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回想起來,當時對方朝自己伸出手的那一幕,仍然讓七瀨陸覺得不真實到彷彿一個過於美好、如泡泡般虛幻的夢境。
他曾經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完成自己的夢想──僅僅是想個普通哨兵一樣、做到一般哨兵都能做到的事。他不會妄想能像自己完美的雙胞胎哥哥那樣萬能,但至少,身為一個哨兵的他、也想像個哨兵一樣行動。就算只是為了某種微不足道的自尊也罷,年輕卻體弱多病的七瀨陸,還是想像個哨兵一樣完成訓練、被分配軍職、獲得自我滿足的小小功績、並被他人以哨兵的身份對待且敬重依賴。
然而七瀨陸卻天生患有無法痊癒的疾病,令他從小自週遭人們那兒獲得的評價與勸告都是「這種事你做不到」、「不用勉強自己」、「乖乖待著,不要讓我們擔心」。久而久之,他也認為似乎再怎麼努力,自己也永遠上不了戰場,他的夢想永遠只能是妄想。像這樣病弱無力的他,就只能像個普通人一樣被軍隊所保護、甚至不如一個嚮導──更別提是能找到個屬於他自己的嚮導了。
因此七瀨陸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句話,對當時的他來說,那簡直是連作白日夢都不可能出現的極大驚喜、恩賜、與救贖。
──就算可能只是條蜘蛛絲他也毫不在乎。
畢竟,從出生至今,就只有那個人對他說了:
「走,我帶你去。」
……
就只有這個嚮導,非但不會阻止他這種、隨時可能因自己的隱疾弄丟小命的不合格哨兵衝出安逸的環境,反而是主動打開門、陪著他、拉著他的手,以令人安心的扶持、肩併肩地、一齊向前邁出腳步。
*
在這個時代,大部分哨兵與嚮導的配對,都是相當制式化且毫無激情可言的。過去那些一見鍾情、相愛相殺、可歌可泣的配對與愛情故事,在隨著時代演變、哨兵嚮導的管理逐漸官僚化後,也不知不覺跟著消聲匿跡。儘管在替哨兵嚮導們配對時,塔其實也會將他們平時的人際關係納入考慮,但在如今嚴密的管理制度下,未配對哨兵嚮導們之間的直接接觸簡直少得可憐、幾乎比牛郎織女還要不如,除了鑽漏洞靠網絡聯繫,根本沒有什麼能夠相熟的機會,那所謂的將交際納入配對考慮自然也不過只是個名目罷了,實際上有和沒有也沒什麼差別。
因此相形之下,和泉一織與他的哨兵相遇的過程,在這樣的環境中已足夠稱得上是「戲劇化」了。
他與七瀨陸的相遇,不是在軍營裡、更不是在俗稱「相親室」的會面室裡,卻是在花兒綻放的春天、相會於哨兵名門世家九条家的花園裡。
──準確來說,他的哨兵是在櫻花花瓣紛飛的九条家花園中,從步道旁的某棵櫻樹上,突然摔了下來、掉進他懷裡。
且是若早個一秒摔、就會直接砸在石磚上,而晚個一秒摔、就會壓到他身上,這種精準無誤的摔法。
若不是對方的為人與智商根本不可能想出這種心機,事後回想起這段的和泉一織,可能都要懷疑那是否他的哨兵所使用的另類把嚮導手段了。
「……」
「呃……」摔下來的紅髮少年當下很尷尬、非常尷尬。
「……哨兵?」感知出對方的身份,在這個年紀便已得到中階嚮導資格的和泉一織,在腦中搜尋了一遍九条家相近年齡的哨兵資料後,卻除了他這次的拜訪目的外什麼也找不到,於是挑起眉:「……九条天?」
「咦……!不、不是啦!我才不是天哥──啊!不對!我不是九条少尉!」
「天……哥?」對方掩飾得如此不自然,文武雙全且腦筋非常靈活的和泉一織,當然不會沒有發現這稱呼中的問題:「……你到底是誰?」
「呃……這、這種事情不重要啦!你先放我下來!──你一個嚮導抱個男人這麼久不累嗎!」無法掩飾自己的失言,七瀨陸只好氣急敗壞地轉移話題。
「……這麼說來,我還真不覺得累。」沒想到這個體能也相當優秀的嚮導居然很認真地回答了對方的激問,還相當公正地評論了一下:「作為一個哨兵,你的體重會不會太輕了?這樣的體能、能夠通過哨兵畢業考嗎?」
「……跟、跟你沒關係啦!你是今天要來跟天……九条少尉相親的那個嚮導對吧!那就快去啊!相親能遲到嗎!」
只見嚮導自認理性的疑問卻讓那名哨兵瞬間變了臉色,開始從對方懷裡掙扎出來,甚至不顧自己可能會跌倒而揮開和泉一織想要幫忙的手。
「……抱歉耽擱你的時間了,再見。」隨後就只拋下這麼一句話,便頭也不回地鑽進旁邊沒有步道的花園中、迅速消失在樹叢間。
「喂、等……嘖,跑步的速度倒是很像哨兵嘛。」
對於這個時候的和泉一織而言,這場奇遇只不過是他在非常不情願地面對一場「相親」、並與一位他完全無法接受的哨兵見面之前,足夠讓他轉移注意力、轉換情緒的一次聊勝於無的調劑。
他們兩人誰也沒有想到,這樣的因緣居然會持續下去,看似普通的交集卻成了結,延續成了一輩子的淵源,任誰、就算是他們彼此,也再也無法將他們分開。
本文最後由 留芳.伊 於 2020-4-8 17:0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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