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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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工作不談情(完)[PG](3/18,一校完稿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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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下末方 發表於 2020-3-15 22: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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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文板分類
文章分類: 現代都市
連載進度: 長篇完結


【閱讀前】

一個經歷人生巔峰後慘遭滑鐵盧的小故事(胡說八道的一句話文案)。
反正就是職場幹譙文。

裡面角色都有不可愛的地方,還很機掰
好的,真的沒有肉,戀愛比例還很輕,請當清水文看待吧(土下座)。

職場描寫參照個人知識庫,但每間公司制度不一樣,望各位體諒
※ 3/18更新一校版本,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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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單宇(Plurk: @danyu320)



本文最後由 下末方 於 2021-3-18 20:2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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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下末方 發表於 2020-3-15 22: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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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永良今天要離職了,中午一起聚餐餞別吧?」何孜衡走到正在收拾座位雜物的男同事林永良旁邊,滿是惋惜的表情,「有更好的發展很好,不過高薪往往更辛苦,如果撐不住了,歡迎回來找我們。」

  林永良表情淡漠,瞅眼何孜衡後,直接離開座位跑離職流程。

  留下被忽視的何孜衡聳聳肩,走到隔壁部門向同位階的林明荷感慨,「明荷姐,是不是我年紀不夠大,容易被輕視啊……」

  林明荷和何孜衡私交不錯,小他五歲的弟弟,長相帥氣,不是具威脅性的那種,面相溫和且容易給人好感,公事私事上互有幫助,為人處世圓融,而且年僅三十四歲,近三年考績優秀而飛快晋升資訊二科副理一職,在公司內部算是小有名氣的存在。去年尾牙時,刀副總特別點名年輕有為的何孜衡乾杯。

  於公於私,林明荷認為應該跟何孜衡培養良好關係,便順著話寬慰他:「怎麼會?很多人相當看好你的能力啊,別多想了,工作嘛,來來去去的很正常。」

  本來就是這樣。何孜衡哪會不知道,故作煩惱沮喪的模樣,趴在桌上悶悶地說:「一個個來,一個個走,流動率真的很高,是不是我做錯什麼……」

  「你們部門的工作本來就又多又雜,確實是我們公司排行前三的火葬場部門,所以跟你無關啦。」林明荷拍拍他的肩膀,看到信箱來了封信,驚呼一聲,用力搖何孜衡,「快看看,跟你有大關係!」

  何孜衡托著下巴,漫不經心地掃過電腦螢幕的信件,先是看到沒實質意義的禮節冗贅詞,直到看見關鍵字,頓時精神都來了,不敢置信地湊近螢幕,逐字逐句閱讀,二次確認無誤,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資訊二科原經理王今韶請假期間
  調派刁律直暫代資訊二科經理
  下週一起始
       
  自從王經理——王今韶請育嬰假,何孜衡作為副理暫代經理職一直是無功無過,毫無預警總公司派人過來,何孜衡不禁緊張地想:空降部隊到來好事不奢望,別有壞事就很好了,而且時間上如此緊促,完全沒有事前徵兆或其他人私下告知,十分可疑又讓人提心吊膽。

  調派過來的新經理——刁律直。

  何孜衡粗略知曉此人是前陣子副總從別的公司挖角進總公司擔任試用經理,其他資訊尚不清楚,不過光是「副總挖角」便有足夠含金量和資訊量了。

  剛挖角進來,先派他過來小部門練練手嗎?資訊二科確實不如其他賺錢部門被上頭重視,但也不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如若被拿來練手……何孜衡人言微輕,又能怎麼樣?不能怎麼樣,心情非常糟罷了。這個部門權柄掌握在手,已經有一定程度規範,要放任外人胡搞瞎搞,像是被小三截胡的感覺。

  何孜衡深呼吸,按下私人情緒。

  既然將要上任,在這個疑似間諜經理任職期間,不能被抓到把柄。

  何孜衡在部門紮根快七年,雖然皇親國戚隨便一拍能把自己拍到骨折,如果是這種圈外的,小心謹慎點,不用過度害怕。想通這節的何孜衡拍拍胸脯,慶幸一般的語氣回應林明荷:「代理經理終於能還回去了。」

  「終於什麼?你土霸王的權杖要還回去了耶?」林明荷敲了他一下,半玩笑說:「別跟姐在這邊假掰喔!」

  「姐姐我哪敢騙妳啊!真的,我沒想爭什麼,暫代經理只是讓我有更多事啊……」何孜衡掰手指數著自從擔任代理經理後的種種工作:部門會報啊權限審核啊面試啊各種需求洽談啊寫報告書啊擬經費文案啊……原有工作再疊加上去,十分辛苦,他已經很久沒有準時下班了。

  兼任代理經理,卻還只是副理,要不是這幾年升職太快,風頭太盛不是好事,不然王今韶請育嬰假的時間點很適合做點什麼來佈局,反正真正能掌握資訊二科命脈的是自己。何孜衡把這種無法動作的無奈轉為苦澀的笑容。

  林明荷看他一直是這種沒有企圖心的面容,做事缺乏侵略性,不像她的同事企圖明顯,三番兩次想擠掉她往上爬;然而,事實上何孜衡年年攀升,還能保持良好形象更不簡單……可能和他所經營的人際關係網有關,至於其他明爭暗鬥,他們之間沒有利益衝突,無須在意,打好關係便是。

  何孜衡結束上班時間的短暫閒聊,回到座位旁邊同事李鴻揚指了指桌上幾張電話回撥的便利貼,繼續坨著黑眼圈飛快敲打鍵盤,一行行密密麻麻的程式碼已經快千行了,這是他這兩天的成果。

  何孜衡見李鴻揚像一週沒睡覺似的,從抽屜拿出RedBull和B群給他,道:「稍微休息一下吧,身體健康最重要。」

  李鴻揚停下動作,疲累地癱在椅背,扳開鐵鋁罐拉環,「孜衡哥,這個專案我沒自信能在兩週後推上線,太趕了,還有一堆東西沒做,牽扯到金流物流,我擔心會出事。」

  「我有跟Business Unit[註1:Business Unit,業務單位。因業務單位給資訊部門提出系統開發需求,資訊部通稱他們為BU。]談過好幾次,但他們態度十分強硬,大概會影響他們的績效考核吧。」何孜衡跟著哀怨這個專案的時程。

  「……他媽的績效,出事都我們資訊部擔。」李鴻揚翻翻白眼,仰頭喝了半瓶,繼續投入工作。

  李鴻揚全力投入的專案是公司去年開始的,提供給客戶的禮品回饋方案,哪個等級有什麼禮物,業務流程討論大半年,直到兩個月前才確定規格書。但是規劃好的案子一定得上,因此只能大幅度壓縮開發時程,造成李鴻揚瀕臨地獄的窘境,不過這是他能再爬上去的成績,所以認命地咬牙硬幹。

  「晚點有空我再跟你順一順案例流程,盡量收斂出問題的可能性,我能幫的都會盡力,要加班,哥陪你。」何孜衡仗義相挺。

  「謝謝哥,能拖一拖時程就幫大忙了……我先忙了。」李鴻揚面露苦意,滑著工作椅到後面跟另一個同事馬致司說話,「昨天給你的任務做完了嗎?」

  「大哥!有四大項耶!還不提每大項又有幾個小項……我今天幹完都是上天垂憐!」馬致司崩潰地扯著臉皮,「我只是個小小的PG[註2:Programmer,程式設計師。]……」

  「來,人人平等啊!」何孜衡又掏了RedBull和B群給他,「加油啊,最近永良要走了,工作量不得不分到你們手上,等招到新人,狀況會穩定點。」

  「嗚嗚嗚新人就算了,我要強者永良哥哥留下來……」馬致司悲憤不已,「永良哥待了三年,怎麼會突然要走?年終都不要了……」

  馬致司入職半年,對能力強又只有大他幾歲的林永良十分敬佩,而且人很好,職務教導許多,他才能很快進入狀況。

  「之後能高薪跳槽,當然要祝福他的。」何孜衡無奈嘆氣,「雖然在這節骨眼離職,對原本狀況不樂觀的專案更是增添把火。」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馬致司知道人之常情,但身在火裡,不由得升起星火埋怨。

  李鴻揚記得林永良說過是裸辭,感覺有哪裡不對勁,只是目前焦頭爛額懶得想太多,便不再多想。

  「沒事,哥運用智慧陪你們。」何孜衡加強鞏固團隊關係,回到座位後沒多久,林永良從他的座位拿離職表讓他簽名。

  「孜衡哥。」林永良接過離職表,確認簽名欄位,低身靠到他的耳邊細聲:「你總有一天會遭報應的,我期待那一天。」

  抬身時,林永良表情依然淡漠,像是不曾吐露任何詛咒的話。

  何孜衡愣了愣,轉為一笑,「謝謝你的祝福,我也這麼祝福你。」

  「我是提前獲得『祝福』了沒錯,謝謝。」林永良勾起嘴角,走回座位繼續收拾。

  臭小子,以我的能耐,是能被你說一說就出事的嗎?何孜衡心裡唸了一陣,轉換心情工作,首先把這些未接來電解決了。他拿起電話撥號,接通時笑得開朗:「雨琴找我什麼事?是昨天說的資料問題嗎?你跑流程開單子給我,我這兩天找同事幫忙處理……」

  談完公事,何孜衡開始掃盪一堆信件,能直接回信的當場回,線上問題信件轉給馬致司處理,然後再次看到刁律直即將擔任經理的信件。

  雖然不怕什麼,但能跟這種含金量級別的打好關係不是壞事,刁律直跟副總關係應該不錯。何孜衡如此判斷,拿手機發Line訊息給待在總行的同梯。

  「哎哎,你知道刁律直嗎?」

  「知道啊,副總的心上人呢!入職當天還親自帶他熟悉公司環境,而且刁律直性子挺硬的,他底下的小秘書們都縮著肩膀做事……喔!他要調去你的部門!你可要小心啦!」

  何孜衡頭都暈了,感覺要付出更多心血了。

  他的原上司王經理是人很好的中年女性,很吃婦女之友這一套,再裝個弟弟謙虛說話就能免去許多麻煩;刁律直是男的,性格不好,背景硬,怎麼攻克真的挺麻煩……幸好只是在王經理請育嬰假期間暫時代理,小心活過這段時間便好。

  見招拆招吧。何孜衡深呼吸幾次,掃完郵件,中午吃個飯,下午跟客戶開會,盤算如何吃下這案子,但目前狀況不明朗,得看新經理刁律直的處世方針。

  待他開會完,已經過了下班時間,看到李鴻揚在座位上,何孜衡想起得加班陪他做事,倒不是大問題,只是沒必要,李鴻揚要做的事都是他交待的,再怎麼說都是同一套話。

  何孜衡去樓下超商買了兩瓶冷飲和便當,走到李鴻揚旁邊,將晚餐放下,歉然道:「鴻揚,不好意思啊,待會有場飯局得應邀,我明天有空再陪你順順流程好嗎?這個給你們當晚餐,記得要吃飯啊。」

  「好,沒事,謝謝。」李鴻揚揉揉發疼的太陽穴,繼續投入工作中。

  「致司也是啊!記得吃飯!」何孜衡拿起公事包,揉揉馬致司的頭髮。

  「好喔……謝謝哥。」馬致司無力地進行測試案例,在何孜衡走了幾公尺時爆出吶喊:「鴻揚大哥哥——這個變數是全域變數還是區域變數啊!為什麼命名一樣啦——!」

  何孜衡頓了頓,大概三年沒碰程式了,隱約想起以前也曾為了這個變數問題悲慟過,不由得會心一笑。

  不過,要回到那種生活,那就免了。

  何孜衡打卡下班。

本文最後由 下末方 於 2021-3-18 19:3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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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下末方 發表於 2020-3-15 22: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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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真的很糟糕。

  何孜衡瞅眼手機時間,凌晨兩點十一分,他已經清醒約四十分鐘,大樓隔音欠佳,樓上的情侶又吵起來,大概是女方聲音較小,只剩男性的怒斥聲:
  「你只會拿工作說事,工作很重要,我不是你人生的一部份嗎?」
  「不好意思喔,我不覺得有在交往的感覺。」
  「別管我不回來,你先管好自己回不回來吧。」
  「最好是工作那麼多!是不是你出軌還難說吧!」

  吵到後來,樓上不知怎樣開始乒乒乓乓震個沒完,情侶間的吵架最好是能打上一炮解決,解決不了就打兩炮,用運動抒發負面情緒,身體爽了心情自然就好了。

  但,這男的也太狠了吧?一般在幹人那方的何孜衡聽著就覺屁股莫名有點疼。

  大半夜被吵得睡不著就算了,聽著春宮戲讓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約炮的何孜衡燥熱煩悶,試圖將震擊聲當作節拍器。

  啪、碰、啪碰、啪——碰——啪碰碰啪碰——

  他瞪著天花板想:這個節拍器也不好好打拍,太讓人火大了。

  隔音差導致的失眠,他一般會戴耳塞阻隔噪音,但前天耳塞被家貓噹噹做足球踢,目前下落不明,於是注定是個不眠夜。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夢了一場想不起來的春夢,只知道很爽,還爽到射出一堆,內褲一片溼黏。

  一陣子沒釋放,量多得讓何孜衡震驚,然而身體尚未滿足,彷彿殘留春夢遺毒。何孜衡既眷戀夢鄉的暢快,且惦念起那位一塊放肆做愛的未知對象。

  追求幻覺太滑稽了。何孜衡抓上換洗衣物前去洗澡,胡亂洗洗穿起白領襯衫和黑領帶,心道:大概是昨晚樓上那對打炮情侶的關係,頗有找人滿足身體需求的念頭,但——

  何孜衡一邊走出家門,一邊不抱持期待地滑手機通訊錄,果不其然只有以前固定炮友的名字:洪亞潤。

  他收起手機,帶上安全帽前往公司。前炮友跑去結婚,再獵一次又得承擔風險,情趣玩具雖不錯,但心理無法滿足,溫度不夠亦沒有反饋,相比之下他更想打開對方的腿,聽聽對方的叫床聲,這才是趣味。

  何孜衡騎機車加快車速,讓疾駛的快意沖刷掉一腦子慾望,到公司時整頓好思緒,開手機用Line跟洪亞潤抱怨:「看看我以後能找誰呢?何先生我今日異常躁動——─」

  洪亞潤發了無奈聳肩的表情符號,再傳來一張跟小嬰兒的合照,一對父子長得都好,記憶中的洪亞潤面容總是夾帶情慾,在他身下紅著臉承受他,現在則完全是個傻爸爸的臉。

  何孜衡一方面覺得胸口煩悶,一方面又為對方有這樣笑容感到欣慰。

  「吱吱,我知道你很辛苦,但這樣的日子過久了,我很久沒感受到開心了,能不繼續了嗎?」當時的洪亞潤眼角微紅,苦笑後道別。

  幸好他之後過得很好。何孜衡看著照片莞爾。

  「看看我兒子純潔的睡容來清清火啊。」洪亞潤又補了句訊息。

  「記得來盒彌月油飯,換一包小朋友的禮金啊。」

  「當然,你得包大包一點啊。」

  何孜衡放大男人的臉,還是覺得可惜,要找到這樣安全、合味口、溫柔又性觀念契合的人難上加難。

  看來看去幾回,增添幾分不捨,何孜衡嘆了幾口氣,繼續面對現實生活。

  振作點,今天是刁律直擔任經理的第一天,初次印象很重要,得小心應對才行。

  +

  所謂相由心生——何孜衡是不贊同的,但看到個頭壯大的刁律直板著臉,不由定論:這個男人八成很難相處。

  刁律直不胖不瘦,明顯有在健身,捲起半截袖管的手臂可窺得一角,膚色偏黑,並不適合這身西式制服,肌肉將襯衫繃得略緊。

  剛來辦公室就站在門口,微微瞇眼觀望工作部門整體環境,毫無掩飾的侵略性氣場讓他的存在感倍增。

  刁律直和整個資訊部門乃至公司文化,都有格格不入的感覺。

  何孜衡注意到刁律直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刺得頭皮發麻,猶豫了下,起身主動去找新經理。

  「經理早,我是何孜衡,是資訊二科副……」何孜衡覺得在對方的氣勢與注視下難以保持完美笑容,歉然道:「抱歉,我有點緊張。」

  「為何?覺得我會罵你?你做了什麼會讓我罵你的事情?」刁律直一連串的發問,顯示他對何孜衡的印象並不好。

  何孜衡心裡一沉,小心解釋:「沒有,只是跟您不熟悉,擔心哪裡冒犯了。」

  「不用知道我有什麼習慣或興趣偏好,你只要知道,你做了什麼事,我會以此判斷是非曲直。好了,你回去工作吧。」刁律直說完,直接將人趕走。

  何孜衡自掌握公司職場的人情交際方針後,順風順水多年,久久沒感受過撞上硬牆的疼痛,除了羞辱感,亦有「憑什麼這種不懂為人處世的男人能得道升天」的嫉憤。

  他不動聲色地點頭回崗位,胃液翻滾,還得保持笑容,畢竟經理辦公室窗戶看得到他的位置。

  在這間公司生存需要兩種相應的能力:技術和人際關係。技能專才不顯眼沒關係,能靠其他方面補足,畢竟多半時間都在經營人際關係,一個人的性格與交際手腕能定下六成前途發展,在管理職的多得是這種人。這些人多半看著和藹可親,即便心裡有多少情緒,談吐仍舊保持委婉,不會把話說死,亦不會在台面上得罪人,所以作為管理職的刁經理劈頭就給他下馬威實在奇葩。

  副總怎麼會找這種人?如果喜歡刁律直,更不用把人放到這種小部門,還是自己做了什麼需要監督的事?何孜衡揣測上層用意,他一直以來交付的成績可觀,有什麼需要空降部隊當間諜的理由嗎?如果是人力流動率高的問題,這個部門自他入職以來便是如此,何況他不認為狀況嚴重到值得副總關切。

  八成跟皇親國戚沾了邊,刀和刁長得差不多嘛。何孜衡想想就心裡發酸。

  不管怎樣,刁律直能跟副總打小報告,這點是不容忽視的,自己不被刁律直所喜,情況更加糟糕。何孜衡深知印象的重要性,大大影響一個人的容忍程度,一旦被厭惡,做什麼事都容易被放大檢視,加上刁律直有著副總的硬背景,他的處境更是雪上加霜。

  如果真的跟副總告黑狀的話,能挺得過去嗎?副總愛才之名顯為人知,雖然何孜衡沒有「副總親自挖角」這種程度,但幾年來的實績一直被看在眼裡,副總的偶爾關切並非虛情假意,可問題又來了——如果真的信任,幹麻要派難搞的刁律直過來?

  饒是深諳其道的何孜衡也一頭霧水。

  「——孜衡哥!」

  馬致司的大分貝音量猛地自耳邊炸開,驚得何孜衡一腦子空白,愣愣地轉頭,馬致司拿了一疊紙給他,「刁經理說是給你的。」

  為什麼要拿給馬致司,而不是直接交給他?何孜衡感覺非常糟糕,瞅眼手裡的紙件內容,是一份空白的工作日誌,以及一張黃色便利貼。

  ——以後請你親自寫團隊每人的工作日誌,每日早上九點十五分查閱。

  與外表氣質有些相似的狂草字體,可惜就是字醜,醜到何孜衡皺眉看了好一會兒才讀懂,重點是「親自」和「九點十五分」,這兩處還劃了幾筆底線。

  雖然寫工作日誌沒什麼大不了,但是,叫馬致司轉交以及強調字眼兩點就能讓一個人不爽到極高點,如果不是性格本是如此,那麼就是下馬威了。

  何孜衡溜去馬致司旁邊說悄悄話:「刁經理為什麼叫你轉交啊?他剛剛就能拿給我的,所以有點好奇為什麼多此一舉。」

  「啊?他請我過去自我介紹,講完讓我順便拿給你。」馬致司露出納悶又複雜的表情,「我好像又經歷一次面試,問東問西的。」

  「……問你什麼?」何孜衡深感不妙。

  「問我年齡、專長、工作多久、為什麼進來這間公司之類的。」

  「沒問我的事嗎?」

  「沒啊,後來閒聊了會。」馬致司回憶了會,想到一點,「我有說你長得滿帥的,他說是挺帥,長得乾淨,很得眼緣的臉型。」

  何孜衡無力感略重,他不需要知道男性長官覺得他帥不帥,還講得這麼詳細幹麻?

  李鴻揚回到座位,何孜衡同樣問他是不是也被刁律直叫去辦公室,李鴻揚說自己只是去廁所大便,馬致司滑了會手機遊戲,怒道:「哥!你大便排名還能上升百名喔!都把我排名壓過去了!你怎麼大的倒是教教我啊!」

  「我便秘,行了吧。」李鴻揚戴上全罩式耳機,拒絕再浪費時間講幹話。

  相對同事的和樂閒聊,未來難關重重的何孜衡苦惱不已,思忖起以前遇到不合拍的同事是怎麼做的?自升上副理後,真沒幾個人能讓他感到不合拍的,不過幾年前還是小咖時的作法,自然是遇長官作低伏小,看來得再壓低一次脊樑骨……嗎?

  何孜衡煩躁得很,將瀏海往後梳。

  +

  公司表定六點下班,何孜衡加班到八點半,渾身不爽到極點,決定去之前初遇洪亞潤的酒吧獵豔。他點了杯酒坐在角落觀察人選,坐上半小時,果然沒有順眼的對象,他拿洪亞潤作為標準審視,嘗過好酒,自然難以忍受次級點的。

  工作不順,性事不順,何孜衡心情更差,決定撒泡尿回家。在掀開男廁門口布簾時,裡面傳來一聲隱忍的喘息聲。

  這間酒吧能玩這麼開嗎?

  過去何孜衡曾跟洪亞潤玩過一次類似的,在半夜的旅館公共浴池淋浴間,這種刺激感確實好。

  何孜衡站在原地,思考了會下一步,接著,勾起唇角,掀開布簾往內走。粗沉的呼吸聲驟然降低,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在小便池撒尿,又假裝跟家人講電話,故意在廁所待上一段時間,甚至能感覺被打斷的怒氣在空氣中蔓延。

  這就是追求刺激的副作用。

  何孜衡舉著沒通話的手機說話:「我有空就會回去的,別別別,下禮拜,下禮拜就回家拿葡萄。」

  打斷廁所野戰的惡趣味,何孜衡感覺到整天的負面能量瞬間釋出不少,為了感謝野鴛鴦的付出,他決定放過他們了。

  走出廁所後,他站在牆壁邊偷聽他們的埋怨,不過只傳來沉重的拍擊聲和埋在牙關裡的啜泣聲。

  出於好奇,何孜衡瞅眼廁間裡,只有一雙擦得黑亮的皮鞋主人,站立式不簡單,難怪哭成這樣,真有這麼爽嗎?不知道跟樓上情侶相比,哪個厲害?

  此時,裡頭傳來發顫的抖音:「哥……好深……好爽……」

  ……等等喔,這聲音怎麼挺耳熟的?

  樓上情侶男方怒吼的聲音辨識度滿高的,而且他們害何孜衡被迫聽了一晚上活春宮,原來樓上情侶是同性戀嗎?到外頭來玩?還是這男的一腿劈女的一腳被男的劈?

  話說,別人怎樣關我什麼事?戲弄別人也無法讓自己有對象,還是回家吧。何孜衡自覺可憐到可悲,情緒頓時降到零點。

  回家洗洗睡,躺在床上時回顧今日與明天的待辦事務,還得持續跟刁律直打交道,直到找出能安穩應對的方法。思考對應方針一會兒便想睡了,胡思亂想的腦袋晃過刁律直這個人的身形。

  以他的體格,八成也能把人幹得泣不成聲吧。

  我的話——何孜衡睡意蓋過思緒,意識墜入夢鄉。

本文最後由 下末方 於 2021-3-18 19:3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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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下末方 發表於 2020-3-15 22: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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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刁律直親吻床上熟睡的戀人莊封容,不知何時回來的,睡得很熟但皺著眉頭,顯然過得不開心,完全不像以前笑口常開的模樣。

  他喜歡莊封容的笑容,喜歡戀人的自由奔放,想一齣是一齣的思考方式雖然讓刁律直困擾,但看著莊封容過得繽紛快樂便覺得好;然而,不知道何時開始,他們之間少有歡笑,只剩一次次的爭吵,莊封容跟他的工作爭時間,跟他爭愛的份量,刁律直感到生活無比疲累,說起放過彼此,莊封容無聲的哭泣又讓他心疼。

  刁律直不知道該如何劃下沒有遺憾的句點,他做事當斷即斷,一向不擅長處理藕斷絲連。

  今天依然只能得過且過。他留下一份早餐,在晨霧初散的時間離家,深吸了幾口微冷的清新空氣,散去不少心裡的沉重感。

  他進入車內,開車窗,慢慢駛向公司。

  刁律直到班時間往往比表定早半小時,他會利用這段時間思考一整天的行程,然而初來乍到,他只能先熟悉部門業務,前幾天靠著未經整理的雜亂文件初步了解過去、現在和未來規劃。

  這間公司管理層守舊派居多,包括資訊二科,而自專案主導者寫了何孜衡的名字開始,資訊二科做事方向變得大膽許多,敢吃下一個個案子是源於三年前,何孜衡以三人小組之力整合內部部門各種資源,並成功介接各大系統。掌握各種資料後,何孜衡開始跟其他部門合作接案,因為他能提供更多資料,加寬談判籌碼,接下來便飛快嶄露頭角。

  以這種無法賺錢的野雞部門,能吸引副總注意真的不容易,何孜衡這人的能力是值得看重的,不意外副總會特別「關照」。

  ——關照。

  刁律直想起副總的交代,腦殼嗡嗡作疼,之前他聽到要調部門,不情願地直接說了:「關我屁事。」

  「可在我心目中就是關你屁事啊,快去管管你的屁股。」副總笑呵呵的,格外欠揍。

  「哈,為什麼我的屁股長在別人身上?」

  「問你啊,為什麼讓我看起來像長在他身上?」

  「……」刁律直無語。

  自從認識這位不怕軟話硬話的笑面虎副總,刁律直時常有被魚刺梗住的感覺,他說話又直又剛,副總就笑著講幹話,不當一回事的態度十分欠扁,但又不能真的扁,再多待幾年肯定有機會被氣到中風。

  副總年輕、愛笑、惜才,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的資訊了,連被挖角的刁律直也只知道他笑容背後蘊釀著隨時可能炸開的憤怒。

  大概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但至少不是最近。雖然在副總底下做事自由些,但刁律直不願意因此自由而做出任何違心之舉,所以暫時觀望中。

  放眼當下,被調來資訊二科,即便是為了短暫的任務,刁律直再不情願亦沒有放爛工作的道理,只是事情交給他,就不要怪他不惜才。

  九點十五分,何孜衡準時進來辦公室報告,他有著得天獨厚的好相貌,加上訓練過的口才,容易讓人鬆下戒心打交道。

  「……今日團隊預計進行VIP客戶的邏輯流程開發與測試,我下午會去跟Mobile小組開會,討論現有系統行動化,結合行動……」

  報告的聲音溫潤,入耳舒服,不過——

  「等等。」刁律直打斷行雲流水的報告,何孜衡怔愣一瞬,低眸後再抬眼看他,彷彿沒有半點情緒變化。

  刁律直非常不喜歡職場上的遮遮掩掩,他放下工作日誌,勾起唇角:「不爽就直接說,說你不喜歡我打斷你。」

  「嗯?經理怎麼這麼說?」何孜衡面有困惑,亦納悶哪裡惹到對方,拖延回答的時間。

  「就說你喜不喜歡。」

  「無關喜好,如果有疑慮,當場詢問,沒什麼不對。」

  「所以不喜歡?」刁律直重新拿起日誌,何孜衡的字比他的狗爬字好太多了,字體跟他整個人呈現的風格一致:裝模作樣。「也是,誰喜歡被打斷。」

  你玩我嗎?何孜衡胃酸翻滾。

  「你們前幾天走了一個三年資歷的,他是開發團隊主心骨吧?你還有人手接新專案?」這幾天除了檢視部門歷年成績,亦盤點人力情況,何孜衡能動用的人員有林永良、李鴻揚和馬致司,走了大將林永良,刁律直仍看不出何孜衡有為此緊張,甚至沒打算放慢步調。

  「報告長官……」

  「講話別這樣噁心,直接講。」刁律直聽得直皺眉,立刻阻止濃重的官僚文化侵蝕他的生活。

  如果怒氣能數值化,現在應該已經見頂了,何孜衡自然不會表現出來,莞爾道:「禮品回饋下週上線,鴻揚能力強,致司也能幫忙不少,相信很快能結案。」

  是嗎?刁律直存疑,手指摩娑著紙張邊角,回憶這幾個人的資料檔案。

  李鴻揚,三十歲,入職一年多,被林永良帶著成長,短時間內便獨當一面接下禮品回饋案開發。當然實際如何,仍得看看上線後狀況,不過刁律直對此抱持不樂觀的態度。

  馬致司,二十五歲。入職半年,傻呼呼的八零年代年輕人。學習能力不錯,仍需要打磨一兩年,能套出不少想聽的事情。

  這兩人資歷不夠深,林永良才是重點。林永良不爽何孜衡,嗤之以鼻的態度明顯,卻沒有向刁律直打小報告,這點挺莫名其妙的。

  林永良的態度和離開是重要提示,所以刁律直盤查起林永良的工作與人際關係,挖掘出之前資訊二科還有白科繁——資訊二科的核心成員是何孜衡、林永良和白科繁,亦是這三人整合資料系統,然而白科繁於一年半前離職,現在是林永良……

  三人合作以結果來說,何孜衡快速升遷,兩年前升上副理,白科繁在一年半前是專案組長,林永良直到今年才爬到資深工程師的職位。因為出面承擔風險的是何孜衡,自然是他升遷較快。

  利益衝突。

  公司內只知何孜衡的名字,而不知其他人的,就不知道是何孜衡把人擠走,還是白科繁和林永良忍受不了主動離職。

  這種狀況並非罕見,其他人要讓何孜衡站到台面,自然就得承擔慢他幾步的結果,所以是因為這樣,林永良才沒有告黑狀嗎?

  刁律直目前分析到此,如果只是這樣,那還真的沒必要派他過來。他忍不住腹誹:愛大驚小怪的刀副總。

  「出事的話,你打算怎麼做?」刁律直不看好何孜衡的樂觀,哪裡來的自信覺得一年多資歷就沒有問題?

  如果這個人喜歡直來直往……何孜衡思量著底線的可能性,禮貌一笑,道:「我無法預知錯誤,大致上是資料補檔、修正錯誤諸如此類,這些是資訊二科擅長做的,經理不用擔心,我怎麼也待了七年。」

  喔?講話正常點了。刁律直聽了舒服些,看著這張溫善討喜的面容此刻增添了些傲氣,不知怎麼的,一句話不受控制脫口而出。

  「下班有空一起喝個酒?」

  完蛋,何孜衡自知不妙,因為揣測底線而恍神,露出一點不情願的表情了。

  「我等你的藉口。」刁律直手撐著下顎,對方的反應讓他產生愉悅感。

  「沒有藉口,我當然會去。」何孜衡故作不知,重振態度應對,雖然極度不想去,往好處想,酒局是挺好攀交情的場合,至少挽回一點在刁律直心裡的負面印象。

  「幾點下班?我等你。」

  如果換個情境,何孜衡會覺得是想泡他,刁經理能為他著想一下,把話說得好聽點嗎?

  「您下班可以先回家休息、換件舒服的便服,七點半時在賞平路一段那間會面,這樣安排好嗎?」何孜衡修飾這段話,讓自己別像被泡的男人。

  「不好,別安排我的行程。」

  「我是提供建議,不是要您照做……」

  「這種小事不用你的建議,所以你到底幾點下班?」刁律直不耐煩了,問個下班時間怎麼能這麼多周折?

  何孜衡感覺張嘴就能吐出熊熊怒火,壓下滿腔怒意才終於吐出平穩點的三個字:「七點半。」

  「所以照你剛才的安排,不也是要我等你下班?囉哩叭唆的,回去工作吧。」

  「……好的。」何孜衡閉上眼睛,他怕眼睛噴出火燄,走出經理辦公室回座位。

  馬致司滑著電腦椅到何孜衡旁邊,「哥,你還好吧?經理為難你嗎?」

  「沒有,他只是比較嚴厲。」放屁,但何孜衡不信任馬致司,他太單純,容易吐出一些不該說的話。

  「是喔……我也覺得經理看著兇而已。」

  「還好啦。」放屁,又兇又白目。

  「我覺得經理看孜衡哥的目光挺嚇人的。」李鴻揚提出他很在意的地方,「像野獸在看從哪裡下嘴。」

  形容得真貼切。何孜衡真想請刁律直注意點,別搞得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刁經理相當在意底下的何姓員工。若污了他的清白,他會跟刁律直拼命。

  一早就亂七八糟的,何孜衡帶上咖啡豆和手搖磨豆機,去休息室磨咖啡豆冷靜冷靜。

  應對刁律直的方式不同以往,刁律直不喜歡拐彎抹角、不喜歡官僚體制、說話不假辭色,作風偏向實務主義,簡單說就是要用實力跟他對話。

  太可笑了,在這間公司,有實力又如何?像林永良、白科繁、李鴻揚,哪個不是實力堅強?卻多得是能說善道的人往上爬,要想實力至上,就不該答應副總的挖角。

  只是提這些就馬後炮了,既然局面已定,到王今韶回來前便得好好應對刁律直。何孜衡一時琢磨不出怎麼對待為佳。

  難道,真的要明明白白地攤開來說嗎?

  刁經理,別在那邊機掰,專案上線會不會出事,我能知道的話就去當乩童了。

  刁經理,眼神太露骨了,難不成想泡我?不好意思,屬性不合。

  刁經理,拜託,別那麼機掰。

  如果能說出來,該有多好?但不可能的。就算退五十步說刁律直能接受好了,他不用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嗎?其他長官看他如此怠慢上司,要他如何在公司自處?

  不信拿不下這種拒看臉色的單細胞生物。何孜衡磨完咖啡豆,沖上濃濃的一杯,愜意地喝了幾口,情緒穩定許多。

本文最後由 下末方 於 2021-3-18 19:3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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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下末方 發表於 2020-3-15 22: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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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這陣子各位辛苦點,熬過上線日就差不多了。」何孜衡為團隊鼓勵士氣,不過連日加班加到昏頭的李鴻揚沒心力回應,就連馬致司也只是虛弱地「喔」了聲。

  何孜衡瞅眼時鐘,八點十分,經理辦公室的門關著,但燈亮著,他抱持刁律直會忘記或等不下去的心態拖延到現在,果然人不能心存僥倖。

  「我得跟刁經理吃飯,你們事情做完早點下班。」何孜衡拿起公事包。

  「沒有做完的一天……這樣我還能回家嗎?」馬致司語帶哭音。

  「可以,但你明天就不能走。」李鴻揚貼了四張待辦便利貼在馬致司額頭上。

  馬致司悲憤地將便條紙貼到TodoList小木板,「哥哥,我不想看到1.1.1這種東西啊!」

  「好啦,乖,明天請你們喝飲料,我先走了。」語畢,何孜衡前去找刁律直。

  他敲敲門,裡頭回了進來,打開門看到換衣服的刁律直,他正拉下衣服,遮住腹部一塊塊精實肌肉,即便換上T-shirt 仍可見身體曲線。

  何孜衡視線巧妙地迴避一旁,說:「讓您久等了。」

  「嗯,走吧,你怎麼去?」刁律直已經換下西服,改為T-shirt和牛仔褲,背起側背包踏出辦公室。

  「捷運,那間叫八沙,離捷運站約三分鐘。」何孜衡才去過,還做了白目的惡作劇,熟悉得很。

  「八沙……」刁律直嘴裡唸著,沉思了一路,直到何孜衡打算在一樓走出電梯,伸手揪住他的衣領攔住,「坐我的車。」

  不想搭便車的何孜衡艱難地說服自己——這是刁律直的示好,千萬把握機會。

  何孜衡打開車門時,刁律直警告他:「車是新買的,車貸沒繳完,別弄髒。」然後,他將西服襯衫鋪在副駕駛座,解釋自己的行為:「我只讓我的家人或戀人坐這裡,但也不想你坐後座。」

  「……好的。」坐捷運還不行嗎!拉他過來互相傷害?何孜衡一屁股坐上襯衫,鈕釦卡到股縫不舒服,挪一挪調整角度。

  刁律直被何孜衡那又扭又磨的屁股吸引目光,感覺到褲襠裡的一點騷動,急忙發動引擎駛出車位。刁律直一路開得難受,他有戀人,也不喜歡何孜衡這種裝模作樣的老油條,還有股同類相斥的氣息,但不能否認何孜衡的外貌順眼、體格優秀,屁股扭得令人浮想聯翩——出軌的嫌疑讓他感覺糟透了。

  車內的沉默彌漫成莫名其妙的厭煩氣氛,何孜衡不知道刁律直在想什麼,偶爾瞅他一眼,像是瞅蒼蠅似的,他到目前為止哪裡做錯了?叫他坐在襯衫上的不是刁律直本人嗎?何孜衡想過改拿自己的,然而根據幾日觀察,如果刁律直不想,自然會叫他自己處理,多此一舉反而惹人生氣。

  「經理平日有健身習慣嗎?」何孜衡打算從對方引以為傲的優點切入,以適當誇獎增加好感度。

  「有。」刁律直又是一記掃蒼蠅的眼神,「你別想讓我指導,我嫌麻煩。」

  馬的,真想抽他。何孜衡笑了笑:「您的身材練得真好,有什麼特別的成績嗎?像鐵人三項這類的。」

  「嗯,全馬、鐵人三項、日月潭泳渡都有,很多,我還能把人舉起來。」刁律直細數不完,順著隨便說說。

  舉人?我還探花呢!舉人什麼的,在跟我炫耀哥哥技術好?可惡,他總不會劈頭就跟我開黃腔吧?何孜衡不願思想不純潔,可酒吧廁間那段記憶猶新,他得想辦法替換這份不純潔,又是運動又是舉人,他想起一個類似的賽事:「是芬蘭的背老婆比賽嗎?」

  「哈?什麼東西?當然不是。」

  難道他是要跟我聊色情話題嗎?不,還是不要理他舉不舉人的含意好了。何孜衡順勢解釋比賽源由,「芬蘭以前有搶婚的風俗民情,往往要把新娘背回家,婚姻關係才算數,後來就開始舉辦這種有趣的比賽。」

  「是喔。」刁律直對這個沒興趣,敷衍回話。

  不好意思,為什麼這種機掰人能找到交往對象?何孜衡基於好奇與憤然不平而詢問。

  「我有沒有戀人,關你什麼事?」刁律直煩悶戀人的問題好一段時日,腦袋轉著副駕駛座的屁股,自厭感增生語氣不由得夾帶火花。

  還沒喝酒就先喝了一壺油罐,請再送上一根火柴棒,他要自焚順便燒死這個機掰經理。何孜衡決定閉嘴不言。

  刁律直在八沙店門口臨停,先讓何孜衡進去,便去停車場尋車位。何孜衡鬆了鬆領帶,進店裡找位置,以舒服程度來說沙發最好,但他不想跟經理面對面,於是選了吧檯。

  刁律直進來後,向調酒師點酒,然後將人撈去沙發坐著。

  「不知道經理之前是做什麼工作?」這個問題應該不少人問過,還能慢慢切入對方的前工作與生活,何孜衡沒把握能在這一場酒局拿下刁律直,但事以至此,不盡力就太浪費了。

  「雜魚工作,什麼都得做,大方向來說,是電子代工廠的某團隊組長,有升上主管了,不過只當了一個禮拜。」刁律直向後靠上沙發椅背,自在地、豪邁地兩腿大張。

  所以是雜魚翻身嗎?何孜衡搞不太懂主管級別那麼多好貨,副總怎麼會挑上這種東西?

  「想知道我怎麼認識副總?我不會跟你說的。」刁律直了斷對方即將到來的問題。

  好像有點習慣了呢,呵。

  「那經理喜……」

  刁律直忽然坐直,望向從門口走向吧檯的兩個男人,一個斯文禮貌一個活潑愛笑,兩人舉止親密,氛圍明顯有不一般的關係。

  刁律直瞇起眼眸,渾身繃緊,是即將發怒的徵兆。他捏著沙發椅背,緩緩起身,然後坐到何孜衡旁邊,掐住空酒杯遞到何孜衡面前。

  「……」何孜衡識時務為長官倒酒,倒完後一口飲盡又遞回來,來來往往幾回便空了一瓶。能把第二瓶開封直接塞到刁律直嘴裡嗎?

  何孜衡分神瞅眼吧檯的兩人,再看刁律直快噴火的兩眼來看圖說故事:刁律直是同性戀。他的戀人出軌了,他想衝出去揍人,但礙於情面沒有這麼做,只能喊下屬替他斟酒消愁。

  其中活潑點的男人聲音大了點,「哈哈!哥!你也太會說話了!」

  何孜衡訝異。

  如果沒有聽錯,這是他家樓上的情侶,也是在這間酒吧廁間打炮的野鴛鴦,還是刁律直的戀人。這什麼驚悚的命運,怎麼能這麼剛好在他的生活圈反覆出現?何孜衡想到在廁間裡做得惡作劇……到底裡面的人是誰?命運不要捉弄他啊!

  何孜衡緊張得喉嚨乾啞,問道:「冒昧問一句,經理您上次來八沙是什麼時候?」

  刁律直沒有理他,拿過酒瓶仰頭灌,灌了一半塞到何孜衡懷裡,癱回沙發上,朝著天花板的昏黃燈飾歎息。

  「剩下半瓶你喝掉,我就跟你聊心事,你不是想跟我交往嗎?」

  「……是想跟您交好。」何孜衡不能接受自己被誤解成這樣。

  「什麼層次的交好?」

  「……心靈上的。」

  刁律直一手摸到他的後腰,順著向下碰上股溝,「我不想要心,狗屁的心誰要。」

  乾拎……你才狗屁!

  「……經理,您醉得不輕,我送您回家。」何孜衡努力掰開對方還想往褲裡滑的手。

  「好啊,你跟我回家。」刁律直放棄了屁股,大手往肩上搭,不知有意無意的手掌在何孜衡乳頭前晃盪。

  「送您回家後,我就會走了。」何孜衡強忍做出遮胸的舉動。

  「但我們都喝酒,你怎麼送?旁邊有間旅館,我們住一晚休息休息?」

  「……我還沒喝。」經理是失戀傷心過度,徹底放飛了嗎?

  「那去你家吧,我從在車裡就相當惦記你的屁股……」刁律直攬抱男人在懷,親密地靠住他的頭,然後睡著了。

  何孜衡握著酒瓶,調降心裡飆升見紅的怒火,免得將人一瓶送去急診室。

  看看醉倒的刁律直,再看看吧檯談笑的兩個男人,悲慘到極點,好歹衝去揍人啊?拿下屬消遣洩憤,窩囊!

  何孜衡認命,扛起重得像豬的刁律直,憋得臉都紅了,店員來幫忙才輕鬆點。然而這陣仗亦引起吧檯那邊的注意,笑臉盈盈的男人站了起來,臉色頓沉,何孜衡覺得好笑,故意在刁律直的屁股掐揉兩下,笑著瞥他一眼,離開八沙。

  嗯,健身過的屁股有莫名誘人上癮的手感。何孜衡趁人不備,又藉機摸了幾下 。

本文最後由 下末方 於 2021-3-18 19:3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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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下末方 發表於 2020-3-15 22: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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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使出渾身氣力將刁律直扛到車後座,何孜衡向好心店員致謝,店員是挺健談的類型,打工幾個月有許多扛酒醉客人上車的經驗,那種喝到吐的、講瘋話的最麻煩,最後讚揚刁律直的酒品真好。

  「還有吧,店裡廁所還有人打炮,這間店難道是有在進行性交易嗎?」店員困擾嘆氣,「不知道在廁所放小叮噹主題曲會不會減少這種行為耶?我下次試試看好了。」

  這個店員挺有才華的。何孜衡安慰幾句,簡單道別坐上駕駛座,赫然想起沒有重要的東西,此時從後座遞來一把車鑰匙。

  從伸手時機的快狠準,舉在半空的手穩定不搖晃,怎麼也不像喝醉的人。

  馬的,沒喝醉還吃他豆腐,比酒醉的人垃圾。

  不對,刁律直既然醒著,剛才還趁機掐他屁股……何孜衡冷汗涔涔,瞅眼後照鏡的人,正翹著腿滿臉不悅,沒第一時間提出被襲臀的行為,說不定是認為無意。

  不管他記不記得,趕快讓他忘記追究。何孜衡接過車鑰匙發動引擎,主動開口說話:「經理喝酒不能開車,我送您回去。」如果不出意外,刁律直不就住在他家樓上,送他回去和回自己家不衝突,一兼二得做好人。

  「我不想回去,去你家吧。」刁律直心情極差,開車窗吹晚風。

  就在樓上啊!好好回自己家啊!靠夭喔!不要啊!倒是詢問屋主意見啊機掰經理!
  何孜衡差點要大叫了,忍了又忍才把話嚥回去,做好這一路調整EQ的心理準備時,但這位刁經理想到自己沒有過夜用品,要求去賣場買盥洗用具就算了,買新衣服就算了,他還買睡衣……也算了,最受不了的是挑內褲的時候!

  「假日喜歡穿這種鬆一點的四角褲,工作就會穿緊一點的,反正蛋蛋都要能裹得舒服點的。」刁律直選了一條素色三角褲,尺寸較大的。

  不想跟上司聊內褲,也不想大晚上的一起挑內褲,更不想被上司指點什麼內褲會讓蛋蛋舒服。何孜衡忍著不悅指了同款不同花色的三角褲——反正他不買自然沒有穿同款內褲的尷尬情況——再附上解釋:「確實穿得舒服很重要。」

  「連下班都這麼拘謹?你是不能好好表達想法嗎?我不會把非工作的事遷怒於你。」刁律直情緒本就欠佳,語氣自帶火氣。

  要怎麼肯定一個人會言而有信?何孜衡壓根不信這種自說自說,要他誠實的對主管說「幹你真的靠北,我有說能住我家嗎」這種話,惹得主管不開心了,真的能不把私人情緒帶到公事?瞧刁律直不就把男友出軌的氣轉嫁到他身上,自打臉也沒這麼快。何況表態公事歸公事、私事歸私事,那又怎樣?多的是假借公事惡整人的做法。

  何孜衡壓抑怒意,但為了解決困境,擺動身體降低緊繃感,笑容輕鬆幾分,「那麼私下我就叫你律直吧。」既然要有對待朋友的感覺,拿掉敬詞便達到效果了。

  「吱吱。」刁律直將不買的內褲掛回去。

  「……?」

  「私下我就這麼叫你。」抓著內褲去結帳。

  ……吱吱。何孜衡想著這麼喊他的就是家人和已經結婚的炮友,心裡有些煩躁,先到門口等人。這種小名確實能拉近距離,但其實不懂刁律直不喜歡他,卻想和他交朋友的做法,如果換成自己,連這場酒局根本不會有。

  「請你喝。」刁律直買了瓶冰沙士冰何孜衡的臉頰,打開一瓶酒走向往停車場,喝了幾口,他發出無奈的笑聲,「有了談分手的理由,我心裡輕鬆許多,這也代表我真的不愛對方了吧。」

  「……感情的事總是難說,有時難分對錯。」何孜衡不了解刁律直,無法輕易評論,但對訴苦的人,無論自我欺瞞或貶低,不用去反駁,當他們的傾聽者即可。

  「我可能不夠愛他,但我的技巧不好嗎?他不是每次叫得很快樂?為什麼還要找別的男人?那男的一看就是非善類,封容這麼單純……」

  他男友是單純嗎?何孜衡根據線索初步判斷是個不打算定下來,卻也獨佔慾重的小年輕人,刁律直想分手或許不大容易。

  刁律直講起他和男友莊封容的認識、相處與交往,熱情奔放的性格像小太陽似的,和他做愛也很爽,纏人又可愛。交往沒多久,莊封容開始不高興相處時間少,不能接受刁律直把工作擺第一,認為工作量繁重可以辭職再換,但先不論工作好壞,刁律直不能接受這麼隨便辭職理由。兩人價值觀不同,產生一次次紛爭,刁律直感到為難也不願與愛人吵架,一次次沉默避開,結果卻越演越烈。

  「我以前也去八沙接過他,他說他醉了,去接他時……他醉在別的男人懷裡,不是今天那位。」刁律直搓揉頭髮,「為什麼要搞成這樣?」

  他哪知道?何孜衡想回家休息,打起精神安慰對方,「合不來也沒辦法,不要再折磨彼此了吧。」如果可以,先不要折磨他,放他一人回家吧。

  刁律直瞧著眼前人,大手擁住何孜衡,酒氣和沙士的味道混雜一塊,還有點薄荷沐浴乳的味道,挺奇怪的味道,但莫名讓人放鬆。這人雖然做事和說話油,氣質和整體感乾淨、長得好、抱著舒服,或許是醉了,或許是精神比較脆弱,刁律直有點移情作用,連何孜衡不怎麼掙扎任他抱又不情願的假惺惺作風也覺得可愛了些。

  何孜衡心裡挺複雜的,當擁抱的溫度與人的情緒交融,瞬間產生了那麼一點酸澀與孤獨的感覺。以他的行情不用擔心沒人要,只是一直沒有想找的心情,這時被男人抱著,他才深切感受到生活中早已沒了擁抱的對象,那個會在房間抱抱他,再送他出門上班的人已經結婚了……

  他出自於私心,一手抓住刁律直的背,小心翼翼地埋在胸膛。

  刁律直有些意外擁抱後的反應,不像莊封容瘦瘦小小的好揉捏,但給人的意外造就幾分驚喜與可愛。

  他將手環過何孜衡的後腰,問道:「試試?」

  「試……什麼?」何孜衡挑眉,居然找他約炮?先把分手的事做完吧!當然,就算分了也別想找他,找同事打炮風險太高了,而且他們應該是同個位置,光吵誰被肛就夠麻煩了。

  刁律直瞧著眼前人,讀到疑問句中散發的不樂意,不樂意又不願說,果然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剛才肯定是腦袋有洞才覺得可愛,居然還詢問要不要試著交往,有病。

  他感到厭煩,鬆開擁抱,將喝完的酒罐丟入垃圾桶,回汽車後座。

  何孜衡慢了幾步跟上,坐上駕駛座繼續開回家,心想:是不是腰彎得不夠低,所以才連這種單細胞主管都解決不了?亦可能是好不容易爬到副理,和經理職不過一階之隔。心知該再彎下去——卻遭自尊心否決。

  「吱吱,你家離我家挺近的是嗎?」刁律直覺得方向挺像的。

  「您……你不知道我住哪裡嗎?」何孜衡問完才恍然大悟,他是用出軌男友的聲音判斷出是樓上吵架又打炮的情侶,再以刁律直的訴苦之語佐證,確定是住他樓上無疑;然而反過來說,刁律直應不知道住樓下的人是他的下屬。

  何孜衡說了住家地址,刁律直提起買好的過夜用品購物袋,語帶不滿:「你知道還看我買這些?我去樓上拿不就好了?」

  「……你說過不想回去,我猜想是不願回去,希望今晚能冷靜思考的關係。」

  「算了,不回去也好,借住你家一晚。」

  結果還是要來嗎?

  +

  刁律直進到何孜衡的居所,立刻看出屋主在裝潢上費了一番心思,有效利用垂直空間和收納器具,雖然和自己的坪數一樣,但經過裝潢顯得寬敞且頗有生活質感。

  何孜衡看刁律直對他用收納箱組成的櫃子感興趣,說:「這幾年才有餘力慢慢改變配置,推薦無印良品的物品,基本上都能進行組裝,設計感一致,排列起來就很好看。」

  「嗯,有機會再下樓找你組一個。」刁律直坐到沙發上,抱住IKEA鯊魚布偶。

  為什麼突然這麼要好?何孜衡一頭霧水,不過喝個酒,經歷一場出軌劇,安慰了一下、擁抱了一下……啊,好像是該關係升級沒錯,雖然這是目的,卻沒有得逞的感覺,反而覺得好心累。

  「我先準備給你睡的地方,你可以先去洗澡。」感到心累的何孜衡決定不讓出主臥的床,就算是長官,也是睡客房的命。

  客房的床是折疊收納型,多半是家人暫住時使用,然而他們少來,客房成為家貓噹噹的房間,同樣使用無印良品的木頭櫃組成貓跳台兼書櫃,現在一隻乳牛貓窩在最上層看奴才表演鋪放寢具。

  何孜衡稍微清理房間地板,放好折疊床和棉被枕頭,久未經曬而散發有點沉悶的味道,現在洗也來不及。

  房間外頭傳來衛浴間洗澡的聲音,目前狀態令他不得不多想,跟一個被出軌的、摸他屁股的、想跟他試一發的肌肉男上司共處一室,所有條件明顯不利於他。

  忽然,浴室傳來高歌《花木蘭》的主題曲〈男子漢〉,歌聲氣勢強到打斷何孜衡的思考,到底為什麼被出軌後的第一首歌不是悲傷情歌,而是流血沙場的〈男子漢〉?雖然唱得很氣憤沒錯……隨著節奏來到副歌,何孜衡已然心如止水,想必不用擔心貞操,整理好房間便準備洗洗睡。

  何孜衡整頓身心狀況躺床就寢,樓上又傳來乒乒乓乓的震動聲響,由衷可憐刁律直,男朋友出軌還把人帶回愛的小屋打炮。
  他起身下床去客房,小心翼翼地開房門,房內只開了一盞小夜燈,刁律直躺在床上,棉被有大半在地上,他內心掙扎了會,進房去把棉被蓋好。

  突然一隻手從棉被裡頭伸出來抓住何孜衡的手,該睡的人沒有睡,挺清醒的狀態。

  「吱吱,我很憤怒又寂寞,讓我抱一抱吧?」刁律直的聲音偏冷,話語中的怒氣自握著他的手的力道中傳來。

  何孜衡從褲子口袋拿出耳塞,一邊一個塞進刁律直的耳朵,「再想肛我,我就先藥奸你!」他溫文爾雅地說話,面上表達安心睡覺的意思,然後緩步走出房間。

  刁律直坐起身,拿起掉在枕頭的耳塞,掀開淡淡霉味的棉被,伸手按上半硬的性器——對雙面人明明惱人,但又能嚼出一點辛辣刺激感,還以性慾的方式體現——他深感莫名其妙。

  想剝開他的真心。

  想讓他為自己展現張揚傲慢的性格。

  然後,和他性愛。

  刁律直將手伸入褲襠,已然聽不見任何擾他心緒的動靜。

本文最後由 下末方 於 2021-3-18 19:3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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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下末方 發表於 2020-3-25 14: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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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哥,Unit Test做完了,整理成Excel寄給你了。」馬致司溜著辦公椅到李鴻揚旁邊,懨懨地趴在桌上,連日熬夜加班讓他提不起活力。

  李鴻揚累得不想浪費力氣說話,直接打開Outlook收信下載附件檔案。馬致司和他擠破腦袋寫了各種測試案例,寫了好幾張sheet,根據不同功能類別測試的結果有紅有綠,目前及格率只有七十百分比,而測試目標自然要達到百分之百。

  李鴻揚心裡一沉,抹了把臉後,再次點開程式軟體,邊指派任務:「你有空再想想還有什麼特殊案例,我先來修bug。」

  「為什麼都我們想啊?BU(Business Unit)測試[註3:由測試規劃科的測試工程師負責檢測。]那麼隨便,出問題就怪我們,全是我們的問題嗎?他們壓縮我們的開發時間,而且我們才兩個人耶!」馬致司一肚子火,他們要做全端工程師,還測試、系統規劃一條龍全包,怎麼不讓他們領三份薪水啊!

  「我們面對電腦,很多時候就是說不上話。」李鴻揚心裡再不爽,亦沒有將話說得像馬致司一樣直白,他們情緒已經很糟,再埋怨下去會無法工作,他催促馬大孩子回去工作崗位。

  李鴻揚熟練地敲鍵盤,用快捷鍵在各個程式頁面追蹤程式碼,心裡挪出一小塊思考與喘息的空間,為他忙碌得失去生活而茫然,掙一個嘉績獲得升遷機會努力奮鬥成這樣子,真的可以達到目的嗎?

  何孜衡跟他說過:「現在沒什麼人,你資歷雖然不夠,但拿出成績,兩年內快速升職是非常有希望的,考核也會很不錯。我不會輕易找個人壓在你頭上,但你會非常辛苦,你能熬過來嗎?」

  「能。」李鴻揚當時沒有遲疑。他的學歷不好,履歷亦不亮眼,出社會時起薪非常低,這份工薪已經不錯了,但在科技業仍然不夠看,他極欲盡早拉高本薪,這個機會十分難得。

  何孜衡相信他,沒有積極找新人,運用過往經驗協助擬定業務流程和系統架構,零零總總花了不少時間,這讓李鴻揚十分感激。

  然而,禮品回饋案的匆促時程令他相當不安,做再多事都無法減輕這種難熬的焦慮感。他需要再多一些時間思考資料流程與商業邏輯,但腦袋已然疲累得思路堵塞。

  真的可以獲得想要的嗎?李鴻揚不敢肯定,但他只能努力增高可能性。

  「經理早,副理早。」

  從門口附近傳來其他部門的道早聲,不久後經理辦公室的燈亮起,刁律直站在窗邊掃視員工,和李鴻揚對上眼。李鴻揚察覺對方若有所思的目光,判斷過不久會喊他過去。

  何孜衡今日顯得有些憔悴,在外表上仍然打理整潔,坐上電腦椅時,不經意的鬆懈,流露出一絲絲精神上的疲累。

  這樣可不行。何孜衡振作了點,拿了杯熱拿鐵和三明治給李鴻揚,「進度如何?」

  「不太好,後天要上線,就算抓完蟲,我覺得測試還是不夠細,真的不能再跟BU(Business Unit)談談風險性嗎?這麼肯定要在那一天上線?為什麼不能再等一個禮拜?」李鴻揚用網銀匯錢給他。

  「事關這群主導專案人的績效考核,不是他們的問題,他們是不會承擔的。」何孜衡說話時冷靜且冷漠,不過很快疊加一層無奈的情緒,「我會再找王健暉談談,能不能如願卻不好保證。」

  「……也只能如此,謝謝孜衡哥。」李鴻揚嘆氣。

  「別這麼悲觀,出事了就補,資料二科補坑最強。」何孜衡拍拍他的肩,走向經理辦公室報告。

  窗邊觀望部門狀況的刁律直身體一僵,走回辦公椅坐下。

  晨間報告多半花二十分鐘,明明公司推廣站立會議,一對一報告還能這麼久,不過今天沒五分鐘就結束了,何孜衡也很意外,出辦公室時面上困惑,到李鴻揚旁邊傳話:「經理找你,他今天有點古怪,你被兇別在意。」

  「好。」李鴻揚不覺得刁律直兇殘,直來直往,講話乾淨俐落,滿對他的胃口。他起身前去找刁律直,後者眼皮不抬,讓他找地方坐。

  好半晌,刁律直的視線才從筆記型電腦螢幕換到李鴻揚身上,「我在看你打卡的時間,加班過頭了,幾乎都十點多下班。」

  李鴻揚不知道話中的意思,是指超額加班,公司不會讓他如實報嗎?沒加班費很可惜,但他當前的目標不在此,便委婉表達:「工作做不完,無論行不行,還是得做。」

  「你今天請假吧。」刁律直直接下令。

  「不能請。」李鴻揚立時拒絕,又想起對方是他的主管,「等上線後且狀況穩定,我會請假幾天好好休息,但目前不行。」

  「喔?這麼有責任心?這個案子即將上線,不是我能阻止的,不然我不會同意你們上的。」刁律直不以為然地嗤笑,「我剛來這裡,只憑這個案子的開發時程、投入的人力,我敢說,別有壞結果就很好了。」

  這一擊刺上李鴻揚命門,就像被否定努力似的,預告他的努力沒有用,最終是一場空。他緊握發顫的雙拳,壓著怒氣回道:「我會盡全力讓結果轉好。」

  「我肯定你的付出,但你得認現實,這次你不會有好的成績,趕緊交給何孜衡處理吧。」

  能力被否定至此,李鴻揚氣得耳根發紅,「我會做到的。」

  「你為什麼不找何孜衡?他也是工程師基礎走上來的,無論技術、經驗都很好,比馬致司更能幫助你。」刁律直雙手抱胸。

  「孜……副理的職責不在此。」

  「但他這段期間有補進人力嗎?他該做到團隊的穩定性,但他沒有,所以造成現在忙得焦頭爛額又得不到好處的你。」

  「……」李鴻揚能直說內情嗎?當然不行。

  「好,人選上可能條件嚴苛,暫時不提,就說這案子,讓一百步說這案子會成功好了,上頭的人會看見的人是誰?」刁律直遞給他一份文件,上頭是各科相關人員的合約簽章。

  何孜衡。

  李鴻揚不意外會是這樣,他所有的努力會被打折扣,被迫與他人分享榮耀,但他確實從何孜衡手裡獲得機會,像中介費一般意思,他尚可接受。

  「我知道。」他如此回答。

  刁律直看他仍沒想通的模樣,不得不佩服何孜衡挑人的眼光,或許這也是他遲遲沒有補人的原因。

  「傻小子,回去繼續拼命吧。」刁律直懶得再說什麼了,不吃點虧不會聽進去,但這個人確實不錯,硬骨頭又善良又能做事,是他理想的員工特質,之後調回原單位要順便帶走。

  李鴻揚走後,他看向窗外,何孜衡正和李鴻揚說話,八成在詢問剛才的談話,本來沒什麼想法的,但看著那張臉在別人面前笑得輕鬆,一股氣就來了。

  不,這不是在意他,也不是好感。刁律直告訴自己,這是恥於昨夜精蟲上腦想著何孜衡自慰,他是感到羞恥。

  那抹只存在腦海的春色妄想復湧上腦海,何孜衡穿著得體的西裝,跪地含吮他的性器,鼓起的臉頰泛紅,舌頭勾著莖紋,在嘴裡吞吐的悶哼聲自喉中竄出。

  ……不可以再想了。刁律直煩躁地抓抓頭髮。

  +

  一定有問題。

  何孜衡試探李鴻揚跟刁律直談了什麼,從對方含糊其詞與遊移的目光判斷,交談產生的衝擊讓李鴻揚有了心虛與懷疑,八成受到刁律直蠱惑。

  該死的刁律直到底做了什麼?策反同公司的員工是想挖角創業嗎?還是想弄他?何孜衡氣得胸悶。

  如果李鴻揚在這個節骨眼離職,那真的是麻煩了……還是先把下一個人選找過來以備不時之需。何孜衡滑手機看備忘錄的幾支手機號碼,之前跟獵人頭公司合作,陸陸續續找到幾個人才,在禮品案的時程大幅壓縮時他有找人的打算,因為有當初跟李鴻揚的約定,衡量此事成敗對他影響不大,他才沒下手找人。

  他翻看最近獵人頭給的名單。

  簡智遠,36歲,SOHO族接案數年……不行,年紀太大,且這種人太懂得商業行為。何孜衡完全不會想找這種類型的。

  林世謹,26歲,學歷差,嫌前公司待遇差,個性不好相處。

  王遠門,28歲……

  何孜衡看了幾個覺得人選少了點,想找到李鴻揚這種類型的不容易,他再次跟獵人頭公司的窗口提要求,對方為難的表示:「要有能力、年輕不得志、單純、性情好……選落難民間的太子妃啊?我得再找找看。」

  「孜衡哥。」李鴻揚的聲音打斷他,「不好意思又跟你講一次,你能幫忙跟BU(Business Unit)談談延後嗎?」

  「當然,我馬上去。」何孜衡關上手機。

  禮品回饋案的主負責人是商品部門的王健暉,參加開發案的哪個不是想往上爬的?既然規劃好了,就不會允許任何不利於他的事,除非有高管說話,但這種事鬧到公司上層——代表一個沒規劃好時程,另一個沒能力解決——通常是兩敗俱傷。

  沒辦法的事還徒勞什麼。何孜衡站在逃生樓梯間,停止去找王健暉的腳步。

  他深知公司這類人的秉性,不會硬撞槍頭,自然只能委屈李鴻揚。

  他閉上眼睛。

  要想不受委屈,就得不善良。

本文最後由 下末方 於 2021-3-18 19:3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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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下末方 發表於 2020-3-25 14:0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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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來到十一樓的馬致司瞅眼辦公室內的目標人物座位,那一區塊正是DBA[註4:Database administrator,資料庫管理師]們的座位,因為公司內部有多個系統,每逢星期五的下班時間便像搶Apple新機似的趕著排隊,今日一如往常圍了七八個人,而他們資訊二科的內定資料庫管理師是張國棟,今天是馬致司他們大單,倒是能當一回大老爺獨佔頭牌。

  張國棟開啟指令編輯器,從他們資訊二科的檔案位置抓取物件,基本上shell指令寫法都下好了,他做的也不過是複製貼上。

  「不管看幾次都覺得這語法寫得很聰明省力啊。」馬致司半蹲在旁邊看操作,不禁讚嘆,他們寫程式的就愛把複雜或重複性高的功省起來,誰省得多越得意。基本上只要事前資料庫物件準備齊全,這份shell指令幾乎可以減少百分之七十的時間。

  「你們何副理寫的,當時你們系統三天一小改,五天一大改,天天找DBA(Database administrator),每次改版上線都要耗到晚上九點多,搞得我們看到你們就發抖。」張國棟邊操作邊給他講古,「後來何孜衡就做了這個,省了大概一小時半,他是滿優秀的,有機會就多跟他請教吧。」

  「孜衡哥這麼厲害啊?」馬致司挺意外的,因為他從沒看過何孜衡寫程式,多半都在談需求、接電話、開會等諸如此類的事。

  「嗯,他人滿好的,別怕他不教。」

  「喔,好啊。」

  馬致司回想著程式碼,寫得挺漂亮的,風格各異,他只認得出林永良的寫作風格,不過在程式碼裡頭還有兩種風格,大概就是在三年前的三位元老寫的,角逐卓越的感覺讓人熱血沸騰。

  若有時間再問問孜衡哥吧。馬致司心想。

  「資料庫更新好了,log[註5:是系統執行時產生的紀錄檔案。]掃過一次沒有問題,去找敏佑上程式吧。」張國棟開啟執行完寫入的log檔。

  「好!看起來沒問題!」馬致司走去六樓找趙敏佑,他們的流程一向如此,程式改版上線則是另外的科組負責。他該給李鴻揚報備狀況,但想起李鴻揚剛踩完死線就跑去廁所吐,馬致司強留他在座位好好休息,以朋友的立場希望他能多休息一下,便沒有發訊息吵他了。

  位於六樓的趙敏佑正在和旁邊同事聊天,見到馬致司時,笑說:「我們打賭誰晚下班,早下班的要請客!」

  「咦——敏佑哥,我也想加入!」馬致司說。

  「這樣不就是我們請你嗎?不行!」趙敏佑開啟部署程式系統,圖形化介面簡化了原本手動佈署程式中操作繁雜的步驟,讓他們只要手指照著步驟點一點即可。

  馬致司跑過流程,他覺得問題不大,便安心等待程式佈署完成。

  然而,預估十分鐘左右完成的事,等了半小時,趙敏佑打電話詢問其他部門,得到的是部署程式系統皆發生一樣的問題,需要時間解決,但如果有必要可以自己手動執行。

  馬致司沒跑過手動執行,他當然知道怎麼在Server重新佈署,但前提是他要知道Server位置、工具以及最重要的——他有沒有權限做這件事。

  「只要你肯承擔這份責任,我們不會阻止,不然就是得等其他部門處理好佈署系統了。」趙敏佑滑了滑手機,顯得很不耐煩,「看來今天我要贏囉!」

  馬致司十分茫然,要做?不做?做的話,他能承擔這份責任嗎?他沒有把握。不做的話,又會拖延許多人的下班時間。

  「問問孜衡啊,他以前不就常手動執行。」趙敏佑想起對方是剛進半年的小菜包,語氣緩和了些。

  「啊……好!」馬致司緊張地打電話給何孜衡,「哥,我們上線有問題,要手動來做,有相關文件讓我參考嗎?」

  「我們沒有操作文件。」何孜衡人在外頭的樣子,周圍人聲吵雜,「這種事是敏佑他們該解決的,鴻揚呢?你先跟他討論一下……我正在和下一個合作開發案的人開會,我晚點再找你。」

  馬致司真是暈頭了,不要他手動執行,趙敏佑一副事不關己,若要等佈署系統修復完又不知道何時,那現在是要他怎麼樣?

  他只能打電話給李鴻揚,後者聽完狀況很快趕來,整個人有些搖搖晃晃的,臉頰偏紅。

  「你發燒了嗎?」馬致司摸了李鴻揚的額頭,但被一手撥開,馬致司蹲到趙敏佑旁邊,接過滑鼠開始操作,約十五分鐘時間重新佈署完成。

  「走吧,剩下驗證,驗完我就去看醫生。」李鴻揚打電話給使用者,自己也回部門測試上線結果。

  馬致司看他如此辛苦,想到在開會討論下個合作案的何孜衡,雖然知道各司其職,但身在其中,不免心裡百感交集。

  +

  「怎麼了?」行銷部門的柯士欽夾了塊肉,詢問今晚不時看手機的何孜衡,慢了幾拍想起隔壁商品部王健暉主導的禮品專案是今天推上線,「想回去找小的就去啊,反正結合智慧行銷與行動開發專案談得差不多了。」

  「不。」何孜衡放下手機,笑說:「考驗他們的危機處理能力。」

  「是啊!你不也是披荊斬棘到今天的嗎!」柯士欽笑得豪放,拍拍何孜衡精瘦的背部,「哎呀?有在運動喔,不像前幾年瘦得像皮包骨。」

  「多運動有益無害,身體健康最重要。」何孜衡笑著回應,心裡十分討厭這位柯大伯老愛東打打西摸摸。

  「能爬上來挺不容易啊,大家互相幫助,這次智慧行銷行動方案也多加幫忙啦!」柯士欽舉杯。

  「彼此彼此。」何孜衡端起酒杯對碰。

  等結束此局,差不多晚上八點,何孜衡猶豫了會,前去公司找人。資訊二科的座位區仍亮著燈,他想找李鴻揚,卻先看到刁律直在現場,他正彎腰拉起倒地的李鴻揚,馬致司手忙腳亂地幫忙扶好。

  「鴻揚怎麼了?」何孜衡小跑步過去,李鴻揚全身無力,靠著別人才勉強站著,臉上通紅,意識不清。

  「我去總公司開會回來就看到他發燒工作,先不論同事或朋友,你就讓他一個人變成這副樣子?你還有良心嗎?」刁律直打開對方想關切的手,「何孜衡,由你來收尾,馬致司你協助他。」接著,半扛著李鴻揚離開。

  何孜衡望著他們的背影,百般情緒與話語梗在喉嚨。好半晌,深吸一口氣,拉開李鴻揚的座位,「致司,還有什麼問題?」

  馬致司怔愣了下,趕忙坐在旁邊指出當前迫切解決的問題:打電文失敗、沒有流水號而新增資料失敗、loading太長時間……

  「電文問題看起來是連線失敗,你先打電話問資訊一科的人,這支是他們的。這段程式的錯誤是上線前的資料庫物件沒準備好的關係,等會你寫好語法給國棟。Loading時間……八成是沒考慮到資料量龐大導致的,我先看看怎麼改。」何孜衡以過往經驗初步判斷問題癥結點,讓馬致司處理一些他能做的,自己則開程式碼追蹤SQL語法[註7:一種資料庫的程式設計語言。],整體來說語法架構並無大錯,但其中牽連三個資料量幾百萬筆的資料表,搜尋速度自然會大幅下降,更別說多人同時搜尋,自然導致記憶體滿載而整台Server死機。

  何孜衡從資料庫撈資料表看建了哪些index[註8:目錄索引。],像是資料表的目錄索引,這能大幅減少資料搜尋時間的功能。他不是資料庫專長,沒有足夠的經驗與知識判斷需要再建哪些index才可以達到目的,通常都是啟用執行計劃,經過電腦運算盤點建議,之前是林永良專門處理,他依稀記得有留下相關操作指令信函。

  他查找自己的信件往返紀錄,一封兩年前的信,上面是白科繁寄給給何孜衡和林永良的,底下寫了一段話:「如果我有事不在,你們可以用這個文件操作。」

  螢幕上的鼠標遲疑地晃了幾下,才移到下載附件的地方,接著關掉視窗。

  當何孜衡跑完執行計劃,產出針對這段SQL語法的index建議檔案,馬致司處理好交代給他的問題回來資訊二科,對執行計劃十分好奇而問個不停,何孜衡對這小子有點頭疼,讓他先別問東問西。

  「喔。」馬致司安靜了幾分鐘,「孜衡哥,你這麼厲害,為什麼之前都不幫幫我們啊?鴻揚哥都病暈了……」

  就只有這種小菜鳥敢問這麼囂張的問題。何孜衡心裡不爽,但還是得給出不讓人心寒的話,想了想,面露為難的表情:「致司,如果我搶了你們的工作,真的對你們有幫助嗎?」

  「我知道我們是工程師,這是我們該做的,可是……」

  何孜衡打斷他的話,搖搖頭:「鴻揚欠缺一個升職的機會,我如果下來做,上頭不會看到他的,現在他努力到病了,上面的人也會看在這點而給他努力上進的好評,反倒我得落人口舌,畢竟是人力不足導致的。」

  馬致司抓抓頭髮,聽著有些道理,但努力到生病很不合理,有需要變成這樣嗎?他不懂,但他不知道李鴻揚的想法,也無法多說什麼。

  「好啦,別聊天了,都十一點了,趕緊解決,我要下班洗洗睡了。」何孜衡轉轉手腕,看起執行計劃的建議結果。

  「喔……」馬致司拉著椅子靠近,投入於他所不知道的有趣知識海中。

本文最後由 下末方 於 2021-3-18 19:4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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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下末方 發表於 2020-3-25 14:0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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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刁律直將李鴻揚送醫後,陪著躺在病床昏睡的病人,有人在工作中倒下不少見,以前待的電子代工廠便是一份薪水三份工作,就算努力做事,功勞只會是上頭那些能說會道的人上位。刁律直十分不恥,硬扛著不服輸,他覺得熬到組長之位能給大家鬆口氣,卻不知道凡事有其代價。若非有員工在工作中過勞死,主管不會被資遣,刁律直也無法上位,好不容易創造可以鬆口氣的環境,卻再沒有值得他保護的人,這讓刁律直更是氣憤。

  雖然是觸景傷情,但剛才有點過於嚴苛。刁律直想起剛才痛斥何孜衡的話,多少被類似的過勞情境影響了。

  「李鴻揚。」刁律直叫了病人。

  「嗯……?經理?」李鴻揚病得暈暈沉沉,反應略慢。

  「養好身體,之後調職跟著我吧。」刁律直態度沒有絲毫輕慢或探究,認真地說出理由,「你想往上爬,不用拿身體健康來換,在我這裡不看你多拚命,你已經有讓我看重的特質,懂我的意思嗎?」

  李鴻揚腦袋暈暈沉沉的,坐起身,「不太懂……抱歉,我現在無法好好思考。」

  「總之,待在何孜衡身邊,對你這種人十分不利,我就說到這裡。你好好睡,睡醒了有空想想來我這裡的建議吧。」刁律直做出讓他躺下的手勢。

  「經理……很不喜歡副理嗎?」李鴻揚重新躺回去。

  「不喜歡他的做事方針。」話完,刁律直歪歪頭,又覺得對於這個人,沒那麼不喜歡,何孜衡像賣相好看但味道複雜的糕點,嚼一嚼又讓人萌生想再吃一口的味道。

  李鴻揚眨眨沉重的眼皮,語氣有些無奈與羨慕:「永良哥也不喜歡他,但他很溫柔、聰明又會說話……能這麼快爬到副理職,很厲害……」

  「嗯,你說得沒錯。」刁律直不願說他人的壞話,亦覺得對當局者說清楚是極為殘酷的事,他不希望李鴻揚憤世嫉俗,便再次提醒:「你得做好一場空的心理準備,有時不是努力就可以的,還有時機與人脈。」

  「我做得東西真的這麼糟嗎?抵不過這些……」李鴻揚心裡鬱結,閉上眼睛。

  刁律直搖搖頭,說聲「保重身體」後離開醫院,想著他以前的公司主管與何孜衡,對比之下,其實何孜衡真的不過份,處於底線的邊緣,但隱約有著不把員工當人的特質。

  憑空臆測不妥當,李鴻揚的事,剛好能藉此觀察何孜衡的反應。

  不知道他回家了沒?刁律直開車停進停車格,昂首看向大樓,何孜衡的樓層房間仍暗著,但樓上的燈卻是亮的。擁有他房門鑰匙的只有刁母和莊封容,刁母不喜歡莊封容,自從他們交往以來就罕少過來,如此,莊封容的可能性大了許多。

  早死早超生吧。刁律直心想。
  以前莊封容與其他男人曖昧不明,他視為年輕人心性不定,需要再想想,這次居然把人帶回他的住處做愛,刻意惹他發火,考驗他的愛意與耐心。他確實發火了,然而憤怒後的情緒剩下疲累,恨不得就此斷得一乾二淨。

  「封容,我們分手吧。」刁律直開了門,劈頭直指重點。

  好半晌,屋內沒有聲音,刁律直到處晃了一圈確認沒人在家,而莊封容的部份行李也不見了。
  他確實曾經相當喜愛那個青春活潑又有趣的莊封容,但當人真的離開,心裡又有些惆悵,彷彿曾經交往的那段日子是幻覺似的,因此放大了分手解脫而產生的空虛與寂寞。

  他緩慢地走到廚房打算吃點水果,看到冰箱上的紙條,一手美觀的書寫字,上頭寫著:你從不在乎我跟誰上床,只會要我冷靜點,說我太年輕所以再給我一次機會,但我在乎你跟別人走,在乎你昨晚跟誰上床,這就是差異!我受夠你覺得我無理取鬧了!別來找我,我們分手了!

  為什麼能把出軌的事能講得這麼理直氣壯?誰分手能分得可笑嗎?刁律直揉揉眉心,開冰箱拿了棗子來嗑,突然想起昨晚在這間屋子的事,想他們說不定還在廚房激戰,頓時沒了胃口,甚至反感自己的屋子沾染陌生男人的味道。

  這間屋子擁有他們同居的回憶,還有不屬於他們之間的性愛行為。刁律直越想越無法忍受,覺得不如再去借住何孜衡家。他抓起外套出門到樓下按電鈴,等了一會,想起樓下的房間燈未亮,八成還在公司裡。

  去看看吧,畢竟是他叫人留下的,還想住再他家,釋出點善意不為過。刁律直拆下領帶,重新開車前去公司。

  當他重返公司,值大夜班的警衛意外這個時間點有非值班人員來,來得還是管理職,感覺發生什麼大事,一連問了幾句:「通常半夜出問題都是核心科的人來,今天是經理您過來,是不是很嚴重?」「難道是主機燒毀了嗎?」「抱歉這麼急還打擾您,趕緊上去吧!」

  「只是來接個員工回家。」刁律直在進出表上簽名後,打斷他的話。

  「啊,您的妻子這麼晚還沒走?大半夜的,來接人確實比較安全。」

  請問他看起來像已婚人士嗎?他就算結婚也是叫丈夫的。刁律直覺得再跟他一句來一句去就不用找人了,隨意擺擺手後前去搭電梯,看著樓層數字攀升,琢磨起「妻子」與何孜衡的相依性。

  會笑著說藥奸他,不像能好好過日子的恐佈情人,但他的住處裝修得溫馨美觀,又像能好好過日子的男人。

  不是,為什麼要想這些?關他屁事。刁律直把錯歸於夜深腦子不清醒的關係。

  抵達樓層,偌大辦公樓層一片漆黑,唯有資訊二科的工作區亮著日光燈,因辦公桌隔板遮住而只能看到何孜衡的半顆頭。刁律直走近些,斜角方位看到馬致司在旁邊趴睡,何孜衡則專注投入作業中,手指流暢地敲打鍵盤,彷彿不用思考似的,整個人沒有因為加班而散發鬱氣,反倒透出那份專注中燃燒的鬥志。

  誰來看這畫面都能判斷,這個就是相當熱愛程式設計的人。刁律直站在原地,看著這個被他定義為討厭等級的職場員工。

  用各種非認真投入工作的手段來讓自己獲得利益。

  不肯透露真正的心思。

  雙面人。

  他的表面讓人一眼看了會喜歡,再仔細看看都是用些便宜貨材料,但裡頭包裹的餡料有他喜歡的、也有不喜歡的,還有一些不知道是什麼的料。

  到底哪些才是他的本質?

  +

  ——你沒事吧?有我在,你明天好好休息。

  何孜衡去醫院給李鴻揚留下慰問訊息,這才正式下班,此時已是半夜一點半,馬致司住在走路十分鐘就能到的地方,何孜衡則是搭大眾運輸工具,不過末班車早過了。

  他站在公司大門口叫計程車,一輛眼熟的車型拉下車窗,坐在駕駛座的刁律直比了上車的手勢,明明大半夜的,精神卻還不錯。

  不知道為什麼會來接人?何孜衡頓了頓,上車坐好後,想起沒墊衣物,刁律直沒對此發表意見,直接踩油門出發。

  沉默的氣氛不難解讀,何孜衡多少能猜到原因:沒有理會辛苦多日的同事,還讓人病倒了,準備開罵了。

  何孜衡是對李鴻揚感到過意不去,不過說實話李鴻揚也沒多慘,他病倒了,還有馬致司,甚至有肯罩他的現任主管刁律直,比李鴻揚慘的人比比皆是。既然沒那麼慘,下次他仍會選擇這麼做的——自然,這種話是不能說的。

  「吱吱。」

  媽咧,可以別再這麼叫他嗎?非上班時間別逼他營業好嗎?何孜衡瞅眼開車的男人,後者的表情有點複雜難懂,疑似要罵人又疑似在糾結,難道是在考慮如何責備與管教下屬嗎?

  半晌,刁律直開了口:「吱吱,今晚我也住你家,如何?」

  不如何!拒絕!何孜衡被迫大半夜加班,面容掛出營業式憂心,「難道那位還住在你家不走嗎?」

  「沒有,我們分手了。」刁律回話得快,但語氣有些生硬。

  分得這麼乾脆?意外了……話說,那就給個想住他家的適當藉口啊!

  刁律直猶豫了會,道:「陌生人在你家做愛不惱人嗎?在我請清潔公司徹底打掃前,不想住。」

  我家也有你不認識的陌生男人留下的性愛痕跡啊。何孜衡非常猶豫該不該如實吐槽。

  「那這段時間你住哪?」別說他家啊!

  刁律直瞅他一眼。

  為了未來的安寧,何孜衡鼓起勇氣以絕後患,有些為難地說:「我有時也有那方面的需求,你在的話,不方便。」

  「誰?」刁律直心情不愉。

  「這個,私事不方便說。」

  「我和封容的床事都被你聽光了,你講一個私事會死嗎?」刁律直臉更臭了。

  誰要自願聽這個?何孜衡真的很為難,他是主管又不想別人下班把他當主管,但他就是主管,哪能因為下班就改變這一點。何孜衡實在難以直接了當的拒絕。

  「哎,律直……真的不方便講,別為難我了吧……」何孜衡只能像求饒似的放軟語氣,不過通常拿來應付年長女性,不知這種個性機掰的壯漢能不能接受。

  為什麼突然撒嬌?太不像話了!刁律直眉頭一挑,撓撓後頸,「不講就不講,我是會逼你講的人嗎?」

  不好說。何孜衡笑了笑。

  刁律直又撓撓後頸,「你可以再求我一次,我就不住你家。」

  本來就不該住他家啊!為什麼變成要他討饒才能做到啊?這鬼邏輯怎麼串出來的能跟他說明一下嗎?是不是又是哪個區域變數自以為是全域變數了?

  何孜衡心裡的小人瘋狂大吼後,平靜下來,笑得極其無奈:「律直,拜託了。」

  「……哼嗯,下次再住吧。」刁律直勾起唇角,滿意了。

  何孜衡閉上眼睛,很火大。

  不過,至少今晚守住了自家的安寧。

本文最後由 下末方 於 2021-3-18 19:4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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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下末方 發表於 2020-4-3 16:5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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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使用者回報主管覆核刪除商品項目時會出現錯誤。」
  「客戶有重覆兌換的紀錄!」
  「一次查詢需要五秒時間,有幾個員工反應太慢,影響他們作業流程。」
  「商品部表示今天每次發信給他們經理都會收到十幾封,王健暉在發火了!」
  「無法傳送簡訊給客戶……靠么啊,客戶留家電傳屁簡訊!」
  「還有……」

  資訊二科從一早開始便是電話信件樣樣來,馬致司快要瘋了,接電話的手都在抖,心道自己一個宅宅工程師為什麼在做客服人員的工作?好不容易抽空來找負責處理線上問題的何孜衡,後者臉上難得沒有一貫的從容笑容,雖然板著臉,但能看得出他只是高度專注於工作中。

  馬致司每接到一條問題便寫一張便條紙,在何孜衡桌上前方還有四張,被扔去一邊的已經有三張,動作迅速到不可思議,重點是程式是李鴻揚寫的,每個人的邏輯思路與寫法各有差異,怎麼有辦法修正得如此快速?他心癢癢得想湊近偷師,但又一通電話響起來,他哀嚎一聲,認命接起。

  何孜衡瞅眼苦著臉接電話的馬同事,視線重新回到電腦螢幕,一面在腦海運作著原有系統架構中構築屬於李鴻揚的程式寫法,一面在過程中盤點問題,將問題歸納整理後,能一起解決的不做兩次工。等程式修整完,晚點還要寫緊急上線報告,大半問題得在今晚修正完成才行,問題不盡快收斂,坑洞會逐日增多,之後就得做一疊小山高的資料改檔作業。

  李鴻揚病倒,馬致司目前能力尚不足以承擔急迫性高的問題處理,何孜衡衡量後的結果便是親自處理,等李鴻揚上工就能放手。

  現在人確實太少了,加上不知道李鴻揚會如何看待禮品案的結果,得趕緊找人進來,這幾天收到的名單中,何孜衡有幾個意動的人選。

  李鴻揚能力不錯,但經驗不多,當初由何孜衡洽談整體功能面向與商業邏輯後,部份細節則是李鴻揚自己受理需求,然而商品部的人未能設想的邏輯矛盾,又剛好程式人員沒有足夠經驗發現漏洞,便容易引發各種爆炸。好比說「主管覆核刪除品項時會出現錯誤」這點,這個功能的目的在於禮品品項在未寄送給客戶前進行刪除,等禮品寄送了才刪,寄送紀錄便會對不上,給財務部門對報表時就準備提刀自刎了,而現在商品部還打算讓他們處理這個問題……

  這種協商問題,馬致司職位不夠高亦沒有足夠人脈,不是他能處理的。何孜衡揉揉臉頰,抓起電話打給王健暉,一接通便是火氣直冒的語氣,何孜衡心裡冷笑幾聲,先打了聲招呼:「健暉大哥,對不起啊,我們這邊人手不足,鴻揚經驗也還不夠,大哥您多包涵,我們一定會處理乾淨的。」

  「……我也不是很想這麼生氣,但問題也太多了吧——吵什麼吵,讓那個客訴的人等兩分鐘會死嗎!」王健暉煩躁地吼了聲,「有個客戶說他明明有VIP資格可以兌換禮品卻不行,剛才把資訊寄給你了——你該知道我這裡的狀況了吧?」

  「哎,鴻揚生病今日請假,我這不是趕緊來替你處理了嗎?你兩個小時前的那幾條bug我都修正了。」何孜衡開啟剛才寄來的信,進資料庫敲打語法查看客戶資料狀態,資料日期是昨天,就算客戶今天變VIP資格好了,當初說好成為VIP客戶後七日才有兌換資格,現在拿這點吵他們資訊二科,白痴。

  「李鴻揚真的還需要磨練,你出馬是讓我安心點了……本想靠這案子加點成績的,如果功不抵過……唉呀,我們都是同艘船上的嘛!」王健暉笑得爽朗,一反剛才的怒意,反而傳達一股森冷之意。

  他們職位相當,現在敢這麼威脅他?被架上火烤的食用豬死命掙扎求生,真有趣。何孜衡托著下顎,喝了口咖啡。

  「相信我,今天的問題我會盡數解決。」

  「嗯哼,你可要說到做到。」

  「當然,不過有幾點——」何孜衡瞅眼問題清單,「主管刪除禮品品項這部份,我會把刪除功能拿掉,你們要走移除就直接將數目改成零;無法發給客戶簡訊,是你們留了家裡電話的問題,自己去請客戶留手機電話;剛才你說的那個客戶,至少在昨天時不是VIP,而且當初也說了,成為VIP客戶後七日才有兌換資格。這幾點,你們的問題得自己想辦法。」

  話筒另一端的王健暉沉默幾秒,傳來的呼吸聲隱含即將爆炸的怒意,不過最後是以笑聲打破了僵局,「孜衡,你說得有道理,這幾個問題……我們商品部處理。」

  「那就麻煩健暉大哥你們了,謝謝。」

  「不會,其他問題就麻煩你完美解決了。」

  「嗯,放心吧。」

  何孜衡掛斷電話,撕掉螢幕上最後幾張便利貼,解決一上午紛亂的線上問題,時間差不多也中午,他去一趟洗手間便可以直接去買午餐了。

  馬致司見狀,不敢置信地看他:「哥……你都解決了嗎?」

  「嗯,還有嗎?」何孜衡放下袖管,稍微整理服裝儀容。

  「……目前沒有了。」馬致司怔愣了下,眼睛發亮,「那我可以看你改了什麼嗎?」

  「可以啊,自己看版控,剛才先推一版上去了。」

  「嗚噢!好耶!座位借我喔!」馬致司坐上他的椅子。

  何孜衡去了洗手間,想起緊急上線要做的作業流程,他現在不是代理經理,如果要緊急上線,需要現任經理刁律直同意,這個問題應該不大,沒有道理拒絕。

  事實上,當何孜衡去找刁律直時,辦公室桌上已經擺了何孜衡的餐盒,可見對方早有預謀要一對一共度午餐時光。

  「找你吃飯,是趁這點空檔來瞭解一下你這邊的狀況。」刁律直動筷夾飯菜。

  「尚在可控制的範圍,今天會把問題完成,晚上改版上線,不過這幾天都會這樣,得花幾天時間收斂問題。」何孜衡報告語氣穩定,彷彿沒有專案出包的急迫感,與王健暉表現出來的暴躁天差地遠,彷彿事不關己。

  「看來你很熟悉這種火燒眉頭的狀況。」刁律直挺佩服他這點的。

  「心態再急,事情也不會因此結束……這些問題不難處理,您不用擔心。」何孜衡端起餐盒,慢條斯理地動筷。

  這份從容是對自我能力的肯定,小心藏在八面玲瓏的表面之下,又有那麼點掩不住的驕傲。刁律直挺喜歡他這種自信感,帥氣又有點可愛。

  「不過已經出現這麼多問題,事後補救,還是需要有個檢討,你覺得變成今天這樣的原因是什麼?」刁律直切入他的會面重點之二。

  何孜衡琢磨了下說法,「我希望鴻揚能儘早獨當一面,試著讓他獨擔大任,雖然任務負擔大,但對他的職涯發展是好的,所以我在中後期就放他自己處理,但未能妥善考量他的能力極限與經驗不足,確實是我的責任。」

  刁律直放下餐盒,靠在沙發椅背上,笑了幾聲:「何孜衡,你真的很會講話,不像臨時想出來的推脫之辭,以前做過很多次了吧?」

  「……不懂您的意思。」何孜衡喝了口水,擺出恭謹且聆聽告誡的姿勢與態度。

  「李鴻揚很信任你,想必也很相信你說的這番話,或許你當初確實是這麼想的——為了他好,放他去做,但你會看不出來禮品專案到後期時,已經超出他的能力範圍?」刁律直對眼前的人觀感真的很複雜,「開發時程短和人力不夠的問題,我才剛來就知道會出事,你會不知道?」

  知道又怎樣?何孜衡不在意這個專案搞爛,案子本身規模不大,出事頂多把負責開發的李鴻揚推出去,何孜衡自認做法並無大錯,他給予信任與機會,李鴻揚本事不夠,沒能把握住機會是個人問題。

  「專案有功有你一份,有過——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打算把責任推給李鴻揚?告訴你吧,我看合約上簽名者是誰,責任就掛在誰身上。」刁律直看著他的面容,當話說完時微微挑動了眉毛。

  「別人可能會衡量你和李鴻揚的重要性,你或許有足夠本事讓他們選擇你,但我不管你以前怎麼跟其他人玩這套,何孜衡,在我這裡,你就是負責人,要擔得起李鴻揚的成功與失敗。」

  ……開什麼玩笑?何孜衡看向對方,沒有一絲嘲諷或玩笑。

  「同理,你出問題,就由我負責。」刁律直目光筆直,態度認真。

  「……我知道了。」狗屁,誰會信這種話。何孜衡強忍怒意,滿懷著不信任,但也只能輕輕地點了頭。

本文最後由 下末方 於 2021-3-18 19:4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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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下末方 發表於 2020-4-3 16:5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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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李鴻揚在醫院打點滴半天,又在家裡修養半天,那天刁律直命令他得休息兩日,於是李鴻揚在休假期間睡得迷迷糊糊,上班日當天早晨身心清爽不少,亦擺脫滿身壓力。

  禮品專案搞砸是時機不好與能力不足的體現,李鴻揚想這次無法獲得加薪升職也是沒辦法的事。一如何孜衡所說,至少努力與拚勁能被看見,工作態度端正,等下次有了機會,就能利用這次經驗獲得更高的成功機率。

  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躲著不能解決。在寬慰自己之後,李鴻揚振作精神預備面對禮品專案的坑坑洞洞。

  當李鴻揚來上班時,資訊二科沒有想像中的愁雲慘霧,馬致司吃鮪魚蛋吐司吃得津津有味,瞧見李鴻揚時笑容滿面的,一如專案前期的悠閒氣氛。

  李鴻揚放下後背包,困惑問道:「看起來沒出大事?」

  「哪有啊!事情可多了!等會大概又有電話了吧!不過孜衡哥超厲害,同一天的問題當天處理完成!」馬致司讚嘆,「我一直以為孜衡哥是管理職,結果真的高手就在身邊,小弟的心跟bug一樣被掌握在手裡!」

  「……又犯花癡的病。」李鴻揚見怪不怪,他和林永良分別掌握過馬致司的心。

  李鴻揚瞅眼旁何孜衡的座位,「孜衡哥還沒來嗎?」

  「他今天休假。」

  「休假?經理同意嗎?」李鴻揚對這個時間點感到困惑,雖然他來上班就能接過補坑工作,但系統尚未穩定前,潛規則是不能輕易排休的。

  「嗯,好意外喔,我聽說這間公司不大好臨時請假耶。」馬致司實在不習慣每次請假都得問到底,排個特休還得說明那天要幹麻。

  馬致司說何孜衡昨天臉色不好的說要請特休一天,感覺是身體不適。這幾天只要進經理辦公室就有不同的表情出來,前天中午神色莫辨,昨天上午一臉苦澀,昨天下午更是滿臉疲態且鬱氣略重,這幾天累積的壓力可能讓資訊二科何副理身體不好了。

  李鴻揚感到挺抱歉的,自己惹得麻煩,應該面對的怒火質問都由何孜衡承擔了。

  只能記著這份人情,哪天有能力還了再說吧。

  李鴻揚坐下檢視這兩天的問題清單,再由馬致司解說,他深感經驗不足,否則很多問題都不該發生。

  不久,已到上班時間,電話聲隨之響起,第一通是王健暉打給何孜衡的,李鴻揚深吸一口氣,轉接電話:「健暉早,我是鴻揚,孜衡副理今天請假,有問題可以由我來處理。」

  「鴻揚啊,病好點了嗎?」王健暉禮貌性問候。

  「嗯,好多了,謝謝關心。」

  「年輕人多練練抗壓性也好。」王健暉結束寒暄,轉回正題,「昨晚我們商品部同事盤點幾個問題,剛才寄給你了,何孜衡前兩天完美解決,希望你也能做到。」

  李鴻揚掃了眼問題清單,大致上分為三個資料改檔單、兩個bug和兩個需求,他為難地表達不妥:「增設發送當月送禮名單的email給你們,以及批次設定禮品資料……建議等系統穩定後再開發,現階段來說,還是先收斂問題……」

  「不能一邊收斂問題一邊做嗎?這兩個議題不大,但很影響作業時間,我們商品部不止有這件事,不希望花那麼多時間比對資料。」王健暉說完自己的立場,笑了聲:「反正遲早要做的,也當作挽回一點上線後各種地雷的成績吧。」

  「……」李鴻揚被酸得羞恥,既氣憤又無法反駁,掛電話後,費了一段時間平復情緒。

  對,王健暉說得沒錯,這件事顯現了個人能耐,事實上他就是寫出一堆錯誤的程式,即使推脫成時機因素,也無法說明某些問題的發生正是因為他思慮不周的關係。

  馬致司看到商品部的信,皺眉問道:「這兩個算需求吧?要做嗎?」

  「……要的。」

  「咦?孜衡哥覺得推掉這些需求比較好,不過他希望是你來決定。」

  李鴻揚一怔,何孜衡為什麼不當場推掉就好?為什麼由自己拒絕比較好?以職位和立場來說,何孜衡來拒絕是最好的,難道不知道讓他拒絕反惹一身黑……

  ——待在何孜衡身邊,對你這種人相當不利。

  李鴻揚想起刁律直的話,懷疑的念頭一旦生出,許多可疑之處便零星浮出。

  不,只是多想了。李鴻揚告訴自己,並且為了不胡思亂想,還加緊工作的步調。

  +

  休假的何孜衡想到最近被刁律直折磨得快心肌梗塞,把禮品專案的責任轉嫁給他,於是分早晚報告處理狀況,bug要修、資料要改、需求不接,總之出事但尚能控制火勢,結果昨天下午——

  「你處理得很好,我讚賞你的高效率和能力。」刁律直放下統整報告,看向他,「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要任由事情變成這樣?」

  他到底想要我怎麼樣?何孜衡深感刁難之意,只好再說一次放權給李鴻揚的因果。

 「我的意思表達不明確,這樣問吧,你有沒有想過怎麼對待下屬?」刁律直語氣難得沒有尖銳感,單純好奇而詢問。

  何孜衡不明白為什麼態度好了些許,答道:「我不希望因為職位較高,而給李鴻揚他們壓力與距離感,所以平時像照顧弟弟們的相處方式,希望能給他們舒心的工作環境。」

  聞言,刁律直沉默思考了會,「讓別人在工作中對你有感情,你卻回以無情……何孜衡,你不愧疚嗎?這樣真的能活得開心自在嗎?為什麼要為了工作變成這樣?」說到後面,幾乎是真情實意的為何孜衡惋惜。

  「……」何孜衡感覺諸多在心底掩埋好的情緒翻滾著,他知道如果沸騰爆發會造成不可抹滅的後果,於是生硬的避開問答:「明天鴻揚回來,我,有事請假。」

  「……好。」刁律直沒阻攔,在何孜衡快離開辦公室前,又說:「我沒有惡意。」

  狗屁,沒一句可信的話,到目前為止都在針對他,怎麼好意思說出沒有惡意這種話?笑死。何孜衡坐在咖啡廳暗罵個痛快。

  「是……何先生嗎?」一位戴著鴨舌帽的大男孩站到桌子旁邊,像鄰家哥哥的那種溫和氣質,五官端正,笑容暖暖的。

  林少藤,獵人頭那邊介紹的。二十五歲,經濟狀況尚可,家裡人寵他,本人性格溫和好相處,能力不錯,參加過好幾個國內外的程式設計比賽,只是事業心不重。

  位於馬致司和李鴻揚之間的類型,老實講,何孜衡不大滿意,現階段來說,他需要的是像李鴻揚這種容易驅使的。

  何孜衡先是問了簡單的背景狀況和求職原因,因為該工作所以找工作,確實是沒有事業心的人。再來,他口頭考專業知識問答,幾個深入題打中林少藤的心,講了答案還延伸許多個人見解。

  何孜衡心裡暗定方針,接下來要做的是智慧行銷和Mobile App開發,這人可以用用,在這過程培養他的事業心就好。

  「我相當看中你追求技術的心,我的部門人不多,每個人對程式都有很大的熱誠,你們應該可以相處愉快的。接下來的專案開發會牽扯AI運算、大數據和APP開發三個面向。」何孜衡喝口冷飲,繼續說:「我學生時代一直希望能在商業需求上運用自己的能力,實際開發產品供許多人使用,還能帶來營利與事業成長,實際做到時,給我很大的滿足感。這個新專案很有意思,我覺得很適合你。」

  「真的嗎?我也一直想知道自己做得東西能不能用在商業營利,而不是憑幾個評審論斷,有人肯花錢使用,就是一種肯定!」林少藤上半身往前傾,雙眼閃爍著期待。

  目標已定,何孜衡順勢和林少藤談起公司待遇和給薪,林少藤對錢不怎麼執著,有達到最低標準即可,真的是被家人寵愛長大的男性。

  單純一點好調教,比心機深沉來得好。何孜衡安慰自己。

  初步敲定意願,之後上報經理,再請HR補流程,粗略算算可以兩週後報到。

  接下來的時間,由於何孜衡今天休假,剛好林少藤外貌不錯,性格溫和可愛,挺合他意的類型,便多坐了一會聊聊天。

  如果不是工作夥伴,何孜衡會想套套性向,喝完咖啡再上個床。

  自從不小心在刁律直面前示弱,他感覺自己應該再找個像洪亞潤這樣的炮友,既是朋友又能做愛,不然寂寞冷不防竄出心頭,真會讓人失去理智。

  雖然沒打算做什麼,何孜衡仍是套了話,林少藤熱愛貧乳的纖細美少女,還有腿癖,有個很滿足他癖好的大學助理教授女朋友。

  「她學商的,常罵我笨蛋,我打算明年跟她求婚,她是個很優秀又體貼的女人,被其他男人拐走的話,我會傷心死的!」林少藤捂著心口,「嗚嗚,光想到她和別人結婚,我就快呼吸不過來……」

  何孜衡無意識跟著揪住胸口,想起看著洪亞潤牽起女人的手套上戒指那一幕,似乎也曾覺得氧氣如此稀薄,下意識跑出婚宴場所外面才喘得過氣。

  都過去了。何孜衡鬆手,重新放在玻璃杯上。

  聊了快一小時,林少藤表示等會跟朋友約好打籃球,詢問何孜衡去不去,理應婉拒,但何孜衡心情不佳,剛好動一動紓解情緒,便答應跟去。

  +

  莊封容回到刁律直的住所,將鑰匙交給屋主,小聲地說:「對不起,我做了很討厭的事。」

  刁律直看前男友頭低低的認錯,忍住跟以前一樣把人揉抱懷裡說沒關係的做法。

  莊封容沒有得到擁抱,心冷了大半,認知到交往關係真的告終,眼眶泛紅,抹了抹眼睛,揚起下巴:「混蛋。」

  「……你也差不多。」刁律直忍不住唸他,嘆息道:「我可能不是很適合你的男友,但我自認盡力滿足和體諒你了。」

  「體諒我出軌嗎?律直哥,我一開始是故意讓你吃醋的,但你說什麼……如果我還沒想好,再給我一次機會……」莊封容想到就抓狂,「見面相處多半抓著我做愛,你根本拿我當炮友啊!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我只跟戀人做愛,藉此行為告訴彼此,這是只屬於我們的行為。」刁律直道出他的想法。

  莊封容愕然,半晌,他抓住刁律直的衣袖,「能再給一次機會嗎……」

  刁律直沉默了會,手撫向前男友的臉,當他湊近吻他時,腦海浮現了何孜衡的面貌,於是途中停止,放開手,搖搖頭。

  「這次,是我移情別戀。」

  「上次在八沙摸你屁股那個?」莊封容心裡泛酸又生氣,「他故意在我面前摸你屁股,超白目的!」

  刁律直以為是扛他這個噸位才不小心碰到,一想到何孜衡趁他不注意就張牙舞爪的,心裡就癢癢的。

  「真的是他喔!唔……」莊封容見對方眼角流露笑意,百般不樂意,「你怎麼會喜歡這種類型的……」

  「目前……不好說吧。」刁律直心裡掙扎,不想承認。

  兩人杵在原地,沉默中隱含離別與關係結果的意義,莊封容張望四周,主動抱了刁律直,揚著嘴角:「掰掰,前男友。」然後轉身離開。

  當大門關上的那一刻,正式恢復單身的刁律直心情低落,思緒混亂,安靜的環境讓他難以平靜,直到電話聲響起。

  何孜衡打來的。

  不過,是陌生男人的聲音,對方頗為無奈的說:「你好,請問是何先生樓上的住戶嗎?」

  「……是。」刁律直摸不清楚這個狀況,心道難道何孜衡有男朋友嗎?

  「太好了,何先生混酒喝太兇,醉暈了,能來接……」

  「是刁律直那機掰嗎?讓他過來跟我杯透!瞧瞧拎北的優秀無人能敵!一天到晚在那邊靠北還想肛我,先給拎北肛一次啦!」何孜衡強勢嗆聲插話。

  醉得太慘了吧。刁律直失笑,問了地點後開車去接人,門口一位年輕人扶抱著何孜衡,兩人肌膚接觸讓刁律直有點不悅。

  「我是何先生的樓上房客,辛苦你了。」刁律直接過醉漢,將他背在後頭,剛趴到他身上就尋著舒服的姿勢,最後雙手環過他,頭靠在右肩睡著了。

  「有人接送我就放心了。」年輕人林少藤也喝了不少,臉頰泛紅,但意識清晰。

  「你怎麼知道我住他樓上?」刁律直好奇一問。

  「呃……」林少藤抓抓頭,「你別生氣,通訊錄寫著『住樓上的機掰郎』……」

  刁律直發笑,顛了顛後頭愛偷偷罵他的何孜衡,「總之,謝謝你照顧他。」

  「不會啦,那就麻煩你載他回去了。」

  「好。」

  刁律直背著何孜衡,一步步走回車上,何孜衡的體溫和呼吸都在刺激著他的心跳頻率。

  明明不喜歡。

  又滿喜歡的。

  「戀愛好複雜啊。」他朝天嘆道。

  「嘖……好吵……怎樣……」何孜衡不滿地嘖聲。

  「想親你啊,怎樣?」

  何孜衡親了下他的耳後,繼續趴在肩上,「親完了,給我安靜點。」

  ……靠!刁律直彆扭地遮掩生理反應,快步走去車裡。

  他往後座瞪去,何孜衡側躺熟睡,露出沒有防備的笑容。

  不好。

  丘比特的箭真的射歪了。

本文最後由 下末方 於 2021-3-18 19:4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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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下末方 發表於 2020-6-14 21: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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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時程壓迫所致,理應由我出面談妥專案延後方針——做白日夢啊?別人拉經理拉皇親國戚,我一個副理能擋?擋你一根想肛我的雞雞就差不多了。

  當組員面臨困境時,我應當拿出過往經驗協助,而不是繼續簽其他專案——好意提醒一句,以公司立場,我可是在賺錢,而且你以為行銷部柯士欽很好解決嗎?別人頭上有大老闆兒子罩,我可不敢出爾反爾,你行你拒絕啊!

  何孜衡絞盡腦汁打了一份檢討報告,邊寫邊補充吐槽,搭配心裡話差不多能出書成冊了。

  雖然想把報告甩到刁律直臉上,但公司方針為非必要性文件無紙化,不管想不想、能不能,除非把螢幕砸出去才有辦法做到。

  「孜衡哥,對不起,連累你了。」李鴻揚十分歉然。

  對,我不就是在背鍋嗎?何孜衡聳聳肩,笑道:「沒事啦,沒把我釘在恥辱牆上思過就好,小意思。」

  這個人真的有什麼問題嗎?李鴻揚心想,一方面確實受惠良多,一方面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想起前陣子離職的前輩林永良,永良哥生性溫柔,認真指導新人進入狀況,唯獨對何孜衡異常冷漠,但永良哥只是說「合不來,等哪天合得來時再說吧」。當時李鴻揚不覺得奇怪,每個人都有不擅長應付的類型,此時有了疑心,不免懷疑是否真有隱情。

  該問永良哥嗎?李鴻揚萬分掙扎,不願意打這通電話,打了等於間接證實他不信任何孜衡,暗地裡的背叛行為讓人良心不安。

  「孜衡哥,下週有新人要來啊?」馬致司看到人資統一寄信給整個部門的信件通知,「林少藤……這名字看起來很有錢,又是大少爺的兄弟了?」

  這間公司的皇阿瑪姓刀好嗎?何孜衡簡單介紹這次新人來歷,歉然道:「讓鴻揚負擔過重生病,是我的過失,人會再慢慢找,這位還不錯,你們都是喜歡切磋的人,應該能相處愉快。」

  人太好了,居然在他喝斷片後叫刁律直來接他,害他到現在都難以面對新經理。

  想起那段尷尬到不行的經歷——不清楚當晚發生什麼事——在刁律直家主臥房裡同床共枕,醒來時,他還把刁經理當抱枕夾在腿間。

  整體來說,沒出大事,至少刁律直沒有大怒。

  據刁律直的說法,當日醉鬼何孜衡咬了刁律直的左瓣屁股一口,不止咬還吮,吮出一點青紫的痕跡,任誰看了都想替受害者喊變態。

  一早起來,兩人只穿內褲,刁律直心情不悅,不願多談此事,只道:「沒發生什麼事,之後我會咬回來的」,拉開左半邊內褲,讓犯人確認作案證據後,放開內褲發出拍打臀肉的聲音。

  性偏好男又看到這麼勾人的動作,何孜衡有那麼一點意動,怨嘆怎麼想不起怎麼咬的,咬起來是什麼感覺。

  何孜衡自身沒有被肛的跡象,刁律直的走姿也正常,那麼重點來了,為什麼什麼都沒做!他最近明明壓力大又慾求不滿,怎麼可能只在男人屁股下嘴咬一口!不合邏輯!

  該不該慶幸沒真的出事呢?要是刁律直對外說「我被下屬咬了屁股」也不容易吧,如果只是這樣就好了,就怕酒醉時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像是忍不住罵刁律直機掰啦、小綠帽刁哥哥最好看啦、是不是還想趁職務之便在辦公室肛人啦……諸如此類。

  何孜衡看向經理辦公室,猶豫怎麼彌補才好。

  不管怎麼樣,先找些相處機會,確認對方沒有記恨吧。

  至於被啃屁股一口的刁律直在辦公室裡頭坐姿端正,看向窗外,無意間和在意的人四目相交,不過對方沒注意到似的移開視線。僅僅如此,刁律直心裡癢癢的,像是被羽毛輕輕撓搔……癢個屁啊!不好。下意識就想否認,畢竟這種討人厭的雙面人一向不在他的狩獵範圍。

  說不定等習慣行為模式或看穿他的真實性格,所有心動將會煙消雲散。刁律直暗自下結論,並打算展開實際行動:中午站在門口巧遇,若無其事邀請何孜衡一起吃飯。

  不過得是中午的事了。

  刁律直打開Outlook,一堆未讀信件,根據信件標題挑選重要內容。
  何孜衡寄給他的檢討報告——不重要。
  刀副總要他下午去開會,順便報告「進度」——也不是很重要。
  新人林少藤報到通知。沒想到何孜衡找新人能把自己喝栽,有機會再跟他喝幾次酒,醉鬼醉起來有點氣人但又很可愛——可愛個頭!
  何孜衡解決問題的信,結尾寫句謝謝就好,為什麼要「謝謝~」加波浪號!騷氣!
  慢著,為什麼給他的檢討報告這封信裡面沒有波浪號!結尾不是應該「請經理查閱~」嗎!

  刁律直一個上午掃信、回信,參與幾通電話會議,便到午休時間,瞅眼窗外何孜衡的座位,沒人,居然提早去吃中餐!刁律直眉頭抽動,抱持些微希望去公司自助餐廳找人。

  自助餐廳菜色普通,勝在省時省力省錢,刁律直每週有兩三天吃自助餐。當他夾好菜盤,尋找座位時發現何孜衡,他正跟幾位女同事併桌。男人姿態輕鬆,笑容滿面,雖然他覺得何孜衡是同類,實際看到這種畫面時卻不免煩躁幾分。

  可惡,何孜衡那桌滿了,找不到落坐位置。刁律直只好另尋其他空位,放棄這一頓共餐,晚上再找人吃晚餐,順利的話進到他家一起喝酒。

  「經理自己吃啊?」

  何孜衡突然坐到刁律直對面,放了一顆橘子到他的餐盤上,笑容完美好看,刁律直反而遺憾不是睡在汽車後座時的可愛憨笑。

  又裝模作樣。刁律直一筷子插向貢丸,回道:「你跟我吃,我就不會自己吃。」

  何孜衡剝起橘子皮,巧妙躲過回應時的視線與表情,「您不嫌棄的話……也是可以的。」

  刁律直想想中餐算是工作時段的一部份,用餐起來沒滋沒味的,改口道:「不然晚餐吧,有空我就找你。」

  「……我家嗎?」

  「我家也可以。」刁律直看對方又是這種顏面神經崩壞似的假笑,忍住捏臉頰的衝動,「我保證公歸公,私歸私,不會因為私下失禮就辭退你、說你壞話或讓你在職場難做人。食言的話,就讓你再咬一次屁股,說到做到。」

  何孜衡怔愣了會,抿抿唇,低頭繼續剝橘子,將兩瓣放到他的餐盤,「不止咬。」幾乎變成唇語的音量。

  「那橘子給我一半。」刁律直笑了下。

  何孜衡惦記那肉感,掙扎片刻,又再撕開兩片給對方。

  刁律直接過橘子,一口扔進嘴裡,「就這麼說定了。」

  沒有相信,不會相信的,無奈色字頭上一把刀啊。何孜衡咬下半瓣橘子,心生悔意,改惦記起被吃掉的信物。

  +

  刁律直討厭被叫去總部開會,牆上掛著公司核心價值「協力一心,共創繁榮」,結果一群人明槍暗箭,內鬥多厲害,開會時間就有多長。董事長大兒子派說公司要穩固既有優勢,現在時局不該輕舉妄動,董事長小兒子派說應該要有破斧沉舟的態度進行改革創新。能阻止爭執場面的刀副總雖然也是刀家人,不過他是家系旁支,只有在吵得太厲害時出聲制止。

  漫漫會議結束後,刁律直下樓找副總單獨約談,跟隨負手在後的年輕副總來到寬敞的辦公室,刁律直終於能解開勒得他難受的襯衫領釦,會議中累積的種種不滿總算得以宣洩,「每次都得聽這些沒用的廢話,你不能稍微費心控制流程嗎?」

  刀副總坐上辦公椅,笑著掐斷一隻鉛筆,丟進已經裝了半滿斷筆的筆筒中。

  誰知道他什麼時候生氣啊,長得都一個面孔。刁律直認命安靜,坐進沙發喝冰茶。

  半刻後,刀副總坐到他前面,遞上糖果盒,裡面有搜羅各國的精緻糖果,刁律直挑了一個等會吃,又翻了翻有什麼有趣的口味,拿了一個塞進口袋。

  「給誰?」刀副總又從桌底下拿出一小盒酒心巧克力,「送禮的話,這個比較好。」

  「這個就好。」刁律直拒絕拿巧克力,「榴槤梅子軟糖,哈,我要看看吱吱吃了會不會生氣。」

  「吱吱是誰?」刀副總拿過糖果盒,又搜出幾個奇怪口味給他,這次刁律直盡數收下。

  「何孜衡,跟你一樣笑笑的,心裡不知道有多少幹譙話,我就想惹他生氣。」刁律直期待晚上去他家找人後的種種反應了。

  「你中二小男生嗎?要你找他,不是要你泡他……」刀副總想了想,點點頭,「泡成了也不錯,雖然可能性堪憂,但我精神上支持你。」

  「哪裡可能性堪憂了?」刁律直不服,舉出實例,「我們火花正烈,還抱在一起睡過,晚上還要去他家約會,順利的話能開營火晚會。」

  「看你胸有成竹的,我就覺得可能性堪憂啊,火花也要看是戀愛的花,還是被你氣到爆炸的火。」刀副總笑得樂不可支。

  好歹是副總,不能打他。刁律直狠狠瞪他,「你心情差,別拿我消遣啊,白目。」

  「哈哈,這就找其他消遣吧,心裡想想怎麼把那群東西給踩在腳下磨擦。」刀副總翹起腿,擺起和會議中相當的笑容。

  「想就想,別看著我想好嗎?」刁律直眉頭抽動,有種平行世界的自己已經被剝皮去骨的錯覺。

  刀副總收回笑容,喝了口水,問道:「實際接觸到何孜衡,除了想跟他打炮之外,想法如何?」

  「……跟你一樣假惺惺,不同的是我被你氣,他被我氣。」刁律直埋怨瞪他後,認命報告,「能力好,但心術不正,不知道能不能矯正過來,我覺得你還是再考慮看看吧。」

  「你能力不錯,說話白目,性格KY,我不也用你了嗎?怎麼他心術不正就不能用了?他的心術有我不正嗎?」

  「說得也是。」

  「認錯是要道歉的。」

  刁律直氣得心塞,「其他事情我再email給你,沒其他事情了吧?沒有我要走了。」

  「資訊二科接下來要跟柯士欽他們合作嗎?那個什麼AI大運算智障行銷什麼的……」刀副總捏著腦殼也想不起來專案名字,「包裝好看的垃圾企劃,雖然想一巴掌拍掉垃圾,不過這是刀運馳主推的,你們最好是縮著肩膀點做垃圾回收,由其是你。」

  「我來應徵的職位不是清潔工!」刁律直額冒青筋,「你知道我討厭這些鳥事,是你答應我能順從自我做事,要知道不止我在試用期,你也是在我的試用期。」

  「我知道。」刀副總被逗得忍不住笑意,「沒要你忍成忍者龜,要是鬧到被辭退,我會再找你回來。嗯嗯,你這樣KY很合我的意。」

  「我再不走怕是要揍你了,再見。」刁律直直接拿起手提包離開辦公室,每次會面垃圾話都一堆,但必然是有些想說的話才會喊他見面。

  新專案是刀運馳主導的,刀家小兒子主張改革創新,立意看似不錯,但私心太多、用人不善,盡找些老人做事,甚至為了提高自己上位的機會,提出的方案都不三不四,不過他的方案能通過多半正是靠那些老人支持。

  怎麼看都是個火坑,做得好沒事,但做不好的機率極高,那麼最後要由誰來扛責?總不會是刀運馳那票人的,接下這坑的資訊二科簡直倒霉透頂。

  刁律直想到負責此案的何孜衡和這群進行權力周旋的混蛋高層們,心裡堵成一團。

  他心事重重回到家,手機螢幕跳出Line訊息:「律直,今晚有要來吃晚餐嗎?」何孜衡的訊息。他看到自己的名字,禁不住嘴角上揚。

  「吱吱,我要吃。」他回應。

  轉身下樓,按了樓下房客的門鈴,刁律直捏了捏口袋裡的那把糖果,期待今晚對方的各種表情,想必會憋著罵人的情緒道謝吧。

  又或許能讓他的面具微微崩裂——那就太好了。 

本文最後由 下末方 於 2021-3-18 19:4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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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下末方 發表於 2020-6-16 22:2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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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歡迎少藤來資訊二科。」

  何孜衡帶著新報到的林少藤介紹工作環境並認識同事,林少藤氣質親和好相處,很得人緣,逢人就聊出幾個共同興趣,何孜衡接著帶人到經理辦公室打招呼。

  「經、經理好。」瞧見經理真面目時,林少藤頓時緊張得冒汗,看向何孜衡的目光有些歉意,之前面試後的事嚇到林少藤,居然因為一場酒醉讓經理知道何孜衡會暗地裡罵他。

  「那晚辛苦你了,腰背沒疼吧?」刁律直頷首。

  那晚不是接我回家而已嗎?林少藤有什麼好腰背疼的?太禽獸了吧!何孜衡眉眼抽動,差點控制不住表情,他抓住林少藤的手,但這事又能怎麼說?他幫不上忙,於是緩緩鬆手。

  林少藤被鼓勵幾句後出了辦公室,何孜衡原本打算跟著出去,想了想,委婉表達意見,「我覺得有些事還是要考慮別人的心情。」兔死狐悲的心情,畢竟自己也是刁律直意圖不軌的對象……之一。

  「你在說什麼?」刁律直不明所以,思考這句話緣由,皺眉道:「把榴槤梅子的過期糖果給你吃,害你拉肚子,我很抱歉,之前已經道歉了啊,你還要翻舊帳?」替刀副總背鍋讓他十足不爽,但唯獨這顆糖是自己挑選的,沒辦法丟包。

  「我不是指……嗯,沒什麼。」想到害他肚子疼了一天的過期怪味糖果,何孜衡真想爆打他一頓,但只能認命,不過要是哪天想讓他腰背疼,就算認命也會「要死一起死」。

  刁律直一頭霧水,但懶得追根究柢,反正不會從這東西嘴裡聽到實話。

  「對了,剛好報告一下你今天要做什麼吧。」

  例行站立會議仍舊持續,幾個禮拜下來何孜衡有點習慣了。他在腦裡規劃行程表,道:「昨天在看結合智慧行銷與行動開發專案的合約內容,今天會再跟柯士欽他們開會。」

  就是這個專案啊。刁律直眉頭深鎖,「我跟你去。」

  「這次會議不是簽約,是要談商業邏輯之類的細節,非常繁瑣無聊,經理要去?」何孜衡說明會議內容,他不覺得經理有必要在這個階段過去。

  「去,稍微了解你們談什麼,怕你胡亂答應要求。」

  胡亂答應什麼?我技術出身的,知道什麼做得到什麼做不到,愛去就去,無聊死你。何孜衡懶得攔他,按照刁律直的想法繼續順流程,道:「那我再跟柯士欽報備一下,下午三點半開會,您這段期間有事嗎?」

  「沒有,記得來喊我。」

  「好,我等會寄一些資料給您,有時間可以看看。」今天沒有其它衝突,何孜衡鬆了口氣,這才離開辦公室。

  資訊二科內新報到的林少藤和馬致司混在一塊聊天,兩位年輕人相處融洽,馬致司因為之前誤會是有錢少爺,就開始稱呼對方林少爺,頗像大學交朋友的感覺。

  「林少爺,你資歷這麼好看,怎麼不試試看更好的公司?」馬致司聽到對方出身知名大學科系與各種比賽成績,忍不住一問。

  李鴻揚敲了口無遮攔的馬同事,歉然道:「不用回答他也沒關係。」

  林少藤自認沒什麼好藏的,實話說:「因為孜衡哥說了新專案,專案內容很有趣,我很感興趣,一直想知道自己做的東西會有什麼商業反應。」

  李鴻揚略知一二,不清楚細節,但他們寫程式當然會想知道使用者反應,不過看對方如此期待,應該是誤解了什麼。

  「我們碼農不太能干涉決策者,通常是得跟他們的想法做事,有時是身不由己的……」李鴻揚看林少藤失了笑容,怕講得太過,趕忙彌補道:「不過是機率問題,不要太悲觀,人生總是不斷在妥協,就算當老闆也是有退讓的時候。」

  「……嗯,也對。」林少藤頓了頓,重新揚起笑容。

  「聊什麼啊?」何孜衡來到幾個小弟弟聊天的空間,交給馬致司幾張紙,「少藤的學習計劃,就教給你監督了啊。」

  「咦——媽呀!我也想跟這張計劃表!我演算法超級爛的,可以請林少爺順便教我嗎?」馬致司掃著計劃表,說起自己也要學什麼,說得李鴻揚意動幾分,靠過去看看學習計劃,幾人便順勢聊起目前科技趨勢與這張計劃表的切合之處。

  「這專案立意我覺得滿好的,也會盡力跟BU(Business Unit)講講自己對目前科技應用的見解,少藤在這個領域有不少研究,如果你也有想法也能提出的。」何孜衡對發呆的林少藤說話。

  「啊……好啊!」林少藤反應慢了一拍,看著一派和樂的工作環境,雖然有些不安,不過到新環境是在所難免,至少同事們都是好相處的同好,應該……算不錯了吧?

  何孜衡默不作聲觀察林少藤,剛出社會的新鮮人有繁多美好幻想,然而美夢總是一件件破碎,不如所願的日子讓人難受至極,能否找到撐過來的關鍵——得看看這位新人的後續反應,再決定是否找備案了。

  +

  何孜衡在下午三點二十分找刁律直去開會,辦公室肌肉男正艱難地扣上襯衫第一顆鈕釦,看得何孜衡都感到窒息,跟他說不用這麼正式,刁律直立刻解開兩顆鈕釦。

  算了。何孜衡努力制止自己嘆氣的衝動,轉而提議,「經理不考慮訂製西服嗎?您的身材好,量身訂做想必能把身形修飾得更迷人。」

  刁律直被稱讚得忍不住笑意,故意湊近他幾步,「如果訂製了,會有多迷人?」

  不可以膝擊上司。何孜衡穩好雙腿,卻沒管住嘴,「照照鏡子不就知道了。」

  「有說跟沒說一樣,我就想知道你怎麼覺得。」刁律直移到安全距離,悶聲悶氣。

  何孜衡瞬間吊起的心又放下,不禁困惑自己怎麼這麼放肆,難道下意識學會與刁律直相處的方法嗎?可能是他們私下見面機會較多,界線開始有點模糊,得注意一,即便刁律直挺吃這種口味,也不能亂來。

  「哪間會議室?」刁律直問。

  「刁經理,在這裡呢。」柯士欽從前方會議室走出來,先請刁律直進去,隨後附耳告知何孜衡:「等會運馳協理也會過來。」

  何孜衡一驚,「怎麼會……?」

  「這不是因為刁經理來旁聽嗎?你也知道協理很在意這次的專案進度,大家一起討論,能創造更多商機。」柯士欽笑得別有深意,何孜衡忍不住雞皮疙瘩。

  「刁經理來開會沒有其他意思,他就是臨時起意,士欽哥別誤會啊。」

  「哪能誤會呢?協理存有跟刁經理一樣的想法啊。」柯士欽擺擺手,舉步進入室內。

  何孜衡知道智慧行銷案後台硬,柯士欽提出的要求隱含刀運馳的意思,也因此何孜衡才會如此禮讓行銷部的種種需求。今天刀運馳出面,是之前哪個環節讓他不高興了?刁律直的關係?不管哪個原因,想到這場會議,想到刁律直這張爛嘴,何孜衡壓力指數直線飆高。

  見招拆招吧。何孜衡進會議室,所幸刀運馳還沒來,他先跟刁律直說這件事,憂心他就職沒多久,還不知道刀運馳是個挺麻煩的皇親國戚。

  刁律直聽了耳語,嗤之以鼻:「不合理、不該接的,管他是誰就是要拒絕,你拒絕不了就我來說。」

  何孜衡真會被他氣到中風,語氣急促了些,「不是,沒有這麼單……」講到一半,話中關鍵人物走了進來,停在何孜衡身旁,後者趕忙起身,握住對方伸來的手,「協理好。」

  刀運馳約三十多歲,兩人年紀差不多,卻頗有上下階級的傲慢神態與氣場,「孜衡,接下來要多辛苦你了。」他勾起嘴角,走到會議桌主位坐下,彷彿沒看見刁律直似的。

  何孜衡瞅眼被無視的男人,所幸對方並不怎麼在意,認真看著筆電,螢幕正顯示他稍早寄出的專案相關文件。

  「這份PPT你做的嗎?」刁律直表情困惑不解。

  「是,有哪裡看不懂嗎?」

  「你長這樣排版長這樣?」

  「……下次改進。」到底是指他長得好還是排版長得好?

  此案主要由柯士欽負責,他播放投影片,內容是上次會後的更新版本,並簡述上回重點,才進行待論議題。

  智慧行銷案預期效益是運用現有的龐大資料找到最適合該客戶的商品,但以公司現行技術做到單一客制化不大可能,只能將客戶消費力、過往購買商品的客戶類型等,諸如此類的各種資料進行歸納整合,資料分析後找出類別區間,並搭配行動裝置推銷商品。

  行銷部把這案子包裝得有點繞,看上去頗具新意,卻不是多厲害的構想。

  「簡單來說。」刁律直在柯士欽報告一個段落後出聲,「就是像網購時的『你可能對這些商品有興趣』,並做成APP吧。」

  怎麼會有人這麼機掰,講得這麼明白!包裝就是為了不讓人看到內容其實有多白痴啊!何孜衡渾身毛孔都要站起來尖叫了,他私下扯了扯刁律直的西裝褲,小聲說:「經理,您收斂點。」

  刁律直在筆電螢幕打上這麼一段文字:我還沒稱讚本公司財力雄厚,可以讓貴部門燒錢玩幾百萬的垃圾,已經夠收斂了吧?

  確實夠收斂。何孜衡啞口無言,但他不能任由場面尷尬,否則苦果是他自己吞,刁律直有副總的後台,何孜衡本人沒有。

  「我們經理不大瞭解細節,公司營運許多年,擁有的資料量能讓商品推薦得更為精準,商品能賣得更多,運用得恰當,便達到目的了。」何孜衡笑著打圓場。

  老實說,系統現有技術有限,在背後支撐「智慧」的是公司長年累積的內部資料量,若是一間新公司,那還真做不起來,不過何孜衡也只能用話術包裝得好看點。

  「久聞新來的刁經理說話一針見血,果然不同凡響。」刀運馳推了下眼鏡,似笑非笑,「孜衡說的精準度,我又要如何知道?不如這樣,你們想想辦法延伸子功能,讓我們行銷部知道推銷邏輯,分部店長也能知道該給客戶推銷什麼產品,一箭雙鵰。」

  「……協理,這基本上算是全新功能,與APP開發本身並無太大關係了。」何孜衡被他一句一個大需求說得腦殼疼。

  「還沒開工,所以有修正的空間,我現在覺得這個功能對本專案有其必要性。」刀運馳操作柯士欽的筆電,將PTT滑到時程表頁面,「程式開發計劃兩個月半,別說我太刁鑽,就延長到三個月吧。」

  「不行。」刁律直一口拒絕,「我們人力不足,而且這案子兩個月半本來就很短,加了一堆功能還只有三個月開發時間,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孜衡,我記得你在三年前架起資訊二科的主系統,導入了大量資料,短短三個月時間橫空出世,我印象很深刻呢!所以我們這個小小的專案會做不到嗎?」刀運馳看向何孜衡,雙眼微微瞇起,「副總稱讚過的人,總不會是個草包吧?做這專案時我就想到孜衡你,沒想到會辦不到,那我以後可不敢亂點名了。」

  「喂……!」刁律直氣得要站起來,被何孜衡狠狠按住褲檔,嚇得他心律不整,力氣散了大半。

  何孜衡放輕力道,從容笑道:「時程緊迫,但並非不可能。」

  「你……」刁律直一出聲,手部壓緊褲頭的力道增加,命根子受要脅而讓他不得不屈服。

  「那就太好了,我等著好結果。」刀運馳勾起嘴角,朝柯士欽示意會議繼續,後者給何孜衡無奈與同情的目光,會議主軸順著剛才新加入的功能繼續進行。

  到這場會議結束,何孜衡笑容始終如一。

本文最後由 下末方 於 2021-3-18 19:4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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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下末方 發表於 2020-6-21 02: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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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禮品案上線一段時日,問題漸漸收斂,工作量減少到系統維運常態值,雖然不到清閒,但相對趕專案期間,已是非常清閒了。

  為慶祝此案落入尾聲,馬致司叫了飲料和雞排外送,趁此機會滿足下午茶慾望,順便歡迎新人林少藤。

  當外送到來,馬致司去公司門口提下午茶回資訊二科,和同事們拿著吃吃喝喝閒聊,合情合理的偷薪下午茶時間。

  「我滿好奇一件事的。」馬致司將雞排和飲料放到何孜衡的位置,「孜衡哥和新經理是不是合不來啊?好像拿經理很沒辦法,不過我不覺得經理很難搞耶,就是講話不太像經理。」

  李鴻揚又想起剛住院那時的對話,刁律直確實不喜歡何孜衡,以及重回崗位後,何孜衡留給自己推辭工作項目的事……埋在心裡的種子發了芽,不由得越想越多。

  他努力想做出成績,費神費力費時投注在資訊二科,最終卻得不到相應的成果——是不是被刻意壓住晉升條件了?若當初禮品案拔擢他為主要負責人,並投注更多人力,是否局面便與現在不同了?他知道事情沒有如果,也無法知曉選擇第二條路最終走到哪裡。

  知道歸知道,終究意難平。

  「可能他們還沒找到平衡點吧,應該得靠孜衡哥調整相處方式了。」李鴻揚忍下種種不甘心,避免個人情緒影響對何孜衡的職場評價,保留他所知道的部分,盡量客觀回應。

  「是喔,好神奇喔!孜衡哥很會做人,面試時我就覺得跟著他一定很不錯,畢竟大家都說跟到好主管比跟到好公司還難。」馬致司邊啃雞排邊感嘆。

  「跟孜衡哥講話是滿舒服的,但也不太容易接近的感覺。」林少藤同意一半,在他看過何孜衡的醉態,與平時八面玲瓏相比,有意營造出的距離感十分明顯。

  是啊,認真想想就知道他們沒人了解何孜衡,是否跟自己一直以來的認知的相同?因為刁律直的話讓他產生許多懷疑,疑心生暗鬼的感覺糟透了,然而,獨自糾結不是解決辦法,不如去找何孜衡問個清楚。李鴻揚看向無人的座位。

  「話說你們都是孜衡哥面試進來的嗎?」林少藤好奇問道。

  「對啊,我半年前進來的,表明好學的一顆心想跟大神們交流的想法,孜衡哥說這裡有不少高手,雖然我資歷不夠好,所以職等也比較低啦。」馬致司抓抓頭,「但我覺得現階段學習比較重要,對錢財就沒有那麼在意了。」

  「我的話……」李鴻揚無法像馬致司那樣說得坦率,斟酌調整語句,「我的資歷也不夠,不過孜衡哥說可以給我一些發揮的舞台,能抓住的機會我都會努力。」

  「原來如此,那接下來的案子也是鴻揚哥主導嗎?」林少藤問。

  「應該是吧?除了孜衡哥,這裡最資深的就是我們鴻揚大大了。」馬致司說到此處,假意拭淚,「前陣子離職的永良哥也是大神,林少爺您沒看到他的英姿真的很可惜,有機會我再跟少爺介紹永良哥的遺作。」

  李鴻揚拍了馬致司後腦勺一掌,「永良哥在資訊二科待了三年左右,我入職一年多期間學了不少,永良哥是資訊二科的樑柱,離職後讓我們手忙腳亂的。」

  「對喔,禮品案搞得頭昏眼花就沒想到,永良哥是跳槽離開嗎?」馬致司想起這回事。

  這件事是李鴻揚納悶的地方,林永良毫無預警裸辭,說詞是想休息一陣子再繼續找工作,但哪裡奇怪一時也說不上來。

  林少藤藉著談話整理資訊二科的情況,老員工離職,新血資歷最高不過一年多,以何孜衡給出的條件與同事相處風氣,流動率這麼高實在奇怪。

  「雖然工作累,不過大家都滿好相處的,算是不錯的環境啦。」馬致司做總結,喝口涼飲,卻像喝熱茶似的哈了口氣。

  下午茶時間不長不短,今天是看準主管盡數跑去開會才敢放肆,半小時後,各自回位置繼續上工,而去開會的何孜衡與刁律直從門口刷卡進來,瞬間帶來不愉快的氣氛,幾個員工面面相覷,張開耳朵進入戒備狀態。

  兩人與行銷部開會一小時半左右,受刀運馳所迫而承接許多額外任務,就算刁律直聽得當場發飆也不為過,然而硬是被何孜衡使用各種手段讓他無法開口。

  刁律直一股火氣憋悶又無處發洩,回到自家地盤越想越吞不下這口氣,衝著何孜衡冷嘲熱諷,「你又要硬幹硬扛?這次要找誰當替死鬼?林少藤嗎?我們副理可真能幹啊,三天兩頭拿下屬去當擋箭牌。」

  「回辦公室說……」何孜衡不想在公開場所吵架或挨罵,這讓他自尊受損,更何況現在是在傷害他在公司的正面形象。

  「好,就回去說。」刁律直拉著他進辦公室,用力關上門,將人按在門板上。

  何孜衡身高矮了一截,往上覷眼,禽獸門咚沒在怕的。

  刁律直被這一眼辣得頭皮發麻,長長的睫毛半掩半露不服來辯的目光,如果時間足夠地點隱私氣氛情色對方允許,他真想直接將人按在門上操。

  美色誤事。刁律直甩甩頭,站遠幾步,「刀運馳的要求條條答應,你是去開什麼會的?他乾脆把規格需求甩到你臉上就好,商議什麼啊。」

  何孜衡負手在後,握緊拳頭,用指甲陷入掌心的刺痛感來讓他分心,讓他不去在意話語中的刺。

  「你是副理,不是任人宰割的對象,你為什麼不為自己爭取?有這麼難說話嗎?如果刀運馳的存在無法讓你拒絕,那就讓我說話啊!」

  「刀協理性格較衝,你們可能會產生爭執,我覺得有必要阻止……」何孜衡委婉表達,但他真的想衝他怒吼:要是讓你講話,我只會過得更艱難!

  「哈,你明明很想罵我,憋得真苦啊。」刁律直諷刺笑道:「我們職位也不過一個差距,有什麼需要讓你成天看我臉色的?你活得不累啊?」

  深呼吸,別理他。何孜衡笑容淡下幾分,心裡像是逐漸煮沸的水,咕嚕咕嚕地滾動翻騰。

  「算了,這次你攬下大鍋,那些需求條件,憑著資訊二科目前人力,日夜加班大概也有問題,我告訴你,別想著要把鍋推給底下員工,你得學著擔責任,別老學這種腐敗風氣。」刁律直擔心這麼說會讓對方壓力過大,補充道:「有事的話,有我在,不是所有責任都是你扛。」

  「替我扛責?」何孜衡的心理防線在連連打擊下,終是潰堤,情緒化為嗤笑,他揉揉戳出血痕的掌心,「你扛?你有副總的後台,別人自然不能輕易讓你扛,所以這些廢話就別講出來讓我笑了。」

  刁律直怔愣,為對方突如其來的變化。

  「嫌棄我攀關係、看臉色、營造階層關係、討好長官上司,我不這樣能走到今天?憑你三兩言語說要罩我,要我當個好人,你有什麼本事讓我相信你的承諾?」何孜衡雙手抱胸,瞅著對方,笑意深深,「不懂人情世故,覺得所有事都能心直口快,你以為沒有副總的保護還能過得如此自在嗎?」

  刁律直認真看著總算扒出真心的男人,坦然承認:「不可否認,但沒有副總,該說的話我還是會說,以前我也是這麼做的,所以一直升不了職,但我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何孜衡覺得這四個字正直到可笑。

  「對誰都酸言酸語,不會說話,你升不了職有什麼奇怪?副總看上你才奇怪,你好好看清楚自己待在哪間公司吧。」何孜衡冷笑一聲,「在這間公司,最不重要的事情就是有沒有『心』。」

  「沒錯,這是本公司弊病,但你沒有必要讓自己同流合污,除非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你是嗎?」

  「……我是。」

  「不是。」

  「你又知道我不是了?」何孜衡笑了起來,「我就是用話術騙了一個個同事與新人,好讓我逐步獲得今日的地位,於是白科繁的功勞被我攔截而離職、林永良熬了許久仍無法升職、李鴻揚來幫我把推不掉的案子給擔了、林少藤也是……你不是看得很清楚,我就是這種人,還一直看不爽我的做法嗎?怎麼又覺得不是了?可以不要這麼矛盾嗎?」

  辦公室的門乍然打開,李鴻揚站在門口,胸口起伏得厲害,他跨進室內一步,卻沒再繼續,盯著何孜衡道:「我等你的解釋。」

  何孜衡張了張口,接近無奈似的笑容,「沒什麼好解釋的,刁律直已經成功讓你對我產生疑心,不然以你的性格也不會聽到這些話。」

  「這是兩回事,我可以給你解釋的機會,有本事再騙我一次也可以。」李鴻揚瞪著他,信任如同剝落的牆面,逐漸顯露裡頭的殘敗不堪。

  「……要走就走。」何孜衡一句冷語,轉過身不再回應。

  「……好,我離職可以了吧!」李鴻揚憤恨咬牙,用力關上門,不久,外頭傳出一聲怒吼,場外紛鬧起來。

  何孜衡看著窗外的李鴻揚、馬致司與林少藤,彷彿看一場鬧劇似的。在這個部門周旋數年的種種,瞬間悉數崩塌,他心底升起許多說不清的悵然與憤恨不平。

  好半晌,他開口道:「憑什麼只有我不如意?」語調出乎意外的平靜。

  刁律直看著眼前努力維持理性的男性,包裝好的外觀底下長著亂七八糟的刺,刺傷別人與自己,累積許久的憤慨從隙縫中傾洩而出。

  「何孜衡……」刁律直走前靠近,按住他的頭往上,雙目相交,同時觀察他眼中的情緒,「你不能因為自己受過什麼罪,就讓其他人也跟你一樣,而且我看過你投入程式設計的模樣,證明你根本不適應職場間的鬥爭。」

  「你有什麼資格評斷我?」何孜衡用力掰著他的手,但力氣不夠,怒道:「只會橫衝直撞又靠後台上位的草包經理,我壓根不服,放開!」

  他鬆開手,何孜衡理了理服裝儀容,轉過身,抬頭挺身離開辦公室,置身於風暴中心亦不為所動,繼續原先的工作。

  刁律直亦返回辦公桌,回了給刀副總的信件:他可以信任,但要是矯正過頭,控制不住局面,最後保不住他,我會連他一起帶走,沒有人一生只適合一份工作。

  以強者之姿進入戰場,然而不過強撐尊嚴,姿態脆弱又如此惹人。

  他會看著並保護何孜衡,直到找回那遺失的良善。

本文最後由 下末方 於 2021-3-18 19:4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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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下末方 發表於 2020-6-22 00: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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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這次行銷部的新專案大致上談妥了,需求比預期中的還要多,這幾天趕工把規格書寫好了,breakdown工作細項給所有同事。」何孜衡給資訊二科員工們分發釘好的幾張A4紙,上頭是專案架構說明與工作分派,每個人任務皆十分繁重,而主力重心是在何孜衡自己,但也不少重要工作放在林少藤身上。

  「簡單來說,大數據這塊,少藤有興趣就讓你做,期待你的演算法;目前沒人做過APP,這部份由我來;致司負責後台,主要是呈現數據給公司內部的人看,要注意權限架構,不熟悉共用元件就問鴻揚。」

  馬致司耳邊聽著溫和平淡的會議內容,從密密麻麻紙張上移開視線,看向神態平常與往常無異的何孜衡,彷彿前幾日發生的爭執與他無關,所有人期待他能為此表態,然而沒有絲毫動搖,讓人心裡堵塞得厲害。

  已表示離職意願的李鴻揚,沒有安排加入智慧行銷開發案,這幾天主要是跟馬致司交接工作,不過李鴻揚仍是仔細閱讀新案子的規格書,任務繁重的程度比禮品回饋案還要慘。他想起當時林永良在眾人處於水深火熱時離開,而今換成他,當時林永良是否也因為忍無可忍而選擇離開,只是礙於情面沉默不語?林永良選擇拋下陷入火場的同事,是否也像如今的自己一樣良心不安?李鴻揚一方面寬慰自己,做得夠多了,傷得夠深了,一方面在離開前盡量教導後輩。他告訴自己他沒有做錯什麼。

  林少藤翻看專案內容,越看越困惑,問道:「那個,這做起來沒什麼困難度,不過……大概七成都與我想要做的不一樣……」

  「需求給出來了,你背後程式怎麼寫才是重點,你可能覺得簡單,但你有精進過寫法,盡可能優化效能嗎?你想過為什麼一樣玩法的遊戲,有的獲得好評?有的沒有?一樣的道理。」何孜衡放下A4紙與便利貼,眉眼彎笑,道:「雖然我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信用,你要能聽進去就聽吧。」

  林少藤語噎。

  「何副理說得是沒錯。」李鴻揚聽不下去,「但這跟你騙他能做想做的專案是不一樣的命題,你當初就該老實說,而不是讓他產生期待又讓他失望,讓他失望又告訴他這麼做是對他好。」

  「吃了虧的人就是不一樣。」何孜衡聳聳肩,「我無話可說,就這樣吧,會議結束。」

  李鴻揚氣得發笑,「你真的對我所做的事毫無想法嗎?」

  「事到如今,我只能說聲謝謝。」

  「……我到底為什麼要認識你、相信你!」李鴻揚閉上眼,壓下瘋狂湧出的怒意,將手中一疊紙甩到他身上,回到自己座位收拾東西。

  馬致司和林少藤面面相覷,然後各自回各自的座位。

  何孜衡彎腰撿起多餘的廢紙,一把扔進垃圾桶,愣了會,轉身前去經理辦公室準備早晨報告,簡單說明自己今日將建好資料庫規格並完成APP核心架構,和其他人的工作等等。

  刁律直看著眼前人避而不談、故作沒事,還將工作打理得條條分明的模樣,自己滿腹想說的話只能嚥回去,多說一句都在摧毀他的倔強與自尊,何況也沒什麼好挑刺的,最後放何孜衡返回工作崗位。

  分崩離析的團隊,要如何守住自己的部門?要如何完成這個案子?

  刁律直發散思維,思考著這件事的各種可能性,這時有人敲了敲半開的辦公室門板,李鴻揚拿著離職流程單遞到他的面前。

  刁律直沒有第一時間簽名,敲了敲紙張,「我之前的提議,你考慮清楚了嗎?你是要離職還是跟著我走?跟著我,我會提一提你的職等。」

  李鴻揚垂眸想了片刻,道:「我是想跟著經理的,不過目前不願意跟何副理在同個空間工作,可以的話,請允許我請假一段時間,我也想休息了。」

  「嗯,好……等等。」刁律直攔住他,「我由衷希望,不要因此覺得所有人都會害你。」

  「當然不會,只是……有點累吧。」李鴻揚苦笑幾聲,離開辦公室。

  馬致司趁著何孜衡不在來找李鴻揚,天要塌似的苦瓜臉:「哥,你是真的要離職嗎?我還沒有能力扛下你的任務……」

  「可能,會跟經理走吧,至少他能給我所需要的。」李鴻揚老實說。

  馬致司煩躁抓亂頭髮,「我到底該怎麼辦啊!」

  「你想學東西,這裡還是能待的。」

  「……那你什麼時候要調職?等經理代理完職務就走嗎?」

  「沒,明天前把事情都交接好,就要用完特休和補休,到處走走,再跟經理一起調職。」李鴻揚伸伸懶腰,做完決定讓他輕鬆不少,這幾天鬱悶與晦暗感逐日滋長,他無法想像若是堅持待在資訊二科,自己的心靈將會被負面情緒侵蝕到什麼地步。

  「是喔……」馬致司沮喪不已,「我很喜歡資訊二科,忙歸忙,但大家感情都很好……突然變成這樣……」

  「你不該問我,而是問副理。」李鴻揚冷漠回道。

  「唉!你們有夠麻煩的!」馬致司給這段爭執留下真情實意的感想。

  +

  何孜衡瞅眼電腦顯示時間,晚上十一點,恰好資料表規格分析完成,不過預期要做的APP架構卻是進度零,猶豫是否該回家休息時,手機傳來訊息震動,來信者是林少藤,尚未看到簡訊,對方直接改為來電。

  林少藤沒有第一時間說話,話筒裡充斥難以啟齒的呼吸聲,何孜衡沒催促他,也沒替他說出想說的話,好半晌,林少藤啟口:「孜衡哥……考慮再三,工作內容與我想的差異太多,這樣的工作強度會讓我失去生活平衡,無法勝任此工作,望你見諒。」

  「嗯。」

  林少藤開口後,話語流暢許多,「我覺得你人不壞,可能以前吃過不少苦頭,我雖然有想再待一段時間的念頭,不過……我不想忙到連生活都顧不上,所以很抱歉,要讓你的處境變得更艱難。」

  「你說過想跟女友求婚,你們即將成家生子,那麼,你們有足夠的財力支撐這個家庭嗎?你想過就算是雙薪家庭,養家糊口也十分不易嗎?」何孜衡握著拳頭,想起他曾經擁有的溫暖。

  林少藤頓了頓,苦笑道:「不是你的友方,講話就十分不留情……不過謝謝你的建議,我會好好想想的,但是,我也不會改變『工作到失去生活』的原則。」

  何孜衡沉默。

  「那,謝謝你看中我的能力,有緣再會。」林少藤掛斷電話。

  何孜衡靠著椅背,仰天望著冷白刺眼的日光燈,恍惚想起幾年前,半夜三更疲憊返回住處,洪亞潤睡在沙發上,一副等他等到睡著的樣子,軟黃燈光照上清秀的面容,讓人心生柔軟。何孜衡想安靜地抱他回臥室,結果臂力欠佳,半途把人給摔了,摔疼的洪亞潤還迷迷濛濛地笑,親他,又對他說:「吱吱,你會不會太拼命了啊?我很心疼你的,你也得心疼一下老是等你回家的我啊。」

  後來,次數越來越多,洪亞潤就不再等了。

  他沒時間挽救,最後洪亞潤結婚成家,從此失去這麼一位溫柔的親密對象。

  「哈……」何孜衡不知怎地為此般境地而笑出聲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沒什麼好後悔的,凡事有捨有得,不能讓遺憾絆倒自己。

  李鴻揚離職,新人林少藤也走了,現在剩下馬致司,這位年輕人被他定位為待培養的打雜工,暫時無法勝任林少藤的任務,不知道馬致司最後如何選擇,目堵水深火熱的職場狀態,能不趕緊停損離開嗎?何孜衡早有預料,未雨綢繆而大幅增加自己的工作項目,就是做好最後得一人獨攬大任的心理準備。

  沒什麼大不了的,以前怎麼來的,現在就這麼過。

  他重新挺直腰桿,開始APP程式架構開發,整個樓層唯有這處亮著燈,滑鼠與機械式鍵盤的聲音迴盪耳際。雖獨自一人,卻未有孤單之意,反倒讓他心靈獲得平靜,譜寫程式的過程讓他專心沉浸於邏輯世界,不用與人打交道、不用謹言慎行、不用面對種種不公平的階級鬥爭……

  不適應職場鬥爭。刁律直如此定義他。

  何孜衡嘴上否認,心裡是認同的,他放棄喜愛的世界,努力成為站在台面上的人,迎接各種風浪,他不能眷戀以前只需要寫程式時的單純自在——卻任人宰割。

  當他成為無法被輕易割捨的存在後,同時,他也成為評估割捨誰的存在。

  「……我也不想啊。」胸口酸痛得讓他不禁咬牙。

  他揉揉痠疼的眼睛,抓起寶特瓶仰頭灌,這才注意到背後有人靠在桌邊,嚇得他一口水嗆得不輕,咳得兩眼泛淚,「刁經理,你有病吧?都不出聲?」  

  「是你寫程式太專注才沒注意到。」刁律直拍撫他的後背,又抹了抹他眼角的淚水,「我來接你回家的。」

  「不需要,我會騎機車回去。」何孜衡甩開他的手,坐回電腦椅繼續敲鍵盤。

  「不用這麼拼命,沒了李鴻揚,這案子怎麼都得延期。」刁律直拉椅子坐到他旁邊。

  「也不是第一次,沒什麼做不到的事。」

  刁律直抓住他的手,嘆道:「不要拿自己的身體健康換取別人的目光與想法,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不會把你掛上無能的標籤。」

  「你又知道什麼啊!」何孜衡煩躁地吼出聲,「你要我在那種皇親國戚面前認輸?說我做不到?我不是你們這種靠關係的垃圾,每次就只會說我能力不夠,被測出了bug,你倒是給我半天寫出來看看啊!所有事情都塞給我,還說我能力不足!我他媽哪裡能力不足!」

  刁律直愕然,說到後面像是在對誰說似的。

  馬的,說到哪去了。何孜衡回過神來,抹了把眼睛,繼續工作。

  這下子是個連道歉都不會的傲嬌了,但比之前那副樣子順眼多了。刁律直伸手揉揉他的頭髮。

  「辛苦了,我等你下班,慢慢來吧,吱吱。」

  何孜衡一頓,裝作眼睛痠疼,揉了揉泛溼意的眼眶。

本文最後由 下末方 於 2021-3-18 22:0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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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下末方 發表於 2020-6-27 23: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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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資訊二科幾個朝夕之間走了兩個人,何孜衡的團隊剩馬致司,即便沒有吵架,氛圍間也充斥著不穩定因子,畢竟馬致司性格開朗,平日吵吵鬧鬧的,這般安靜反而引人注意。

  馬致司不是故意的,只是他親眼目睹同事間的爭執,心裡百般糾結,同事都有自己的想法才離開。對他來說,沒有討厭何孜衡的理由,他入職至今的初衷一直沒變,學到不少知識,在何孜衡底下做事又自在。

  即便現在剩下自己,何孜衡不是選擇將繁重任務丟給他,而是自己扛下重責大任,馬致司的工作量是他能負荷吸收的。

  於是,馬致司無法說服自己離開,又因何孜衡對李鴻揚的所做所為有心結,默默期待對方有一番解釋,化解他的困惑好堅定留下的心情。

  然而事與願違,何孜衡變得沉默,渾身長滿刺難以接近,拒絕為整件事做出任何說明。

  是忙到無法思考?還是打算等到案子做得差不多再說清楚?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於是只能不斷幫忙找理由,同時在裡頭煎熬著。

  他想了又想,最後鼓起勇氣直接詢問何孜衡,不過當到何孜衡面前準備開口時,所有問題像一團漿糊從小孔爭先恐後湧出,反而不知道該問什麼。

  「你想留就留,不想留就走。」何孜衡敲著鍵盤的速度始終如一,毫無動搖。

  「孜衡哥,你好怪……幹麻這樣說話帶刺啊?我又不是你的敵人……」馬致司頗無奈。

  何孜衡停下編寫程式,轉了半圈電腦椅,笑眼彎彎,「這只是工作,你不用講情面,覺得不能待就走,大家都是這樣的,所以你只要『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用憐憫別人,而我也不需要。」

  馬致司煩悶抓抓頭,用力說話:「那麼你為什麼不那樣對我,像利用鴻揚哥他們那樣?因為我沒有利用價值嗎?」

  何孜衡默了默,「……想不到你能做什麼而已。」

  「我哪有這麼笨!」馬致司不服氣。

  何孜衡嫌煩了,擺擺手繼續工作,「自己的人生自己想,不用管我怎麼樣,反正我也習慣了。」

  對方擺出拒絕對談的態度,馬致司不好再說話,回到座位悶悶地做事,如果工作環境變得難以呼吸,如果何孜衡變得難相處,他確實不樂意繼續待下去。那麼,是否也該離開呢?

  當然,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待同一間公司一輩子,遲早會離開的,但是,真的太突然了,他得提前思考換工作的時程。即將到來的種種變化讓馬致司感到焦慮,適應新環境這種事怎麼也習慣不了。

  習慣。他想起剛才最後的一句話,何孜衡所說的,是指習慣什麼呢?

  +

  早上九點準時打卡,晚上十一點下班。

  過去刻鑿在骨子裡的奴性彷彿被喚醒,面對堆積如山的任務和被追著跑的時程壓力,何孜衡獨自在黑夜中趕工,疲累到腦袋空白才回家,成為週而復始的工作機器。

  以前會因為時程追趕而緊張到胃痛,訓練多了就不再慌張,畢竟怎麼慌也解決不了困境,那麼不如冷靜處理,這種做法認命但有效,截至今日皆不曾失敗,何孜衡相信這次也不會是例外。

  ——原本,是這麼想的。

  這是從頭開始的專案,資料結構與商業邏輯密不可分,許多細節需要推敲打磨,浪費時間又不得不謹慎,哪裡都準備不充份似的讓人不安,思路卻堵塞不通令他更為焦躁。

  因為荒廢幾年時間,腦袋和雙手彷彿長了鐵鏽,每一動作都費勁,比想像中還要困難。

  不會做不完的,冷靜點。他想,就算技術生疏,不復以往,依然足夠應付此事。

  他在兩個小時前泡了一壺烏龍茶,一盞冒著熱煙的茶在時間流逝中化為常溫,他藉著思考邏輯的空檔喝了半杯,嘴裡沒有預想中的濃郁茶香,而是甜膩的黑糖味,這個異常因子令他頓時回歸現實。首先,感覺到的是中央空調關閉而開始轉為悶熱的辦公室,熱得渾身不舒服,再來是讓他體溫變得更高的熱黑糖水。

  最後的異常——不知道何時坐在他旁邊拿筆電工作,且讓人心氣不順的刁律直。

  幾乎每天晚上都陪他到最後,何孜衡是不會再受驚嚇,不過這些日子也讓他對此人的心態是百般複雜,尤其在自暴自棄吼出心聲後,反到讓刁律直溫馴許多,實在毛骨悚然。

  不過,害他有今日處境的也是刁律直。從一開始,刁律直就沒給他好臉色,莫名其妙針對他,就算他作為管理者的行徑極礙眼,但他們之間沒有利益衝突,刁律直也是暫代經理後就會離開,有什麼值得這位經理鬥副理?怎麼想怎麼來氣,還好意思在旁邊討巧賣乖?

  「經理,我想知道你為什麼這麼針對我?」他放下黑糖水,推到桌角。

  「看你玩弄心計,十分不順眼。」刁律直闔上筆電,神態認真,「任職前公司時,管理階層都在權力鬥爭,我們員工則是犧牲品,還有人因此過世……我多少是有遷怒而用力過猛,對不起,但我也真的不想看你變成這種人。」

  「……沒有這麼誇張,你是在詆毀我的人格。」何孜衡滿是不悅。

  「如果你一再妥協,到最後就是失去底線與原則。」

  「為什麼……」何孜衡捏緊雙拳,閉眼忍受指責。自從他的怒氣被開了口後,再也難以忍耐,所有不如意都讓他極端不爽,「為什麼我做什麼都是責難?都是一樣的事情,為什麼只有我不能做?我甚至沒有做得多噁心!不過是讓李鴻揚挨罵,白費工夫罷了!他依然有大家的疼惜與愛戴,有什麼好不公平的!」

  「這就是你為了妥協而做的詭辯。」刁律直搖搖頭,「何孜衡,你確定不冷靜點聽聽我的話?」

  「沒有人跟我道歉,為什麼就只有我要認錯……」何孜衡頭暈目眩,手撐著桌子穩住身體。

  「何孜衡?」刁律直覺得對方臉色不大好。

  這時,何孜衡的手機鈴聲響起,強硬打斷兩人的對話,他不再執著於爭論,拿手機瞅眼螢幕,不由得一愣。

  來電者:柯士欽。

  他們關係普普通通,沒到會私下互通電話的地步,畢竟他也不喜歡柯士欽這種老狐狸,可能是公事又不確定人在不在公司吧?

  他瞅眼刁律直,深吸一口氣轉換情緒,按下接聽鍵,先打了聲招呼:「士欽哥。」

  「孜衡啊,還在公司嗎?」

  「嗯,努力工作啊。」

  「辛苦啦,我剛下班,正巧去找你聊聊天,等我一下。」柯士欽掛斷電話。

  「柯士欽要過來了!你們最好別見面!」何孜衡一驚,抓住刁律直推往隔壁部門的桌底,「快躲在桌底下。」

  「喂,他又不是來捉姦的,你在急什麼?」刁律直不滿這種姦夫對待。

  「你們能好好相處,我頭給你。」

  「我們好好相處,你小頭也給我。」

  「廢話少說,進去。」何孜衡指著桌底下。

  「哼……說好的啊。」刁律直慢慢龜到狹窄的桌下,高壯的身軀擠壓得頗難受,委屈得要死。

  正巧柯士欽從樓層大門刷卡進來,何孜衡順勢踩了刁律直的手掌再走過去,笑容滿面,「士欽哥怎麼這麼晚還沒走?」

  「工作啊,最近事情可多了,除了跟你們這案子,還有好幾個要提的企劃,累得要死。」柯士欽一陣停頓,「話說這案子做得完嗎?我聽說李鴻揚請長假,那個沒來幾天的新人也是,鬧掰啦?」

  「他們只是發現工作不適合,至於案子……我會做的。」

  「你一個人?」柯士欽嗤笑,「孜衡,別太逞強,我們行銷部沒有這麼慘無人道。」

  「啊,所以是能讓我延期的意思?」何孜衡順著他的話說罷了,並不抱持絲毫期待。

  「可以啊。」柯士欽笑聲曖昧。

  每當柯士欽這樣笑,何孜衡都有被性騷擾的感覺,他假裝口渴去拿了杯水,喝了兩口發現是他的烏龍茶,但拿到的是刁律直的杯子……他放下杯子,希望也放下想揍人的心情。

  柯士欽拉了張椅子坐下,好聲好氣又一副稱兄道弟的模樣,「孜衡啊,其實協理挺喜歡你的。你是個人才,軟硬實力兼備,這案子慢慢做沒關係,還有其他地方需要你幫忙,很多,可以幫忙的地方。」

  何孜衡穩住笑容,為了延長思考時間,只好再拿起刁律直的杯子慢慢啜飲。

  三年前嶄露頭角,因刀副總一句稱讚而被大家所見,預期中的挖角行為因此寥寥無幾,大家以為他將要為副總賣命,但副總也不過逢年過節偶爾稱讚幾句,對何孜衡的態度一直曖昧不清。

  那為什麼刀運馳會想在這時候挖角他?何孜衡困惑不解,腦袋疼得嗡嗡響,難以思考周全。

  「我個人覺得吧,你選副總站邊不是一件好事,他雖是副總,但沒有那麼有實權,畢竟不是本家的人,遲早會被拉下來的。」

  什麼時候站邊了?何孜衡一頭霧水。

  「看他只能拿刁律直出來見人,不覺得是挺可憐的陣營嗎?別被招攬走了。」

  副總派刁律直來招攬他?何孜衡險些笑出聲,「沒有的事,我這段期間也被刁經理氣得不輕,想必您誤解了。」

  柯士欽聳聳肩頭,並不在意真相,「我只是傳達刀協理的意思,這是機會,在協理底下做事,很多事能進展順利,但如果不接受也沒關係,就是得麻煩你好好做完這案子了。」

  是威脅吧。何孜衡揉揉太陽穴,累得昏天暗地還跟這些人周旋,「士欽哥,謝謝你們的好意,我……就是個兢兢業業做事的工程師。」

  「工程師啊……」對於拒絕,柯士欽不怎麼吃驚,搖搖頭,道:「記得你進公司前幾年那青澀的樣子,我當時想這塊硬骨頭大概待不久,沒想到悶不坑聲做了件大事,當時我挺贊賞你的,不過——變成這樣,挺可惜的。」

  「……」

  「好啦,你就好好做完這案子吧,我盡量別讓你在協理心裡成了黑名單。」柯士欽起身拍拍何孜衡的肩膀,擺擺手,離開時邊補了句,「沒成功的話,可別怨我啊,都是工作罷了——」

  「……」

  「講這麼久,還說我壞話,你們欠揍是吧……」刁律直從桌下爬出,揉著痠疼的脖頸。

  「刁律直,」何孜衡側身看他,視線卻恍惚不穩了起來,「我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失去夥伴,失去喜歡的人,失去驕傲……如今,我寫不好程式了,什麼都沒了……你是不是也覺得我變成這樣,很可惜?」

  是,但看著何孜衡心神不寧的模樣,刁律直說不出口。

  「為什麼……為什麼不管怎麼努力,都是錯的……」何孜衡捂著揪緊得發疼的胸口,一陣強烈的暈眩讓他失去身體主控權,雙腿一軟而倒下,看著天花板的線條扭曲成不規則又破裂的形狀,看著天花板被某個高大的人影給擋住、看著他小心翼翼扶起自己、看著他張口說話,卻聽不到聲音。

  他想看清楚,擔心自己的表情是怎麼樣的,是不是像擔心李鴻揚那時一樣的表情?

  其實,他當時好羨慕啊,有人能這麼擔心自己,為疲倦不堪的自己付出那麼一些溫暖。

  如今的自己,居然還有一點點美夢,真不可思議。

  最後,他靠在那人的臂膀,徹底失去意識。

本文最後由 下末方 於 2021-3-18 19:4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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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下末方 發表於 2020-7-1 23: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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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何孜衡一直自豪自己的程式能力,在學期間協助校方細化圖書館搜尋引擎,參加各類大小程式設計賽事。較為特別的經驗是參與學運的工程師團隊,在網路上歸納民意並傳達消息,確保網路資訊正確性,在數媒戰取得優勢,讓他們工程師團隊成為無名英雄,是一段熱血沸騰的網路戰。

  他不斷證實能做出讓人驚豔的作品,能用自己打磨出的技術獲得一番成就。

  為此深信不疑。

  於是,有個剛出社會的年輕小毛頭,覺得自己剛畢業進上市企業是件值得榮耀的事,招得不少朋友羨慕自己,雖然不像Google、IBM、台積電之類的知名企業,總歸是耳熟能詳的一間公司。

  公司在網路評價上普普通通,好的就說學東西,壞的就說把求職者雷焦得香噴噴。何孜衡抱持中立態度前去面試,面試主管是當時資訊二科的經理,是後來調派到東南亞國家的林國皓。林國皓為人和善,面試時詳細告訴他公司營運方針、應徵職位前景、部門未來主力方向以及為什麼想招攬像何孜衡這樣的人才,有好有壞,讓人感到誠意所在。

  「雖然一開始會累點,但是能靠拼勁力爭上游,我們公司看重實績,接下來資訊二科打算做的事與你密切相關,能給你展才的空間已經有了,不用怕不得志。而且你如此有才華,自然是不會有問題的。」林國皓相當看好何孜衡,在面談當日就給了offer,比預期中的薪水再高一些。

  何孜衡經歷幾場公司面試,考慮再三決定了這一間,方方面面來說不是最好,但面試期間產生的正能量,讓他覺得是被受尊重且值得奮鬥的。

  入職後,何孜衡完美完成第一份交辦事務,比預期開發時間一半時間而已,所有人都驚訝了,專案負責人讚賞他的能力;下一份隨之而至,時間大幅壓縮,但不難;下下一份任務又壓縮時程,除此之外肩負另一項工作,有時一個禮拜就得同時處理三個案子,每個人都在催促時程,每個人都搬出長官上司來逼迫他提前處理,卻沒有人肯為他出面。

  一件堆著一件,壓碎了他的游刃有餘,他再也不堪重負向當時的經理林國皓反應此事。

  「依你的能力,怎麼會做不到?」林國皓很是失望,「是我對你期望太高了嗎?」

  何孜衡無法接受別人貶低他的驕傲,強撐著完成一件又一件繁重的工作,能力被認同其價值的同時,他被迫獨自承受更多無理的責任。

  工作到深夜,工作到病了,工作到身邊沒了人都不知道,工作到連生活都顧不好——……

  但是,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基石,是他的實績,其未來價值會在某日大幅升值,他缺少的只是時間與運氣。

  當初面試答應他要做的專案終於在漫長的等待中啟動,負責人是林國皓底下的洪智診副理,理應是副理去洽談需求與合同,但八成的工作都由何孜衡來做,理由是他最瞭解系統架構與新技術。雖然工程師、系統分析師與PM[註9:]的職責不同,不過何孜衡認為他得向經理證明自己做得到。

  與程式碼打交道、與人打交道,兩者天壤之別,何孜衡可以用實力讓程式運行,卻無法操控人心。談需求時他盡可能展現誠意與善意,告訴對方工程師的想法,怎樣的流程更為合理順暢,然而無法達成共識,最後仍是拿出「階級制度」解決衝突,以他的落敗為告終。

  「經理,這案子的某些流程非常不妥,這與第一階段談妥的功能有衝突,最後他們仍會覺得不對勁,可否麻煩您去和他們說一說?」何孜衡無奈之下,再次找上林國皓。

  「你知道這案子是董事長關注的嗎?我是想幫你,但我也挺無能為力的。」

  「可以試試看……」

  「孜衡,我找你進來,不是讓你來給我找麻煩的,而是看中你問題解決能力,你當時不也說喜歡解決難題?」

  「我說的是技術上……」何孜衡入職至今遭遇種種阻力,讓他控制不住為自己發聲,「為什麼總是要壓迫我?為什麼都不能聽我說話?我知道大家都有難處,可我說的有其道理,能免除未來產生的麻煩,為什麼不能做?沒有人替我說話,我工作得很無力……」

  「孜衡,你想辭職是嗎?」林國皓笑容溫和,一如面試當日,「容我先提醒你,這個產業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知道你有能力,但其他人知道嗎?他們能在耳聞『傳言』後還選擇相信你嗎?」

  何孜衡渾身發寒。

  何孜衡不知如何是好,告訴自己這不是離開的好時機,至少得把案子做完再說,或許做完案子就能獲得嘉績,有了一定地位後,在這間公司也不至於如此受挫。

  過了大半年,案子終於有了初版,之後還有優化的空間,但至少完成一件大案,解除長時間的緊繃與忙碌,何孜衡請了接近兩週的長假好好休整身心。

  即將放長假的前一天晚上,他想到有幾份重要文件尚未寄給其他同事,返回公司處理,無意間聽到同事們的私人談話。

  「何孜衡真好用啊,大家工作都輕鬆許多了,還能順順利利拿到績效。」

  「我也拿到專案獎金了,經理承諾我過完年會升職,畢竟我也完成了兩三個不錯的小案子。」

  「雖然他做牛做馬很可憐……」

  「沒多可憐吧?我看他做得多開心,多給他幾個任務,他未來也能當作品集嘛,哈哈。」

  「那是你不知道,他這幾個月不是在處理那個鳥案子嗎?什麼都他做,做出來了很棒,董事長也很開心,但出去領賞的是洪智診和經理,連何孜衡的名字都沒提到,只說多虧資訊二科的工程師們。」

  「哇靠,要是我會嘔死,洪智診這廢物靠著經理寵愛的關係吃人夠夠的,我他媽也吃了他不少虧。何孜衡也太慘了吧,要是能領功,八成能一次跳個兩個職等……」

  「你也別罵洪智診,大家半斤八兩的,差別就在於我們機掰,洪智診是特別機掰。」

  「哎,可是他真的很好用……不用的話,我覺得太可惜了……」

  何孜衡聽著他們的聊天,憤怒、悲傷、不甘——所有情緒蜂擁而出,他的信任被利用,他的希望被打碎,原來這一切全是引誘他入坑的假象罷了。

  這份能力不過是他人眼中的工具,做得再多,也只是再平凡不過的工程師——一個讓人踩踏的墊腳石。

  他掩住耳朵,身軀佝僂,無聲嘶吼著。

  吼著一切的不公平。

  吼著他的愚蠢。

  吼著再也不要被利用。

  腦海晃過所有人口蜜腹劍的嘴臉,稱讚他的、質疑他的、稱兄道弟的、求他幫忙的……所有人,都是敗類,這群敗類膽竟敢戲弄他。

  投之以情,卻不得善終。

  如果別人踏著他才能上來,那麼他運用自己的才能一路攀升,狠狠踩住他們的臉,既是他能力的體現也是一番成就,何樂而不為?

  何孜衡沒有辭職,也不會選擇辭職,他做了該做的,就應當獲得報酬。既然不給他,他就自己去搶,他不是不會做,只是沒去做。

  於是,林國皓和洪智診被扯下馬。

  於是,那些曾經利用過他的同事們被踢出了資訊二科。

  每次踩著別人上位,他便擁有更多與別人談判的籌碼,過去任人宰割的工程師不復存在,他再也不想看到連怒吼都發出不聲音的自己。

  信任?

  承諾?

  情誼?

  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他的信念悄然變質,逐漸捏塑成今時今日的何孜衡。他被欺騙到怕了,所以無情無義,但做到今日這地步,除了職位之外,一無所有。

  ——讓別人在工作中對你有感情,你卻回以無情……
  ——何孜衡,你不愧疚嗎?
  ——這樣真的能活得開心自在嗎?
  ——為什麼要為了工作變成這樣?

  為什麼要為了工作,變成令自己也厭惡至極的模樣?

  何孜衡看著天花板,房間昏暗,只有床頭的小夜燈亮著,醫院的消毒水氣味久而不散,只能漸漸習慣這股氣味。

  離醒來已有一段時間,他卻遲遲不想動作,亦不想打擾靠著牆壁睡覺的刁律直。他獨自回想入職以來的種種遭遇,是無能為力的黑歷史,更是不想被揭開的瘡疤,因此遲遲不願面對這場惡夢,偏有人逼著他回首過往。

  他看向刁律直,後者因為坐著睡覺,頭部晃得東倒西歪,還得不時靠肩頸把頭撈回來,惹人發笑。

  這頭莽漢裡裡外外都不像管理職應有的模樣,但心態與做法卻是一個好主管,若他一開始就遇到刁律直,是不是能避免那樣的工作經歷?全以實力為導向,能做到幾分就給幾分獎勵,做不好就罵;不合理的事情由他去說,不能做到的事就是不能做,有事刁律直擔。

  然而,七年前的事,怎麼如果都沒有用,如今的何孜衡就是不敢輕信了。

  ——碰!

  刁律直的頭撞上窗角,這一下撞擊也讓他醒了過來,湊巧和何孜衡四目相交。刁律直仍意識迷糊,下意識走去床邊摸摸何孜衡的額頭,後把人挪遠點爬挪出的空床,然而床小位置擠,刁律直將人撈進懷裡,一下一下地拍著何孜衡的背。

  「呃……刁律直?」何孜衡渾身無力,原本懶得抵抗,但對方這種熟練擠床的做法實在不恰當,畢竟他不是刁律直的男友或前男友,把習慣帶到他身上,真是渣到不行。思及此,不悅升起,一隻手按著刁律直的臉往外推,「滾下去,王八蛋,我不是你的前男友。」

  「唔……」刁律直拉開臉上的手,眨眨眼睛,意識清明幾分,下了床打著哈欠,「你醒啦?睡迷糊了……以為你已經是我男友了。」

  什麼意思?何孜衡靠坐著床頭,不知道怎麼解讀這句話,好像哪裡不太對勁,這句話很難懂嗎?他一時想不通對方的意思。

  「何孜衡,我有話跟你說。」刁律直蹲在床邊,平視病床上的人,後者面目蒼白,讓他愧疚不已,「我很抱歉一直針對你,原意是想讓你醒悟自己做的事,而行銷部案子的事,是還在觀望你的態度,卻不是眼睜睜看你病倒的意思,這是我的疏失與責任,對不起。」

  何孜衡肩頭一顫,捏著床單,道歉的字眼盤旋於心頭,溶解他的心防。

  「或許我該和你好好談一回,畢竟你已經不怎麼怕我的階級。」刁律直拉了折疊椅過來床邊坐著,「我的態度表達得很清楚了,便不再多說,我想知道的一直是『你在想什麼』,而我保證不會對你不利。」

  「我不相信這種承諾。」何孜衡回視對方。

  「……」刁律直目光不移。

  好半晌,何孜衡轉頭移開視線,道:「反正在你心裡也就那樣了,我再做什麼不過徒勞,所以我就直說了……事已至此,沒有後悔的餘地,更何況若沒有如今的自己,我現在依然是飽受煎熬且無助的工程師,所以我不會後悔。」

  不後悔嗎?刁律直心情複雜,他不清楚何孜衡遭遇了什麼,但暈倒前那句撕心裂肺的「為什麼我做什麼都是錯的」,聽見了何孜衡長久以來的憤恨不平,一直擁有這樣的心情,要怎麼找回本心呢?

  何孜衡抓住他的衣袖,低首輕語:「但我確實……欠他們一句對不起……」

  刁律直睜大眼睛,只看到睡得亂七八糟的後腦杓,他高興得忍不住笑了聲,抱住小腦袋,「吱吱,別再過份壓抑自己了,也不用裝模作樣的,有我替你扛著,儘管張狂點吧。」

  何孜衡不知是氣的還羞的,臉熱了起來,緊抓著對方的手臂,心裡想著推開,最後卻把臉埋在寬厚的肩膀上。

  「刁律直,我好累……」他小聲說,有些哭意。

  「休息會吧,行銷部的案子,我來處理。」刁律直順勢坐到床沿,將人抱得更緊。

  「別趁機吃我豆腐……」何孜衡捏住他的臀肉。

  「哎,」刁律直背部繃緊,停止想溜進病服內撫摸腰背的手,「你是很鍾情我的屁股嗎?」

  「老實跟你說吧。」何孜衡靠到他耳畔細語:「想幹,也想被幹。」

  刁律直腦漿轟地一聲沸騰噴發,然而思及場地與時機不宜,被迫壓下身心性慾,鬱悶地揉著懷裡人過過乾癮,「別撩我啊……」

  「活該。」何孜衡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本文最後由 下末方 於 2021-3-18 19:4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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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下末方 發表於 2020-7-5 20:2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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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問題根源在哪裡,就往哪裡解決。

  為了解決糾纏資訊二科的行銷部案子,刁律直準備直接找負責人柯士欽,攻敵前必先做點功課,他整理出這案子的種種不利觀點,簡單來說就是要柯士欽認知到「別做白工了」。當然不見得有用,視情況直接找上刀運馳也行,只要主事者放棄,案子自然會取消。

  刁律直剛入職不久,人事結構不大熟悉,卻沒有足夠時間與環境讓他細細觀察,只能針對敵人的弱點進行攻擊,好在身處高位的這些人還是有共通的思考模式:利益。

  沒意外的話,刀運馳是要力拼繼承人位置的,團隊所提出的方案做為他的個人實績,必然要有其效益,要說服他案子無法回本,憑目前手中的評估資料是有些機會的——能不能聽進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過,這案子名頭掛著的是柯士欽,跨過負責人說話,以刁律直的人脈是做不到的。

  面對柯士欽,刁律直煩惱不知該從哪裡下手,不過還是得試試看。

  「找我?嗯……好,那就去那間小會議室吧。」柯士欽面對沒有任何預約,直接找上門的經理,感到有些吃驚,不過也是配合行動,帶著刁律直到空餘的會面室,「聽說孜衡病倒了,我感到很抱歉丟給他這麼繁重的專案,希望他能好好保重身體。」

  知道來意,仍不提延期的意思。刁律直血壓飆高。

  「這案子你們有沒有做過市場評估?我列出種種弊大於利的觀點,看看吧,若能一一說服我,我就同意繼續做這案子。」刁律直不想跟對方拐彎抹角,直接拋出重點。

  「當然。」柯士欽看著紙張上簡潔的重點列項,看了一半便放下,「經理,可別為難我一個小人物,我知道您想表達的,但我無法控制刀協理的想法。」

  刁律直感到厭煩不已,同樣的事情一再發生,前公司是這樣,何孜衡也是,這次換成柯士欽。然而柯士欽更為傲慢,其資歷已有十多年,攀著刀運馳的地位讓自己過得如魚得水,忠誠度是他的籌碼,他不會做出背叛刀運馳的事情。因此就算失敗,就算找不到人背黑鍋,他也有刀運馳護著,壓根不怕執行失敗的後果。

  所以刁律直才覺得柯士欽更麻煩。

  「經理,依我對刀協理的理解,協理不喜歡別人跟他作對,談話不如意,他寧願利益受損也不會服輸,所以,勸您別試圖跟刀協理要求取消智慧行銷開發案,將案子完成為佳。」柯士欽一向會給予友善建議,畢竟同一公司下,就算立場不同,維持人脈都是極為重要的事。

  「依我對你們的理解,不過就是怕得罪人,欺上瞞下,你的責任之一就是向刀運馳如實報告,現在懶得工作,只想得過且過,就別反過來想說服我。」

  柯士欽一愣,笑得無奈,「只是我的善意,您無法接受,我也沒有辦法。」

  沒有繼續談話的必要了,刁律直如此判斷,逕自起身離開。

  「刁經理。」在刁律直準備離開前,坐在原位的柯士欽說:「這間公司不會走,走的只會是人,所以請入鄉隨俗吧,讓彼此都好做事。」

  「狗屁入鄉隨俗。」刁律直嫌棄浪費一句話的時間,關上門離開。

  「難怪何孜衡會被氣到沒注意副總想招攬他。」柯士欽重新拿起桌上的影印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嗤笑幾聲,「敵我不分的行走型地雷,怎麼偏偏找這種人?」

  結束會談的刁律直心氣不順,複雜關係下所生的問題,不是剛入職的自己能解決的。刁律直按了電梯地下二層,打算直接開車去總行找副總處理,路上邊和副總祕書確認行程,得知副總正在餐廳和客戶用餐,因而更改導航路線前去餐廳位置。

  餐廳價位過高,他沒有進去,而是待在旁邊的麵店,發訊息給副總,「有事找你,請結束後回電」。畢竟人在店裡,他順勢點了碗麵當作中餐。

  刁律直想起當初和刀副總見面的時候,當時也是類似的麵店裝潢。

  在前公司剛升職為管理職的刁律直感到茫然,由於長年鬥爭,當初一起共事、一起說好要努力攀升高位來改變免洗筷命運的同事不復存在,雖然有另一批新血進來,但再也不是當初想保護、一起努力的那群人,讓他感到無力與憤恨不甘。

  這時,刀副總穿得一身不像會出現在麵店的行頭,直接坐到刁律直面前,劈頭就說:「我耳聞你的事蹟,十分看重你的正直與衝勁,要不要跳槽到本公司?本公司從上到下是爛到不行沒錯,但有我的支持與保護,你能有很大程度的自由,只要保持好你的信念,為我衝鋒陷陣,我就是你的保護傘。」

  刁律直一邊想著對方有病,一邊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對方的挖角,只因為他感受到同樣的不滿與憤怒,同樣想建立理想工作型態的心情。

  此時此刻的刁律直吃到一半,穿著英倫格紋西裝的男人進了麵店,坐到刁律直前面塑膠椅,「秘書說你在這裡,有急事找我?」

  「不急,但有事找你商量。」刁律直放下餐具,給刀副總倒了杯水,「老實講,現在的我擋不下行銷部的案子。」

  刀副總加了兩顆冰塊,喝了兩口,「你要我幫忙?但我也跟你說過,不止目前的你擋不下,目前的我,能做的事也有限。」

  「你不過就是跟董事長說明事實,為何不能做?」

  「要我正式跟刀運馳鬧翻嗎?」刀副總放下杯子,夾了塊黑白切,「律直,你怎麼還沒意識到不是所有事都能硬扛過去呢?就像你無法抵擋刀運馳的壓力,我也有在這位置的壓力,所以做不到。你想保護何孜衡,保護底下的員工,只能依靠我嗎?可惜現在的我十分無能,你會怎麼做?」

  刁律直看著對方,不知如何回應。

  「何孜衡不就是因為主管無能而只能自立自強,你要他相信你,總得有點跟前主管不一樣的腦袋吧?那麼,你要怎麼不跟他的前主管一樣,以不違背本心的做法達到目的?」

  刀副總笑眼彎彎,「律直,雖然我愛戴你,但你也在我的試用期喔。」

  +

  短短一個早上受挫兩回,刁律直鬱悶得很,臭著臉回到資訊二科,座位區只剩下馬致司勤勉工作。刁律直去販賣機買了兩瓶罐裝咖啡,坐在馬致司旁邊,這個動靜讓專注的馬員工嚇得肩頭縮緊,回過神來,鍵盤前多了一罐冰咖啡。

  馬致司不知經理何意,拉開拉環,靜觀其變。

  刁律直喝了半罐咖啡,濃濃的苦味在嘴裡蔓延,這般苦澀與心境相符到讓他不禁嘆息:「第一次當主管,真不容易。」

  為、為什麼找我訴苦?馬致司心驚膽顫。

  不過,刁律直抱怨了一句後便不再多談,看向馬致司的雙螢幕畫面,右邊程式軟體左邊Google搜尋結果,像是遇到難題在網路搜尋解答,他隨口問了句:「問題很難解嗎?」

  「比較底層面的東西,一般我都會問鴻揚哥,不過這次我想自己試試看找到解答。」馬致司抓抓頭髮,「我比較笨,花得時間多。」

  刁律直揉揉大孩子的頭髮,「我比你笨,時間逼人,連解答都想不到。」

  「啊……時限短的難題真的很讓人焦慮,我懂!」馬致司頻頻點頭,「像是每次系統功能上線途中遇到bug,短短幾分鐘時間,我就只會腦袋一片空白。但鴻揚哥、永良哥和孜衡哥都能立刻反應並解決,我真的很佩服他們的臨場反應。」

  馬致司說起這些時,眼睛閃閃發亮的,純樸勤學的好奇孩子,能在這間公司保持心態真的也不簡單。

  或許,何孜衡是在保護他吧。如此一想,刁律直有點開心。

  「馬致司,你為什麼沒有選擇離開?」刁律直直接問了。

  這個問題讓馬致司表情複雜,抓抓亂七八糟的頭髮,「我也不知道耶。老實說,我想過要走,但想了半天卻沒有走的理由,邊工作邊學習就是我想要的,這裡也確實達到我的目的,大家很厲害也很好相處……」

  說到這裡,馬致司頓了頓,繼續說:「這個工作環境很舒服很自在,大家像朋友一樣互相幫助,是孜衡哥營造的,他沒有擺出組長架子,跟我們平起平坐,雖然……他對鴻揚哥做的事很差勁,但我覺得……覺得孜衡哥應該不壞,我想再相信他一次……這麼說好沒說服力,只是我覺得而已。」

  想到何孜衡在病床時的短暫示弱,刁律直莞爾點頭:「是不壞,我會相信他。」

  「真的喔。」馬致司像找到同好一樣鬆了口氣,「我還以為經理很討厭孜衡哥……」

  「也沒有……」刁律直說得有些心虛,輕咳一聲,「現在不會了,我是喜歡他的。」

  「我也是!」

  雖然知道意思不一樣,但怎麼讓人有危機感?

  馬致司心頭大石放下,安心靠著椅背喝咖啡,「不知道智慧行銷案怎麼解決耶,經理有想法嗎?」

  那真的沒有,可能再試著從其他管道找刀運馳試試看吧。成功機率有限,刀運馳看不起他,就算說出事實,也會被對方打不少折扣,但這種喪氣話當然不能跟員工說。

  「以我的能力肯定是做不完的,如果鴻揚哥和永良哥他們都在就好了……」馬致司搖頭嘆氣完,繼續喝咖啡。

  回來。刁律直心頭一動,都回來的話,可行嗎?

  何孜衡在李鴻揚心中已信用破產,他還氣頭上,曾直接了當表示不想再跟何孜衡在同個工作環境,而林永良則是早就離開這間公司。

  之前他就很在意林永良的離開,這個人能力不錯,與同事關係好,卻卡在同個職位很長一段時間,若是離開時受盡委屈,為何默不作聲?這可是他能為自己發聲的機會,當時刁律直和何孜衡關係差,若能在自己面前說上幾句也好,但林永良選擇什麼都不說。

  奇怪是奇怪,至少是個方向。

  刁律直用力拍拍小員工的肩膀,「做得好!」然後跨步回自己的辦公室。

  一杯咖啡的談話時間,馬致司一頭霧水,心道:難怪孜衡哥之前一直說新經理古怪……

  +

  由於刁律直不讓何孜衡去上班,在他出院回家後,一直處於休養狀態,沒事睡到飽,睡飽運動、吃飯和寫點無償但有趣構想的程式練練手,過得閒散自在,但是心裡仍是忐忑不安。

  畢竟是擔心智慧行銷開發案,其實刁律直要自己想辦法,乾脆就脫手不管,最理想的狀況是:不管案子成功與否,刁律直在副總保護之下不會有事,而自己也不用承擔其責。

  可,要是仍需將案子做完的情況,刁律直又該如何是好?現在資訊二科已經沒人能做了,就算馬致司可以,他也需要一份完整的系統分析文件來進行開發。

  不,刁律直這麼「有能耐」,上任第一天就拿他開刀,之後接二連三針對他,幹麻還為偉大的刁經理著想?刁律直自己要當坦克,就讓他坦得開開心心。

  反正刁律直不會有事。何孜衡猶豫再三,對於自己目前該行動的方向。

  「吱吱,還有機會蹭一頓晚餐嗎?」刁律直傳了訊息過來。

  這傢伙會不會蹭得太理所當然了?何孜衡皺起眉頭,看看餐桌上尚未收拾的剩菜,捏了捏手機,嘖聲,回了訊息:「有不熱的剩菜。」

  「喔!太好了,我好餓,十五分鐘後到。」

  那點東西能吃飽就隨你便。

  何孜衡繼續看電視,轉了幾個頻道期間,腿抖個沒完,心浮氣躁到不行,憤而關掉電視,走去廚房開冰箱,拿了兩顆蛋、兩種起司做一道起司烘蛋。

  二十分鐘後,刁律直按了門鈴,進門聞到濃濃的蛋料理香氣,明明說是剩菜,但桌上有著兩道分明剛煮好的熱菜,他瞅向站在流理台邊解開圍裙的何孜衡。自從性格解鎖後就臭臉臭脾氣,偏偏又做出口嫌體正直的事,可愛到想將人抱在腿上搓揉的衝動。

  何孜衡倒了杯水自己喝,坐在餐桌對面,裝作隨口一問:「資訊二科還行嗎?」

  「勉勉強強吧,總算有點方向了。」刁律直吃了一大口烘蛋,「這個好吃。」

  我做的當然好吃。何孜衡微微勾起嘴角,「什麼方向?案子取消了嗎?」

  「不,還是要做。」

  何孜衡眉頭深鎖,居然還要繼續做嗎?這種情況下,難道刁律直要找外包廠商嗎?來得及嗎?也沒有那麼多預算可以請廠商吧?

  「吱吱。」刁律直叫了他一聲。

  「嗯?」

  「晚餐很熱很好吃,謝謝。」刁律直舉起空空的飯碗,莞爾一笑。

  何孜衡怔愣了會,感到無所適從,低頭撓撓後頸。

  刁律直來這一趟蹭個晚餐,賴在沙發吃盤水果,將這不坦率到可愛何孜衡看個過癮後,回樓上自己的窩洗洗睡了。

  何孜衡把人送出門,洗碗擦桌子收拾乾淨,來到書房,拿出公事包裡一疊文件放在桌上。他雙手抱胸思考了會,打開筆電,調整起只有自己看得懂的初版系統分析文件。

本文最後由 下末方 於 2021-3-18 19:4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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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下末方 發表於 2020-8-2 16:0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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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林永良是在入職當日見到何孜衡的,他們是同期進來的新人,不過只在報到時見過。

  和何孜衡不一樣,林永良原先不是在資訊二科,而是分派到核心技術科,這是一個平時沒事很閒,出事能幾個禮拜不能睡覺的部門,因為掌管著整個公司的主機、伺服器、網路安全等等。初時接觸大公司的技術架構相當有趣,不過幾個月,掌握了技術與業務流程,變得十分無趣,幸好一年到頭沒幾件讓人燒頭的事,不然整個部門大概要腥風血雨了。

  穩定是這份工作的好處,待在這位置慢慢累積年資也不會過得太糟,然而年紀輕輕,是否要在這個階段定生死?每份工作都有其優缺點,能問的唯有自己的信念。

  舒適圈待久了,就不敢再出去了,但待在原地只會慢慢耗盡自己累積的實力。

  林永良沒有立時決定,而是不斷探索其他工作,這也是許多跳槽者的做法,反正他不趕時間,可以慢慢尋覓契合度更高的工作。

  約略半年時間,林永良在這間公司穩紮穩打累積了些人脈,偶爾和同事下班喝酒,他們提到資訊二科近期收獲頗豐,做出一個個不錯的元件,對於前線銷售產品非常有幫助,因為來了一個非常好用的工具人。

  「好像是叫……何孜衡吧?」

  「學歷不錯、腦袋很好、技術硬、做事快的……好人。」

  「那部門就是吃人血饅頭的啊,我們都知道是誰做的,結果功勞都其他人分走了,他也太笨了,不知道怎麼替自己保命嗎?」

  他過得這麼慘嗎?林永良回想何孜衡的長相,時日已久,依稀記得長得挺帥氣的,眼裡有滿滿的自信與希望。當時他覺得有些自卑,明明差不多年紀,為什麼自己對社會毫無期待,不過是求一份工作維生。

  不知何種心情驅使,林永良某日下班繞去資訊二科,明明下班時間才過半小時,資訊二科已經走得只剩一個年輕男人。

  何孜衡。

  比印象中還要瘦,面容蒼白,看起來很虛弱,但他彷彿不在意身體狀況,神情認真,專注於電腦螢幕,手裡不停歇地敲打出一排排程式碼。

  像是孤軍奮戰的將軍,四面圍敵,即便傷痕累累也不斷揮刀殺敵,不肯放棄,執拗地堅信自己將會找到一線生機,為此努力存活下來。他心想,真是帥氣的人。

  林永良來此一趟無其他用意,只是旁觀幾分鐘,然後下班。

  過了幾個禮拜,白科繁遊學回國,曬得有點黑,沾染了外國熱情奔放的情緒與性格,整個人看來陽光燦爛。

  「哪裡來的太陽,太刺眼了吧!」林永良接機時忍不住開玩笑,用手遮住雙眼。

  白科繁笑出一口白牙,比出勝利手勢。

  兩人聊了許多,彼此在半年期間的生活,以及未來的發展方向,白科繁頗有開間接案公司當小老闆的意思,但目前沒有本錢、經驗與人脈,所以想再多多磨鍊。林永良本想推薦白科繁進來同公司,這麼一聽又挺不適合,便作罷。

  一個月後,白科繁說自己在程式討論論壇上認識一個很有意思的工程師,年紀大他們幾歲,對方和他的理念一拍即合,想搞點事的想法合拍,在出主意的方向也很一致。

  假日同遊時,白科繁帶來了何孜衡。

  「原來你想進我們公司啊!?」林永良驚訝得好半晌才說出口。

  「喔,對喔!原來沒跟你說啊!」白科繁差點忘記。

  「……」林永良差點拿刀劈死他。

  「我對永良有印象,你跟我同梯次,做事很穩,我的主管經常提到你。」何孜衡蒼白消瘦的臉頰掛著溫和的笑意。

  不知為何,林永良莫名不寒而慄。

  白科繁和何孜衡提議要在資訊二科建置資訊整合系統,何孜衡大致上已經拿到所有子系統的資料檔案與電文規格書,他們得先抽空開發,再用成品往上層呈報。

  「這太危險了吧……還越級上報?」林永良待到現今,這間公司階級制十分嚴重,要是有這種行為等於造反,之後便是陷入鬥爭風波,這不是林永良想介入的。

  「不拖累你們。」何孜衡推了推眼鏡,莞爾一笑,「所有責任由我扛,但我時間有限,只能勞煩你們多多幫忙程式開發,等部門清理乾淨,你們再進來就好。」

  白科繁不擔心階級鬥爭,但被勸說在外頭開發到一個段落再進來資訊二科比較好。林永良則
觀望是否要介入這種事,無論介不介入,他仍繼續待在核心技術科,反正本來就清閒,用這段期間寫程式、點技能樹也是好事,之後的事之後再說。

  「總覺得很熱血耶,一聲不響的做出讓所有人驚豔的事。」白科繁笑嘻嘻地說。

  「嗯,讓所有人看看,平民員工的能耐,給尸位素餐的那些人吃鱉吧。」何孜衡說這句話時笑得真心,力道十足。

  林永良參加他們的熱烈討論,原本波瀾不驚的情緒,漸漸沾染了點高亢,心頭多了那些熱血與期待。

  三人對資訊整合平台的架構討論了大半個月,白科繁和何孜衡對資料數據運用都很有想法,整理各子系統的資訊優缺點,預計呈現於平台上。三人做好規劃,將之分派到不同領域進行開發,白科繁擅長資料庫,負責處理資料庫設定與自動化程序編寫,何孜衡和林永良將前後台功能四六分,他們都不擅長前端畫面,幾乎花了一半時間在雕畫面。

  每個子系統都有大量資料,資料面向各有不同,要達到最大效益化實在不容易,林永良開發過程受益良多,偷偷開發、偷偷做事的戰友感也很棒,便沒了跳槽的念頭。

  系統開發進入要尾聲時,何孜衡找了兩人出來喝酒,舉杯飲完,突然眼眶泛紅,告訴他們:「接下來,是我們的世界,再不用被人壓得喘不過氣,真的,我十分感激認識你們,謝謝。」雖然忍住眼淚,但聲音盡是鼻音。

  白科繁和林永良不大清楚他意指什麼,可這句真情實意的感謝讓他們很開心,他們給何孜衡斟滿酒,三人再次舉杯共飲。

  不久,資訊二科經理林國皓調職東南亞地區,而位於東部邊疆子公司負責人王今韶則任職資訊二科經理,因為是她向刀副總提案資訊整合系統。雖然明面上不是賺錢的系統,但是在資訊爆炸的時代,妥善運用數據,能創造出更多隱性價值。

  當初三人合作完成的系統,成為王今韶調回總公司的工具,林永良和白科繁非常生氣,尤其是白科繁,因為當初是他和何孜衡兩人共同構思初模,怎麼能不吭一聲就逕自賣給別人?何孜衡解釋自己沒有足夠資歷與高職位,無法獲得刀副總的信任,需要有個舉薦人引介,而且這間公司就算功績再大,也無法一次跨級,他們三個沒有人能吃下這功績。白科繁雖半信半疑,但還是勉強接受這個說法。

  實際上,當日報告刀副總的人,是何孜衡。他對系統資訊與平台優勢的瞭解遠遠大於王今韶,細聊就能明白實際上的負責人是誰,所以表面上是王今韶的功勞,但何孜衡能入了副總的眼,之後慢慢吸收戰果,他也會不快不慢地升職。

  王今韶擔任資訊二科經理後,清理林國皓的爪牙與幾個沒用的冗員,基本只剩何孜衡一人,何孜衡這時才把白科繁和林永良找進來。

  「科繁、永良,這就是我們的王國。」

  林永良記得清楚,何孜衡站在無人的辦公環境,笑容像是雨後般的清朗。

  他恍惚想起很久以前偷偷來資訊二科看看同梯進來的男人過得如何,那個被壓榨、被欺負、身體瘦弱、專注於工作的執拗男人,原來有這樣爽朗的笑容。

  想必這幾年過得很累吧。林永良拍拍何孜衡的肩,發自肺腑地跟他說:「辛苦你了。」

  「嗯,大家都辛苦了。」何孜衡笑瞇了眼,眼角有一點點的溼意。

  三人在同個部門工作當日,喝了一晚的酒。何孜衡醉得特別誇張,彷彿繃了許久的弦鬆了,一張嘴開始臭罵前主管和前同事,用詞不重複已經夠讓人敬佩,還不忘臭美自己多優秀,看得林永良和白科繁傻愣得忘了喝酒,覺得好笑紛紛跟著罵了起來。

  最糗的是,何孜衡隔天醒來完全忘記自己說了什麼,白科繁記性好,當場演給他看,何孜衡惱羞臉紅,拒絕承認。但不管他承不承認,林永良和白科繁昨夜開始便知道這個人就是藏著一張臭嘴臭脾氣,平時工作模式就是很會演戲。

  資訊二科將資訊整合平台推上線,前後兵慌馬亂了數個月才逐漸穩定下來。而換血後階級大斷層總得補上,何孜衡一如預期計劃,不快不慢攀升站到副理階級時,白科繁只升了兩等成為小組長,而林永良則升了一等成為資深技術人員,相較何孜衡是差了許多。

  約一年半後,白科繁私下找了林永良聊聊:「我找到幾個合夥人,之後會跟他們一起創業吧。」

  之前就有講過,所以林永良感覺不是很驚訝,消化了這個資訊,舉杯恭喜他:「恭喜,你就是不安於室的男人,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了。」

  白科繁差點一掌把那杯酒往他鼻子灌,笑罵一陣後,嘆了口氣:「那股熱血沸騰的感覺徹底消失,孜衡變得勢利,雖然沒做什麼壞事,但只顧鑽營人脈,卻不再鑽研技術、發想構思新主意。現在想想,大概找我們進來是為了今時今日吧,雖然我無意爭權鬥利,但被話術利用的感覺真差,畢竟我挺喜歡當時一起戰鬥的情誼,結果變成這樣……真的無聊透頂。」

  「……」林永良撫著酒杯邊緣,回憶前三年一起開發系統的時日,他不太相信當時的相處與討論是虛情假意,他們都知道何孜衡本身熱衷程式設計,只是現在確實變了許多,他輕輕地點頭,「他之前過得很累,我能體諒他害怕權力,或許當他獲得想要的地位,獲得足夠的安全感,就不會再執著於這些了吧。」

  「永良,我早就想問了……」白科繁湊近到他耳邊,「你是不是喜歡孜衡啊?不管你喜歡誰,我都你好哥們,別害怕。」

  林永良愕然半晌,接著深深皺眉,滿臉不可思議,「你腦袋被灌漿糊,還糊到眼睛是吧?我是憐惜孜衡哥這樣優秀的人才,居然為了工作變成這樣好嗎?」

  「不是啊,你就像默默守護的癡情大仁哥啊,我這猜測合情合理吧!」

  「情你X理你O啦!」

  不久,白科繁離職創業去了,不過他沒解釋說明,只給出制式說詞,最後何孜衡沒有多加挽留,任憑白科繁離開。

  再之後,李鴻揚進來補白科繁的職缺,這位年輕人為人老實但缺乏自信,對未來前程十分在意,極欲獲得機會的念頭顯而易見,而他進來的原因正是何孜衡許以承諾,將禮品案交給李鴻揚負責。

  商品部的禮品案,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是牽扯金流相當麻煩。何孜衡一直避免直接接觸金錢交易,把火球扔給剛進來且懷抱希望的新人,林永良覺得何孜衡這種話術十分不妥,私下勸告何孜衡不要這麼做。

  「禮品案推辭不掉,我也不會把這案子給你的,你……還有很多事要忙。」何孜衡提前拒絕林永良想包攬的念頭,「你不要去跟鴻揚爭,他會誤解你的用意。」

  林永良目前工作量還真的不到很多事要忙的地步,但他如果搶了禮品案也不妥當,一邊認為何孜衡說得有道理,一邊又為這種明明是要讓別人跳火坑的詭辯話術給氣得血壓飆高,「你別害鴻揚,不覺得這樣很缺德嗎?」

  何孜衡沒有回話,只是掛上當初讓林永良一陣惡寒的禮貌性笑容,認識這麼些年,林永良也知道何孜衡是生氣了。

  大概是為了發洩,何孜衡丟給林永良一堆莫名其妙的行政公務,一堆有的沒的還浪費時間的例行會議。他質問何孜衡為什麼要這樣做,對方回以苦笑,說些無關緊要但又讓人辯駁不了的話,短短幾個禮拜時間,將兩人累積幾年的情誼消磨殆盡。

  當初因為權力被壓榨的人,現在利用權力做這種事,裝模作樣說鬼話,林永良實在無法忍受這種行為——尤其是何孜衡——他一直認為這個男人是有骨氣的將軍,可能一時迷惘,但會回來的。

  背叛與失望的思緒蜂擁而上,同時感到無比疲累,林永良慢慢耗著耐心,教導李鴻揚和馬致司,希望在自己離職後,他們有一定的程度接手。

  直到該做的事做完,他的耐心告罄,再也沒有留戀,於是冷漠地離開。

  +

  刁律直看著眼前的白科繁與林永良,講完他們任職與離職的始末,兩人懷念似的、惋惜似的紛紛嘆息。

  「刁先生找我們出來,只是為了瞭解這些嗎?」林永良瞅眼表情複雜的李鴻揚,多多少少猜測到他可能是知曉何孜衡的居心不良,又道:「要我說服鴻揚是不可能的,我頂多是陳述事實,何孜衡以前確實過得很辛苦,但如今何孜衡落入險境也是自找的。」

  「永良,你現在又像被背叛的正宮娘娘了,不要因愛生恨啊!」白科繁故意玩笑他。

  「閉嘴啊。」林永良踹了他一腳。

  刁律直這顆要嫉妒的情敵心不斷升起又落下,整體來說,如果林永良真的有情,那刁律直真的沒有信心能跟他爭。

  一來就跟吱吱對著幹,互不順眼,結果看著處著又喜歡上了,吱吱現在別厭惡我就很好了。刁律直默默嚥著「自找」的苦果。

  「刁經理是因為行銷部的案子要崩了,所以來找我們幫忙的吧。」聽完三人之間的情誼與糾葛,李鴻揚用吸管攪著飲料,表情淡淡的。

  「嗯,我知道你們都很生氣,不過先聽我說完。」刁律直拿出一份短期契約,簡單來說就是聘請他們協助開發行銷部的案子,上頭有副總的簽名,「這是我底下的部門問題,是我得解決的事,如果你們不想在這段期間有何孜衡介入,我可以將你們分開作業,希望你們能放下私情,看看合約內容判斷是否要接受。」

  林永良和白科繁一愣,面面相覷。

  「您的風格和這間公司真是不搭。」白科繁講話直接,看著合約以及刀副總的簽章,沉吟片刻,道:「之前刀副總找過我跟他底下的子公司合作,做事簡單利落,能直接來就不浪費時間拐彎抹角,跟您倒有一點點相似,看來他是打算整頓風氣並拿下這間公司了啊,您是他的前鋒部隊啊……」

  刁律直沒有否認,他亦知道自己將要面對許多刀光劍影,但——確實適合他的風格。

  白科繁將合約放回桌上,苦笑道:「即便我有心協助,但我有自己的公司,業務繁忙,實在撥不得空,很抱歉。」

  林永良拿起合約,捏著紙張,猶豫不決。

  「我是經理。」刁律直突然這麼宣稱,讓白科繁、林永良和李鴻揚紛紛不解而看向他,刁律直指著自己,「我是經理,何孜衡那傢伙卻大發雷霆,臭罵我一頓,說我是只會橫衝直撞的草包,不會服我。」

  李鴻揚有聽到一些兩人的爭執,但對於溫和有禮的何孜衡會這麼火暴仍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那張臭嘴罵起經理,是真的非常不留情沒錯!哈哈!」白科繁哈哈大笑。

  林永良緩緩勾起嘴角,嘆了口氣,將合約收進背包,無奈道:「反正我還沒開始找工作,幫刁經理一點忙,倒也無所謂。」

  李鴻揚見林永良妥協,抓抓頭髮,吸了大半杯飲料,悶悶地說:「我沒有全怪孜衡哥,畢竟我自己能力不足是事實……之後我就是經理底下的員工,現在幫助您也是合情合理,請讓我銷假,回資訊二科做事。」

  「我不簽,不過偶爾清閒時可以幫點忙,也很久沒跟永良合作了嘛。」白科繁說完,看著李鴻揚噗嗤一笑,「鴻揚弟弟,你真的是很容易被壞蛋吃乾抹淨的乖乖牌類型耶,我喜歡。」

  李鴻揚耳根子慢慢紅了起來,他不擅長這種調笑,嘆氣,「請不要捉弄我啊……」

  找其他廠商協助固然可以,但最瞭解資訊二科系統的還是這幾個人,能讓他們協助是最低成本且適合的了。刁律直懸著的心總算落到實處。

  待結束會談,刁律直揉揉肩頸,在路邊胡亂買了兩百元滷味,準備找何孜衡吃一頓辛苦工作後的美味晚餐。等待滷味的時間,他看向在都市叢林中慢慢落下的夕陽,沒了刺人的熱意,溫和而讓人安心。

  當管理職實在不容易,做得馬馬虎虎,勉強解決了問題,但是最不容易的……

  ——現在的我,還是我。

  這就值得驕傲了。他想。

本文最後由 下末方 於 2021-3-18 19:4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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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絕:謝謝大把海草! 2020-8-23 2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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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下末方 發表於 2020-8-23 20:2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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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完成了。」

  何孜衡看著螢幕上的系統規格書,對此成果十分滿意。

  雖然在技術上有些手生,但腦袋還是挺能運轉的。

  經過規劃與分析,梳理出系統初模,經過細節推敲與雕琢,腦海裡已有完成度頗高的原型,再依其結構轉為文字檔。任務完成的時候,彷彿久逢甘霖,既幸福又滿足,這是在喜歡的領域獲得成就感時會有的特殊情緒。

  他靠著椅背啜飲咖啡,想起曾經無比熱衷程式的自己,彼時此時有些神似,但他真的也回不去當初的自己。

  依然喜歡,卻不能跟以前一樣心無旁騖。

  當年齡增加,肩上扛著越來越多無形的負擔,他的注意力容易轉移到其他地方,這也讓他逐漸融入社會,適應所在的職場環境。他會感到遺憾,畢竟他以前嚮往成為怪異工程師的那種角色,比如說美劇The Big Bang Theory的Sheldon[註10:美劇《生活大爆炸》的謝爾頓‧李‧庫珀],沉迷專業知識而不知世事,不用過份在意其他人,活得自由自在。事實上能成為這樣的人少之又少,著實令人羨慕。

  哪種性格的人適合這種路——當決意參與職場鬥爭來奪取屬於自己的權力地位時,何孜衡早已是準淘汰名單。

  時至今日不會後悔,他一直遵照自己的意志前進,但——確實是有些過火了。

  之後該怎麼做,等到智慧行銷案結束後再做考慮吧。

  何孜衡將文件檔案以附件形式寄到公司信箱,到明天下班前,把之前亂七八糟的程式進行重構,之後開發便能迅速許多。

  雖然刁律直說過交給他,但一個剛上任、沒經驗又沒相關知識的主管能解決嗎?有心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何孜衡是不抱持期望的,把資訊二科搞得亂七八糟,待了七年的他是真的無法忍受,於是他換上西裝準備去公司,正在打領帶時,門鈴響起,從貓眼看到意料之外的來訪者。

  刀副總。

  何孜衡邊打領帶邊思考前因後果,之前柯士欽說過「別被刀副總招攬走了」,他當時不覺得副總有意招攬,不然這幾年放生他是什麼意思?還派刁律直這種機掰過來惹火他?可是現在親自上門,他又無法肯定了。

  即便猜不透來意,現在卻不能讓對方等候太久時間,何孜衡調整態度與心情,開門時掛上有些訝異的笑臉:「副總好,怎麼突然……?」

  「抱歉,抽空找你不容易,這才突然來訪,方便進去說嗎?打擾你一點時間。」刀副總只有一人,平時旁邊的秘書或保鑣都不在,間接證明他偷跑來訪的說法。

  何孜衡自然無法拒絕,只是適當地露出為難的表情,道:「東西有些雜亂,不好意思。」

  刀副總瞅眼四周,搖搖頭,「很整潔了,想必你是沒看過住你樓上那位的房間,如果不是他母親偶爾來打掃,像是豬窩一樣。」

  難道這就是刁律直三天兩頭想留宿的原因嗎?渣男。何孜衡引著副總坐在客廳沙發,轉身去倒了兩杯冷泡茶,端到客廳時,瞧見刀副總愜意地翹腿滑手機,螢幕畫面是Instagram,像是在等人的時下年輕人,一時忘記這位副總與他年紀相當。

  「請用。」何孜衡將杯墊擺好,放上玻璃杯。

  「謝謝。」刀副總順勢喝了幾口,「不浪費時間,避免有宵小掌握不到我的行蹤,該著急了。」

  意有所指,說得像是他被監視,光就說這句話,訊息量也足夠明白到何孜衡想裝聽不懂都不行,於是只能尷尬地喝茶。

  「簡單來說,我來邀請你成為『我的』員工,為我所用。」刀副總開門見山,笑了笑,「公司鬥爭風險大,我做為家族企業的旁支,比本家來得弱勢,但相反的,在這種情況下,我能爬到副總位置,自然是有我的優勢存在——因為我能賺更多的錢。依我的才能,自行創業或許會更好,但我性格惡劣,偏偏想把這些人踩在腳下,對他們說:『只會浪費錢的loser就別出來影響市場波動了』,鬧得大家心煩意亂的多不好,你說是吧?」

  不要笑著說啊,好可怕啊!

  「剛才說的與你無關,是個人私怨。」刀副總清清喉嚨,繼續說:「公司文化如此迂腐,相信你深有所感,我要重新建立這間公司的制度。簡單來說,別做欺上瞞下的事,多少實力拿多少錢,你們幫我做事,我也會看你們的誠信與能力給出相應的價碼——這就是我招攬人手的籌碼。」

   「太難了。」何孜衡無法相信,「整間公司能找到幾個您想要的人?這樣的人通常職位不高,或者乾脆直接離職,這也代表您的陣營相對弱小,當然,『改善制度』是很吸引人,但……」他想說的就是籌碼的信任值太低。

  「刁律直不就是我從外頭找來的?」刀副總深深嘆息,「需要再培養一陣子,但他的態度與信念不易得,養一個人的能力,比養性格來容易得多。」

  如果副總欣賞這種人才,他這幾年的做法怎麼還會獲得垂青?何孜衡更是一頭霧水了。

  「啊呀,看來你對自己做的事是愧疚的呢,哈哈。」刀副總偏首,笑得燦爛。

  這人怎麼這麼機掰?刁律直都比不上。

  「好啦,別惱羞成怒。」刀副總收斂笑容,看向屋主兼公司員工,「如果只有信念,沒有才幹,我也無法成功。在你嶄露頭角時,我同樣很欣賞你並開始觀望你的做法,性格偏激而讓你迷失方向,不過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所幸還是看得到你的良心。」

  看得到良心?何孜衡愣愣地,想起刁律直之前在醫院的話,原意就是要讓他醒悟,當時並未並無餘力深思——所以刁律直來資訊二科後不斷刁難,將他的言行做法徹底攤開來說,團隊被搞得分崩離析,陷他於危難之際,就是刀副總的意思,用意只是考驗他的良心嗎?

  何孜衡垂眸,握緊拳頭,「恕我無法接受。」

  「本意沒有要搞得這麼過頭,算是意料之外吧,不管怎樣,任誰被這麼做,生氣是正常的。」刀副總頷首同意,起身朝他鞠躬,「我來招攬你,同時,也是來親自和你道歉,對不起。」

  到現在為止,何孜衡不知道要被不同於常的做法愕然幾回,當真的面臨他想要的歉意時,反而惶然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過,如果你沒有達到我的期望,自然是得不到我的致歉的,你沒良心就是活該被刁難。」刀副總笑著坐回沙發。

  不行,這人真的機掰得讓人不想對話了。

  聽到這裡,來意差不多清楚了,接下來就是何孜衡個人是否有意願,而這個邀約將會牽扯到更深的權力鬥爭,他才剛從資訊二科跌得慘重,不管適不適合這種路,他是真的累了。

  「謝謝您的邀請,不過,我恐怕無法勝任。到今天為止,失去太多人際關係與喜好,我想找回『我』的生活,而不是只剩下公司的生活。」何孜衡莞爾,卻蓋不過從心裡蔓延的酸澀苦意。

  刀副總拿出手機敲了一會兒字,收回口袋,繼續對話:「你誤解了,我需要的是你的創意與才能,你已經有足夠成績讓我信任你,所以你儘管做為工程師去鑽研技術、開發,只要你給我忠誠,我就給你信任與支援。」

  「怎麼可能避開這些鬥爭?就算我不鬥,我擋到別人的道,對方也會把我視為眼中釘。」何孜衡在公司裡也算看得多了。

  「放心,刁律直不會放任你被欺負的。」

  「……恕我直言,刁經理是很容易死在前浪的類型。」何孜衡實在忍不住吐槽。

  「他不是笨,只是他的信仰讓他很難生存,你知道他以前經歷什麼嗎?他能堅持至今,正是招他進來的主因,在他羽翼長齊前,我保護他。」

  何孜衡確實不瞭解刁律直,只知道以前待在血汗公司,或許該好好認識刁律直,重新寫下印象與看法。

  刀副總到目前為止話說得好聽,若能實現想必值得期待,卻是口說無憑,何孜衡不會完全相信,他還需要時間觀望,無法一口答應或回絕。

  要怎麼說才好呢……他相當苦惱。

  「我來表達我的意思,不是要你馬上給出答覆,你什麼時候想給答覆都可以,跟刁律直說一聲即可。」刀副總一口飲盡冷泡茶,起身整理服儀,準備離開,「剛才手機震個不停,刁律直大概要衝過來了,我得趕緊離開了,再見。」

  至於何孜衡答不答應,對刀副總真的沒那麼重要,只要何孜衡沒離職,留在他陣營的機率高達八成;其一,刁律直處世莽撞,是理想的管理層,當某天刁律直陷入危機時,何孜衡是否真的能袖手旁觀,看著理想徹底墜毀呢?其二,給予何孜衡充份的尊重、信任與技術支援,他能給出這種條件,下一家是否能給出這種支持,想必不容易的。

  離開之際,他再次瞅眼茫然的何孜衡,莞爾一笑,不急不徐走出大門。

  沒多久,刁律直破門而入,著急得滿身熱汗,氣勢洶洶像要幹架似的,兩手扣住何孜衡的雙肩,劈頭就說:「要我道歉、打我都可以,不要不理我!」

  「什麼?」何孜衡下意識挪遠距離,不然整張臉都快貼到眼前了。

  「我一直刁難你……是我的問題,可看到你的本性,我喜歡得難以自制!」

  何孜衡記得自己在放棄遮掩後,好像不斷瞪他酸他罵他,怎麼還會喜歡?何孜衡瞇起眼,「你沒病吧?還是抖M?喜歡別人虐待你嗎?」

  「不是,怎麼說……」刁律直擠著腦袋裡的適合詞彙,總算想出一個,「你像是甜辣醬,又甜又辣,是我的菜。」

  「甜辣你個頭!」何孜衡給他一記膝擊,徹底擺脫對方的掌控。

  刁律直捂著肚腹,幾回呼吸間冷靜下來,加上剛才何孜衡的反應,根本不像刀副總傳來的訊息:「我來跟孜衡道歉囉,他知道你的用心良苦,氣得要跟你絕交。」

  該死的臭玩意。刁律直惡狠狠地記下這筆帳。

  他看向客廳桌上的兩個杯子,問道:「副總有來對吧?你怎麼想?」

  「沒什麼,既然考驗過我,我自然也得觀望你們的優劣勢,以及到底有幾分信任度。」何孜衡將杯子拿去廚房清洗。

  刁律直跟著他到流理台,心裡忐忑,抓了抓後頸,「那你對我……」

  「當然是想再也不跟你有任何交集。」

  何孜衡撈了把水潑往他臉上,樂得笑出聲,「差一點啦,你最好是這陣子忍氣吞聲,讓我消氣。」

  「……馬的,你差點害我哭出來。」刁律直抹去一臉水。

  「哪有這麼嚴重。」何孜衡擠了洗碗精在菜瓜布上,冷不防整個人被轉了個身,被迫和刁律直面對面。

  「因為我喜歡你,所以事情很嚴重。」

  「啊……?」何孜衡覺得可能聽錯什麼,不由得發出困惑的聲音。

  「是要我強吻你,才知道我是說真的嗎?」刁律直一副想湊近的準備動作。

  「慢著慢著。」何孜衡一手抵住他的臉,「你不是只想找我打炮嗎?我一直以此前提,懷疑你在對我性騷擾。」

  「當然,也是……」刁律直咬牙承認,放棄掙扎,「你就是這麼有性吸引力,不能怪我不時興起,還有,你覺得我對你性騷擾,你還說過也想跟我上床的話!快要兩情相悅了!」

  「性吸引力的觀點一致,但不代表我就會喜歡你啊……」何孜衡不忍說對方一直這麼機掰,他要能喜歡真的見鬼。

  「所以之前你是把我當炮友看待嗎?只喜歡我的肉體?」刁律直不敢置信。

  「還沒打到炮,不算炮友。」

  「……天啊。」刁律直好半晌才從打擊中恢復過來,狠狠抱住眼前的男人,「算了,前頭烏煙瘴氣的,不要也罷!接下來我會好好追求你的,吱吱。」

  「怎麼追?」何孜衡在他耳邊輕聲,「我現在只肯跟你上床喔。」

  刁律直頭皮發麻,忍得咬牙切齒,「等我追到了,一定幹到你哭。」

  「不追也能幹啊?」

  「你休想啊。」刁律直靠在他肩頸,雙手攬得更緊,為關係尚存而大大地鬆了口氣。

  何孜衡因親密動作所傳達的情意感到無所適從,但這種被愛護的感覺令他不捨得推開,只是舉著想推開對方的手,任由對方擁抱。

  這個情意,也加入觀望清單吧。他想。

本文最後由 下末方 於 2021-3-18 19:4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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