑少見地坦率道了歉,不只如此,他還一改平時冷漠的語氣和眼神,柔和地向甘露寺說道。 「太……」 然而在伊黑說完後,甘露寺卻只是發出了這麼一個音節。 「太?」 就在伊黑擔心甘露寺該不會還是沒辦法相信他的話時,她忽然完全如同「鬆了一口氣」的字面一樣誇張地放下了聳起的肩膀,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氣。 「太好了~~~我還以為鐵定完蛋了!」 不安、恐懼、緊張頓時全部一掃而空,如同放晴的天空般,她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抱歉,讓妳這麼擔心。」 不可思議的是,明明是初次見面,但看著她天真無邪的笑容,伊黑的腦中卻莫名產生了「果然還是笑臉最適合她」的想法。 「不不,都是我自己胡思亂想……給你添麻煩了!」 聽見伊黑竟然還反過來向她道歉,甘露寺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他果然如同煉獄兄弟說的那樣,是個溫柔的人。 「不過,為什麼會以為我要審查妳呢?杏壽郎,你是怎麼和她說的?」 他雖然可以理解甘露寺因為聽到自己說的話感到沮喪,可是「考驗是不是夠格的炎柱繼子」這種想法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伊黑到現在還是搞不清楚。 「不,我只是說要請你來看看自創呼吸而已啊?」 即使和甘露寺相處的日子比伊黑久,但老實說杏壽郎也才和她成為師徒半年,要他掌握甘露寺沒有邊界的想像力實在太強人所難了。 「啊,那是因為師範說伊黑先生你平時不會答應這種事情,所以我以為肯定有什麼理由……像是為了審查我夠不夠格擔任炎柱的繼子之類的……」 雖然還有幾個想像的備案,不過就甘露寺來看,審查這個原因是最有力的候補。 「原來如此,這麼說我就能理解了!畢竟我也很好奇小芭內你這次為什麼會答應呢!」 伊黑萬萬沒想到拋出的疑問會被拋回自己身上。 這對師徒明明沒有事先演練,但卻同時以閃亮亮的、期待著回答的視線凝視著伊黑,讓他一時之間備感壓力。 「…………」 雖然很想敷衍了事,但是姑且不論杏壽郎,剛才自己已經誤會了甘露寺一次,要是現在又對她撒謊的話……總覺得很過意不去。況且,伊黑也不喜歡說謊。 所以他努力試圖克服羞恥心地緩緩開口。 「我……是因為甘露寺……」 「咦?因、因為我?」 聽見伊黑的回答,甘露寺不由得驚訝地摀住了嘴巴,白皙的臉頰也迅速地染上了粉色。 沒想到最先廢棄的想像備案竟然才是正確答案嗎!? 伊、伊黑先生對我有興趣嗎?真的嗎!? 「因為甘露寺……是至今為止待在杏壽郎底下最久的繼子,所以我才答應這次的事情的。」 然而最後伊黑還是沒能成功跨越羞恥心的難關。 「原、原來是這樣啊!」 雖然有點失落,但甘露寺自己也覺得比起伊黑對她有興趣,這樣的說法更有道裡,所以她一臉「原來如此」地笑著接受了伊黑的說法。 「比起那個……妳是說這隻貓咪受傷了對吧?原來如此,妳是為了幫助牠才爬上樹的嗎?」 因為實在沒辦法和甘露寺純真的眼眸對視,所以伊黑趕緊轉移了話題。 「啊,是的!剛剛讓你們找我真的很不好意思,因為如果從樹上掉下去的話……那個……隊服……」 甘露寺一邊道歉,一邊紅著臉扭扭捏捏地說。 其實聽見杏壽郎大聲地四處找她時,她也猶豫過是不是該趕緊下來或告訴他們一聲自己在這裡,不過一想到掉下去時裙子不知道會變成什麼狀態……作為一個少女,甘露寺就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發出聲音。 「嗯?隊服怎麼了嗎,甘露寺?」 然而遲鈍的杏壽郎似乎完全不明白甘露寺想說什麼,只是一臉認真地反問回去。 「那個……就是……」 「啊--我知道了,不用多說了,甘露寺。」 和杏壽郎相反,觀察入微的伊黑到了這個時候終於理解了甘露寺想說什麼。 他剛剛就覺得奇怪了,就算是為了幫助貓咪爬上樹下不來,甘露寺也沒必要不吭一聲地躲在樹上,除非--她有什麼不能下來的理由。 「那個……不用在意,掉下來的時候只是一瞬間而已,我什麼都沒看見。」 伊黑確實什麼都沒看到,但為了甘露寺敏感的少女心,他還是慎重地挑選著言詞這麼說了。 但現在認真一看的話才發現,甘露寺的隊服確實比至今為止看過的女性隊員裙子都來得短,修長的雙腳有一大半都暴露在外,伊黑光是像現在這樣看著就覺得對她有點不好意思了。 「不過可以的話,妳還是換上一般的隊服比較好吧。妳是女孩子,如果著涼就不好了。」 印象中胡蝶姊妹穿的就是普通的隊服。雖然不知道甘露寺為什麼會穿現在這樣的隊服,但作為女孩子,露出這麼多肌膚實在不太好,再加上她本人好像也很害羞的樣子。 「是、是的,我會再和隱的人說說看的……」 甘露寺一邊為伊黑什麼也沒看見鬆了一口氣,一邊下定決心之後絕對要找隱交換和忍一樣的正常隊服。 「總之,事情也告一段落了,先替這隻貓治療吧,杏壽郎。」 在所有的誤會都順利解開後,伊黑看向杏壽郎說道。 「嗯!但是在那之前有件事得做!」 「嗯?怎麼,有什麼事要做嗎?」 看見伊黑彷彿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地反問過來,杏壽郎努力忍住笑出聲的衝動,假裝鎮定地這麼說了。 「小芭內,先把甘露寺放下來吧!」 因為不管是被抱著的甘露寺還是抱著人的伊黑都太自然地進行著對話,所以杏壽郎完全迷失了指出的時機,不過老實說,根本沒有必要維持著這個姿勢講話吧。 「「啊。」」 杏壽郎的一句話讓兩人不約而同地睜圓了眼睛。 後知後覺地察覺到這份過近距離的他們頓時變得面紅耳赤,看起來傻得可愛。 「抱、抱歉,我這就放妳下來……真的很抱歉。」 伊黑趕緊小心翼翼地將懷中的甘露寺放下來,但即使如此,雙手卻還是殘留著她的體溫和柔軟的觸感,所以他一時半刻還沒辦法好好直視甘露寺,只是滿臉通紅的地移開視線向她道歉。 「不!我、我才該說對不起,讓你抱了這麼久……很、很重吧!」 就像伊黑無法那麼快恢復冷靜一樣,甘露寺也同樣害羞得不得了。 一開始意料之外地被接住時,她確實一瞬間感到非常心動,可是她當時滿腦子都是退隊危機,所以在被杏壽郎指出之前,她也完全忘記了自己正身處被初次見面的伊黑抱著這種本應心跳超過兩百的異常狀況。 而現在一旦意識到了,她的羞恥心和少女心便遲來地開始運作起來。 「不,完全沒那回事,一個女孩子的重量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妳別在意。」 雖然還是無法正視甘露寺,但伊黑一點也沒感覺到重,他甚至還覺得有點輕。因為依信上杏壽郎的描述,他一直以為食量和力氣都很大的甘露寺應該會是個高大結實的人,所以看到她居然是這麼可愛的女孩子時,他忍不住都看呆了。 「這、這樣啊……那就好……謝謝你,伊黑先生。」 聽到伊黑這麼說,甘露寺再次陷入了心動的風暴中。因為無論是接住掉下來的她還是現在若無其事的對應,都和她之前聽說過的伊黑不一樣……該怎麼說,實在太帥氣了,所以她覺得很不好意思。 「還真是沒想到……」 看著滿臉通紅的兩人,一旁的杏壽郎笑著喃喃說道。 他確實認為伊黑和甘露寺一定會合得來,所以才會想要介紹這兩人認識,不過看樣子,他們好像不只是「合得來」而已。 「啊,說起來今天是……」 杏壽郎想起了一件湊巧的事情。 今天--是驚蟄。 驚蟄意味著春天來臨,萬物開始重新生長,同時,也是春雷初響的日子。 「還真是如父親所說的……」 回想起從前和伊黑一起聽過好多次的一見鍾情的故事,杏壽郎忍不住又笑了。不只是因為今天居然恰巧是驚蟄,更是因為槙壽郎的形容比想像中得還要準確。 不知道伊黑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感受呢?杏壽郎在心裡默默地想著。 不過,雖然不知道伊黑心中現在在想些什麼,但唯有一點,在一旁見證了一切的杏壽郎可以肯定。 在今天這場如同春日驚雷般的相遇下,伊黑小芭內和甘露寺蜜璃之間,確實有什麼開始萌芽了。 而那尚未得到正式名稱的「什麼」究竟是什麼,今後又會綻放成怎麼樣的花朵--現在還沒有人知曉。 「要是能開花結果就好了。」 望著站在絢爛綻放的櫻花樹下的兩人,杏壽郎胸懷著對未來的期待如此說道。
本文最後由 貍子 於 2020-5-8 22:1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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