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離正劇,不禁推敲,慎。
01
雲霧已逐漸掩進林中 此去的長路上 雨潤煙濃 所有屬於我的都將一去不還 只留下 在回首時 這滿山深深淺淺的悲歡
──〈時光九篇 ‧ 雨中的山林〉
少飛出了電梯,平日午後,整層樓靜悄悄的。
櫃台前只留一個年輕的護士,正在翻看資料,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少飛笑著打了個招呼。
「你又來啦,也太勤快了,」女護士熟絡道:「這次不是白跑啦,他終於醒了。」
我當然知道,少飛心想,但面上還是擺出驚喜的樣子:「什麼時候?」
「前天清晨,鬧出好大動靜。」護士半埋怨道。
「怎麼說?」
「大吼大叫,把全身所有管子拔掉,吵著要走,我們三個人才勘勘壓住他,醫生交代過病人剛醒不能受刺激,也不知道家屬怎麼想的,好像把發生的事全告訴他了,換作是我也要發瘋。」
少飛打量病房門口,一個人也沒有,怪了。
「之前他門口有很多人進進出出的,現在人醒了,反而門可羅雀。」護士解釋。
少飛對護士點個頭,熟門熟路經過走道,拐了個彎拉開病房門,本來預期至少會有兩個人守在裡面,結果只有唐毅一個人躺在床上,臉色幾乎比床單還蒼白,眼窩青黑,繃帶厚厚一綑纏在胸前,但好歹被人打理過,頭髮不再雜亂蓬生,指甲也修剪整齊。
「你還真是命大。」少飛由衷慶幸道。
唐毅胸前微弱起伏,沒有作答。
看來還要一陣子他才會醒,少飛放輕腳步,百無聊賴地繞著寬敞的單人病房走,前幾個月他都被行天盟的手下擋在門外,今天才真正踏進來,果然是大戶,連病房都比一般人高規格。
變故發生在一瞬間,浴室的門虛掩著,少飛經過時瞥見洗手台的鏡子映照出一個人,鬼鬼祟祟,兩人目光在鏡中交會,僵持在原地,少飛想了又想,這個人怎麼看都不像好人,少飛死死盯著鏡中人,一邊緩緩向門口退,好在那人只是盯著他,沒有任何動作,就在他摸到門把準備開溜之時,一股強勁的力道鎖住他的脖頸,將他往房間中央拖去,冰冷的槍管抵住他的後背,少飛注意到病床空了。
「說吧,誰指使你來的?」
唐毅近乎咬牙切齒地在少飛耳邊質問道。
難怪門口一個鬼影都沒有,原來根本是請君入甕!這下好了,被當成刺殺黑幫少主的殺手,還刺殺未遂,嚴刑拷打絕對少不了,少飛懊惱地想搧自己兩個巴掌。
浴室裡的男人緩緩踱步出來,將少飛雙手反剪在背後,捆上繫帶,對他猛踹一腳,他狼狽跌地坐在地。
黑洞洞的槍管指著他,還裝著消音器,他不能輕舉妄動。
「唐少,」中年男人按下唐毅的槍管:「稍安勿躁,審人這種不入流的事不能讓你來做,也不能在醫院做,帶回山莊去,我下面的人可以代勞,他們熟,方法多的是,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二叔,我等了太久了,」唐毅低喘道:「這一個月我有多煎熬,聽你的話躺在床上,什麼也不能想、不敢想,連唐爺的告別式我都錯過了......」
那邊還在爭論,少飛卻發現一粒紅斑光點不知何時停留在唐毅的眉心。
少飛瞳孔放大,驚叫道:「狙擊手!」彈跳起來將唐毅撲倒,中年男人臉色一變,也立即趴伏在房間角落,掏出手機開始找外援,電光火石間,玻璃窗向內炸裂四散。
「醫院對面大樓頂樓,帶人包抄。」中年男人下完命令,緊貼牆壁。
幾個小時過去,危機解除,狙擊手被帶到他們面前,怎麼樣都不開口,最後竟然兩眼上翻口吐白沫,死了。
中年男人捏住狙擊手下頷查看,搖頭嘆氣:「死士,浪費我時間。」
少飛提議道:「未必,看看他身上有沒有什麼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霎時房間裡所有人轉過頭來盯著他,少飛賠笑,想把自己嘴巴縫上,他看了身邊的唐毅一眼,潔白的繃帶染上絲絲血跡,他趕緊轉移焦點:「他傷口好像裂開了。」
趁眾人查看唐毅傷口,少飛坦白自己的來意,中年男人看著皮夾內少飛的警校學生證,又盯著少飛,不置一詞。
「我只是想問唐毅有沒有看見槍手而已,沒有別的目的。」
唐毅冷冷道:「要是看見了,我們還需要在這裡大費周章設圈套抓人嗎?」
「警校生啊......」中年男人語氣晦澀不明。
少飛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中年男人對一邊的兩個壯漢使了眼色,少飛立即被一左一右架起,男人責備道:「你們動作放輕一點!」兩邊壯漢立即放鬆力道,但還是牢牢鎖著他。
「今天的事都是誤會,我唐二護姪心切多有冒犯,孟同學見諒,」男人笑容可掬,看了看表殷切道:「吃飯了嗎,我請客。」話說得客氣,卻不容拒絕。
「我吃過午飯,請客就不用了,放我離開就好。」
唐毅看了看地上狙擊手的屍體,對少飛道:「可能要請你來山莊作客一段時間了。」眼裡分明藏著一絲幸災樂禍。
02
辦完出院手續,唐毅和少飛回程被安排同車,前後被兩臺車包夾,一臺開路一臺斷後,車上坐滿彪形大漢,時刻注意四周風吹草動,少飛遠遠看見唐二爺坐在前頭的車,不停打電話。
鄰近傍晚,山徑沾染天空深藍濃重的墨色,樹林被風吹得嘩嘩作響,車內打起橘黃色的頂燈,少飛把整張臉貼上車窗才能勉強觀察兩旁的景色,黑壓壓一片什麼都看不出來,他停止無謂的觀察,發現車窗上有自己的臉印上的痕跡,尷尬想著要不要動手擦掉,便看見倒映中唐毅手捧著書,已經沒在讀,正無言地看著自己。
少飛轉頭,唐毅順勢收回目光。
「要是我保證不會把今天看到的說出去,你們能不能放了我?」
唐毅短促地笑了一聲。
「如果你不是警校生,我還比較願意相信你,」注意到少飛不滿的表情,他又補充道:「不過如果你不是警校生,只是個無名小卒,大概也沒命走出病房就是了。」
少飛不說話,面色難看之極。
「怎麼了,被我嚇到了,你膽子這麼小?」
「沒什麼,只是你談論人命的態度,黑道不愧是黑道,那個狙擊手就算不服毒,你們也會殺了他,完全不會考慮他可能有個孩子,剛從小學放學正等著爸爸回家。」
「錯了,不會直接殺,會先極刑拷問,問完再殺,」唐毅面無表情地看著少飛:「活在日光下的人有日光下的法律,走在黑夜裡的鬼有黑夜裡的規矩,」
「給你熟識的人傳簡訊,說你要在這裡待一段時間,千萬避免引起懷疑,我不想查你的手機,也不想脅迫你,希望你明白你的處境。」
你最好識相,少給我們添麻煩,我怕你的血髒了我的手,少飛腦內估狗自動翻譯。
唐毅下完命令將手裡的書收到前座,闔上眼睛休息。
少飛認命拿出手機,開始編輯訊息。
唐家的大宅,規模之大令人髮指,也是,不然怎麼能叫山莊呢。
唐毅待了三個月的病房搞不好都沒有這裡隨便一間廁所大,被人帶著七彎八拐的在走廊繞時,少飛胡亂地想,最終他被丟進一個乾淨而毫無人氣的客房,帶著一間浴室,盥洗用具一應俱全,他澡洗了一半才想起沒有換洗衣物,擦著頭走出浴室,床上卻已經擺著一套睡衣,一張紙條夾在上頭。
"今天時間晚了,你將就一下,明天照你的尺碼準備一套新的。"
沒有屬名,很有自信。
少飛草草換上睡衣爬上床,絲質睡衣包裹全身,陷在柔軟的床,加上一天累積的壓力和疲勞,還是沒能使他腦子裡紛亂的思緒退去哪怕一星半點。
他翻來覆去,幾乎一整夜沒睡,等他迷糊著再次睜開眼,天還是深藍色的,只濛濛亮,看了看時間,清晨剛過五點,再睡也睡不著,他起身洗漱,換了身衣服打算去晨跑。
順著咖啡的味道,他順利找到廚房,唐毅居然已經起來了,身著居家服坐在主位上,一邊啜著飲料一邊閱讀外文報紙。
大清早裝逼給誰看,少飛努力壓下吐槽的欲望。
「早。」少飛端著杯子在他左手邊坐下。
唐毅從報紙裡抬眼:「早,沒睡好?」他隨意用手圈了圈自己眼眶示意,關切道。
「我認床,太高級的睡不習慣,昨天那個幾通電話呼風喚雨的大叔呢?」
「那是我二叔,道上都稱呼他唐二爺,你最好也記住,免得失禮被兄弟們找碴,他平時不住在山莊,有事才會來。」解釋完,唐毅起身離席,少飛急忙叫住他。
「在這裡我能活動的範圍有多廣,晨跑能跑出去多遠不會被拿槍掃射?」
唐毅想了想,點點頭道:「好,你十分鐘後門口等我。」
清晨的山徑煙霧瀰漫,潮濕新鮮的空氣灌滿胸腔,少飛調整自己的吐息,跑沒多久就無以為繼了,昨天晚上根本沒休息好,他緩下步伐,前頭唐毅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晨霧之中,原本綴在他們後頭的保鑣亦緊隨唐毅的身影離去。
幾分鐘後唐毅慣性往身後察看,孟少飛沒了。
「唐少,他剛剛就停下來了。」保鑣道,唐毅盯著他不說話,那人當即渾身冷汗。
「下次立刻報備。」
「是,唐少。」
孟少飛蹲在路邊一動不動,唐毅有點無奈。
「你不舒服嗎?」這個警校生怎麼比他還像少爺,唐毅腹誹。
少飛笑著轉頭看他,手指前方:「野菊花耶。」
「不稀奇吧。」
「可以採嗎?」少飛問,雙眼閃著光芒。
「你覺得整座山都是我的是吧,」唐毅笑道:「採啊。」
唐毅也蹲了下來,看著點綴金黃邊,內芯夕陽般火紅的花,道:「這個時節,應該是六月菊,花語是別離。」
少飛眉頭一擰:「那我不要了,送給你。」說著將一束花塞到他手裡,只看高個子的男人捧著花,接也不是丟也不是,手足無措的樣子。
「以前麗真姊很愛對我們這群毛頭小子發牢騷,」少飛笑著,自顧自說道:「『年紀多大了還要幫你們把屎把尿,挖洗恁木喔?』她都這樣罵,吐槽我們沒路用,其實她年紀根本不到我們媽媽那麼大,我們總是被數落也很不服氣,有一年母親節有人提議,做了一張卡片讓大家在上面留言,每個人都叫她媽媽,連小她兩歲的學長都這樣叫,還在山上隨便拔了一把野菊花一起送給她,她收到卡片和花以後被我們氣到笑出來,後來一轉頭居然哭了,沒想到我們一半的人都跟著紅了眼眶,最後哭成一團,把其他不明緣由的學長嚇一大跳,以為我們上山撞到魔神仔。」
唐毅看著他,不作回應。
「不好笑喔?」少飛笑著問,眼眶卻是紅的。
「我還沒有去見過唐爺,自從......」他沒有說下去。
少飛站起身,拍拍褲子,不知何時陽光已滿盈山谷,驅散迷霧。
「要去嗎,我陪你去吧。」
「改天吧。」
回去大宅的長路,他們慢悠悠地走,少飛猶豫再三,終於還是問出那個問題:「事情發生那天,你真的沒有看見兇手嗎?」
唐毅聞言,神情痛苦無助:「我不知道。」
那是少飛看過唐毅最近乎於凡人的表情。
03
餘下一天唐毅將自己關在房間,一步也未曾踏出。
少飛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起電話:「我讓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電話另一頭的人不滿道:「小鬼,我是你學長,不要搞得像我是你手下一樣。」
少飛趕忙道歉。
「現在道上的風聲,明面上行天盟的共主是唐毅,但他昏迷這三個月來,真正在打理事情的都是唐國棟的弟弟,唐毅的二叔,道上人稱唐二爺,尤其開國元老大多數立場搖擺不定,都是牆頭草,聲勢威望都在唐二這裡,現在就看唐老三立場,要是他也靠向唐二,那唐毅就算登基了,路也不會太好走。」
少飛想著在醫院時發生的事,心下了然,果然唐二爺才是實權。
「唐國棟死了,誰收益最大?」少飛又問。
「第一個唐毅,唐二次之,不過看現在局勢,還真不好說。」
少飛謝過學長,本打算掛斷電話,又被叫住。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唐家是風暴中心,更何況現在殺手還沒抓住,背後勢力是誰也不知道,你跟唐毅同居,難保哪天拉你擋子彈,還沒查出個眉目你就先out。」
「學長,我沒有跟他同居。」少飛虛與委蛇。
「我還不知道你想什麼嗎,就近調查,high risk high return,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你就是跟你麗真姊學壞了。」學長斥道。
少飛作了一百次保證不會衝動行事,才終於說服他放下心來,暫時的,開學時要是看不到少飛,或在這期間少飛漏接了哪怕一個電話,他立刻通報。
少飛將這陣子得到的訊息在腦海整合,得出一個結論,唐毅在作大佬這方面完全生手,光憑自己對外信息交流暢通無阻這點就能看出來,他是溫室裡的少爺,沒有防人概念,置身風暴中心就是待宰的羔羊。
待在唐家第一天,晚飯時間卻只有少飛一個人在飯廳,家政阿姨似乎很開心家裡有了新面孔,拉著少飛東問西問,最後不停想給他介紹女朋友,少飛失笑,答應有空會見見阿姨的女兒。
阿姨長嘆一聲,偷偷摸摸拉著少飛道:「唐少爺也是可憐,唐老爺走了,二爺三爺忙,幾乎不回來,大小姐又在國外,好不容易劫難歸來只能悶在大宅裡,這個孩子從小除了唐爺誰都不親近,你多陪陪他。」
那也要他樂意啊,少飛心想。
「有保鑣盯著會出什麼事,為什麼不能出門?」少飛不解,現在應該是行天盟最動盪的時候,再怎麼樣唐毅總要露個面,穩固一下大局,但今天他居然整天閒在家裡。
「你不知道啊,外面有人要殺少爺,二爺下令少爺哪都不能去。」
少飛轉轉眼珠,想通後內心狂冒冷汗,唐毅原來是被軟禁了,難怪這些保鑣根本不屑於看自己一眼,好像自己跑了也無所謂,他們主要是盯著唐毅的眼線,這樣一來唐毅便被隔絕在利益重新分配之外,想著想著不由得真情實感替唐少爺著急起來。
「唉呀,跟你聊得高興我差點忘了,還要送晚飯給唐少。」阿姨起身。
少飛自告奮勇,說是趁機熟悉一下大宅,雖然差點迷路,但好歹找到唐毅的房間了。
他一手撐著托盤艱難地敲門,唐毅讓他進去。
看見是他,唐毅似乎有點吃驚,愣了一會才示意他將餐盤擺到辦公桌上,唐毅將散亂的紙張收起以騰出空間,少飛瞥見紙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關係網和推演圖。
「你吃過了?」他公式化問道。
少飛點頭,唐毅看他似乎沒有要出去的意思,便自顧自開始吃飯。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少飛試探道。
唐毅點頭:「說。」
「我快畢業了,希望最好不要有空窗期,能多快有工作就有多快,這段假期不能浪費,我想拿來溫書。」
「應該的。」
「所以我需要書,」少飛越說越心虛,自己明明是被綁來的,弄得像是被包養一樣,有事都得求唐毅。
唐毅立即明白:「你需要什麼書,我明天讓他們去買。」
「回去拿就不用額外花錢了,」少飛建議道:「我的講義很重要,也不能光讀課本。」
唐毅挑眉看著他,果然行不通,可惡。
「我需要警察法規、物理鑑識、犯罪偵查,是我要看的,還是我自己去買比較好啦。」
唐毅讓他等一會,放下吃一半的飯走出房間,不久後推門進來,居然三本都備齊了,還是最新版本的,翻了翻,重點簡潔明瞭,筆記做的比自己還認真,全台最猖獗黑幫集團大宅裡的藏書是犯罪偵查,少飛也不知道該從何吐槽起才好。
唐毅似乎對他目瞪口呆的反應很是受用。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道:「你也不用太驚訝,這些書都是唐爺的,我才沒有閒心讀警察法規。」
少飛頓時覺得手裡的書有千斤重。
「真的可以借我?」
唐毅垂眸笑,「沒想到這些破書有一天能幫到人,他要是知道一定會很高興的。」
少飛道聲謝,默默從房間裡退了出去。
04
唐二讓兩個手下守在門口,自己推門進了隱匿深巷的小中醫館。
藥油味撲面而來,老舊的行醫狀和橫在房樑頂的匾額,無處不散發著腐朽的氣味,他皺了皺眉,將手帕虛掩住口鼻,對坐在掛號台裡的中年女人道:「我找陳老。」
「掛號三百。」女人面露不耐。
他將錢交出去,在候診區等了十分鐘才被叫號,這個老陳,排場是越來越大了,唐二笑著搖了搖頭,走進診間,裡頭老人心不在焉地抽著菸,一看見來人立刻眼睛一亮,起身握手問候。
「最近生意不錯?」唐二落坐道:「等了十分鐘才見到您的面。」
「是我沒把手下的人教好,平日裡清閒成習慣,難得來個大人物都不認識,二爺大人不記小人過。」老人賠笑。
唐二擺手,從西裝內袋裡掏出一支手機,丟到老人面前。
「這......?」老人不解其意。
「預付卡手機,裡面只存了你們診所號碼,」他又摸出一張相片,丟到手機旁邊:「照片上的人,是你們的人吧。」
老人接過照片,看著上頭雙眼大睜口吐白沫的男人,面色凝重。
「前幾天在醫院裡,我唯一的姪子,行天盟的下任堂主,好不容易救回來了,剛還陽沒多久又差點下去陪我大哥,我也不為難你,告訴我你們這單生意誰給的就行。」
老人抖抖煙灰,嘆了口氣:「老二,不是我不給你面子,每行有每行的行規,你也是出來混的,一定比我更諳此道,今天我把消息給你,明天誰還放心找我們辦事。」
唐二定定看著老人:「那您是做好和聯盟為敵的心理準備了?」
老人苦笑。
「你把我們全滅了也沒用,根源不除,我們的角色自有千萬人能替代。」
「老二,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說著他拍了拍唐二的肩,起身出了診間。
05
唐毅一走進會場,原先鼎沸的人聲瞬間冷卻下來,他按捺住被數十道目光同時緊盯的不適,穩著步伐一步一步走向二叔所在的席桌,所有人起身和他握手、致哀,他逐一問候以後在主位落坐,幾個叔父輩的元老在前台致詞,訴說著行天盟初創之時,憑著兄弟情義徒手打天下的艱辛。
幾個月前他還遠遠不夠格坐在這席桌,幾個月前這裡還是唐爺的位置,唐毅失神地想,會不會這一切其實都是自己荒誕的一場夢,說不定自己還在醫院裡躺著,受到槍擊的只有他一個人而已,而唐爺好好的活在世上。
唐三察覺他的走神,面色不佳高聲提醒道:「你專心點!」
唐二聞言看了過來,唐毅有些羞愧,點頭致歉。
席間不斷有人來唐毅面前遞名片,都是這幾年興盛的地方勢力,看見唐毅生疏的表現,雖然個個滿臉堆笑,難免透出些輕蔑的意思。
一個年紀輕的小弟突然大著膽子對唐毅問道:「唐老大,聽說你之前在醫院躺了三個月,身體好完全了嗎,槍傷不容易復原,怎麼不多休息一下?場子有我們火哥看著啊。」一番慰問的話說得酸氣沖天,邊上大哥不表態亦不阻止,分明是授意為之。
唐毅正想著如何應答,唐三一拍桌怒斥:「你算老幾,這裡輪得到你說話!」
唐二皺了皺眉:「阿火,這就是你手下?」
被稱作阿火的男人一見唐二臉色不佳,當即給了小弟一個巴掌,力道之大將他整個人從位置上拍翻,滾倒在地幾乎暈厥,阿火舉起杯子裡的酒喝乾,道:「年紀小,衝動。」
小弟滿臉鮮血,縮到一邊不敢說話了。
唐二清清喉嚨,所有人靜了下來:「前陣子,道上各種傳聞甚囂塵上,嚴重動搖幫會根基,容我提醒大家,時局紛亂更易彰顯各人本性,唐爺雖然不在了,還有唐少,還有我和老三,還有眾多叔父長老,幫會團結一致對外才能繁榮昌盛,若有人想打歪主意、有二心,」說著他猛地將玻璃杯敲碎,揀起碎片,將席桌上的魚從中割裂,白肉裡的內臟紛紛順著裂口翻涌而出,「那就剖開看看他的心腸,究竟是什麼鐵石打的,可以這樣不念情義?」
唐三第一個起立,鼓掌叫好,在眾人掌聲之中,唐二舉起酒杯,對所有人致敬。
「二爺果然有大將之風。」一個戴著金絲鏡框的男人對唐二奉承道。
唐二抬眼,卻不認識說話的人,唐三笑了笑,拍了拍男人介紹道:「二哥,這位是我最近認識的朋友,陳癸,幫我賺了好多錢,不可多得的軍師啊。」
陳癸又對唐毅伸手:「唐少,總算見到您的面了,好不容易露臉,不對兄弟們說兩句嗎?」
唐毅回握,聞言望向唐二。
唐二挑眉:「看我幹什麼,自己決定。」
他想了想,終於還是站起身,湯匙敲著玻璃杯發出清脆的噹噹聲,場下隱約飄出幾聲嗤笑。
「唐爺曾經問過我:『歷史能給人們什麼教訓?』這是他喜歡的哲學家的名言,歷史給我們的教訓是,我們從來都不知道汲取歷史的教訓,」
他環視全場,才又緩緩道:「本來以我的資歷,再過十年都未必能到我說話,在座沒有一個不比我熟悉幫會的事務,堂主之位我實在受之有愧,無時無刻坐如針氈,」
「──但我不會退縮,因為這是唐爺的遺志,該到改變的時候了,唐爺最後一刻在我耳邊對我說,刀口舔血的生活總有一天要結束,踩著兄弟們的屍體堆起來的金山銀山,惡臭難當,該到改變的時候了;我會記取往後的每一個教訓,連同唐爺一起,唐爺不是不在了,他和從前、往後每道在我身上烙下的傷疤,一起存在我的心中,」
「殺父血仇,我唐毅在此發誓,百倍奉還。」
眾人不自覺屏息,會場一片鴉雀無聲。
唐毅眼眶通紅,雙拳緊握,憋著淚激動地顫抖,唐二用力摟了摟他,而後讚許地起立鼓掌,一時間場內掌聲此起彼落,像是解除了暫停時間的法術一樣。
陳癸微微笑,低聲評論:「能說會道。」
06
夜裡月光清亮,幽幽灑進少飛的窗。
看了看手機,九點了,他和犯罪偵查奮鬥了快十幾個小時,腦袋都要轉不動了,他到窗外的陽台呼吸新鮮空氣,寒風使他精神一振,盈盈月光掛在天上,又大又亮,他忍不住想,果然山上離天空近,如果站在這裡說話,也許天上的人聽得到?
他手撐著頭,靠在金屬圍欄上,漫無目的東想西想。
等他低頭一掃,庭園水池的造景木橋上,有個人蜷縮著坐在低矮的橋沿,仔細再看,那不是唐毅嗎?從早上就見不到人,這個凍死人的時間倒是有閒心當文藝青年。
他看了一陣子,披上外套,下到樓下廚房開火煮水。
「滾,少煩我。」剛一靠近,唐毅便悶聲說道。
脾氣還不小。
「唐大少爺,你是不是喝醉了?醉了就醉了,你要續攤我也不管你,但別坐在邊邊,摔下去萬一真的把你淹死,那就有一點尷尬。」少飛手捧著兩杯熱茶,在他邊上坐下,苦口勸道。
「你在擔心我嗎?」唐毅縮成一團,口齒不清埋怨道:「你們這些人全部都一樣,拐彎抹角,想說什麼從來不直說,所有人都對我好聲好氣,畢恭畢敬,實則各有目的,心懷鬼胎。你呢?」
「我?」
「你想要什麼,直說。」唐毅轉過頭來看著少飛。
「我想要回家。」
唐毅哼笑:「我也想。」
少飛忍住上前將他抱緊的衝動,他看著唐毅,彷彿看見幾個月前的自己。
他拉過唐毅的右手,將馬克杯塞到他手上,「喝吧,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我想要的你也沒有,」少飛灌下一大口熱茶,感嘆道:「所以說,我們其實沒什麼差別。」
「你走吧。」唐毅沒頭沒尾道。
「嗯?」
「你不是說想回家嗎,我說你可以走了。」
我走個鬼,不被你二叔的手下一槍爆頭才怪,少飛腹誹。
少飛繼續喝茶,懶得理醉鬼。
下一秒他突然騰空,往前猛地摔進淺塘裡,渾身濕透還吃了一嘴泥,他懵了一會,轉身不可思議地看著唐毅,他剛剛是把自己推進水裡了嗎,他難道其實不是喝醉,是腦子有病???
少飛火氣上來,也不著急從水裡出來,幾捧冰池水往唐毅頭上澆。
「這下清醒了吧!」少飛氣急敗壞。
唐毅可能真的醉得不輕,被潑水也不知道閃,活生生被澆成落湯雞,少飛不小心跟池水一起連帶撈上一隻半掌大的魚,也被拍到他的臉上。
唐毅打了一個噴嚏,低頭看著在橋面上拍著尾鰭的小魚。
「清醒了。」他將魚放回池塘裡,對少飛伸出手道。
少飛拉過唐毅的手,將他一起扯下池塘。
07
扛著半夢半醒的唐毅上樓梯的時候,少飛其實有點後悔一時衝動拉他下水,並不是出於對溫室少爺喪父以後初次應酬的同情,只是唐毅的西裝吸飽了水,加上整個人壓在他身上的重量,一般人恐怕還承受不起,少飛都想給自己頒個好人好事代表了。
兩人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在唐毅房門前站定,少飛一手撐著人,一手轉門把。
很好,鎖住了。
「欸,」少飛用肩膀撞他:「你房間鑰匙。」
唐毅用了三秒才明白少飛的意思,動作遲緩地在身上翻找,摸了半天什麼也沒摸到,鑰匙大門口管理處那裡有備份,但他又濕又冷又頭痛,一步都不想再走了。
「去你那裡。」他命令道。
少飛無奈:「皇上翻我牌子了,謝主隆恩啊。」
進了房間,少飛將唐毅放在書桌旁的椅子上,拿來兩條毛巾,三兩下脫掉濕了的衣服,拿毛巾擦乾頭髮和上身,看著唐毅還傻在那裡,皺眉道:「發什麼呆,趕快把濕衣服換掉,你要是感冒我該怎麼交代。」
唐毅之前借給他的睡衣現在倒是派上用場了,他搖搖晃晃起身,腿一軟差點撲街,少飛欸欸欸的將他撈住,讓他在靠坐在書桌上。
唐毅低頭,喉間的釦子和領帶勒得他萬分難受,他想用手去拉,但眼前有三道重影,連扣子在哪裡都無法確定,領帶反而愈收愈緊。
少飛嘆氣:「生活讓你絕望到想勒死自己嗎?」說著拍掉唐毅的手,幫他放鬆領口,接著跟他襯衫上直徑比BB彈大不了多少的扣子奮戰,
「手搭我肩膀抓好,怕你一摔摔我身上。」
唐毅從善如流。
「沒什麼不能交代的,就老實說是你推我下水的啊。」
少飛想了想才明白唐毅是在回應他十分鐘前的問題,這個人怎麼回事,這麼不能應酬以後怎麼做大佬?
「別忘了,是你這個小屁孩先動手的。」
唐毅瞪了他一眼,身上卻乖乖配合少飛,讓他抬手就抬手,低頭就低頭,一點威懾力都沒有,聽話到不行,少飛都想摸摸他的頭了,忍住,會被剁手的,他在內心恐嚇自己。
「我不是小屁孩。」
少飛失笑,靠近他問:「不是小屁孩,為什麼大晚上不休息,還把關心你的好人推下水?」
唐毅低下頭,神情有些內疚,少飛暗笑,神智不清的唐毅居然這麼可愛,便不再為難他,幫他換好衣服後就往後退開,搭在少飛肩上的手卻突然收緊,將他往前一帶,臉側相貼被眼前的低齡化大佬圈住,少飛眨了眨眼。
「除了唐爺,沒人敢這樣叫我。」
能把一句恫嚇的話說得這麼像撒嬌,大概也只有他做得到,少飛微微一動,立刻被圈緊。
「我不是唐爺。」
「我知道,五分鐘就好,」他縮在少飛脖頸裡悶聲道:「就五分鐘。」
明明是他自己抱著人不放,整個人卻比被制住的少飛還僵硬,這是不習慣肢體接觸的人才有的特徵,少飛試探著將手放在他的背脊,確定他沒有反彈,才一下一下開始輕拍安撫,直到他完全放鬆下來。
「真諷刺,現在能給我安全感的好像只有你。」唐毅低聲道,隆隆聲透過胸腔傳遞,和少飛的吐息的頻率相互共振,相偎而生的高熱體溫使他有些頭暈。
有一瞬間,少飛產生了一種錯覺,他們的脈搏正用一模一樣的頻率跳動,彷彿共用一顆心臟,彷彿他們其實是一個人的兩面。
「因為我對你沒有威脅嗎?」少飛問。
「也可以麼說。」
「那就好,看來你還有基本的安危意識,知道不是誰都能相信。」少飛慶幸道。
「什麼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唐毅睜開眼。
這人不是醉了嗎,是不是太敏銳了一點?
少飛坦率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猜測而已,你之前不是也說嗎,所有人都各有目的,不管是外面的人還是自己的人,誰又知道誰心裡在想什麼。」
「你是想提點我還是想離間我?」
「這種事你確定要讓一個將來要成為警察的人幫你想?」少飛不可思議道:「自己動腦!」
「毫無根據的猜測,勸你出去不要到處亂說。」唐毅不置可否。
「大少爺,不是你讓我說的,有夠難伺候耶。」
唐毅笑了一聲,鬆開少飛,剛想撲向床立刻被抓住領子往回拖。
「幹嘛?」
「你不洗澡?」少飛插腰問。
「懶。」
「那你就睡地上吧。」
「這裡不是我家嗎。」唐毅一臉不滿,但還是拿著毛巾走進浴室。
隔壁就是一間無人的的客房,整個山莊空著的房間多不勝數,兩個人對此心知肚明,但今晚不知為何他們都沒有提。
08
又是風和日麗的一天,家政阿姨看著外頭的風景,一邊哼歌一邊做早飯,今天可以把床單拿出來曬一曬,她愉快地在腦子裡計畫待辦事項,將早飯盛盤,放進保溫箱以後,順道巡到大家的房間看看,如果有人起床,能順便進去收床單被套。
她想了想,決定先從起得早又好脾氣的少飛開始叨擾,手還沒叩上門板,門就從裡面先被打開了,她笑著想,少飛果然是個作息規律的好孩子。
下一秒,唐少爺握著門把,穿戴整齊出現在她面前。
「唐少爺早!」她驚道,難道是走錯房間了?
「早,」唐毅往房裡瞟了一眼:「這個時間來,有什麼事嗎?」
「好不容易出個大太陽,想把床單洗了曬曬。」她回,鎮定下來打量,基本確定這裡是少飛房間沒錯。
唐毅點頭:「可以,晚點再來吧,他昨天有點累現在還在睡,先收我房間。」
阿姨應了,往唐毅房間走去,左思右想下了結論,看來要把少飛從觀察中女婿候選人名單裡除名了,唉呦,真可惜了。
中午唐二來了,把唐毅叫進書房談事,幾個小時後出來,兩人在院子裡正好碰上幫阿姨曬床單的少飛,唐二挑眉看著唐毅,唐毅坦然回望,並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唐二走到少飛身邊,咳了兩聲,少飛聞聲轉頭。
「在這裡住得習慣嗎?」他溫聲問。
少飛點點頭,還是決定重申一下立場:「能回家更好。」
「二叔,」唐毅看了看少飛道:「他畢業之後過不久就要國考,很多複習材料放在他家裡,這段時間他吵得我很煩,明天我陪他回去一趟,順便盯著他,您要是不放心,我可以讓阿德跟著我們。」他一口氣說完不讓人打岔,像是早已打好腹稿。
少飛望著唐毅,唐毅盯著唐二,氣氛一時有些詭異。
「也好,這麼久不露面,身邊的人也會起疑心,」唐二同意道:「但切記,在外要謹言慎行。」
送走唐二,唐毅問少飛去不去散步,少飛爽快答應。
午後三點多,正是太陽最烈的時候,少飛跟在唐毅後頭慢悠悠地走,今天是和上次慢跑不一樣的路線,比起那條似乎更狹窄一些,林木也更加茂密,陽光因而被濾過不少,眼前的景色像是蒙上一層淺綠的玻璃紙,整個山林寂靜得只剩他們深一腳淺一腳踩踏枝葉的聲音。
細碎的樹影和金色的光斑在唐毅背影上浮動,少飛看入了迷,移不開眼。
「不說話一直盯著我幹嘛,想偷襲我?」唐毅率先打破沉默。
他背上有長眼睛嗎,少飛心下疑惑,沒看到啊。
「堂堂盟主,想出門還要找擋箭牌,混得有點慘吧。」少飛接續剛剛的事,挖苦道。
唐毅笑了一聲:「你又知道了,我不能單純的想陪你回去一趟嗎?」
「你有那麼好心?」
「在你心裡我的形象究竟有多差,我有點受傷,」唐毅停了下來,轉過身靠在一棵樹上,面對少飛道:「但我承認,我的確不是好人,如果有一天找到兇手了,任你處置,你有沒有想過要怎麼辦?我想過,一開始我想殺了他洩憤,又想乾脆把他全家都殺了,到現在都還沒有個定論,我很好奇,要是你會怎麼做?」
「你剛剛說的話完全不像是想挽救自己的形象。」少飛挑了一棵歪倒的枯木坐了下來。
「你沒回答我的問題。」唐毅執著道。
「我說服不了你把他交給司法機關,你也說服不了我任由私刑發生,都一樣,我們不會有共識的,多說也無益。」
「什麼時候會讓你特別想她?」
「麗真姊?」
「對。」
「你應該這樣問,什麼時候我才能停止想她。」
「你不恨嗎,」唐毅猛然靠近,少飛盯著他的眼睛,在裡頭看見一片漆黑如墨的陰翳,陰翳之中倒映出自己,「我以為你應該最能感同身受。」
突如其來的鈴聲打斷兩人無止盡的沉默對視,少飛掏出手機,學長的電話,他看了一眼唐毅就想立刻按掉,但又想起萬一不接電話他會立刻通報上面的警語,一時間猶豫不決,唐毅往後退開,又重新靠回樹上。
「接啊。」唐毅雙手抱胸道。
少飛起身正想走遠,唐毅又道:「在這裡接,開擴音。」
這混蛋。
少飛按下接聽鍵:「學長你找我?我明天要下山一趟,有事明天當面說吧。」他力挽狂瀾,希望學長能聽懂暗示。
「唐毅那混蛋肯放你走了,一個月都還沒到耶。」學長驚奇道。
少飛抹臉,想著等等該從哪裡跑路能不被抓住暴揍。
「還沒,假釋而已。」他有氣無力回。
「我就說嘛,對了,最近唐毅的地盤三天兩頭出事,他應該很忙吧,你明天就趁人不注意溜了,這個關頭他應該也沒閒功夫再把你抓回去。」
唐毅的臉色陰晴不定,少飛問道:「出事,出什麼事?」
「唐二手下的人去鬧場,鬧到生意都差點做不了,唐毅這邊的人,其實就是唐國棟過去的手下,現在沒有主心骨,被唐二的狗欺負,看在主人面子上也不敢說什麼,窩囊的要死,唐毅再不拿出手段,我看就要變天囉。」學長隔岸觀火,唏噓道。
掛了電話,少飛問:「這些事你知道嗎?」
「原則上我不會知道,因為到我這裡的消息都是被人過濾過的。」唐毅輕描淡寫道。
「今天唐二來就是來找你商量這件事的,」少飛反應過來:「你明天要下山,也是要去處理這件事,對吧?」
「知道太多對你沒有好處。」唐毅只道。
「你就不怕這是陷阱,貿然過去會有危險,你也說了,你的訊息都是被過濾過的,怎麼這件事就可以傳到你這裡。」少飛有點著急。
唐毅似笑非笑。
「就算是陷阱也必須跳,有時候太過精明,只會更招人忌憚。」
落日餘暉裡,少飛突然覺得有些看不清唐毅了。
TBC
小夥伴們,讓我看到你們的雙手QQ
btw,我筆下的鈞浩似乎總是逃不了水災,上篇下水救人,這篇被老公推下水,沒事遇水則發嘛((被打
本文最後由 homocrawling 於 2019-7-26 21:5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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