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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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藍色監獄│凱撒潔]沉雪暖 [普](AB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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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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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西恩和索倫那兩聲石破天驚的「爸爸」,如同最有效的強心劑,精准地注入了潔世一的心脈深處。那不僅僅是語言能力的萌芽,更是他與這個世界、與他用生命孕育的兩個小生命之間,一道最堅實、最溫暖的情感橋樑被徹底打通。
這橋樑給予他的,是前所未有的力量和渴望——他渴望能以一個真正「父親」的姿態,而不是一個虛弱的、需要被照顧的病體,去擁抱他的孩子們,去參與他們的成長。
這種渴望,化為了複健途中近乎燃燒的意志力。
在凱撒沉默卻寸步不離的陪伴下,潔世一主動要求逐步加大複健的難度。每一次增加,都意味著更多的汗水、更劇烈的顫抖和更深刻的疲憊。
複健室內,冰冷的器械仿佛也帶上了溫度,見證著這場艱苦卓絕的跋涉。
平行杠內,潔世一不再滿足於僅僅站立。他開始嘗試更長時間的獨立支撐,要求治療師逐漸減少輔助的力度。他的雙腿依舊顫抖得厲害,膝蓋時常不自覺地發軟打彎,每一次試圖鎖死關節,都需要調動全身的意志力去對抗那如潮水般湧來的酸軟和無力。
汗水如同溪流,從他蒼白的皮膚上不斷滑落,浸透單薄的康復服,在地板上留下深色的印記。
「再……再十秒……」他常常咬著牙,從齒縫裡擠出聲音,是對治療師說,更是對自己說。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前方鏡子裡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藍綠色的眼眸裡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然後是行走。從在平行杠內依賴雙臂支撐邁步,到嘗試使用助行器。這是一個巨大的跨越。助行器提供了支撐,卻也要求更高的平衡性和協調性。最初幾步,他走得歪歪扭扭,助行器的支腳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的身體因為緊張和用力而僵硬無比,仿佛每一步都可能連人帶架子一起摔倒。
凱撒的瞳孔在每一次驚險的晃動時都會驟然收縮,但他始終強迫自己站在原地,只是周身的氣壓會瞬間降低,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面。
「重心……向左移一點,先生。」治療師在一旁冷靜地指導,隨時準備出手保護。
潔世一喘著粗氣,嘗試按照指示調整,但虛弱的肌肉並不總能及時回應大腦的指令。一次重心偏移過大,他猛地向一側歪去!
「!」凱撒的腳步幾乎要邁出。
但治療師更快一步,穩穩地扶住了他。
潔世一靠在治療師手臂上,急促地喘息,臉上掠過一絲挫敗,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倔強取代。「……再來。」他啞聲道。
除了下肢訓練,上肢和核心力量的訓練也同樣艱苦。彈力帶、小重量的啞鈴……這些對常人而言輕鬆的工具,對他卻重若千鈞。每一個簡單的屈伸、推舉動作,都伴隨著肌肉纖維的哀鳴和撕裂般的痛楚。他常常做到力竭,手臂酸軟得連水杯都端不穩。
但無論多累,只要想到孩子們那軟糯的「爸爸」聲,想到他們張開小手向他撲來的樣子,他就能再次凝聚起力量。
每一次階段性的評估後,雪宮劍優都會準時出現在凱撒的書房,帶來最新一份詳盡的報告。
「閣下,」雪宮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冷靜專業,但細聽之下,能察覺到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先生的進步速度,再次超出了預期模型。」
他指向光屏上複雜的曲線和資料:
「肌力方面,下肢主要肌群的力量恢復了約25%,雖然仍遠低於正常水準,但增長曲線陡峭,說明神經肌肉募集效率在快速提升。核心肌群穩定性顯著增強,這是他能開始嘗試使用助行器的關鍵。」
「平衡功能改善尤為明顯。靜態站立維持時間已突破五分鐘大關,動態平衡雖仍欠缺,但已從無法維持發展到可以依靠助行器進行短距離移動。」
「骨密度監測顯示情況持續好轉,未見任何骨質疏鬆加劇的跡象,這為後續負重訓練提供了基礎。」
「心肺功能適應性地增強,靜息心率進一步下降,血氧飽和度維持在優秀水準。這表明他的身體正在逐步適應增加的活動水準。」
「至於資訊素水準,」雪宮推了推眼鏡,「依舊維持在一個異常平穩的狀態。完全依賴於您的外源性供給和近距離安撫,但其受體敏感度和利用效率似乎有所提升。自主生成功能……依舊近乎休眠。」
凱撒靜靜聽著,目光掃過那些不斷向好的箭頭和數值。他的表情依舊深沉難測,但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面上輕叩的節奏,洩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風險點?」他照例問道。
「風險始終存在,閣下。」雪宮立刻回答,語氣轉為嚴肅,「先生目前的體能狀態,如同勉強達到臨界點的精緻天平,任何過度負荷——無論是體力上的、還是情緒上的——都可能導致再次失衡。他的關節和韌帶強度仍弱,跌倒風險極高。肌肉疲勞極限很低,極易因過度訓練導致損傷,反而延緩進程。最重要的是,腺體功能的完全缺失,意味著他的一切穩定都系於您一身。一旦長時間脫離您的資訊素覆蓋範圍,後果不堪設想。」
「我明白。」凱撒頷首。這些風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比任何人都警惕。
隨著體能的些許恢復,潔世一能夠陪伴孩子們的時間也逐漸增多。雖然大多時候仍然是坐在舒適的扶手椅裡,但已經足以讓他參與到孩子們的成長中。
盧西恩和索倫正是最好動、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年紀。他們跌跌撞撞地學步,咿咿呀呀地試圖說更多的話,會把玩具塞到潔世一手裡,會舉著圖畫書讓他講——儘管他們根本聽不懂,只是喜歡被爸爸抱著、聽著爸爸溫柔聲音的感覺。
潔世一常常坐在窗邊的地毯上,背靠著軟墊,微笑著看著兩個小傢伙在他身邊爬來爬去,或者扶著傢俱搖搖晃晃地走路。
他會用還有些無力的手臂輕輕環住撲到他懷裡的孩子,低下頭,親吻他們帶著奶香的發頂,耐心地回應他們含糊不清的「爸爸」。每一次擁抱,每一次聽到那聲呼喚,都能讓他疲憊的身體重新湧起暖流和力量。
凱撒偶爾會在處理公務的間隙過來看一眼。他會站在門口,沉默地注視著那幅溫馨的畫面:陽光透過玻璃,灑在相依偎的父子三人身上,潔世一臉上的笑容寧靜而滿足,雖然依舊清瘦,卻煥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柔光。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充滿了生機。
每當這時,凱撒周身的冷硬氣息總會不自覺地和緩下來。他從未想過,如此平凡瑣碎的日常,竟能帶來如此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
他也試著慢慢抽離。從一開始的寸步不離,到可以在外間書房進行一個簡短的視訊會議,再到能夠離開主臥一兩個小時去地下會議室處理緊急事務。
每一次離開,他都會確保潔世一處於最舒適安全的狀態,並且內斯或可靠的僕從就在附近。潔世一也表現得越來越獨立,他逐漸適應了凱撒短暫的缺席,雖然偶爾在疲憊或情緒低落時,仍會下意識地尋找那個強大的身影,而凱撒也總能敏銳地察覺到,並及時出現,用一個簡單的擁抱或資訊素的無聲撫慰,驅散他那細微的不安。
午後陽光正好,凱撒推開主臥房門時,並未預料到會看到那樣一幅景象。
潔世一站著。獨自站著。懷裡抱著盧西恩,腳邊靠著索倫。陽光為他鍍上金邊,畫面美好得近乎虛幻。
凱撒的瞳孔在瞬間劇烈收縮。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狂喜首先擊中了他——他的世一,竟然做到了這一步!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驕傲,為他驚人的毅力,為他取得的每一個微小卻偉大的勝利。
然而,這狂喜幾乎在誕生的瞬間就被更洶湧的、幾乎令他窒息的恐懼瞬間撲滅。那單薄的身軀在陽光下顯得如此脆弱,懷抱孩子的動作因為吃力而顯得僵硬,平衡並不完美,任何一點閃失都可能造成災難性的後果。
他的世一和他的孩子們,都處於極度的危險之中!
兩種極端情緒在他的胸腔裡瘋狂對沖、爆炸,讓他一時之間喪失了所有反應,只能僵立在原地,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沖向了大腦,轟鳴作響。
而潔世一,他在回頭看到凱撒的那一瞬間,最初的那點小小得意和分享的喜悅,迅速被Alpha眼中那過於複雜劇烈的情緒所攪亂。
凱撒沒有笑,沒有立刻上前,他的震驚和那雙眸深處無法掩飾的恐懼,像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潔世一心中的小火苗。
他……讓凱撒害怕了?
這個認知讓潔世一的心猛地一沉。隨即,身體積累的疲憊和長時間維持姿勢的酸痛如同遲來的潮水,轟然湧上,腿部肌肉開始劇烈顫抖,幾乎難以支撐。
懷抱盧西恩的手臂也開始發酸發軟。
不安和慌亂迅速攫住了他。幾乎是一種本能,一種深植於Omega天性中的、對自身Alpha的絕對依賴和尋求庇護的反應,在這一刻被放大到了極致。他需要凱撒的肯定,需要他的力量,需要他立刻來接手這超出他能力範圍的重擔!
「凱……撒……」他喚道,聲音裡帶著明顯的顫抖,不再是喜悅,而是染上了無助和驚慌,「我…我不行了……抱不住他了……腿……腿軟了……」他的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哭腔,是力竭後的生理反應,更是心理防線的瞬間潰退。他看向凱撒的眼神裡充滿了急切的求助,像迷路的孩子終於看到了家長,所有的堅強外殼在這一刻剝落殆盡,只剩下全然的依賴和脆弱。
這聲求助像一道指令,瞬間打破了凱撒的僵直。他幾乎是以一種近乎失控的速度上前——然而腳步在最後關頭又被強行壓制為看似沉穩的快步——迅速逼近。
當凱撒堅實的手臂穩穩托住他發軟的手臂和不堪重負的腰身時,當那熟悉的、強大的雪松資訊素如同堅固的堡壘般將他徹底籠罩時,潔世一一直緊繃的神經和肌肉瞬間鬆弛下來。他幾乎是毫無保留地、徹底地將自己和孩子都「摔」進了凱撒的懷裡,全身的重量都交付出去。一聲如釋重負的、帶著哽咽的歎息從他唇邊溢出。
「對…對不起……」他把頭深深埋進凱撒的肩頸,貪婪地呼吸著那能讓他安心到骨子裡的氣息,聲音悶悶的,充滿了後怕和依戀,「我…我只是想……讓你看看……」他想解釋自己的初衷,卻被更強烈的依賴感淹沒。
凱撒緊緊環抱著懷裡這具仍在輕微顫抖的身體,感受著那全然交付的重量和溫順,那顆被恐懼攥緊的心臟才緩緩落回實處。後怕依舊盤旋不散,但懷裡的充實感和潔世一全然依賴的姿態,奇異地撫平了那劇烈的震盪。
「看到了。」他低下頭,下頜抵著潔世一柔軟的發頂,聲音低沉沙啞得厲害,蘊含著極其複雜的情緒,「很厲害……但下次,必須等我回來。」他的命令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卻也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劫後餘生般的顫抖。
潔世一在他懷裡用力點頭,溫順得像只收起所有爪子的小貓。此刻,凱撒的任何要求和管束,都是他迫切需要的安全感來源。
盧西恩和索倫不明所以,只覺得爸爸們突然靠得很近,把他們圍在中間,很有趣,於是笑得更歡快了,小手小腳胡亂撲騰著,嘴裡「爸爸爸爸」地叫得更起勁。
陽光溫暖,將緊緊相擁的兩人和兩個無憂無慮的孩子籠罩在一起。潔世一全身心地依賴著身後的Alpha,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支點。
而凱撒則用盡全力地擁抱著他的整個世界,心中充滿了巨大的喜悅、未散的餘悸,以及一種更加深沉、更加無法割捨的守護欲。
他的雪松,終究是嬌弱的,需要他用全部的生命去精心護佑,一刻也不能鬆懈。而這,是他甘之如飴的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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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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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撒莊園的冬日,陽光總是顯得格外珍貴,尤其是午後,那暖金色的光芒穿透高大的玻璃窗,試圖驅散石壁間積澱的冷冽。然而,在這座龐大而秩序井然的堡壘深處,一顆
小小的心卻正被一種難以言說的、冰冷的失落感所纏繞。
艾德里安,剛剛邁入六歲,這個年齡的孩子本該是無憂無慮、肆意探索世界的階段,但他早已過早地告別了純粹的童年。作為凱撒帝國默認的繼承人,他的人生從記事起就被賦予了沉重的框架。
繁重的課業、嚴格的禮儀、以及那些來自父親麾下、各有所長的「老師們」輪番上陣灌輸的各種知識——從語言、數學到格鬥基礎、甚至是最初級的權謀分析。
他習慣了這種高強度的生活,甚至從中找到了某種屬於早慧孩子的成就感。他聰明、冷靜,有著超越年齡的洞察力和自製力,冰藍色的眼眸時常沉澱著與父親如出一轍的沉思,被內斯和心腹們私下裡評價為「頗具先生年少時的風範」。
然而,最近,一種陌生的、酸澀的情緒正在他心底悄悄滋生、蔓延,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他,讓他時常感到悶悶不樂。
這種情緒的源頭,來自于他的弟弟們——盧西恩和索倫。
自從潔世一的身體逐漸好轉,能夠更多地參與孩子們的日常生活後,主臥和相連的遊戲室就常常充滿了雙胞胎興奮的咿呀聲和咯咯的笑聲。
潔世一雖然依舊虛弱,大多時候是坐著的,但他會溫柔地抱著他們,耐心地陪他們玩柔軟的積木,指著圖畫書念給他們聽,用略顯無力的手輕輕撫摸他們毛茸茸的小腦袋。
那種氛圍是艾德里安很少體驗過的。溫暖、鬆弛、充滿了毫無保留的親密和……寵愛。是的,寵愛。
他看著爸爸抱著弟弟們時臉上那種柔軟得幾乎要融化般的笑容,看著弟弟們可以肆無忌憚地窩在爸爸懷裡撒嬌打滾,甚至調皮地抓扯小爸爸的頭髮或衣襟也不會被嚴厲斥責,反而會引來更加溫柔的縱容的笑聲……
一種微妙的、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應該」的羡慕,甚至是……嫉妒,開始在他心裡冒頭。
他曾幾何時,也有過被爸爸那樣全身心依賴和溫柔擁抱的短暫時光。雖然記憶模糊,但那種被Omega父親資訊素溫柔包裹的安全感,是刻在本能裡的。可現在,爸爸的身體需要靜養,那份有限的精力和擁抱,似乎大部分都被兩個更小、更需照顧的弟弟佔據了。
而他,艾德里安,是「哥哥」,是「小教父」,他被要求的是「懂事」、「穩重」、「成為榜樣」。他不能再像弟弟們那樣隨心所欲地撲進爸爸懷裡,他的課業排得很滿,能去主臥問安的時間有限,而且常常碰上弟弟們正在鬧騰或者小爸爸正在休息。
更讓他感到壓力和不安的,是每晚雷打不動的「彙報時間」。
每當夜幕降臨,莊園歸於沉寂,他必須整理好一天的所學所思,前往父親的書房。那是他一天中最緊張、也是最渴望得到什麼的時刻。
書房裡總是彌漫著雪茄和舊書的冷冽氣息,混合著父親身上那股強大而令人敬畏的Alpha資訊素。凱撒通常坐在巨大的黑檀木書桌後,處理著似乎永遠也處理不完的文件。
燈光從他頭頂落下,在他深刻立體的五官上投下些許陰影,使得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更添幾分難以接近的威嚴。
「父親。」艾德里安會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冷靜,像個小大人一樣走上前,站定,開始條理清晰地彙報今日的課程內容:掌握了哪些新詞彙,數學題解到了哪裡,格鬥課學習了什麼新姿勢,以及……他對某位元老師授課內容的簡單理解。
凱撒很少打斷他,只是聽著,冰藍色的眼眸落在他身上,那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能剝開他所有試圖隱藏的情緒,直抵內心最細微的波動。艾德里安必須全力維持著表面的鎮定,才能不讓聲音發抖。
彙報完畢,書房裡會陷入短暫的寂靜。然後,凱撒會言簡意賅地進行點評。
「法語動詞變位不夠熟練,明天加練一小時。」
「格鬥姿勢重心不穩,下盤需加強。」
「對二子彙報的市場波動分析,你的理解流於表面,未能看到背後的資本操作痕跡。」
……
偶爾,極其偶爾,如果他的表現確實出色,或許會得到一句極其簡短的「尚可」或者一個幾不可察的頷首。
沒有擁抱,沒有撫摸,甚至沒有一個溫和的笑容。只有精准的指正和更高的要求。
艾德里安知道,父親是關心他的,否則不會如此關注他的學業,不會為他精心挑選每一位老師。
但這種關心,是冰冷的、高壓的、著眼于未來的。它無法溫暖此刻他心中那份因為看到弟弟們享有截然不同的溫情而產生的冰涼落差。
他會恭敬地回應:「是,父親。我會加強練習深入思考。」
然後,在得到凱撒示意他可以離開的輕微手勢後,轉身,邁著盡可能穩定的步伐走出書房。直到關上那扇沉重的門,他才會允許自己小小的肩膀微微垮下來一絲,冰藍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失落和委屈。
為什麼弟弟們可以被爸爸抱著笑著,而他只能在父親的書房裡接受冰冷的考核?
是不是因為他做得不夠好?所以父親才從不對他笑?
是不是父親……更喜歡弟弟們?
這些念頭像小蟲子一樣啃噬著他幼小的心,讓他最近在課堂上偶爾會走神,眼神不自覺地飄向窗外,想著此時主臥裡是不是又充滿了歡聲笑語。
輪番給艾德里安授課的心腹們,都是洞察力極其敏銳的人精。他們很快便察覺到了這位小教父近來細微的情緒變化。
禦影玲王的金融課。他在講解一個簡單的風險評估模型時,注意到艾德里安雖然依舊能跟上思路,但那雙總是充滿專注和思考光芒的冰藍色眼眸,此刻卻顯得有些空洞,指尖無意識地在昂貴的紅木桌面上畫著圈。
玲王停下講解,放下電子筆,臉上露出他那標誌性的、富有親和力的笑容:「艾德里安少爺,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是覺得這些內容太枯燥,還是有什麼別的小煩惱?」
艾德里安立刻回過神來,迅速坐直身體,試圖恢復平時的沉穩:「沒有,玲王老師,請繼續。」
玲王笑了笑,沒有繼續逼問,而是話鋒一轉:「說起來,盧西恩和索倫最近好像特別黏先生,聽說昨天差點把先生的藥膳打翻。這個年紀的孩子,真是活力無限,有時候也挺讓人頭疼的,對吧?」他狀似無意地提起,目光卻細緻地觀察著艾德里安的反應。
艾德里安的小臉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垂下眼眸,低聲應道:「……弟弟們還小,活潑是正常的。」語氣裡卻聽不出多少情緒。
千切豹馬的體能和禮儀課。在練習擊劍姿勢時,千切敏銳地發現艾德里安的攻擊不如以往精准,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焦躁。
千切用佩劍輕輕格開他的攻擊,紅發下的眼眸帶著關
「手腕力度散了,重心也前傾得太厲害。這可不像你,艾德里安。心裡有事?」
艾德里安抿緊嘴唇,沒有回答,只是再次擺好架勢,但緊抿的唇線洩露了他的情緒。
千切收起劍,走上前,蹲下來與他平視,聲音放緩了些:「是在擔心先生身體?還是……課業壓力太大了?」他試著猜測,「或者,是因為那兩個小搗蛋鬼?」他朝主臥的方向努了努嘴。
艾德里安猛地抬起頭,似乎想否認,但對上千切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他又迅速別開臉,小聲說:「……沒有。」
蜂樂廻的「情緒觀察」課,這是內斯和凱撒特意安排的,旨在培養艾德里安洞察人心和隱藏自身情緒的能力。蜂樂的教學方式最跳脫,常常通過遊戲和繪畫進行。
今天,他讓艾德里安畫一幅「我的家」。
艾德里安拿起畫筆,猶豫了很久。最終,畫面上出現了高大的、線條冷硬的父親,雖然畫技稚嫩,但抓住了凱撒威嚴的神韻,旁邊是坐在椅子上、笑容溫柔的潔世一。然後,他在潔世一腳邊畫了兩個小小的、色彩鮮豔的圓團代表弟弟們。而他自己,則被畫在了稍遠一些的位置,尺寸甚至比弟弟們還要小,顏色也用的很淡。
蜂樂看著畫,眨了眨眼,沒有像往常一樣笑嘻嘻地點評畫技,而是歪著頭問:「艾德里安少爺把自己畫得有點遠呢,是覺得爸爸們最近更關注弟弟們嗎?」
艾德里安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小臉一下子漲紅了,猛地伸手想把畫藏起來,語氣生硬:「……我隨便畫的。」
蜂樂卻按住了畫紙,難得收起了笑容,語氣變得很溫柔:「沒關係的哦,有這種感覺很正常。因為弟弟們太小了,需要更多的照顧,就像你小時候也一樣。但這並不代表先生和夫人不愛你哦?他們對你的愛,可能和對弟弟們的有點不一樣,但絕對不會少。」
艾德里安低著頭,手指絞著衣角,久久沒有說話。
糸師冴的戰術邏輯課。冴的風格最冷,話也最少。他佈置了一個簡單的模擬圍剿任務,艾德里安在決策時犯了一個罕見的低級錯誤——過於冒進,忽略了側翼防護。
冴冷灰色的眼眸掃過他:「為什麼急躁?」
艾德里安面對這位氣場冰冷的老師,壓力更大,他低聲說:「……我想儘快結束戰鬥。」
「急於求成,乃兵家大忌。」冴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你的職責是冷靜判斷,最大化利益,而非宣洩情緒。無論何種情緒。」他意有所指地補充了一句,「尤其是在領導者面前。」
這話像是在點醒他每晚面對凱撒時的狀態。艾德里安的小臉白了白,垂首:「……是,冴老師。」
內斯作為總管,更是時刻關注著艾德里安的狀態。他會在用餐時留意艾德里安的食欲,會在他前往書房彙報前,仔細替他整理好衣領,低聲叮囑:「少爺,放輕鬆些,閣下只是希望您能做得更好。」他會試圖用一些莊園外的新奇事務吸引他的注意力,但效果甚微。
心腹們私下交換了看法,基本確定了小教父的心結所在。但他們無法越俎代庖,只能在各自的範圍內給予適當的關心和引導,最重要的,還是需要那位元至高無上的父親有所察覺和行動。
然而,凱撒的注意力絕大部分都牢牢系在潔世一的健康上,對於長子這份細膩而沉默的心事,他或許有所察覺,但在他根深蒂固的教育理念和自身性格影響下,他選擇的方式依舊是更加嚴格的要求和更高標準的期望。
他認為這是錘煉繼承人的必經之路,卻忽略了那顆年僅六歲、同樣渴望被無條件關愛和確認的心。
每晚的書房彙報,依舊是艾德里安心中那份不安和失落被無限放大的時刻。他站在那巨大的書桌前,如同面對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山,努力表現,渴望得到一絲不一樣的回應,哪怕只是一個肯定的眼神。
而每一次帶著「需要更好」的指令離開時,那份「自己是否不被喜愛」的疑慮,便又加深了一分。
他依舊是那個冷靜自持的小教父,但眼底深處,那屬於孩童的、渴望愛與關注的光芒,正漸漸被一層不符合年齡的、小心翼翼的陰霾所籠罩。
午後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將凱撒莊園的客廳渲染得一片暖融。
潔世一沒有像往常一樣回臥室休息,而是選擇靠在客廳最柔軟的那張沙發裡,腿上蓋著柔軟的羊絨薄毯,目光略顯慵懶地落在播放著新聞的電視螢幕上。他的身體依舊單薄,但比起之前那段纏綿病榻的日子,氣色已然好了太多,至少能支撐他在樓下享受片刻的家庭時光。
新聞主播正用平穩的語調報導著遠方的經濟動態,但潔世一的注意力並未完全沉浸其中。作為曾經以敏銳洞察力和精准捕捉細節而聞名的頂級律師,即便是在病中,他觀察周遭環境的習慣也從未改變。
他的視線不經意地掃過客廳角落,恰好捕捉到了那道迅速移開的、屬於長子的目光。
艾德里安並沒有在玩耍,他只是安靜地坐在稍遠一些的單人沙發上,手裡拿著一本遠遠超出他年齡閱讀範圍的書籍,裝模作樣地看著。但那微微蹙起的小眉頭,和那雙時不時飛快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渴望與失落瞟向自己的冰藍色眼眸,早已將他出賣得一乾二淨。
客廳裡很安靜,除了新聞播報聲,只剩下今日負責留守陪同的千切豹馬翻閱時尚雜誌的細微沙沙聲。千切看似專注於手中的雜誌,但他那雙敏銳的眼睛實則時刻留意著客廳裡的另一大一小。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小教父那不同尋常的沉默和頻頻偷看的視線,紅發下的眉頭微挑,心下了然,卻並未出聲,只是保持著一種不動聲色的守護姿態。
潔世一的心微微揪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遙控器,朝著那個努力裝作小大人的孩子,露出了一個極其溫柔的笑容,聲音放緩,帶著Omega父親特有的柔軟暖意:「艾德,小寶貝,過來爸爸這裡好嗎?」
艾德里安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放下書,抬起眼,對上小爸爸溫柔的目光。他努力維持著「小教父」的沉穩儀態,站起身,邁著盡可能標準的步伐走到沙發前,站定,如同覲見般帶著一絲不符合年齡的拘謹:「小爸爸,您有什麼吩咐?」他的小臉繃著,試圖掩飾所有情緒,但那微微閃爍的眼神和下意識抿緊的嘴唇,在潔世一看來,無異於大聲宣告著他的不開心。
潔世一的心底泛起細細密密的疼。他伸出手,沒有直接去抱他,而是輕輕拍了拍自己身邊的沙發空位:「沒什麼吩咐,只是想我的艾德了。過來坐下,陪爸爸一會兒,好不好?」
他的語氣那樣自然,帶著純粹的邀請和想念,沒有任何壓迫感。艾德里安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順從地爬上了沙發,坐在了潔世一身旁,但中間依舊隔著一小段禮貌的距離,小小的脊背挺得筆直。
潔世一沒有立刻逼問。他伸手,極其自然地將手心覆在艾德里安放在腿上的、微微握緊的小拳頭上。那手心的溫度溫暖而乾燥,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我們艾德最近好像很喜歡這本書?」他瞥了一眼那本深奧的著作,語氣輕鬆,「能看懂嗎?有沒有哪裡不明白的,或許爸爸可以和你一起看看?」
他選擇從一個輕鬆的話題切入,避免讓孩子感到緊張。
艾德里安搖了搖頭,聲音有些悶:「內斯老師說,可以先預習著。」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像是在強調什麼,「我能看懂一些。」
「嗯,我們艾德一直很聰明,比爸爸小時候厲害多了。」潔世一微笑著肯定他,指尖輕輕摩挲著孩子的手背,「不過,學習很重要,放鬆也很重要。就像爸爸現在,也需要看看電視,發發呆,讓大腦休息一下。」
他試圖傳遞一種資訊:即使是他,也需要休息和放鬆,這並不是什麼需要感到羞愧的事情。
艾德里安低著頭,看著父親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沒有說話。但那緊繃的小肩膀,似乎微微鬆弛了一毫米。
潔世一觀察著他的細微變化,繼續用溫和的語氣引導:「最近爸爸身體好多了,能多下來走走了。好像……也有更多時間看到盧西恩和索倫那兩個小搗蛋了?」他語氣裡帶著一絲無奈的笑意,仿佛只是隨口一提,「他們是不是又吵到艾德看書了?」
提到弟弟們,艾德里安的身體又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些。他沉默了幾秒,才低聲回答:「……沒有。他們很好。」
「是嗎?」潔世一輕輕笑了笑,聲音更柔了,「可是爸爸怎麼覺得,我們家的小教父,最近好像有一點點……嗯,不那麼開心呢?」他沒有用「不開心」這個詞,而是用了更委婉的「不那麼開心」,並且加上了不確定的語氣,給孩子留足了否認的餘地。
他側過頭,目光溫柔地落在艾德里安低垂的側臉上:「是不是爸爸最近只顧著陪弟弟們玩,忽略了我們艾德了?如果是這樣的話,爸爸要跟你道歉。」
這句話像是一把小小的鑰匙,輕輕觸碰到了艾德里安心底那扇緊閉的門。他猛地抬起頭,冰藍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慌亂,連忙否認:「沒有!爸爸您沒有……您身體不好,弟弟們需要照顧,我明白的……」他的語氣急切,甚至帶上了一點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過分懂事的克制。
一直在旁安靜聆聽的千切豹馬,翻動雜誌的手微微一頓,眼底掠過一絲了然和不易察覺的心疼。這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
潔世一的心更是軟得一塌糊塗。他手上微微用力,將艾德里安那只小拳頭更緊地握在手心。
「艾德,」他喚道,聲音低沉而充滿撫慰,「爸爸很高興你這麼懂事,這麼為弟弟們著想。但是,在爸爸這裡,艾德首先是我的寶貝兒子,然後才是哥哥,才是小教父。明白嗎?」
他輕輕歎了口氣,帶著無限的憐愛:「弟弟們確實還小,需要更多的照顧。但爸爸對艾德的愛,並不會因為他們而減少一分一毫。只是……或許表達的方式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對嗎?」
艾德里安的眼圈微微紅了,但他倔強地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只是小鼻子忍不住抽動了一下。他低下頭,不再看潔世一。
潔世一沒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著,用指腹一遍遍輕柔地撫過他的手背,無聲地傳遞著支持和安全感。空氣裡,那清淺而溫暖的玫瑰資訊素,也仿佛變得更加濃郁了些,如同無形的懷抱,溫柔地包裹著孩子。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潔世一以為孩子不會開口時,艾德里安極其輕微、幾乎含在喉嚨裡的聲音響起了,帶著濃濃的委屈和不確定:「……父親……父親是不是覺得我做得不夠好?」
這句話沒頭沒尾,但潔世一瞬間就明白了。癥結不僅僅在於他,更在於凱撒!那個男人過於嚴格的要求和冰冷的表現方式,無疑加重了孩子的不安和自我懷疑。
「為什麼這麼說?」潔世一的聲音放得極輕極緩,生怕驚跑了孩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露出的心緒。
「因為……因為父親從來不會抱我……」艾德里安的聲音帶上了哭腔,但他還在極力忍著,「他只會問我功課……問我學到了什麼……然後告訴我哪裡還不夠……弟弟們……弟弟們就可以……」就可以被父親那樣緊張地保護著,甚至可以被父親允許抓住他的褲腳。後面的話他說不出口,但那濃濃的失落和羡慕,已經彌漫開來。
千切豹馬默默歎息。果然如此。先生那種教導繼承人的方式,對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確實太過嚴苛和缺乏溫度了。
潔世一的心像被針紮了一樣。他伸出另一隻手,輕輕地將艾德里安攬向自己,讓孩子的小腦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這一次,艾德里安沒有抗拒,反而像是找到了依靠般,順從地靠了過去,小小的身體甚至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聽著,艾德,」潔世一低下頭,用臉頰貼著孩子柔軟的發頂,聲音溫柔卻無比清晰,「你的父親,他愛你,這一點毋庸置疑。只是……他表達愛的方式,和爸爸不太一樣。他對你有著很高的期望,因為他看到了你的潛力,相信你能成為非常非常優秀的人。所以他可能會對你要求嚴格一些,會更關注你的成長和進步。」
他選擇先肯定凱撒的初衷,避免讓孩子對父親產生怨恨。
「但是,」他話鋒一轉,語氣更加堅定,「這絕不代表你不夠好。恰恰相反,正是因為他認為你足夠優秀,才會用更高的標準來要求你。至於擁抱……」潔世一輕輕笑了笑,帶著點無奈和心疼,「或許你的父親只是……還不那麼習慣用這種方式表達。你知道,他小時候……可能也沒有人那樣擁抱過他。」
他嘗試著用孩子能理解的方式,去解釋凱撒那可能源自自身經歷的笨拙。
「而且,」潔世一繼續柔聲道,「你怎麼知道父親不抱弟弟們,就不是愛他們呢?他同樣會用他的方式去保護他們,只是他們現在還太小,感受和理解的方式和艾德不一樣。等他們長大了,開始學習的時候,父親也會像要求艾德一樣要求他們的。因為他是父親,他的愛很深,有時候會藏在他認為對你們最好的方式裡。」
艾德里安安靜地靠著,聽著爸爸溫柔的解釋,小拳頭不知不覺地鬆開了,反過來輕輕抓住了潔世一的衣角。
「真的嗎?」他悶悶的聲音從潔世一肩頭傳來,帶著一絲希冀。
「當然是真的。」潔世一肯定地回答,「爸爸以前是律師,最擅長發現真相和分辨感情了。不信你問千切叔叔?」
一直保持安靜的千切豹馬適時地開口,聲音帶著一貫的爽朗和令人信服的力量:「先生說得沒錯哦,艾德里安少爺。閣下只是不善於表達而已。就像……就像最堅硬的鎧甲,裡面包裹的往往是最重要的軟肋。您就是先生非常重要的軟肋之一。」他用了一個孩子可能覺得酷的比喻。
艾德里安似乎被這個說法吸引了,他慢慢抬起頭,眼睛還紅紅的,但裡面的迷茫和委屈消散了不少。他看向千切,又看向潔世一:「……所以,父親不是不喜歡我?」
「絕對不是。」潔世一斬釘截鐵,用手指輕輕擦去他眼角那點未溢出的濕意,「他愛你,和愛弟弟們一樣多,只是方式不同。如果你想要更多的擁抱,」他頓了頓,笑容更加溫柔,「或許……你可以主動一點?爸爸也可以幫你告訴他,我們艾德除了想成為一個優秀的小教父,有時候也需要一個父親的擁抱來充電,好不好?」
艾德里安的小臉微微紅了一下,似乎覺得「充電」這個說法有點孩子氣,但又莫名地受用。他猶豫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那……拉鉤?」潔世一笑眯眯地伸出小指。
艾德里安看著爸爸那纖細卻溫暖的小指,終於露出了一個有些害羞的、卻真實了許多的笑容,伸出自己的小指,勾了上去。
「拉鉤。」
千切豹馬看著眼前這一幕,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向上揚起。陽光溫暖地籠罩著相擁的父子,空氣中那一點點玫瑰資訊素的味道,似乎也變得更加甜美起來。
他知道,孩子的心結並非一次談話就能完全解開,但這是一個無比美好的開始。而關於如何與先生溝通育兒方式的問題……千切覺得,或許顯示早已成竹在胸了。
他重新拿起雜誌,心情愉悅地想著,今晚或許該找玲王喝一杯,分享一下這個溫暖的午後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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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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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夜色深沉,如墨般浸染著凱撒莊園。主臥內只亮著一盞昏黃的壁燈,柔和的光線勾勒出傢俱朦朧的輪廓,空氣中彌漫著寧神的薰衣草香和一絲極淡的、交織在一起的雪松與玫瑰資訊素的氣息,平和而私密。
潔世一靠在床頭,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入睡。他剛剛輕柔地哼著催眠曲,將因為得到父親承諾而心滿意足、終於在他懷裡沉沉睡去的艾德里安安置在緊鄰主臥的兒童房內。小傢伙即使在睡夢中,小手仍無意識地攥著潔世一的一角衣襟,仿佛那是安心的憑證。
潔世一費了點心思才輕輕掰開他的手指,替他掖好被角,在那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晚安吻。
回到主臥,他心緒難平。艾德里安那雙強忍淚水的、充滿委屈和不安的冰藍色眼眸,在他腦海裡反復浮現。他知道,必須和凱撒談一談了。關於艾德里安,關於他們作為父親的方式。
當凱撒結束晚間最後一批事務的處理,帶著一身淡淡的雪茄和冷冽夜息的氣息回到臥室時,看到的就是潔世一正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清明,顯然在等他。
「還沒睡?」凱撒脫下外套,語氣是回到私人領域後自然流露的低沉緩和,但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他走到床邊,很自然地俯身,用手背探了探潔世一的額頭,確認溫度正常。
潔世一握住他的手,指尖微涼。「在等你。」他輕聲說,拉著凱撒在床邊坐下,「有件事,想和你聊聊。」
凱撒冰藍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更加深邃。他順勢坐下,反手將潔世一微涼的手包裹在自己溫熱的掌心:「關於艾德里安。」他不是在提問,而是陳述。他敏銳地察覺到了潔世一情緒裡的認真和一絲憂慮。
潔世一點點頭,稍稍組織了一下語言。他知道凱撒不喜歡迂回,但話題涉及孩子和教育,需要足夠的技巧和耐心。「嗯。今天下午,我和艾德聊了聊。」他頓了頓,觀察著凱撒的神色,見對方只是專注地聽著,便繼續道,「他……最近似乎很不開心,心裡壓著很多事情。」
凱撒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課業壓力?還是誰給了他委屈受?」他的第一反應依舊是外部因素和解決問題的能力導向。
潔世一輕輕搖頭,指尖在凱撒的掌心無意識地劃著圈,這是一種依賴和尋求共鳴的小動作。「不是這些。是……他覺得,我們,尤其是你,可能不再那麼愛他了。」
這句話說出口,潔世一能明顯感覺到凱撒握著他的手瞬間收緊了一下,雖然力道很快控制住,但那瞬間的僵硬洩露了Alpha內心的震動。
「荒謬。」凱撒的聲音沉了下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否定,但那雙銳利的眼眸深處,卻掠過一絲極快的、連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覺的困惑和……受傷?「他的教育、資源、未來,我哪一樣不是精心規劃?何來不愛?」
這就是問題的核心所在。潔世一在心裡輕輕歎了口氣。他放柔了聲音,像是對待一個緊繃的當事人,試圖引導他看到情感的核心:「我知道,米夏。你為他謀劃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裡。你希望他強大、優秀、未來能毫無瑕疵地接手一切。這是你的愛,一種深沉的、著眼于未來的愛。」
他先肯定對方,避免激起防禦心理。
「但是,」他話鋒溫柔卻堅定地一轉,「艾德里安今年只有六歲。他或許比同齡孩子早熟、聰明、冷靜,但他本質上,依然是一個渴望被父母擁抱、親吻、需要最直白的肯定和安全感的孩子。他的世界還沒有大到能完全理解你那種深謀遠慮的愛。」
潔世一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向凱撒,裡面充滿了理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他看到的,是他努力完成了複雜的課業,興沖沖地想和你分享,得到的卻永遠是『哪裡不足』、『如何改進』;他看到的,是弟弟們可以肆無忌憚地撲進我懷裡撒嬌,甚至能抓著你的褲腳玩耍,而他作為『哥哥』、『小教父』,卻被要求永遠得體、穩重,連一個簡單的擁抱都似乎成了奢望。」
他描述著艾德里安眼中的世界,聲音裡帶著心疼:「他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因為他自己做得不夠好,所以父親才從不對他笑,才總是那麼嚴格。他把你的高標準,誤解成了是對他的不滿和失望。」
凱撒沉默地聽著,面部線條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冷硬,但他冰藍色的眼眸深處,卻仿佛有冰層在緩慢碎裂,露出其下洶湧的暗流。他從未從這個角度去思考過。
在他的認知裡,愛等同於責任、規劃、錘煉,確保對方擁有生存和統治的力量。這是他從小被灌輸、並深信不疑的模式。情感上的直白表達,是陌生甚至軟弱的領域。
「……他是繼承人。」凱撒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在陳述一個無法改變的鐵律,「他必須習慣這些。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他是個孩子就對他仁慈。」
「我知道這個世界有多殘酷。」潔世一的聲音依舊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比你更不希望他未來受到任何傷害。但是,正因為他未來要面對那麼多風雨,我們現在才更應該給他一個足夠溫暖、足夠安全的港灣,讓他知道,無論外面如何,家裡永遠有無條件愛他、接納他的父母。這份安全感,才是他未來面對一切挑戰時,內心最強大的底氣,不是嗎?」
他握緊了凱撒的手:「嚴格的教導和情感的滋養,並不矛盾。我們可以既要求他優秀,同時也讓他明確地感受到,無論他優秀與否,他都是我們深愛的兒子。一個擁抱、一句『爸爸為你驕傲』、一次放下身段陪他玩鬧的時光,並不會削弱他未來的鋒芒,反而會讓他變得更完整、更強大。」
潔世一的目光充滿了真摯的愛意和智慧:「你對他的期望,是希望他成為一個強大的領導者。但一個真正強大的領導者,內心不應只有冰冷和計算,他也需要理解人性,擁有共情的能力。而這些,首先需要他在充滿愛的環境裡親身感受過。」
臥室內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兩人清淺的呼吸聲交織。
凱撒久久沒有說話。他只是垂著眼眸,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棱角分明的側臉在燈光下明暗不定。
潔世一的話,像一把精准的鑰匙,試圖打開他那扇塵封已久的、關於如何表達情感的門。他回想起艾德里安每次彙報功課時那努力挺直卻難掩緊張的小小身影,想起他得到一句「尚可」時眼中那瞬間亮起又迅速掩藏的光,想起他看向弟弟們時那不易察覺的羡慕……
一種陌生的、酸澀的情緒緩緩地漫上凱撒的心頭。那或許是……愧疚?或許還有一絲無措。
他一直以為給他最好的、最嚴格的,就是愛。卻從未想過,那小小的、敏感的心,渴望的或許只是一份更簡單、更溫暖的觸碰。
過了許久,久到潔世一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凱撒才極其緩慢地抬起眼。冰藍色的眼眸中,那慣常的冰冷和銳利被一種複雜的、深沉的柔和所取代。
他反手更緊地握住潔世一的手,聲音低沉得近乎歎息,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我該怎麼做?」
這簡短的四個字,從凱撒口中說出,重若千鈞。這代表著他的反思、他的讓步,以及他願意為了兒子,去嘗試學習一種對他而言全然陌生的「語言」。
潔世一的心終於落回了實處,湧上一股巨大的欣慰和暖流。他靠近凱撒,將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聲音裡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輕柔:「不需要很複雜。或許……明天他來彙報功課的時候,除了指出問題,也試著找一個他的優點,明確地誇獎他一句?或者……在他離開的時候,試著……摸摸他的頭?」
他提出了一些微小而具體的建議。
凱撒沉默了片刻,然後,極其緩慢地、有些僵硬地,點了點頭。「……我試試。」
潔世一抬起頭,對他露出了一個溫柔而充滿鼓勵的笑容。他知道,這對於凱撒來說,已經是巨大的跨越。
他相信,只要他願意嘗試,哪怕最初會顯得生硬笨拙,那份深沉的父愛,終究會找到正確的方式,傳遞到他們敏感的長子心中。
夜色更深,但主臥內的氛圍卻愈發溫暖。關於教育的探討暫時告一段落,但改變,已然悄然開始。
米歇爾•凱撒,這個名字本身就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冰山,象徵著絕對的力量、冰冷的秩序和深不可測的威嚴。他習慣于用意志雕琢現實,用規則丈量世界,情感於他而言,曾是戰略桌上需要精密計算的變數,而非流淌于日常的溫潤溪流。
然而,潔世一昨夜那番溫柔卻鋒利的剖析,像一束執著的光,穿透了他內心常年不化的冰層,照亮了一片他從未真正審視過的荒原——那片屬於父親與兒子之間,最原始也最柔軟的聯結之地。
他幾乎一夜未眠,在確保潔世一呼吸平穩地沉入夢鄉後,他便起身,佇立在臥室巨大的落地窗前,凝視著窗外被月光洗練的沉寂莊園。
指尖的雪茄緩慢燃燒,灰燼簌簌落下,一如他內心那些固守多年的、關於「培養」與「愛」的認知,正在經歷一場無聲的崩塌與重建。他回憶起艾德里安出生時,那皺巴巴、卻握緊他手指的小小拳頭;回憶起他蹣跚學步時,跌倒了從不哭鬧,只是抿著嘴自己爬起來的倔強模樣;更回憶起他每次來到書房,那努力模仿自己威嚴神態、卻總也掩不住眼底一絲怯懦與渴望的小小身影……
一種遲來的、尖銳的刺痛感,細細密密地啃噬著他的心臟。他一直以為給予他最好的教育、最嚴苛的錘煉,便是為他鋪就最堅固的王者之路。卻從未想過,在這條孤獨而寒冷的攀登之路上,那孩子真正渴望的,或許僅僅是來自父親的一點溫度,一個肯定的眼神,一句「你做得好」。
這種認知讓凱撒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焦躁與……無措。如同一個習慣了握劍的手,突然被要求去穿針引線。但他骨子裡的強勢與解決問題的本能,很快壓倒了這種情緒。
既然現有的方式造成了誤解,那麼就必須修正。即使這修正需要他踏入全然陌生的情感領域,即使每一步都可能顯得笨拙而生硬。
次日下午,陽光西斜,將書房染上一層暖金色的光澤。艾德里安像往常一樣,在約定的時間輕輕敲響了書房厚重的門。
「進來。」門內傳來父親低沉平穩的聲音。
艾德里安推門而入,努力維持著「小教父」的儀態,走到書桌前站定。他今天彙報的是上午由糸師冴指導的基礎戰術推演。他儘量讓自己的敘述條理清晰,但內心依舊像揣著一隻小兔子,砰砰直跳。昨晚與爸爸的談話給了他一絲微弱的希望,但那希望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被父親冰冷的點評吹滅。
凱撒端坐著,日光在他深刻的輪廓上投下明暗交界,讓他看起來一如既往地難以接近。
他安靜地聽著,指尖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輕輕點著,那是他極度專注時的習慣動作。
艾德里安彙報完畢,書房內陷入了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短暫沉默。他屏住呼吸,等待著那預料中的、精准卻冰冷的剖析。
然而,凱撒開口時,聲音卻似乎比平日放緩了些許,那慣常的冷硬底色下,仿佛摻入了一絲極細微的、試圖柔和的嘗試:「推演的邏輯鏈條基本完整。在假設敵方指揮官性格魯莽這一點上,切入角度……尚算敏銳。」
艾德里安猛地抬起頭,冰藍色的眼眸因震驚而微微睜大。他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父親……沒有先指出錯誤,而是……先肯定了他?雖然只是「基本完整」和「尚算敏銳」這樣極其克制的詞彙,但這已是破天荒!
凱撒似乎不太習慣這樣開口,目光幾不可察地從兒子震驚的臉上移開,落在了旁邊的棋局模型上,繼續道,語氣恢復了更多的平穩:「但是,你忽略了後勤補給線在極端天氣下的脆弱性。這一點,在實際戰場上將是致命的失誤。下次推演,必須將環境變數納入核心考量。」
指正依舊嚴厲,卻不再是唯一的回饋。那句罕見的、夾在指正之間的肯定,像一顆投入冰湖的小石子,雖然輕微,卻在艾德里安心中漾開了圈圈漣漪。一股微小卻真實的暖流,悄然融化著心底的冰棱。他努力壓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驚訝,恭敬地回應,聲音裡卻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絲輕快:「是,父親!我會牢記,下次一定將環境因素充分考慮進去!」
凱撒微微頷首,不再多言。書房內再次陷入沉默,但這次的沉默,似乎不再那麼冰冷壓抑,反而流淌著一種微妙的、正在嘗試重新建立連接的氣流。
艾德里安以為彙報結束,正準備像往常一樣行禮離開,卻見凱撒忽然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繞過寬大的書桌,一步步走近。Alpha強大的存在感隨著距離的拉近而愈發具有壓迫性,艾德里安下意識地又緊張起來,小身板繃得筆直。
凱撒在他面前站定,垂眸看著還不及他腰高的長子。夕陽的光暈恰好勾勒著孩子柔軟的發頂。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克服某種無形的障礙,然後,他伸出了那只習慣於執掌權柄、定奪生死的大手。
動作有些遲疑,甚至帶著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僵硬。但那寬大的手掌,最終還是極其輕柔地、帶著一種試探性的小心,落在了艾德里安柔軟的發頂上。
掌心溫暖而乾燥,帶著父親身上特有的、冷冽的雪茄與皮革混合的氣息。
那觸碰極其短暫,幾乎是剛一落下,便迅速地、有些生硬地揉了揉,然後立刻收回。
仿佛只是一個瞬間的錯覺。
「……去吧。」凱撒的聲音依舊低沉,聽不出太多情緒,但似乎……沒有往常那麼冰冷了。
艾德里安全然愣住了。頭頂那短暫卻清晰的觸感,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竄遍他的全身,讓他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他下意識地抬起小手,摸了摸剛剛被父親觸碰過的地方,那裡仿佛還殘留著一絲陌生的、卻滾燙的溫度。
一股巨大的、混雜著震驚、難以置信、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狂喜的情緒,如同海嘯般席捲了他。血液猛地湧上臉頰,他的小臉瞬間變得通紅。
大腦一片空白,他甚至忘了禮儀,忘了回應,只是暈乎乎地、同手同腳地、像個失去了控制的小機器人一樣,轉身,機械地走向門口,連關門都忘了輕重。
那笨拙卻意義非凡的嘗試,以及艾德里安離去時那幾乎算得上是「失態」的反應,清晰地映在凱撒眼中。
一種奇異的、陌生的感覺在他心中滋生——那並非達成交易或贏得戰爭後的滿足感,而是一種……更柔軟、更難以形容的熨帖。原來,僅僅是這樣一個微小的動作,就能在那孩子心中激起如此巨大的波瀾。
他站在空蕩的書房裡,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昨晚潔世一的話語再次迴響在耳邊:「……讓他明確地感受到,無論他優秀與否,他都是我們深愛的兒子。」
或許,他可以嘗試……再多走一步。
傍晚時分,凱撒處理完最後一批緊急檔,想到潔世一提過艾德里安近來對國際象棋展現出興趣,便信步來到了與主臥相連的小書房。
房門虛掩著,他輕輕推開。只見艾德里安正獨自一人坐在矮桌前,對著棋盤上的殘局,小眉頭緊緊鎖著,粉嫩的嘴唇無意識地嘟起,全神貫注地思考著,連父親進來都未曾察覺。
凱撒沒有出聲,他安靜地倚在門框邊,看了片刻。那小小的、卻努力顯得老成持重的身影,在暖黃的燈光下,莫名地觸動了他心中某塊柔軟的地方。他走上前,在艾德里安對面的軟墊上坐下。
柔軟的坐墊因為他沉重的體重而微微下陷,這動靜終於驚醒了沉思中的艾德里安。
「父親!」他嚇了一跳,幾乎是彈跳起來,手忙腳亂地想要收拾棋盤,小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像是做錯了事被抓住。
「無妨。」凱撒抬手制止了他,目光落在棋盤上,「繼續。」
艾德里安怔了怔,有些不確定地重新坐下。凱撒執起黑棋,沉默地開始與兒子對弈。
棋局間,凱撒並沒有絲毫放水。他的棋風一如他本人,精准、冷靜、充滿壓迫性和長遠的佈局觀。
艾德里安全神貫注,調動起所有由冴和玲王等人灌輸的戰術知識,但在父親老辣的攻擊下,依舊節節敗退,白皙的額頭很快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然而,這一次,當凱撒移動皇后,一舉吃掉艾德里安精心佈置的防禦核心——一座堡壘時,他並沒有像以往那樣直接點出他佈局的致命缺陷,而是看著棋盤,沉吟了片刻,開口道:「試圖用堡壘構築防禦鏈,想法不錯。但忽略了皇后斜線的控制範圍,致使側翼完全暴露。下次,或許可以嘗試用輕子先行騷擾,限制對方皇后的活動空間。」
是指導,而非單純的指責。是在肯定他「想法不錯」的基礎上,再指出不足並提供改進方案。
艾德里安緊蹙的眉頭稍稍鬆開了一些,雖然輸了重要的棋子,但父親的話卻讓他感到了一種被引領、而非被否定的感覺。他認真地點點頭:「我明白了,父親。」
棋局毫無懸念地以艾德里安的慘敗告終。他放下手中的王,小臉上雖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種竭盡全力後的釋然,以及……一絲隱秘的期待。
書房內安靜下來,只剩下窗外夕陽沉入地平線的餘暉,透過紗簾,溫柔地灑在父子二人身上,將空氣也染上了一層暖意。
凱撒沒有立刻起身離開。他的目光從棋盤上抬起,緩緩落在對面的兒子身上。那雙冰藍色的眼眸,在夕陽暖光的調和下,似乎不再那麼冰冷刺骨,反而沉澱下一種複雜而深沉的輝光。
「艾德里安。」他喚道,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不同以往的、鄭重的力量。
艾德里安立刻挺直了背脊,雙手放在膝蓋上,做出認真聆聽的姿態:「是,父親。」
凱撒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積蓄力量,又像是在斟酌每一個字的重量。空氣仿佛都凝滯了,只有夕陽移動的微光在悄然變化。
終於,他開口,語速緩慢而清晰,每一個音節都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重重地落下,激起深遠的迴響:「你是我,米歇爾•凱撒的長子。你的血脈,註定了你的身份與責任。你會站在常人無法企及的高度,俯瞰這個世界,也必須承擔與之對應的、沉重無比的使命。我對你嚴厲,要求你完美,是希望你未來擁有的,不僅是權杖,更是掌控權杖、守護基業的力量與智慧。我不希望你將來因為任何不必要的軟弱或失誤,而失去你本該牢牢握住的一切。」
這番話,是艾德里安自幼便被灌輸的信念,他聽得懂其中的冷酷與期望。他鄭重地點頭:「我明白,父親。我會努力變得強大,不負您的期望。」
然而,凱撒的話並未結束。他冰藍色的眼眸如同最深邃的海洋,牢牢鎖住艾德里安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瞳孔,直抵靈魂深處。
「但是,」他的聲音陡然變得更加低沉,更加用力,仿佛蘊含著某種即將破殼而出的、熾熱的情感,「你要記住,並且從此刻起,將這句話刻進你的骨血裡,永遠記住——」
他身體微微前傾,帶來一股無形的、卻令人心悸的壓迫感,但那壓迫感中,卻又奇異地混合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坦誠。
「在所有這一切之前,首先,你是我凱撒的兒子。而在『家族』的榮耀、『帝國』的版圖與『爸爸』之間——」
他在這裡刻意地、重重地停頓,確保那無聲的驚雷在艾德里安心湖中徹底炸響。
「爸爸,更加重要。」
艾德里安的呼吸驟然停止,小小的胸膛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攥緊。他瞪大了眼睛,瞳孔因為極致的震驚而收縮,難以置信地看著父親,幾乎無法理解自己所聽到的。這句話徹底顛覆了他過去所有的認知!父親……父親竟然說……
凱撒的目光灼灼,裡面翻滾著的是屬於一個頂級Alpha對伴侶最極致、最偏執、不容任何人任何事撼動的守護欲,此刻,他毫無保留地將這核心的信念展示給自己的繼承人:「凱撒帝國可以傾覆再建,財富可以散盡複聚,權力可以得而復失。這些不過是外在的迴圈。但潔世一,你的爸爸,只有一個。」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斬釘截鐵,卻又蘊含著最深沉的熾熱情感:「他是我存在的意義,是絕對不容觸碰的逆鱗,是高於一切規則和利益的最終底線。而你,艾德里安,作為我的長子,你未來最重要的、超越一切的職責,並非僅僅是延續這個姓氏的輝煌,而是必須用你未來所能擁有的一切力量、智慧甚至你的生命,去保護他。確保他的安全,守護他的笑容,這是你與我,作為父子,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同盟契約。明白嗎?」
這番話語,如同最狂暴的冰火交織的風暴,瞬間席捲了艾德里安全部的感官。冰冷的是那不容置疑的責任與現實的殘酷,熾熱的是那深藏其中、沉重如山卻無比真摯的信任與託付。
它用一種近乎殘酷的方式,將他猛地拉近,不再是隔岸觀望的繼承人,而是被賦予了共同守護最重要寶藏使命的、最重要的盟友。
原來……原來父親不是不愛他,不是不看重他。而是將他放在了與父親自己同等重要的位置上,與他共用那個最核心、最不容侵犯的秘密與責任。
父親愛爸爸,勝過世間一切。而父親,要求他一起,用一切去守護爸爸。
巨大的震撼過後,是一種豁然開朗的狂喜與前所未有的充實感,瞬間填滿了心中所有因懷疑和不安而留下的空洞。一種被極度信任、被委以重任的榮耀感,以及那份與父親共用秘密的親密感,如同暖流般沖刷著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眼眶迅速紅了,氤氳起濃厚的水汽,但他努力睜大眼睛,不讓淚水落下,只是用帶著濃重鼻音卻異常堅定、甚至帶著一絲狠勁的聲音,用力地回答:「我明白,父親!我會的!我一定會變得足夠強大,用我的生命保護爸爸!絕對!」那誓言,從一個六歲孩子口中說出,卻帶著重若千鈞的力量。
凱撒看著他,看著兒子眼中那被點燃的、與自己如出一轍的堅定火焰,那是一種信念的傳承,一種責任的交接。一直緊繃的心弦,在這一刻,終於緩緩地、徹底地鬆開了。他伸出了手,這一次,不再是遲疑的觸碰,而是鄭重地、用力地拍了拍艾德里安尚且稚嫩卻努力挺起的肩膀。
那手掌的溫度和力量,透過薄薄的衣料,清晰地傳遞過去。
「很好。」
夕陽最終完全沉沒,房間內光線黯淡下來,只有走廊的燈光從門縫透入一絲微光。
凱撒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顯得愈發具有壓迫感,卻又奇異地籠罩著一層柔和的光暈。他沒有再多言,轉身,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向門口。
艾德里安依舊坐在原地,沉浸在巨大的情緒衝擊和新獲得的使命感中,小拳頭無意識地緊緊攥著。
凱撒拉開書房的門,腳步卻頓在了門口。
只見門外的走廊陰影裡,潔世一正安靜地站在那裡。他不知已來了多久,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絲質睡袍,顯然是不放心悄悄跟過來的。
暖黃的廊燈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影,他一隻手無意識地捂著嘴,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眸中,盈滿了搖搖欲墜的淚水,正一眨不眨地望著凱撒,目光裡充滿了無法言說的震驚、洶湧的愛意、以及深切的動容。
顯然,他聽到了剛才那番重若千鈞的對話。
凱撒也微微一怔,顯然沒料到會在這裡遇見他。四目相對,空氣仿佛凝固了。
凱撒在那雙含淚的眼眸注視下,冷硬的面部線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軟化,冰藍色的眼底掠過一絲極快的、幾乎可以稱之為「慌亂」的情緒,但很快便被更深沉的溫柔與了然所取代。
他快步上前,脫下自己昂貴的西裝外套,不由分說地裹住潔世一單薄的身體,眉頭蹙起,低聲責備,語氣卻帶著不容錯辨的緊張:「怎麼穿這麼少就出來?著涼了怎麼辦?」他的動作急切卻輕柔,仿佛對待一件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
潔世一沒有說話,只是抬起頭,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臉頰。他伸出手,不是推開他,而是緊緊抓住了凱撒襯衫的前襟,將滾燙的臉頰埋進他寬闊而溫暖的胸膛裡,身體微微顫抖著。
那不是悲傷的哭泣,而是過於洶湧的幸福和感動無處宣洩的震顫。
凱撒的身體僵硬了一瞬,隨即放鬆下來。他伸出手,將她緊緊環抱住,大手在她背後輕輕拍撫著,如同安撫受驚的幼獸。他低下頭,下頜抵著她的發頂,無聲地傳遞著安慰和力量。
他不需要問,她知道他聽到了。而她此刻的反應,已經是對他剛才那番笨拙卻發自肺腑的告白和教導,最好的回應。
艾德里安不知何時也悄悄來到了門口,他看到了相擁的父親。爸爸在父親懷裡哭泣,父親那麼緊張地抱著他。他忽然更加深刻地理解了父親的話。
爸爸,是需要被好好保護起來的。而他和父親,是同盟。
小傢伙沒有出聲打擾,只是安靜地、默默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悄無聲息地退回了小書房裡,輕輕關上了門,將那片溫暖而靜謐的空間,留給了他的父親們。
走廊盡頭,燈光柔和。凱撒打橫抱起潔世一,像抱著一片輕盈的羽毛,穩步向著主臥走去。潔世一依偎在他懷裡,手臂環著他的脖頸,眼淚依舊止不住,嘴角卻向上揚起一個無比幸福和安心的弧度。
無聲勝有聲。有些愛,無需頻繁宣之於口,一旦確認,便是永恆。而有些責任,一旦交付,便是至死不渝的諾言。這個家的紐帶,在這一刻,被鍛造得更加堅韌而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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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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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時光的河流靜靜流淌,沖刷去冬日的凜冽與春日的掙扎,為凱撒莊園披上了一層濃郁而寧靜的金秋外衣。
庭院裡高大的喬木葉片染上深淺不一的金黃與赭紅,在午後暖陽下如同燃燒的火焰,又悄然飄落,在地上鋪就一層柔軟的地毯。空氣清冽而乾燥,帶著果實的甜香和泥土的芬芳,昭示著一年中最為豐饒的季節已然來臨。
距離去年那場幾乎奪走一切的危機,已然過去了一個春秋。那些彌漫著藥味、籠罩著焦慮與不確定性的日子,仿佛一場逐漸遠去的噩夢,被眼下這份逐漸回歸的平靜與生機悄然覆蓋。
莊園主書房內,氣氛卻與窗外的秋日暖融截然不同。巨大的黑檀木書桌後,凱撒正主持一場跨洲視訊會議。螢幕被分割成數塊,分別顯示著身處不同國家、卻同樣氣息精悍冷冽的核心成員面孔。
凪誠士郎正在東歐某個港口城市的辦公室裡,背景隱約可見繁忙的碼頭,他彙報著新整合的運輸線路效率提升情況,語氣依舊懶散,但資料精准無誤;禦影玲王在巴西里約熱內盧的豪宅中,穿著考究的休閒西裝,詳細分析著南美市場的拓展進度與潛在風險,笑容倜儻卻眼神銳利;糸師凜則在總部訓練場的一角,冷著臉彙報近期內部監察結果及「清理」行動,言簡意賅,字字帶著血腥氣。
凱撒聽著,冰藍色的眼眸銳利如鷹隼,掠過每一塊螢幕,偶爾提出一兩個一針見血的問題,或下達簡潔明確的指令。他的聲音低沉平穩,卻帶著無形的巨大壓力,讓螢幕另一端那些足以令外界聞風喪膽的男人們無不凝神屏息。
「……北歐的能源管線,士道,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不必要的『摩擦』。」凱撒的目光落在螢幕上那個紅發張揚、臉上帶著嗜血笑容的男人身上。
「瞭解~Boss~」士道龍聖舔了舔嘴角,眼神興奮,「我會讓那些老古董們乖乖『配合』的。」
「注意分寸。」凱撒冷聲道,隨即轉向下一項議程。
會議緊張而高效地進行著,處理著這個龐大地下帝國遍佈全球的、或明或暗的生意與紛爭。
然而,就在會議進行到一半時,書房厚重的隔音門外,隱約傳來一陣輕快而稚嫩的腳步聲,伴隨著孩子們咯咯的笑聲和某個溫柔帶笑的勸阻聲。
「……盧西恩,慢一點,索倫,別扯哥哥的衣服……」
「Papa!追!追!」這是盧西恩興奮的嚷嚷。
「呀!哥、哥!」這是索倫咬字還不甚清晰的附和。
聲音由遠及近,顯然是在走廊上玩鬧。
會議頻道裡出現了一瞬間極其短暫的寂靜。幾位元螢幕上的心腹,如玲王、千切,嘴角幾不可察地微微上揚了一下,但又迅速恢復專業表情。他們都知道,能這樣在先生開會時于書房外喧鬧的,會是誰。
凱撒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並非不悅,更像是一種下意識的關注。他對著麥克風冷靜地說了句「暫停五分鐘」,隨即切斷了音訊輸入,但視頻依舊連接,示意會議暫停。
他起身,步伐沉穩地走到門口,打開了書房門。
門外的景象映入眼簾:潔世一正略顯無奈地笑著,他穿著一件柔軟的米白色毛衣,氣色紅潤,身形雖仍顯清瘦,但站姿已然穩當許多。他一手虛扶著正試圖拖著學步車狂奔的盧西恩,另一邊,索倫正跌跌撞撞地抱著他的腿,而艾德里安則像個的小小守護神,一臉嚴肅地試圖維持秩序,拉著索倫的另一隻手。
「父親!」艾德里安最先看到開門出來的凱撒,立刻站直身體,小臉上閃過一絲緊張,但很快鎮定下來,「對不起,我們打擾到您開會了。弟弟們有點興奮。」
潔世一也抬起頭,看到凱撒,臉上露出一個帶著歉意的溫柔笑容:「抱歉,凱撒,他們剛午睡醒,精力有點旺盛,我這就帶他們去遊戲室。」
凱撒的目光快速掃過潔世一,確認他沒有任何不適,然後落在三個孩子身上。他的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但周身那股冰冷的會議氣場卻悄然收斂了些。
「無妨。」他低沉道,目光落在艾德里安身上,「帶弟弟們去偏廳玩。看好他們。」
「是,父親!」艾德里安立刻領命,像個小指揮官一樣,認真地去牽弟弟們的手,「盧西恩,索倫,我們去看大火車!」
或許是父親的存在感太強,兩個小傢伙也稍微安靜了些,好奇地看了看凱撒,然後被哥哥和聞聲趕來的育兒嫂引著走向偏廳。
潔世一松了口氣,對凱撒笑了笑:「那你先忙。」
凱撒點了點頭,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才重新關上門,回到會議桌前,恢復了音訊連接,面無表情地道:「繼續。」
螢幕上的眾人眼觀鼻鼻觀心,仿佛剛才那短暫的插曲從未發生。但莊園內這難得一見的、充滿生活氣息的溫情一幕,卻悄然緩和了跨洋會議中冰冷的電子氛圍。
會議結束後不久,書房門再次被敲響。
「進來。」
雪宮劍優步履沉穩地走入,手中拿著一份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厚重的體檢報告。他依舊是那副冷靜到近乎刻板的專業模樣,但仔細看去,能發現他鏡片後的眼神比一年前要輕鬆許多。
「閣下,先生為期一年的全面深度體檢與分析報告已經全部完成。」他將報告置於凱撒面前。
凱撒身體微微前傾,指尖交叉置於桌上:「全面評估。」他的聲音平穩,但熟悉他的人能聽出那下面隱藏的、不易察覺的重視。
「是。」雪宮翻開報告首頁,語氣清晰而客觀,「總體結論:先生的身體恢復狀況,遠超預期,已達到『臨床康復』標準。其生理機能穩定,生活品質可恢復至接近病前水準。」
他詳細闡述道:
「心肺功能:各項指標均穩定在正常範圍中上游水準,耐受性良好,可應對日常活動及適度運動。」
「神經系統:損傷已基本修復,感知與運動功能協調性恢復正常,神經反應速度接近常人水準。」
「肌肉骨骼系統:肌力恢復至正常水準的85%,肌容量增加顯著,骨密度維持優良。獨立行走、短距離奔跑、負重均已無礙,僅耐力相較巔峰時期仍有差距,需通過維持性訓練逐步增強。」
「免疫系統:功能完全恢復正常,抵抗力與健康成年人無異,感染風險已降至最低。」
「內分泌系統:這是最關鍵也是最顯著的改善領域。」雪宮推了推眼鏡,「資訊素水準維持在一個極其穩定的高原狀態。雖然其腺體自主生成核心激素的功能仍處於低活性狀態,終生可能都無法完全脫離您的外源性資訊素供給與近距離安撫,尤其是標記覆蓋,但其受體敏感度、信號轉導效率及整體內分泌網路的調控能力,已恢復至最優狀態。換言之,在您身邊,他的內分泌環境與健康Omega無任何差異,情緒、生理週期均極其穩定。」
雪宮的彙報條理清晰,資料支撐有力,每一個結論都令人振奮。
凱撒靜靜聽著,目光落在報告上那些複雜的圖表和數值上,冰藍色的眼眸深處,如同冰雪初融的湖面,閃爍著細微卻真實的光亮。一年的懸心、日夜的守護、無數的資源投入,終於換來了這份沉甸甸的、值得的回報。
「風險點。」他照例問道,聲音卻比平時緩和了些許。
「主要風險依舊集中於曾經的腺體摘除手術」雪宮直言不諱,「遠離您的資訊素覆蓋範圍過久,其內分泌穩定依舊會出現不可逆的崩塌風險。此外,極端強烈的外部刺激或巨大的心理創傷,仍可能引發系統紊亂。但日常層面,已無需過度擔憂。」
凱撒頷首,表示瞭解。沉默片刻,他問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基於他目前的恢復狀況,永久標記的可行性評估。」
這個問題讓書房內的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永久標記,對於Alpha和Omega而言,是比婚姻更為深刻和神聖的結合,涉及最深層次的資訊素融合與腺體改造,對雙方的身體狀態,尤其是Omega的承受能力,要求極高。
雪宮顯然早有準備,他翻到報告後面某一頁:「這正是本次評估的重點之一。根據先生目前腺體穩定性、身體整體承受力以及資訊素接納融合度模型分析……」他頓了頓,給出了一個謹慎而樂觀的結論,「理論上,目前已經具備了嘗試進行永久標記的身體基礎條件。」
凱撒的目光驟然銳利起來,緊緊盯著雪宮。
「但是,」雪宮補充道,語氣極其嚴肅,「必須強調,這仍然是存在風險的。標記過程本身會對Omega的腺體和內分泌系統產生劇烈衝擊。以先生腺體的特殊狀況,雖然當前平臺穩定,但其承受極限仍低於普通Omega。因此,若要進行,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您的資訊素水準必須處於絕對平穩峰值,不能有任何波動。需要選擇先生身體狀態最佳、情緒最放鬆安穩的時間段。」雪宮看向凱撒,「即使如此,過程中仍可能出現劇烈疼痛、短暫性資訊素紊亂甚至休克等風險。成功後,也需要極精密的後期護理,以確保標記徹底穩定融合。」
雪宮總結道:「我的建議是,可以開始進行可行性規劃,但不必急於一時。再觀察兩到三個月,讓先生的體能和內分泌穩定度再上一個臺階,屆時進行,風險係數會更低。這是關乎夫人終身健康的大事,必須慎之又慎。」
凱撒沉默地聽著,指尖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輕輕敲擊。良久,他才沉聲道:「報告留下。具體方案,後續再議。一切以他的絕對安全為首要前提。」
「明白。」雪宮躬身,「此外,先生近期可以嘗試進行一些更輕量的戶外活動,如散步、短途出行,有益身心。只是仍需注意保暖,避免勞累。」
「嗯。」凱撒應了一聲。
雪宮再次行禮,安靜地退出了書房。
房門輕輕合上,書房內重歸寂靜。秋陽西斜,光芒將房間染成一片溫暖的琥珀色。
凱撒沒有立刻去翻看那份厚重的報告,他只是向後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那一片絢爛的秋色。孩子們的笑聲似乎又從遠處的偏廳隱約傳來,夾雜著潔世一溫柔耐心的引導聲。
他的雪松,歷經近乎枯萎的嚴冬,終於在第二個秋天,頑強地綻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生命力。未來的路或許仍有需要謹慎之處,但光明已然確鑿無疑。
那份關於永久標記的評估,像一顆種子,落入他心中最深處。那將是另一個需要精心策劃、確保萬無一失的「行動」,目標是他此生唯一的Omega的徹底安康與歸屬。
他拿起報告,指尖拂過封面上潔世一的名字,冰藍色的眼眸中,沉澱下一種無比深邃而堅定的溫柔。
長夜已盡,新生已至。而守護,將永無止境。
秋去冬來,時節更迭,凱撒莊園迎來的第二個冬天,似乎比上一個要喧囂熱鬧得多。而這喧囂的源頭,自然是那對即將迎來兩歲生日的雙胞胎——盧西恩和索倫。
這兩個小傢伙,仿佛是上帝為了補償凱撒那過於沉寂陰鬱的童年,而特意派來的一對精力無限、好奇心爆棚的「小魔王」。
他們完美繼承了父親凱撒那深鐫于基因中的探索欲、行動力以及……某種程度的「破壞力」和「固執」,卻又結合了潔世一那雙清澈靈動、總能發現「樂趣」的眼睛。
他們早已不是當年那兩個只能在毯子上爬行的「毛絨炮彈」。經過一年茁壯成長,兩條小短腿變得異常有力,奔跑起來像兩顆失控的、咯咯笑著的小炮彈。
他們的語言能力也飛速發展,雖然吐字還帶著奶呼呼的模糊,但已經能清晰地表達「不要」、「我的」、「去哪」等具有強烈自主意識的詞彙,以及最重要的——「藏」。
於是,一種令整個莊園上下,尤其是他們的爸爸潔世一頭疼不已的新型遊戲應運而生——「終極捉迷藏」。
這絕非普通的捉迷藏。盧西恩和索倫似乎天生就具備某種反偵察天賦和卓越的空間利用能力。他們對莊園的結構有著驚人的記憶力,那些對成年人而言僅僅是裝飾、縫隙或者儲物空間的地方,在他們眼中都是絕妙的藏身之所。
潔世一的身體雖然已大幅好轉,但長時間的奔走和頻繁的彎腰尋找,對他而言仍是不小的負擔。
常常是一場「尋寶遊戲」下來,他就累得臉頰泛紅,氣息微喘,需要坐下來休息好一會兒。
「盧西恩?索倫?快出來,爸爸這裡有好吃的點心哦!」潔世一扶著走廊冰冷的石壁,微微喘著氣,朝著空蕩的走廊盡頭呼喚。聲音溫柔,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
回應他的,往往只有遠處隱約傳來的、壓抑不住的咯咯笑聲,或者某個櫃門被輕輕推開的細微響動,旋即又消失無蹤。
這兩個小壞蛋,似乎尤其喜歡看爸爸著急尋找他們的樣子,把這當成遊戲最好玩的部分。
潔世一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氣的是這兩個小傢伙越來越調皮,擔心他們磕著碰著;笑的是他們那活潑靈動的模樣,像極了冬日裡最溫暖的陽光,照亮了莊園的每一個角落。
他只能認命地繼續尋找,推開一扇扇虛掩的門,檢查一個個厚重的窗簾後面,甚至趴下來查看床底——雖然往往一無所獲。
莊園的日常運作依舊井然有序,但偶爾,也會出現一些令人瞠目結舌的「奇景」。
比如,某天下午,財務巨頭二子一輝和閃堂秋人正拿著平板電腦,一邊討論著某個跨國資金的流向,一邊穿過連接主宅與東翼的長廊。忽然,一個圓滾滾的小身影尖叫笑著從某個騎士盔甲後面竄出來,差點撞到二子的腿,然後又迅速消失在另一邊的壁毯後面。
兩位金融精英頓時僵在原地,討論戛然而止。
「……剛才那是?」閃堂推了推眼鏡。
「……好像是索倫小少爺。」二子冷靜地判斷。
緊接著,他們就看到潔世一臉色微紅、氣息不勻地追了過來,看到他們,露出一個無奈又抱歉的笑容:「抱歉,打擾你們了……有看到另一個嗎?」
兩人下意識地搖頭。
潔世一歎了口氣,又繼續他的「追蹤之路」。
又比如,格鬥大師千切豹馬和力量驚人的凪誠士郎,可能會被臨時抓壯丁。千切憑藉其敏捷的身手,負責檢查高處諸如裝飾櫥頂、吊燈基座等匪夷所思的地方;而凪則利用其身高臂長,面無表情地、像掏什麼東西一樣,從某個巨大的古董花瓶裡,把縮在裡面自以為隱藏得天衣無縫的盧西恩給「撈」出來。
小傢伙被撈出來時還興奮地大叫,以為這是在玩新遊戲。
甚至有一次,情報專家乙夜影汰如同真正的影子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正在焦急尋找的潔世一身邊,默默遞過來一隻盧西恩跑丟的小軟底鞋,然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天花板的通風口格柵……潔世一當時的表情可謂一言難盡。
最誇張的一次,當屬士道龍聖。他剛好回來述職,聽到動靜,興奮地加入了「搜捕」行動。結果他不是在「找」,而是在「堵」。
他憑藉對建築結構和潛藏點的本能直覺,直接預判了兩個小傢伙的逃跑路線,像圍捕獵物一樣,獰笑著地把試圖鑽進修繕中的壁爐通道的雙胞胎給堵了個正著,嚇得兩個小傢伙哇哇大叫,還以為遇到了什麼紅頭髮的魔鬼,最後還是聞訊趕來的潔世一和凱撒才把哭得鼻涕泡泡都出來的小可憐們解救出來。
於是,莊園的下屬們便時常有幸目睹以下畫面:他們那位平日裡冷酷威嚴的教父夫人,氣喘吁吁地四處呼喚;而一位位在外面能呼風喚雨、令人膽寒的高層核心成員,則可能毫無形象地趴在地上、爬上矮櫃、甚至鑽進行李通道,只為了幫夫人找出那兩位躲貓貓功力登峰造極的小少爺。
這詭異的「捉迷藏」遊戲,雖然時常讓人哭笑不得,卻也無形中給森嚴的莊園注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鬧哄哄的生活氣息。連帶著那些常駐莊園的護衛和僕從,臉上都時常會忍不住浮現出忍俊不禁的笑容。
對於兒子們的這種「無法無天」,凱撒的態度頗為微妙。
他從未明確制止過這種遊戲,甚至偶爾從書房視窗看到潔世一追著孩子們跑過庭院時,那冰藍色的眼眸中會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捕捉的笑意。
他似乎樂於見到潔世一為了孩子們而活動身體、顯露出鮮活的情緒,也默許了心腹們偶爾的「不務正業」。
然而,他的縱容是有底線的。
任何可能真正威脅到孩子們安全的地方,早已被內斯帶人徹底檢查和加固,確保萬無一失。
他也絕不允許孩子們在潔世一明顯過於疲憊時還繼續玩鬧,一旦發現,他會直接出面,用那極具壓迫感的氣場和簡單的命令——「停下」、「過來」,將兩個小魔王瞬間「鎮壓」,乖乖被育兒嫂帶走。
而每當潔世一因為尋找孩子而累得臉色發白時,凱撒總會第一時間出現,扶住他,將他按在最近的椅子上休息,遞上溫水,並用不贊同的目光看向被育兒嫂抱過來的、自知闖禍而變得怯生生的雙胞胎。
那種時候,通常不需要說什麼,兩個孩子就能感受到父親的不悅,乖乖地蹭到潔世一腿邊,用軟軟的小奶音道歉:「Papa……對不起……」
潔世一看著他們那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心早就軟了,哪裡還捨得責怪,通常都是摟進懷裡輕聲安慰,然後抬頭對凱撒無奈地笑笑:「沒事,我也需要多運動運動。」
凱撒則會冷哼一聲,但周身冰冷的氣息會悄然緩和下來。
日子就在這樣雞飛狗跳又溫情滿滿的「捉迷藏」中一天天過去。盧西恩和索倫即將迎來他們的兩歲生日,而他們的「戰場」,似乎還有繼續擴大化的趨勢。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兩位小少爺的「冒險」,恐怕才剛剛開始。而這對於凱撒莊園而言,或許是最甜蜜也最令人頭疼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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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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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陽光透過書房的玻璃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而溫暖的光斑。潔世一坐在窗邊的軟椅上,膝上攤著一本描繪地中海風光的遊記,目光卻並未落在書頁上,而是有些飄忽地望著窗外庭院裡那些即使冬日也依舊蒼勁的松柏。
微風拂過,枝椏輕輕搖曳,仿佛在無聲地邀請。他甚至可以想像那微風拂過臉頰的觸感,帶著冬日的清冽和自由的氣息。
他的身體在雪宮劍優的最新報告中被認定為"臨床康復",體力也較之前有了長足的進步。曾經虛弱得需要攙扶才能行走的雙腿,如今已經可以支撐他在莊園的長廊裡輕鬆地踱步,甚至小跑一段距離。
肌肉量逐漸恢復,蒼白的臉頰也重新有了血色。莊園雖大,卻終究是一個被精心打造的金色牢籠。一年多的病榻纏綿與受限的活動範圍,讓那顆曾經身為頂尖律師、習慣于在廣闊世界裡奔走調查的心,漸漸復蘇,並對窗外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世界,生出了越來越強烈的渴望。
他想要真正地、自由地走出去。不是被層層護衛、如同易碎品般被護送進行短暫的、目的性極強的出行,而是像普通人一樣,感受陽光、微風,看看街道,或許……還能喝一杯久違的、街角咖啡店的咖啡。
他甚至懷念那種混雜著汽車尾氣、咖啡香和陽光味道的、屬於都市的氣息。這種渴望並非一時興起,而是歷經生死、身體逐漸掙脫枷鎖後,對正常生活最本能的嚮往。
這個念頭在他心裡盤旋了數日,越來越清晰。今天,看著窗外難得的暖陽,他決定和凱撒談一談。他仔細斟酌了措辭,甚至想好了如何用艾德里安對「外面世界」的好奇作為切入點,讓這個請求顯得更合理、更難以拒絕。
傍晚時分,凱撒結束了一天的事務,回到主臥。他脫下西裝外套,解下領帶,習慣性地先走到潔世一身邊,伸手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又自然地將手心貼在他的後頸,感受著那裡資訊素水準的穩定與否——這幾乎成了他每日必做的、確認潔世一安好的儀式,一種近乎本能的、確認所有物狀態的動作。
「今天感覺怎麼樣?」他低聲問,聲音裡帶著一絲處理龐大事務後的疲憊,但看向潔世一時的眼神依舊專注。
潔世一抬起頭,對他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順勢握住他貼在自己頸後的手,輕輕拉下來握住:「很好,一點都沒覺得累。下午還和艾德他們在遊戲室玩了很久捉迷藏。」他頓了頓,藍綠色的眼眸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聲音放得更柔了些,帶著一絲試探,「凱撒,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凱撒在他身旁坐下,冰藍色的眼眸注視著他,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潔世一的手背:「你說。」
潔世一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而充滿希望:「你看,雪宮的最新報告也說我的身體恢復得非常好,免疫力指標甚至比普通健康人還好。最近天氣都很好……我在想,是不是可以偶爾……真的出去走走?不需要去很遠,也許就在莊園附近的林蔭道散散步?或者……去市區那個我們以前偶爾會去的湖畔公園看看?就我們兩個,或者帶上艾德?」他注意到凱撒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連忙補充,「孩子們可以讓育兒嫂和護衛跟著,我們就在湖邊曬曬太陽,一個小時,不,半個小時就回來。艾德之前看圖畫書時,還問過我公園裡的天鵝是不是真的……」
然而,隨著他的話語,凱撒周身那剛剛回到私人空間而略有緩和的氣息,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冷卻、繃緊。他臉上的線條重新變得冷硬,冰藍色的眼眸中,那片刻前的溫和被一種深沉的、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警惕與反對所取代。房間裡的溫度仿佛瞬間下降了幾度。
「不行。」沒有任何猶豫,斬釘截鐵,甚至沒有需要思考的間隙。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像一塊冰冷的鐵板,毫無迴旋餘地地壓了下來。
潔世一臉上的笑容和期待瞬間凍結了。雖然他預想到凱撒可能會擔心,可能會設置一些條件,但如此直接、毫無轉圜餘地的拒絕,還是像一盆冰水,從他頭頂澆下,讓他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強烈的失望和委屈迅速衝垮了之前的小心翼翼。
「為什麼?」他忍不住追問,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和拔高,「我的身體已經好了,不是嗎?雪宮的報告你也看了,白紙黑字寫著『臨床康復』!我只是想去附近走走,不會去人多擁擠的地方,也不會待太久……這難道是什麼過分的要求嗎?」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我說了,不行。」凱撒打斷他,語氣更加冷硬,他甚至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潔世一,陰影籠罩下來,帶著巨大的壓迫感。Alpha的資訊素不自覺地帶上了威懾的意味,雖然並非針對潔世一,卻依舊讓空氣變得滯重。
「外面的不確定因素太多,空氣品質、無法預知的人群、潛在的病原體……任何一點微小的意外,都可能引發連鎖反應。你的'康復'是建立在莊園內部絕對可控的環境下的!外界的一切都是變數,而我絕不允許任何變數威脅到你的健康!」
他的話語像冰冷的箭矢,精准地打擊著潔世一的期望。潔世一也激動地站起身,仰頭直視著凱撒,藍綠色的眼眸裡充滿了挫敗感和難以置信:「變數?威脅?凱撒,我不是玻璃做的!我只是想散個步,感受一下陽光和風!難道我要因為一場已經過去了的重病,一輩子被關在這個金色的籠子裡嗎?這就是你所謂的『康復』?一種更高級的囚禁?」
「注意你的用詞,潔世一!」凱撒的聲音陡然提高,眼底翻湧著怒意和被刺痛的情緒,「這不是囚禁!這是保護!你根本不明白失去你的風險意味著什麼!你忘了你當初躺在醫療艙裡生命垂危的樣子了嗎?忘了你連呼吸都需要機器輔助的痛苦了嗎?」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源于那段恐怖記憶的嘶啞,「我絕不會再冒任何一絲一毫的風險!絕不!」
「是!我沒忘!我怎麼可能忘!」潔世一的眼圈紅了,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但那已經過去了!我現在好了!我需要的是正常的生活,不是永無休止的圈養!你不能因為過去的意外,就剝奪我未來所有的可能性!你這是自私!是控制欲作祟!」
「自私?」凱撒像是被這個詞狠狠刺中了,他猛地逼近一步,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聲音,「如果保護你的生命安全是自私,那我就是自私!如果把你牢牢放在我能絕對掌控的安全範圍內是控制欲,那我就是有控制欲!潔世一,我寧願你活著恨我,也絕不能再承受一次差點失去你的代價!」
他的眼神無比深邃,裡面翻滾著潔世一無法完全看清的、源於過去那場瀕死經歷的巨大恐懼和後怕。
這種恐懼已經深植於他的骨髓,化為了近乎偏執的保護欲,構築起一道堅不可摧的壁壘。
「在你完全、徹底、萬無一失地康復之前,在你絕對安全之前,這件事免談。」他最終下達了結論,語氣冰冷毫無情緒,仿佛在陳述一條不可更改的鐵律。
潔世一的心徹底涼了下去。他看著凱撒那冷硬決絕的側臉,知道自己再說什麼都是徒勞。所有的道理,所有的渴望,在對方根植於恐懼的絕對意志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巨大的失望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憋悶感攫住了他,幾乎讓他窒息。他感覺自已剛剛好轉的身體裡,那股渴望自由呼吸的微風,被一堵無形而冰冷的牆狠狠撞了回來,碎得徹底。
他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低下頭,放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周身那溫暖平和的資訊素,也似乎因為情緒的巨大波動和強烈的失望而變得有些紊亂、黯淡,甚至帶上了一絲苦澀的味道。
凱撒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資訊素的變化和那份無聲卻無比強烈的抗拒與難過。他的眉頭鎖得更緊,心底湧起一陣強烈的煩躁,既氣潔世一不能理解他的苦心,無法體會他那深植於恐懼的保護欲,又……無法忽視那份從Omega身上傳來的、讓他本能地感到不適的悲傷氣息。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將那煩躁和心底因潔世一的指控而泛起的尖銳刺痛壓下去,勉強讓語氣緩和一絲,但說出口的話依舊帶著強硬的底色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等你身體狀態再穩定一段時間,我們可以再評估。或許可以安排去完全清場封閉的地方短時間停留。但不是現在。外面不行。」
這蒼白的、沒有時間表的、甚至將「外出」扭曲為「另一種形式的隔離」的承諾,根本無法撫平潔世一此刻巨大的委屈和深刻的失望,反而像是一種敷衍。
潔世一沒有回應,甚至沒有抬頭看他。他只是慢慢地轉過身,走到窗邊,背對著凱撒,重新望向窗外。那個背影,寫滿了疏離和拒絕交流的姿態。
臥室內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溫暖的夕陽餘暉依舊灑落,卻仿佛無法穿透兩人之間那驟然豎起的、無形卻厚實的隔閡。
空氣中,凱撒那帶著焦慮和強勢的Alpha信息素與潔世一紊亂而低落的Omega資訊素無聲地交織,卻不再融合,反而像兩道冰冷的潛流,互相對峙,互不妥協。
凱撒站在原地,看著潔世一沉默而倔強的背影,看著他低垂的、顯得異常脆弱的脖頸,最終只是緊抿著唇,下顎線繃得緊緊的。他沒有再試圖說什麼,而是猛地轉身,大步離開了臥室,用力關上了門。
「砰」的一聲重響,在寂靜的房間裡回蕩,仿佛為這場激烈的爭吵畫上了一個休止符,也拉開了冷戰的序幕。
潔世一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但仍然沒有回頭。他只是抬起手,輕輕觸摸著冰冷的玻璃窗。窗外,天空漸漸染上暮色,幾隻飛鳥自由地掠過,消失在天際。
他想吹到的,從來不只是自然的風,更是那象徵著自主與正常生活的微風。
而這微風,似乎被他最依賴、最深愛的Alpha,以保護之名,毫不留情地擋在了這座堅固而華麗的牢籠之外。
自那場激烈的爭吵之後,凱撒莊園的主臥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曾經彌漫著的、兩人資訊素和諧交融帶來的溫暖寧馨的氣息,被一種冰冷的僵持所取代。
潔世一不再主動和凱撒說話。當凱撒結束一天的事務回到臥室時,潔世一要麼已經背對著他那側假裝入睡,要麼就坐在窗邊,沉默地看著窗外深沉的夜色。
即使凱撒像往常一樣嘗試用手心感知他後頸的資訊素水準,潔世一也會微微側身避開,或者用一種平靜到近乎冷漠的語氣說"我很好",拒絕他的觸碰。
他的身體確實在一天天變得更有活力,臉色紅潤,行動間也恢復了往日的大部分敏捷。但那雙藍色的眼眸裡,卻失去了近日來的光彩,常常帶著一種若有所思的沉寂。
他依舊會陪孩子們玩耍,對艾德里安溫柔耐心,對雙胞胎的調皮報以微笑,但那笑容背後,總像是隔著一層淡淡的薄霧,一種抽離的憂鬱。
細心如內斯,甚至發現先生偶爾會對著孩子們出神,仿佛透過他們看到了某種無法企及的、圍牆之外的自由。
凱撒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冰藍色的眼眸深處日益積聚著陰鬱的風暴。他的氣場比以前更加冷硬,處理事務時愈發嚴苛和不耐煩,讓前來彙報的下屬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書房裡的低氣壓幾乎凝成實質。
他試圖用物質來填補那道裂痕。第二天,一批頂級畫廊的珍藏畫作被送入莊園,供潔世一賞玩甄選;第三天,一套價值連城的、出自大師之手的手錶被送到潔世一面前;第四天,他甚至告知潔世一,已經買下了市區那個湖畔公園的一部分,正在進行封閉改造,未來可以確保絕對安全地去那裡散步。
但所有這些昂貴的「禮物」,都被潔世一客氣而疏離地拒絕了。「謝謝,但不必了。」他總是這樣說,然後便不再多言,繼續看著窗外,或者翻閱那本似乎永遠看不完的遊記。
他的資訊素散發出一種淡淡的、持續的苦澀味,像凋零的玫瑰,無聲地訴說著主人的不快樂,縈繞在臥室裡,也絲絲縷縷地纏繞在凱撒的心頭,帶來一種陌生而煩躁的刺痛感。
凱撒無法理解,更無法忍受。在他看來,他已經給出了最大的讓步和承諾,提供了最優渥的物質條件,為何他的Omega還是如此不滿,甚至用這種冰冷的沉默來懲罰他?他所做的一切,難道不都是為了潔世一的安全著想嗎?那種幾乎失去他的恐懼,潔世一難道完全無法體會嗎?
他的煩躁和挫敗感在與日俱增。他開始更晚地回到臥室,有時甚至就在書房隔壁的休息室過夜。
兩人雖然同住一個屋簷下,卻像是生活在兩個平行的空間,中間隔著一條名為"恐懼"與"渴望"的巨大鴻溝。
艾德里安敏銳地感覺到了父親和爸爸之間不尋常的氣氛。他變得更加乖巧,努力地照顧弟弟們,試圖用自己笨拙的方式緩和家裡的低氣壓。
他甚至畫了一幅畫,上面是笑著手牽手的父親和爸爸,以及他們三個孩子,背景是陽光下的花園。他把畫分別拿給凱撒和潔世一看。
潔世一抱著艾德里安,眼眶微熱,輕聲說:「畫得真好,謝謝艾德。」但他的笑容依舊帶著勉強。
凱撒接過畫,看著上面那個被刻意畫得笑容誇張的自己,沉默了片刻,生硬地拍了拍艾德里安的頭:「……去玩吧。」然後將畫放在了書桌一角,沒有再多看一眼。
夜晚,凱撒站在書房的落地窗前,望著主宅的方向。他知道潔世一大概又坐在他們臥室的窗邊。
那種沉默的、持續的抗拒,比任何爭吵都更讓他感到無力和平靜表面下醞釀的風暴。他手中端著的威士卡杯裡,冰塊早已融化,他卻渾然未覺。
他想不通,為什麼只是想要保護他,卻換來了這樣的局面。難道自由比安全更重要嗎?在他的世界裡,潔世一的安全永遠是第一位的,不容置疑,不容挑戰。可此刻,那道沉默的背影,那雙失去光彩的眼睛,卻讓他堅固的信念產生了一絲自己不願承認的動搖。
而潔世一,同樣無法理解凱撒的固執。他只是想要一點點正常的空間,一點點喘息的機會,為什麼在他眼裡就成了不可饒恕的冒險和背叛?那些昂貴的禮物和空洞的承諾,根本無法替代真實世界的氣息和溫度。
冷戰在持續,像一場無聲的較量,考驗著兩人的意志,也消耗著彼此心中那份濃烈卻在此刻無法交融的情感。
冬日的寒風在莊園外呼嘯,而莊園內部,溫暖的房間裡,卻彌漫著比室外更加凜冽的寒意。
這份僵持,似乎看不到盡頭。直到幾天後的一個下午,一個意想不到的小意外,給了這緊繃的局面一個微妙的轉捩點——或者說,讓那冰冷的僵持,露出了第一道細微的裂痕。
冷戰持續的第五天下午,一場細密的冬雨悄然而至,敲打著莊園的玻璃窗,帶來一種沉悶的靜謐。
潔世一坐在書房靠窗的位置,面前攤開著幾本法律文獻——這是他向凱撒要求,讓內斯從城中律師事務所取回的他病前未處理完的案件資料。重新接觸這些熟悉的檔,仿佛觸摸到了過去那個在法庭上侃侃而談、自信從容的自己,這讓他的心情稍微明朗了些。
凱撒則在書房另一端的黑檀木書桌後處理公務,視訊會議的聲音被壓得很低,兩人各據一方,互不干擾,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刻意維持的、冰冷的平靜。
雨聲漸大,潔世一覺得有些口渴,他起身想去倒杯水。或許是因為坐得太久,腿部血液迴圈不暢;或許是因為連日來的情緒低落影響了身體狀況;又或許只是單純的意外——在他站起身的瞬間,眼前突然一陣發黑,伴隨著輕微的眩暈感。
他下意識地想扶住旁邊的書架穩住身體,卻意外碰掉了書架上層一摞厚重的檔。檔散落一地,而他自己也一個踉蹌,膝蓋一軟,險些摔倒在地上。他及時用手撐住了身旁的扶手椅,才免于完全跌倒,但姿態已然十分狼狽,呼吸也因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而略顯急促。
這整個過程不過幾秒鐘。
但在那端,幾乎是在檔落地的同一瞬間,視訊會議的聲音戛然而止。
凱撒甚至沒有對螢幕那頭的高管們說一句「稍等」,直接切斷了通訊,猛地站起身。他的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椅子因為突然的後坐力而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下一刻,他已經出現在潔世一身邊,強有力的手臂第一時間攬住了他的腰,另一隻手則穩穩地扶住了他的手臂,幾乎是半抱著將他支撐起來。
那動作迅捷而精准,帶著一種經過千錘百煉的保護本能。
「怎麼回事?」凱撒的聲音繃得很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冰藍色的眼眸迅速掃視著潔世一的全身上下,檢查他是否有任何不適或受傷的跡象,眉頭緊緊鎖著,「哪裡不舒服?頭暈?還是腿?」他的掌心下意識地貼向潔世一的後頸,感受著那裡資訊素的變化,試圖判斷他身體狀況的波動。
他的資訊素也不受控制地逸散出來,不再是平日裡那種冷冽威嚴的壓迫感,而是帶著明顯的焦慮和緊張,如同被驚擾的猛獸,瞬間充滿了兩人之間狹小的空間,強勢卻又小心翼翼地包裹住潔世一。
潔世一被這突如其來的關切弄得一怔。凱撒的反應太快、太激烈,仿佛他剛才不是簡單的踉蹌,而是遭遇了什麼致命的危險。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攬在自己腰間的手臂那緊繃的肌肉線條,以及貼在後頸的那只大手微微的顫抖——那是一種極力克制卻依然洩露出來的後怕。
這一刻,什麼冷戰,什麼爭吵,似乎都被這本能般的反應擊碎了。
「我……沒事。」潔世一略微偏開頭,避開凱撒過於緊迫的視線,聲音有些乾澀,「只是站起來有點急,眼前黑了一下,沒站穩而已。」他試圖掙脫凱撒的懷抱,證明自己真的無恙,但凱撒的手臂卻箍得更緊,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
「只是?」凱撒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肅,「雪宮說過,你的血液循環系統恢復較慢,突然站立需要格外注意!這還不是大事?」他幾乎是帶著怒氣在說,但那怒氣明顯是針對剛才那個「意外」,而非潔世一。
他半強制性地扶著潔世一,讓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自己則單膝蹲跪在他面前,一隻手依舊握著他的手臂,另一隻手抬起,似乎想觸碰他的臉頰確認溫度,卻又在半空中頓住,最後有些僵硬地落下,撐在了椅子扶手上。
這個姿勢將他籠罩在潔世一的視線下方,是一種罕見的、帶著守護意味的俯就姿態。
「我叫雪宮過來。」凱撒說著就要起身去按呼叫鈴。
「不用!」潔世一連忙阻止他,語氣帶著一絲無奈,「我真的沒事,凱撒。只是小意外,休息一下就好。」他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凱撒,看著對方眼中那未曾掩飾的擔憂和緊張,心底那層因為冷戰而豎起的冰牆,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
他當然知道凱撒在想什麼。那場重病留下的陰影太深,讓這個素來掌控一切的男人變得草木皆兵,任何一點微小的風吹草動,都能觸發他最深層的恐懼。這種過度保護令人窒息,但其根源,卻是那份幾乎失去他的恐慌。
而凱撒,在最初的緊張過後,也意識到了自己反應過度。他看著潔世一臉上的無奈和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緊繃的下顎線稍稍緩和了些。
他當然知道他的愛人不是溫室裡嬌弱的玫瑰,曾經的潔世一銳利、堅韌,足以在法庭上獨當一面。但知道是一回事,控制住那份幾乎成為本能的後怕又是另一回事。
他沉默了片刻,最終沒有堅持叫醫生,但也沒有立刻起身。他就這樣蹲在潔世一面前,微微仰頭看著他,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空氣中,凱撒那帶著焦慮的Alpha資訊素漸漸平復下來,卻依舊繾綣地圍繞著潔世一,試圖安撫他,也安撫自己。潔世一身上那抹苦澀的資訊素味道,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靠近和關切沖淡了些許。
「……下次小心點。」良久,凱撒才低聲說道,語氣生硬,卻掩不住底下的關心。他站起身,恢復了往常的姿態,但眼神依舊停留在潔世一身上。
「嗯。」潔世一輕輕應了一聲,低下頭,看著散落一地的文件。
短暫的接觸似乎打破了堅冰,但隔閡並未立刻消失。尷尬和沉默再次蔓延開來,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冰冷刺骨,反而多了一絲複雜的、微妙的張力。
凱撒看了他幾秒,忽然彎下腰,開始默不作聲地幫他將散落的檔一頁一頁撿起來,整理好。這個身居高位、從來只需一個眼神就有人為他處理好一切的男人,此刻卻做著這樣瑣碎的事情,動作甚至顯得有些笨拙,卻異常認真。
潔世一看著他的背影,心臟某個地方微微軟了下去。
雨還在下,敲打玻璃的聲音變得輕柔了許多。
那個小小的意外,像一顆投入冰湖的石子,終究還是蕩開了一圈細微的漣漪。裂痕已然出現,微光悄然滲入。而這無聲的寒冬,似乎終於迎來了一絲解凍的徵兆。
雖然距離真正的冰消雪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至少,他們重新感受到了彼此的溫度,哪怕只有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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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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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里安是個異常敏銳的孩子,這一點在他年僅六歲的年紀就已顯露無疑。他繼承了父親凱撒深邃的觀察力和冷靜的邏輯,同時又融合了爸爸潔世一內心的柔軟與共情力。
因此,當主臥裡那溫暖交融的資訊素被一種冰冷的沉默和淡淡的苦澀所取代時,他是第一個真切感受到的。
他看見爸爸依舊會微笑,但那笑容就像冬日玻璃上的霜花,漂亮卻缺乏真正的溫度。
他看見爸爸常常坐在窗邊,目光投向遙遠的地方,那雙好看的藍綠色眼眸裡盛著艾德里安看不懂的、名為「憂鬱」的東西。他也感覺到父親周身的氣場比以前更加冷硬,回到主宅的時間更晚,即使出現,也常常抿著唇,眉頭鎖著深深的刻痕。
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父親會自然地摟著爸爸的腰,低頭聽他輕聲說話;爸爸也不會在父親回來時,笑著迎上去,接過他的外套。空氣中仿佛有一堵看不見的牆,將他最愛的兩個人隔開了。
艾德里安不喜歡這樣。這讓他感到不安,就像城堡堅實的地基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裂縫。但他沒有吵鬧,也沒有驚慌。他是凱撒和潔世一的孩子,他有著超越年齡的鎮定和解決問題的本能。
於是,在一個平靜的午後,雙胞胎盧西恩和索倫剛被保姆帶去午睡,艾德里安抱著自己最喜歡的一本厚厚的、帶有精美插畫的星際探險繪本,安靜地走到了坐在陽光房沙發上看書的潔世一身邊。
「爸爸。」他輕聲叫道,聲音軟糯卻清晰。
潔世一從書頁中抬起頭,看到是艾德里安,臉上立刻浮現出溫柔的、真實的微笑,儘管那笑意未能完全驅散眼底的沉寂。「艾德,怎麼了?弟弟們都睡了?」
「嗯。」艾德里安點點頭,他爬上沙發,依偎進潔世一的懷裡,將繪本放在爸爸的膝上,「爸爸,可以陪我讀這本書嗎?有些字我還不認識。」
這是一個小小的藉口。這本書他早已爛熟於心,甚至都能背下來了。但他知道,爸爸喜歡給他讀書,喜歡這樣安靜的親子時光。
潔世一的心瞬間軟化下來。他放下自己的書,將兒子柔軟的小身子摟緊,下巴輕輕蹭了蹭他細軟的髮絲,嗅著孩子身上純淨的、帶著奶香的氣息,這有效地安撫了他心中那難以言喻的焦躁和低落。
「當然可以。」他柔聲說,翻開了繪本的第一頁,「我們上次讀到『探險者號』準備穿越星雲了,對嗎?」
「嗯!」艾德里安用力點頭,乖巧地靠在爸爸溫暖的懷裡,小手指著圖畫上的飛船,「它的引擎會發出藍色的光,很漂亮。」
陽光透過玻璃穹頂灑落,將相擁的父子二人籠罩在溫暖的光暈中。潔世一用舒緩的語調講述著星際探險的故事,遇到複雜的詞彙會耐心地解釋給艾德里安聽。
艾德里安聽得很專注,不時提出幾個聰明的問題,或者分享自己對於星辰大海的想像。
在這個過程中,艾德里安敏銳地感覺到,爸爸摟著他的手臂漸漸放鬆下來,呼吸也變得悠長平穩,周身那層淡淡的、讓他覺得難過的苦澀資訊素氣息,似乎被陽光和書頁的味道慢慢沖淡了。爸爸的聲音重新變得生動起來,就像以前給他講故事時一樣。
讀完了大約三分之一,艾德里安忽然抬起頭,藍寶石般的眼睛望著潔世一:「爸爸,你不開心嗎?」
潔世一一怔,讀故事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沒想到兒子會如此直接地問出來。他看著艾德里安那雙清澈透底、充滿了關切和認真的眼睛,任何敷衍的謊話都顯得蒼白。他沉默了幾秒,最終輕輕歎了口氣,將兒子更緊地摟了摟。
「爸爸沒有不開心,」他選擇了一個相對溫和的說法,「只是……有時候大人也會有一些煩惱,就像艾德有時候也會有不高興的事情一樣。但這沒什麼,會過去的。」
「是和父親有關嗎?」艾德里安一針見血地問,小眉頭微微蹙起,學著凱撒思考時的樣子。
潔世一再次被兒子的敏銳驚到,他苦笑了一下,抵著兒子的額頭:「小機靈鬼,什麼都瞞不過你。嗯……是有一點點小分歧。就像你和盧西恩有時候也會因為玩具吵架一樣。」
「但我和盧西恩很快就會和好。」艾德里安認真地說,「父親他……他很愛你的,爸爸。他看你的眼神,和看別人不一樣。」他努力地想表達自己觀察到的事情,「他書桌上,還放著我畫的全家福。」
兒子稚嫩卻真摯的話語,像一股暖流,悄然注入潔世一的心田,衝開了些許冰封的委屈。他何嘗不知道凱撒的愛?那愛如此沉重,如此偏執,幾乎令人窒息,卻又真實得不容置疑。
「我知道,寶貝。」潔世一親了親兒子的額頭,聲音有些哽咽,「謝謝艾德。」
「爸爸,我陪你。」艾德里安不再追問,只是伸出小手,摸了摸潔世一的臉頰,然後用一種小大人般的語氣宣佈,「下午我都在這裡陪你看書。或者,我們可以一起拼那個新的星艦模型?父親給我買的,很難,我需要爸爸幫忙。」
他知道爸爸需要的是陪伴和分散注意力,而不是繼續談論那些讓人難過的事情。
潔世一看著體貼入微的長子,心中充滿了感動和慰藉。他用力點點頭,將那些紛亂的情緒暫時壓下:「好,爸爸陪你。我們一起拼那個最難的星艦模型,怎麼樣?」
「太好了!」艾德里安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那笑容像極了凱撒偶爾展露的、極淡卻真實的笑容,瞬間驅散了潔世一心頭的陰霾。
接下來的整個下午,陽光房裡都充滿了父子二人低聲討論和拼裝模型的溫馨聲音。艾德里安專注地找著零件,潔世一則耐心地指導他看懂複雜的說明書。
他們偶爾會因為拼對了一個困難的部分而相視一笑,或者因為艾德里天馬行空的想像而輕笑出聲。
潔世一沉浸在與長子相處的寧靜時光裡,暫時忘記了窗外被禁止的世界,也暫時擱置了與凱撒之間的冰冷僵持。他被孩子最純粹的關愛和陪伴一點點溫暖著,治癒著。
而這一切,都被偶爾經過陽光房走廊的凱撒,透過玻璃門,靜靜地看在了眼裡。他看到了潔世一臉上的笑容不再是勉強的,看到了他眼神重新變得柔軟,也看到了艾德里安是如何體貼地陪伴著他的爸爸。
凱撒停下了腳步,站在陰影裡,久久沒有離開。他冰藍色的眼眸深處,翻湧著複雜難明的情緒——有對兒子行為的些許欣慰,有看到潔世一笑容時的細微鬆動,但更多的,是一種沉甸甸的、連他自己都無法完全厘清的滯悶。
他站了許久,最終只是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沒有打擾那片溫暖的陽光下的父子時光。只是他離開時,緊繃的下顎線,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樣冰冷堅硬了。
艾德里安,這位年幼的小教父,用他自己的方式,悄然無聲地,開始為這個家搭建溝通的橋樑。雖然微小,卻充滿了溫柔的力量。
盛夏的莊園,如同一幅被陽光浸透的濃彩油畫,每一寸景致都飽含著生命最熾烈的張力。
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將修剪得一絲不苟的草坪炙烤出乾燥而清新的氣息,遠處玫瑰園裡,繁花似錦,層層疊疊的花瓣在光線下呈現出絲絨般的質感,空氣裡彌漫著一種近乎甜膩的、令人昏昏欲醉的馥鬱芬芳。
茂密的樹冠織就深綠的穹頂,蟬鳴此起彼伏,永無止境般吟唱著季節的繁榮與喧囂。
然而,在這極致的盛放之下,主宅書房內卻恒常維持著一片冷然的靜謐。中央空調系統無聲運作,將溫度精確控制在令人體最舒適的範圍。
巨大的黑檀木書桌後,凱撒正聽取著內斯、千切豹馬以及蜂樂廻關於新開闢運輸線路安保細則的彙報。男人的側臉線條冷硬,冰藍色的眼眸低垂,指尖偶爾在光滑的桌面上輕叩,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房間的另一隅,與這冷硬議事氛圍形成奇異和諧的,是靠在軟榻沙發床上的潔世一。他身披一條柔軟的薄羊絨毯,膝上攤開一本厚重的法學專著,細碎的陽光透過防彈玻璃,在他周身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讓他看起來像一幅靜謐的油畫人物,安然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但這平衡脆弱得不堪一擊。
或許只是空調系統一次微不足道的換氣波動,或許是一扇窗密封條上年久產生的細微裂隙——一絲狡黠的、帶著涼意的風,如同無形的冰錐,精准地尋隙而入,悄然拂過沙發床的區域。
起初,潔世一隻感到喉間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癢意。他下意識地偏過頭,用手背優雅地掩住唇,發出一兩聲極輕極壓抑的悶咳,試圖將這瞬間的不適吞咽下去,不願驚擾書桌那邊凝神議事的氣氛。
然而,那縷寒意卻仿佛擁有生命,固執地鑽入他的呼吸道。輕微的癢意驟然加劇,演變成一種難以忍受的刺撓感。他試圖深吸一口氣將其壓下,卻反而讓更多冷空氣長驅直入,猛烈地刺激著他那相較于常人更為敏感脆弱的氣管與肺葉。
「咳……咳咳咳……」 咳嗽瞬間變得無法控制,一聲急似一聲,從喉嚨深處爆發出來,變得劇烈而連貫。他手中的書本猝然從失去力量的指間滑落,「啪」地一聲悶響,砸在厚軟的地毯上。
這聲響動,在只有冷靜彙報聲的書房裡,不啻於一聲驚雷。
內斯的陳述戛然而止。千切和蜂樂幾乎同時猛地轉頭,目光銳利地射向聲音來源。
而書桌後的凱撒,反應更快。
幾乎在書本落地的同一毫秒,凱撒已然從寬大的座椅上猛地彈起!動作迅猛得讓沉重的座椅腿與地板發出刺耳尖利的摩擦聲。
「世一!」他的聲音脫口而出,徹底失去了平日裡的冷靜與克制,裹挾著一種幾乎破音而出的急促與驚惶。
他完全無視了中斷的會議和愕然的下屬,幾個大步便跨過房間的距離,幾乎是瞬間便單膝跪倒在了沙發床邊的地毯上。他的臉色繃得極緊,眉宇間鎖死的刻痕深得嚇人,那雙冰藍色的眼眸裡,風暴驟起,席捲而出的並非怒氣,而是某種更深層的、幾乎刻入骨髓的恐慌。
他一手迅速而堅定地扶住潔世一因劇烈咳嗽而顫抖不止的肩膀,另一隻手已然急切地覆上他的額頭,又迅速下滑至後頸腺體處,感知著資訊素與體溫的細微波動,動作快得近乎粗暴,卻又在觸及皮膚時下意識地放輕了力道。
「怎麼回事?哪裡不舒服?是著涼了還是氣管的問題?呼吸呢?!」他的問題又急又密,聲音低沉嘶啞,那嚴厲質問的表像之下,是赤裸裸的、無處遁形的驚懼。
去年那場幾乎將潔世一徹底拖入深淵的重症肺炎所投下的巨大陰影,在這一刻猙獰地復活,輕而易舉地擊潰了這個男人所有的冷靜與自持。
潔世一被他半圈在懷裡,想要開口解釋,卻被又一陣更猛烈的咳嗽嗆得說不出話。他咳得彎下腰,臉頰泛起病態的紅潮,眼眶生理性地溢滿水汽,顯得異常脆弱。
「沒……咳……真的沒……」他艱難地擠出幾個斷斷續續的音節,氣息紊亂不堪。
「這叫沒事?!」凱撒的低吼近乎咆哮,他根本拒絕接受這蒼白的辯解。他猛地抬頭,目光如淬冰的利刃射向呆立原地的內斯,聲音冷得能凍結空氣,「內斯!立刻叫雪宮過來!立刻!馬上!」
「是!先生!」內斯一個激靈,瞬間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掏出通訊器聯繫醫療團隊。
千切和蜂樂交換了一個凝重無比的眼神,默契地保持沉默,降低自身存在感,不敢有任何動作。
凱撒的注意力早已全部回歸懷中的人。他扶著潔世一,讓他虛軟的身體靠在自己堅實的胸膛上,手掌在他單薄的背脊一下下地、帶著明顯慌亂卻又極力控制的力度拍撫著,試圖幫他順氣,同時低沉急促的聲音不斷在他耳邊追問:「感覺怎麼樣?能喘得過氣嗎?有沒有哪裡痛?」
他那強大而冷冽的Alpha資訊素徹底失控般彌漫開來,不再是充滿威懾力的壓迫,而是充滿了濃烈的焦慮與迫切想要安撫的意味,如同最密實的網,緊緊包裹住懷裡的Omega,試圖用自己的氣息去驅散一切可能的病痛,去填補那驟然裂開的恐懼深淵。
在這樣密不透風的拍撫和資訊素包裹下,潔世一劇烈的咳嗽終於漸漸平息,轉為斷斷續續的輕咳,呼吸也慢慢變得平穩悠長。他無力地靠在凱撒懷裡,側臉貼著對方昂貴的襯衫面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胸腔裡那失了章法的心跳正如何用力地撞擊著,以及扶在自己肩頭的那只大手,抑制不住的細微顫抖。
他抬起濕漉漉的眼睫,看到凱撒近在咫尺的臉上那未曾有絲毫掩飾的深切擔憂與驚魂未定,看到那雙冰藍色眼眸深處翻湧的、幾乎將他淹沒的後怕,原本因被打斷和對方過度反應而生出的一絲無奈與氣悶,悄然消散,化作細細密密的酸楚與心疼。
「……真的……好了。」他放緩了聲音,帶著安撫的意味,輕輕握住凱撒放在他肩頭的那只猶自輕顫的手,「可能就是一絲冷風嗆到了,你別……別這麼緊張。」
凱撒緊抿著薄唇,下顎線繃得像一塊冷硬的鋼鐵,沒有說話。他只是用那雙銳利依舊卻盛滿了未散驚濤的眼睛,仔細地、一寸寸地審視著潔世一的臉色,確認那不正常的潮紅正在褪去,呼吸也逐漸變得平穩,緊繃的神經才似乎稍微鬆懈了那麼一絲,但環抱著他的手臂卻沒有半分要鬆開的意思。
這時,書房門被無聲而迅速地推開,雪宮劍優提著醫療箱,在內斯的引領下快步而入。
「閣下,先生。」雪宮冷靜地頷首,立刻上前進行專業的初步檢查。
凱撒這才極不情願地稍稍退開半步,然而他的目光卻如同最精密的雷達,死鎖死在雪宮的動作和潔世一臉上的任何一絲細微表情變化上,周身散發出的低壓氣場讓書房的溫度仿佛又驟降了幾度。千切和蜂樂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經過一番細緻的聽診心肺和詢問感受,雪宮推了推眼鏡,給出客觀判斷:「夫人氣管較為敏感,突然受到冷空氣刺激引發了支氣管痙攣,導致劇烈咳嗽。目前聽診心肺音無異常,無發熱跡象。應無大礙,休息片刻即可。建議近期儘量避免呼吸道突然接觸冷熱交替的空氣。」
聽到「無大礙」三個字,凱撒周身那駭人的壓迫感才終於肉眼可見地消散了一些,但他眉頭依舊緊鎖,對雪宮冷聲道:「你確定?不需要再做更詳細的影像學檢查?」
「目前體征平穩,暫無需過度檢查。」雪宮恭敬但肯定地回答,「我會密切留意夫人的情況,隨時待命。」
凱撒沉默了片刻,這才揮了揮手,示意雪宮可以暫時退到外間等候。
書房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先前中斷的會議顯然已無法繼續。內斯、千切和蜂樂垂首而立,進退維谷。
潔世一輕輕拉了拉凱撒的衣袖,聲音還帶著咳嗽後的微啞:「我真的沒事了,你別耽誤正事……」
凱撒低頭看向他,那眼神複雜得如同深潭,裡面翻湧著未褪的餘悸、深沉的憂懼,還有一絲因自己方才可能失態的煩躁。
他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彎下腰,親自俯身,小心翼翼地撿起那本掉落在地毯上的專著,仔細地拂去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塵,鄭重地放回潔世一的手邊,然後將他身上滑落的薄毯重新拉高,細緻地掖好每一個角落,確保溫暖嚴實,再無一絲風能侵入。
做完這一切,他才直起身,目光掃向內斯等人,語氣恢復了平時的冷硬威儀,卻仍殘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今天的會議到此為止。你們先出去。」
三人如蒙大赦,立刻躬身行禮,悄無聲息地迅速退出了書房,並輕輕帶上了厚重的房門。
房門合攏,將外界的喧囂與紛擾徹底隔絕。書房內只剩下他們兩人。窗外的夏日依舊絢爛奪目,蟬鳴不休,然而方才那驚心動魄的短短幾分鐘,卻像一道突如其來的閃電,驟然劈開了平靜的表像,清晰地照亮了兩人之間那深埋的、由恐懼與深愛交織而成的複雜鴻溝。
凱撒在原地靜立了片刻,然後邁步走向窗邊,近乎偏執地再次檢查了每一扇窗戶的密封情況,手動調整了空調出風口的角度,確保絕不會再有絲毫冷風直接吹拂到沙發床的區域。他的每一個動作都一絲不苟,帶著一種如臨大敵般的謹慎。
潔世一靜靜地靠在沙發裡,目光追隨著凱撒挺拔卻在此刻顯得有些沉重的背影,看著他為自己做這些瑣碎而過度謹慎的事情,心中五味雜陳,酸澀與感動交織湧動。
當凱撒最終確認萬無一失,轉身回到沙發邊時,他臉上的冷硬線條似乎柔和了些許,但眼底深處那抹驚悸的陰影仍未完全散去。
他沉默地坐下,沙發因他的重量而微微下陷。這一次,他沒有絲毫猶豫,伸出手臂,用一種極致溫柔卻又帶著不容拒絕力道的姿態,小心翼翼地將潔世一攬入自己懷中。
他的擁抱緊密而溫暖,帶著淡淡的須後水和他獨有的、冷冽而強大的Alpha氣息,如同最堅固的堡壘,將潔世一完全籠罩其中。
潔世一溫順地依偎進去,側臉貼著他溫暖的胸膛,聽著那強健的心跳聲在耳畔逐漸恢復平穩有力的節奏,感受著那份幾乎要將他揉入骨血的珍視。
良久,凱撒低沉的聲音在潔世一頭頂響起,那聲音裡褪去了所有冷硬,只剩下沙啞的餘悸和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脆弱:「……總是這樣。」他低聲說,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懷中的愛人傾訴,「每一次……哪怕只是最微小的徵兆,我都會……失控。」他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我害怕,世一。我害怕任何一點可能失去你的風險,哪怕它只有萬分之一。」
這罕見的坦誠,像一把鑰匙,輕輕打開了潔世一心中所有因被禁錮而生的委屈和不滿。他抬起頭,藍色的眼眸清澈見底,映照著凱撒眼中那深藏的恐懼:「我知道,凱撒。我知道。」他伸出手,輕輕撫平凱撒微蹙的眉心,「對不起……那天,我不該那麼激動,不該說那些話傷害你。我不該說這裡是『籠子』,更不該說你『自私』……我明明比誰都清楚,你不是。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太在乎我,是因為那場病把你嚇壞了。」
他的指尖帶著安撫的暖意,聲音溫柔而充滿歉意:「我只是……太著急了。太想向你、也向自己證明我已經好了,太渴望能重新擁抱正常的生活,以至於……忽略了你心裡的感受,忽略了你需要時間來消化那份恐懼。我的語氣不好,我的方式也不對,對不起。」
凱撒低下頭,額頭輕輕抵著潔世一的額頭,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愛人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氣息深深鐫刻進肺腑。潔世一的道歉和理解,像一股溫潤的暖流,緩緩注入他因恐懼而冰封的心湖,蕩開圈圈漣漪。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世一。」他睜開眼,冰藍色的眼眸深深望進潔世一的眼底,裡面盛滿了沉重的愧疚,「我明白你的渴望。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本該是翱翔於天際的鷹,而非被困於方寸之間的雀鳥。你想感受陽光和風,想毫無負擔地行走在你熟悉的街道上……這些,我都知道。」
他的指尖輕輕摩挲著潔世一後頸那脆弱的腺體,那裡是他永久標記的地方,是他們生命最深切的聯結,也是他所有恐懼的源頭。
「但我控制不住這該死的感覺!」他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痛苦的挫敗感,「每一次,只要想到你可能再次暴露在任何一點風險之下,理智就會瞬間崩塌……我被拉回那個冬天,拉回那個充斥著消毒水味道、只能眼睜睜看著你生命體征一點點變弱的絕望時刻……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我發誓絕不能再經歷第二次。」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翻湧的情緒,聲音變得更加低沉:「我承認,我的方式錯了。我用自以為是的保護囚禁了你,也用同樣的恐懼囚禁了我自己。我讓你難過,讓你失望……對不起,世一。」
潔世一的心因他的話語而細細密密地疼痛起來。他捧住凱撒的臉頰,目光堅定而溫柔:「不要道歉,凱撒。我們都在害怕。我怕永遠失去正常生活的可能,而你怕再次失去我。我們都因為愛而變得怯懦,又因為愛而變得偏執。」
他微微直起身,認真地凝視著凱撒的眼睛:「但我們不能讓恐懼永遠主宰我們未來的生活,對嗎?我們需要找到一種方式,一種既能讓你感到安心,也能讓我重新獲得一點點呼吸空間的方式。我們需要一起面對它,而不是被它分隔在兩端。」
凱撒凝視著愛人眼中那歷經磨難卻從未熄滅的堅韌光芒,那裡面沒有抱怨,沒有指責,只有深深的理解和共同尋求出路的決心。他心中那根因恐懼而緊繃到極致的弦,終於在這份溫柔的堅定下,緩緩地、試探性地鬆弛了下來。
他不得不承認,潔世一是對的。他的玫瑰渴望陽光雨露,他不能因為害怕風雨而永遠將其置於真空。
「你想怎麼做?」他低聲問,語氣不再是全然的拒絕和掌控,而是帶上了一種謹慎的、願意傾聽和嘗試的意味。這是一個微小的,卻至關重要的轉變。
潔世一知道這是打破僵局的關鍵時刻。他仔細斟酌著措辭,提出了一個深思熟慮後的、極其謹慎的方案:「也許……我們可以從最小的、最可控的一步開始?比如,就在莊園最週邊的私人林蔭道上散步,只有你陪我,或者再加上一個你絕對信任的護衛,比如千切?時間就定在一天中陽光最好、氣溫最穩定的時候,第一次……就十五分鐘,好嗎?」
他仔細觀察著凱撒的表情,看到對方沒有立刻反對,才繼續小心地補充:「我們可以帶上緊急通訊器,讓雪宮隨時待命,也帶上高濃度的資訊素濃縮劑。我們嚴格按照約定的時間和範圍活動,一旦我感覺到任何一絲不適,或者你覺得有任何不對勁,我們立刻返回,絕不多停留一秒。這樣可以嗎?」
凱撒沉默著,濃密的睫毛垂下,在他深邃的眼眶投下陰影,顯然內心正在進行激烈的權衡。風險與控制欲在拉鋸,但對潔世一心疼與理解最終佔據了上風。他看著愛人那雙充滿了小心翼翼的期盼、卻又努力表示理解的眼睛,終於,極其艱難地、幾乎是逐字地做出了承諾。
「……好。」他吐出一個字,仿佛耗去了極大的力氣,「就按你說的試。十五分鐘,林蔭道,我或者千切陪同,全套應急措施必須到位。」他的語氣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底線,「這是底線,世一。時間、範圍、防護,一樣都不能打折扣。任何異常,立刻終止,沒有第二次商量餘地。」
這已是巨大的、來之不易的讓步。潔世一的眼睛瞬間被點亮了,如同陽光終於穿透了連綿的陰雲,綻放出耀眼的光彩。他用力點頭,臉上漾開真切而燦爛的笑容,那笑容驅散了連日來的陰霾,溫暖而生動:「好,一言為定。謝謝你,凱撒。」
他主動湊上前,帶著感激和愛意,輕輕地、鄭重地吻了吻凱撒微涼的薄唇。
凱撒接受了這個吻,並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充滿了歉意、珍惜與重新達成共識的溫柔,緩緩加深了這個親吻。他緊緊地、卻又無比小心地摟著懷中的愛人,仿佛擁抱著失而復得的整個世界。
心中那片因極致恐懼而冰封的疆域,終於因為這份愛與信任的回歸,開始迎來了真正解凍的初夏微風,雖然緩慢,卻充滿了希望。
窗外的夏日依舊喧囂而熾烈,陽光毫無保留地照耀著這座宏偉的莊園。書房內,相擁的兩人在經歷了驟然的恐慌、坦誠的脆弱與艱難的和解之後,終於找到了繼續攜手向前的平衡點。
裂隙或許依然存在,但已被溫柔的理解與共同面對的勇氣細細填補,轉化為關係中更加堅韌、更加深邃的部分。
夏風輕柔地拂過樹梢,帶來遠方的氣息,這一次,它不再令人恐懼,而是象徵著一種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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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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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撒的應允,如同在緊閉的窗上推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雖不足以讓狂風湧入,卻終於讓一絲新鮮空氣得以流通。潔世一珍視這來之不易的應允,如同珍視夏日清晨葉片上第一滴晶瑩的露珠。
然而,這份「自由」的實施者,卻被凱撒以絕對獨佔的姿態牢牢握在手中。無論日程如何繁忙,跨國會議如何緊要,凱撒總會將下午四點到四點半這短暫的半小時,雷打不動地空出來。
他會親自回到主宅,脫下象徵權勢與冷硬的西裝外套,換上一身質地精良的亞麻或棉質休閒裝,然後來到臥室,向早已準備好、眼中帶著期盼光亮的潔世一伸出手。
「走吧。」他的聲音通常聽不出什麼情緒,但那雙冰藍色的眼眸,總會在這時稍稍軟化,專注地落在潔世一身上。
沒有前呼後擁的護衛,沒有醫療團隊的隨行。只有他們兩人,一前一後,偶爾並肩,漫步在莊園最週邊那條蜿蜒的私人林蔭小道上。凱撒拒絕了內斯關於增加安保人手的提議,也駁回了雪宮希望遠程監控生命體征的請求。
這段時光,他只信任自己。他的感官如同最精密的雷達,全方位地籠罩著身邊的潔世一,任何一絲呼吸頻率的改變、腳步輕重的變化,都逃不過他的感知。
這條小路靜謐而優美,高大的喬木枝繁葉茂,交織成天然的綠色穹頂,有效地過濾了午後過於熾烈的陽光,只投下斑駁搖曳的光影。
空氣裡彌漫著青草、泥土和被陽光烘烤過的樹葉的清新氣息,偶爾夾雜著遠處飄來的、若有似無的玫瑰甜香。
起初,潔世一總是顯得有些興奮,像一隻初次被放出籠子的鳥兒,雖然飛不高飛不遠,卻貪婪地呼吸著這不同於宅邸內的、帶著自然生機的空氣,好奇地打量著那些他坐在窗邊看了無數遍、卻許久未曾真切觸碰過的景物——樹幹的紋路,石板縫隙裡頑強生長的小草,偶爾掠過枝頭的鳥雀。
但夏日的威力,即便是在綠蔭的庇護下,也依舊不容小覷。潮濕悶熱的氣流無孔不入,即使只是最和緩的漫步,對於體溫調節能力仍遜于常人的潔世一而言,也是一種不小的負擔。
往往走了不到十分鐘,細密的汗珠就會從他光潔的額頭和秀氣的鼻尖沁出,呼吸也會變得比平時略微急促一些,白皙的臉頰泛起淡淡的粉紅。
每當這時,凱撒的眉頭便會幾不可察地蹙起。他並不會立刻叫停,而是放緩腳步,更加密切地關注著潔世一的狀態。他的手臂會自然而然地伸過去,不是攙扶,而是提供一個穩定而可靠的支撐點。
潔世一通常會順從地、甚至帶著點依賴地,輕輕握住他的手臂,或者將身體的一部分重量稍稍倚靠向他結實的身側。
「累了?」凱撒的聲音會壓得很低,在這靜謐的林間顯得格外清晰。
「還好,」潔世一通常會搖搖頭,氣息微喘卻帶著笑意,「只是有點熱。」
凱撒便會停下腳步,從口袋中取出隨身攜帶的、浸過清涼精油的真絲手帕,動作略顯笨拙卻又異常仔細地替他拭去額角的汗珠。
他的指尖偶爾會不經意地擦過潔世一溫熱的皮膚,帶來一絲微涼的觸感。有時,他也會遞過一個輕便的水壺,裡面裝著溫度適中的清水,看著他喝下幾口。
這些細微的照顧,與他平日裡殺伐決斷的教父形象格格不入,卻在此刻的林蔭道上,自然得仿佛本該如此。沒有言語,卻充滿了無聲的關切。
大多數時候,他們只是安靜地走著。潔世一享受著這難得的戶外時光,感受著微風拂過汗濕皮膚的涼爽,聽著蟬鳴鳥叫,看著光影變化。凱撒則沉默地守在一旁,他的注意力似乎從未放在景色上,而是全部傾注在身旁的人身上,確保他的每一步都安穩,每一次呼吸都順暢。
偶爾,潔世一會輕聲說些什麼,指著一株開得特別好的紫陽花,或者談起艾德里安最近又學了什麼新詞,雙胞胎又搞了什麼小破壞。凱撒通常只是聽著,偶爾發出一個單音節的回應,或者極簡短地評價一兩句。
但潔世一能感覺到,他是專注地在聽,那冰封般的側臉線條,在斑駁的樹影下,會顯得異常柔和。
這短暫的半小時,成了夏日裡兩人之間一個心照不宣的靜謐儀式。它驅散了之前冷戰中殘留的最後一絲寒意,也稍稍緩解了潔世一心中那份對廣闊天地的渴望。
雖然活動範圍依舊被嚴格限定,雖然身邊永遠有著凱撒這座移動的「警戒塔」,但這已然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更重要的是,在這日復一日的並肩漫步中,某種更深層次的和解與理解正在悄然發生。凱撒親眼見證著潔世一的身體在這些輕微的活動中並未出現任何不良反應,他那根因恐懼而過度緊繃的神經,得以一絲絲地放鬆。
而潔世一也更深切地體會到凱撒那沉默寡言之下的、幾乎化為本能的擔憂與守護,那份愛沉重得令人窒息,卻也真實得不容置疑。
夏日的炎熱依舊,林蔭道上的漫步也常常以潔世一微微氣喘、倚靠著凱撒作為結束。但在這份微熱的依偎中,兩顆心卻靠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近。
陽光穿過枝葉的縫隙,在他們身後拉出長長的、交織在一起的影子,仿佛預示著,無論前路如何,他們都將繼續這樣相互依靠著走下去。
這林蔭下的夏序曲,平淡而重複,卻奏響了信任與陪伴的最溫柔音律。
時光如白駒過隙,倏忽間又是一年盛夏。
莊園仿佛浸透在金色的蜜糖之中,陽光慷慨地潑灑,將精心修剪的草坪熨燙得如同柔軟的翡翠絨毯,遠處玫瑰園裡,各色花朵開得如火如荼,空氣裡蒸騰著甜膩而令人昏昏欲醉的馥鬱芬芳。
參天古木枝繁葉茂,織就濃密的綠色穹頂,知了在其間不知疲倦地吟唱著生命的蓬勃與喧囂。
這座宏偉的莊園裡,每日都充盈著盧西恩和索倫這對雙胞胎永無止境般的歡笑聲與奔跑踢踏的腳步聲。這兩個即將迎來三歲生日的小傢伙,仿佛是上帝為了彌補凱撒冷峻的童年而特意派來的兩顆活力四射的小太陽。
他們繼承了父親深邃精緻的五官輪廓與母親那雙靈動清澈的藍綠色眼眸,頂著一頭與凱撒如出一轍的柔軟金髮,奔跑起來時,就像兩顆滾燙的、咯咯作響的小炮彈,不知疲倦地探索著這座巨大莊園的每一個角落。
潔世一的身體在這一年精心的調養與凱撒寸步不讓的嚴密呵護下,已然恢復了十之八九。雖然相較於病前的巔峰狀態仍略有差距,腺體的先天缺陷亦需終身依賴凱撒的資訊素庇護,但平日裡的精氣神已足夠充沛,足以遊刃有餘地應付那兩位精力過剩的「小魔王」。
他常常穿著輕薄的亞麻襯衫,坐在庭院樹蔭下的籐椅裡,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看著盧西恩和索倫像兩隻撒歡的小獸般在草地上追逐打滾,或是為了一隻玩具小卡車而進行一番「嚴肅」的談判與爭奪。
只有當他們的玩鬧過於出格,試圖挑戰爬上那尊高大的騎士盔甲,或是將沙坑裡的沙子揚得到處都是時,潔世一才會出聲制止,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兩個孩子通常也會撅著嘴,不情不願地暫時收斂,但那兩雙滴溜溜轉動的眼睛裡,永遠閃爍著下一場「冒險」的光芒。
而七歲的艾德里安,則以另一種速度悄然成長。他褪去了不少孩童的圓潤稚氣,身形抽條,顯得愈發挺拔清瘦。他的面容結合了凱撒的冷峻線條與潔世一的柔和特質,小小年紀便已隱約可見未來的俊朗風姿。
性格上,他更是越發顯得沉靜穩重,遠超同齡人的早熟。他繼承了父親強大的邏輯思維與冷靜的判斷力,同時又擁有了爸爸潔世一的同理心與敏銳的洞察力。
莊園裡的家庭教師們無一不對他交口稱讚,不僅因為他總能迅速掌握那些複雜的知識,更因他那種專注投入、舉一反三的學習態度。
他已然能夠流利閱讀難度頗高的章節書籍,對數學與邏輯展現出濃厚興趣,甚至開始接觸簡單的戰略棋類遊戲,與凱撒對弈時雖仍顯稚嫩,卻偶爾能走出幾步令父親微微挑眉的妙手。
然而,成長的步伐從未停歇。過了八月盛夏,艾德里安便要告別莊園相對自由的家庭教育時光,正式踏入市頂尖的私人小學就讀。
這是每個孩子成長路上不可避免的分離與挑戰,即便是教父米歇爾•凱撒的孩子,也需遵循這世俗的規則,從最基礎的教育階梯一步步攀登。
潔世一已能清晰預見到,以艾德里安遠超同齡人的心智與知識儲備,未來大概率會是那位每次考試都穩拿滿分、永遠彬彬有禮、令所有老師讚不絕口的小紳士。
這起跑線實在太高,高得幾乎有些「不公平」,連潔世一這個做爸爸的,有時看著兒子那雙過於沉靜睿智的藍眼睛,都既感到無比驕傲,又隱隱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覺得孩子似乎成長得太快了的悵惘。
他開始細緻地為他準備上學所需的物品,每一支鉛筆、每一個筆記本都親自挑選,仿佛通過這些細微的舉動,能稍稍參與並拉長這註定要加速奔向更廣闊世界的進程。
與哥哥艾德里安即將面對的、規律而充滿挑戰的學業生涯相比,雙胞胎盧西恩和索倫的童年則顯得純粹而歡樂。
他們尚未被任何課業束縛,整個莊園,乃至與莊園關聯的龐大網路,都是他們無邊無際的遊樂場。
這兩個小傢伙仿佛與生俱來就不知「懼怕」為何物。他們擁有一種天生的、強大的親和力與「折騰」人的本領,上至冷面寡言、常年在西班牙處理事務、偶爾才回莊園小住的糸師冴,下至遠在北歐、性格乖張不羈、煞氣十足的士道龍聖,沒有任何一個與凱撒家族關聯的「大人物」能逃出這對雙胞胎的「魔掌」。
糸師冴每次回到莊園,通常是向凱撒彙報工作或商討要事。他總是一身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氣質清冷,生人勿近。
然而,只要他的身影一出現在主宅門口,嗅覺比獵犬還靈敏的盧西恩和索倫便會尖叫著「冴叔叔!」,然後像兩顆金色的小炮彈般沖過去,毫不猶豫地抱住他那筆挺的、價格不菲的西褲腿。
潔世一每次看到這一幕都心驚膽戰,生怕孩子們不知輕重弄皺了冴的衣褲,或是打擾了他與凱撒的正事。但出乎意料的是,素來以冷硬著稱的糸師冴,對這兩個小團子卻表現出驚人的耐心。
他會略顯僵硬地停下腳步,甚至偶爾會屈尊降貴地彎下腰,用他那雙通常用來執棋或簽下重要文件的手,生疏卻小心地拍拍他們的小腦袋,或者從口袋裡掏出兩顆來自西班牙的精美包裝的糖果——這幾乎成了他回莊園的固定儀式。雖然他的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但那雙銳利的眼眸中,冰封的寒意總會悄然融化一絲。
而遠在北歐的士道龍聖,則通過另一種方式「享受」著雙胞胎的特別關注。每當凱撒與士道進行跨洋視訊會議時,如果會議時間稍長,又恰逢雙胞胎在書房附近玩耍,那麼畫面那頭的士道很可能就會看到兩個毛茸茸的小腦袋突然擠進攝像頭視野,興奮地沖著螢幕揮手,嘰嘰喳喳地用著奶聲奶氣、吐字還不甚清晰的語調喊著:「士道叔叔!紅頭髮!看!新玩具!」
士道通常會先是一愣,隨即臉上便會露出那種介於猙獰與好笑之間的、興味盎然的誇張表情,甚至會隔著螢幕做鬼臉逗他們。凱撒對此最初極為不悅,認為這嚴重干擾了工作且極不嚴肅。
但幾次之後,或許是潔世一的無奈勸說起了作用,或許是孩子們純粹的笑容確實難以嚴苛拒絕,凱撒最終默許了這種短暫的「干擾」,只是會嚴格控制時間,並在孩子們被育兒嫂抱走後,冷冷地對著螢幕那頭痛快大笑的士道補上一句:「剛才提到的東歐線路利潤分成,再減零點五個百分點。」引得士道頓時哇哇大叫。
然而,雙胞胎這種天不怕地不怕、對誰都敢「上手」的性格,有時也確實讓潔世一感到頭疼不已。他們旺盛的好奇心和行動力,常常會轉化為令人啼笑皆非的破壞力。
有一次,他們不知怎麼溜進了凱撒那間防守嚴密、平日裡絕不允許任何人輕易進入的私人書房,並且相中了書桌上那一看就價值不菲、沉重無比的青銅鎮紙。兩人合力將鎮紙推到了地毯上,發出的悶響引來了守衛。
當潔世一和凱撒聞訊趕到時,只見盧西恩正試圖用那鎮紙去「敲開」他想像中的「堅果」,而索倫則拿著從凱撒筆架上抽出的限量版金筆,在父親那份剛批閱完的、價值數億的合同附件背面,興致勃勃地塗鴉著歪歪扭扭的線條。
凱撒當時的臉色瞬間沉得能滴出水來,周身散發的低氣壓讓跟進來的內斯都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潔世一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連忙上前一邊柔聲制止孩子們,一邊緊張地看向凱撒。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凱撒盯著那份被「二次創作」的合同看了足足十秒鐘,又看了看兩個完全不知闖禍、依舊睜著無辜大眼睛望著他的兒子,最終只是極度壓抑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內斯,立刻備份原件,重新列印這份附件。」
然後,他大步走上前,不是發火,而是單手一個,將兩個小傢伙拎起來,直接「丟」給了門外冷汗直流的育兒嫂:「帶下去!沒有允許,不准再靠近書房半步!」雖然語氣冰冷駭人,但比起他平日處理犯錯下屬的手段,這已然是「仁慈」得近乎縱容了。
事後,潔世一心有餘悸地安撫凱撒,凱撒只是揉著眉心,難得地流露出一絲疲憊與無奈:「……看來書房的安保系統需要再次升級了,針對三歲幼兒的。」這話聽起來像是自嘲,卻又無比真實。
除了「入侵」書房,雙胞胎還對莊園裡各位「叔叔」們的物品有著濃厚的收集癖。千切豹馬那條標誌性的、用來紮頭髮的昂貴絲綢發帶,曾經不止一次神秘失蹤,最後總能在盧西恩的玩具箱裡找到,上面沾滿了果醬和橡皮泥。
凪誠士郎習慣性揣在口袋裡的遊戲機,也險些成為索倫的「戰利品」,幸好凪雖然看起來懶散,反應速度卻極快,才保住他的娛樂之源。
甚至有一次,蜂樂廻風塵僕僕地從海外執行任務歸來,帶給潔世一一件精巧的當地手工藝品,剛放下沒多久,轉眼就被雙胞胎拆解成了零散的部件,氣得蜂樂哇哇大叫,追著兩個小魔王滿客廳跑,最後還是潔世一承諾一定會讓他修復原樣,才勉強平息了這場風波。
這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犯罪記錄」,常常讓潔世一在扶額歎息的同時,心底又軟成一片。他深知,孩子們之所以能如此「肆無忌憚」,背後其實是莊園內眾人,包括那位冷面教父父親,對他們無聲的寵愛與縱容。
這種複雜而濃厚的愛意,構成了雙胞胎無憂無慮、膽大包天的快樂童年。
夏日的夜晚,涼風徐徐。一家人常常在露臺上用餐。艾德里安會一絲不苟地使用著刀叉,偶爾分享一些他今天在書上學到的有趣知識,小大人般的模樣惹人憐愛。
雙胞胎則坐在特製的高腳椅上,揮舞著勺子,吃得滿臉都是,不時因為一塊小蛋糕的歸屬而發生短暫的、嘰嘰喳喳的「爭執」。
凱撒通常沉默地進食,但他的目光會緩緩掃過他的家人們,在那份慣常的冷硬之下,是無法錯辨的滿足與守護。
潔世一則會微笑著看著這一切,看著沉穩的長子,看著鬧騰的次子與幼子,再看看身邊這個為他撐起整片天空的男人。
成長的軌跡各不相同,一如莊園裡沐浴著同一片陽光卻形態各異的花木。
艾德里安正穩步走向更廣闊的天地,迎接他的將是知識與規則的洗禮;而盧西恩和索倫,則仍在他們無憂無慮的王國裡,用最純粹的好奇與歡笑,探索著這個世界,並在這個過程中,不經意地將他們獨特的活力與「麻煩」,深深烙印在每一位愛他們的人心中。
夏夜的風溫柔拂過,帶來玫瑰的甜香與遠處隱約的蟲鳴。潔世一知道,無論未來如何變化,這份屬於他們家的、喧鬧而溫暖的盛夏光年,都將是歲月饋贈的最珍貴的禮物。
深夜的莊園陷入一片靜謐之中,白日的喧囂與燥熱被清涼的夜風悄然拂去,只餘下窗外草叢中不知名蟲豸的唧唧鳴叫,和遠處玫瑰園隱約飄來的、被露水浸潤後的愈發沉靜的芬芳。
主臥內只亮著一盞落地燈,散發著柔和昏黃的光暈,如同給房間內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溫暖而私密的薄紗。
凱撒剛剛沐浴完畢,黑色的絲質睡袍隨意地系著,露出線條分明的鎖骨和小片結實的胸膛。發梢還帶著些許濕氣,幾縷不聽話的金色髮絲垂落額前,柔和了他平日過於冷硬的輪廓。
他靠在寬大舒適的單人沙發裡,修長的手指握著一本厚重的經濟學著作,姿態放鬆,卻依舊帶著一種天生的、不容忽視的掌控感。
潔世一原本已經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身上蓋著輕薄的絲被,卻似乎並無睡意。他側躺著,目光越過昏暗的房間,落在沙發裡那個專注閱讀的身影上。燈光勾勒出凱撒完美的側臉線條,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讓他看起來少了幾分白日的淩厲,多了一絲沉靜的俊美。
看著看著,潔世一的心底便泛起一陣柔軟的漣漪。他輕輕掀開絲被,赤著腳踩在冰涼光滑的地板上,像一隻悄無聲息的貓,走向那片溫暖的光暈。
凱撒似乎沉浸書中,並未立刻察覺。直到潔世一走近,他才仿佛有所感應般,從書頁上抬起眼。冰藍色的眼眸在燈光下顯得深邃而柔和,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極其自然地、仿佛演練過千百遍般,抬起了一隻手臂。
潔世一的嘴角彎起一抹心照不宣的、帶著依賴的笑意,準確而輕盈地俯身,鑽進了那個為他敞開的、溫暖而熟悉的懷抱裡。凱撒的手臂順勢落下,結實有力卻溫柔地環住他的腰背,將他整個人妥帖地安置在自己腿上,圈進懷中,讓他能舒適地靠著自己寬闊溫暖的胸膛。
潔世一發出一聲滿足的、幾不可聞的喟歎,自動調整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臉頰貼著凱撒睡袍柔軟的布料,鼻尖縈繞著他沐浴後清爽的須後水氣息和自己無比依賴的、冷冽而強大的Alpha資訊素,這讓他感到無比安心與放鬆。
他甚至能感覺到凱撒胸腔因為呼吸而產生的平穩起伏,以及透過布料傳來的、令人熨帖的體溫。
凱撒的下巴輕輕抵在潔世一的發頂,摩挲著他柔軟的髮絲。他並沒有放下手中的書,另一隻手依舊拿著書,但環抱著潔世一的手臂卻穩定而充滿佔有欲。兩人都沒有立刻說話,只是享受著這夜深人靜之時,難得無人打擾的親密與寧靜。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聲卻濃稠的溫情。
過了一會兒,潔世一輕輕動了動,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軟糯,打破了沉默:「今天艾德里安的老師又發郵件來了,誇他邏輯思維遠超同齡人,解數學題的方式很有創意。」他的語氣裡充滿了為人父的驕傲。
凱撒的目光依舊落在書頁上,但嘴角幾不可察地微微上揚了一個極小的弧度,從鼻腔裡發出一個低沉的單音:「嗯。」表示他在聽。
「我都有點擔心了,」潔世一微微仰起頭,看向凱撒線條分明的下頜,「你說,他會不會覺得小學課程太簡單,反而失去興趣?」作為曾經頂尖的律師,他深知天賦有時也需要恰當的引導和挑戰。
這次,凱撒終於將目光從書頁上移開,低下頭,對上潔世一帶著些許擔憂的藍色眼眸。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卷弄著潔世一耳畔的碎發,聲音低沉而平穩:「不會。基礎需要夯實。如果他真的覺得無趣,會有更適合他的挑戰。」
語氣裡是對長子能力的絕對信任,以及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對他而言,為艾德里安提供任何階段所需的教育資源,都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潔世一放下心來,點了點頭,又想起另外兩個讓他頭疼的小傢伙,忍不住輕笑出聲:「相比之下,盧西恩和索倫今天差點把繪畫室的牆紙重新『裝飾』了一遍。幸好千切發現得早,不然等他們用蠟筆畫滿整面牆,內斯又要頭疼了。」他的語氣裡充滿了無奈的寵溺。
提到那兩個無法無天的小兒子,凱撒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哼了一聲:「缺乏管教。」話雖如此,但他眼底卻並沒有真正的怒意,更多的是一種習以為常的、混合著縱容的無奈。
他比誰都清楚,那兩個小崽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某種程度上,也是被他們這些人慣出來的。
「怎麼能叫缺乏管教,」潔世一失笑,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凱撒的胸膛,「明明是你每次雷聲大雨點小。上次他們差點把你的合同變成塗鴉紙,你最後不也只是讓內斯重新列印了一份?」他可是清楚地記得當時凱撒那黑雲壓城般的臉色,以及最後那堪稱「輕拿輕放」的處理結果。
凱撒被戳穿,面上閃過一絲極細微的不自在,隨即恢復常態,捉住那只作亂的手,握在掌心,語氣硬邦邦地辯解:「……他們還小。」
「是啊,還小,」潔世一順勢與他十指相扣,感受著他掌心灼熱的溫度和略微粗糙的薄繭,心中一片柔軟,「所以有時候看著他們鬧騰,雖然頭疼,但又覺得……真好。健康,活潑,無所畏懼。」他頓了頓,聲音更輕了些,「像你希望他們成為的樣子。」
凱撒沉默了片刻,環抱著潔世一的手臂收緊了些。他何嘗不希望孩子們能擁有一個無憂無慮、充滿探索精神的童年,尤其是當他自己的童年充斥著冰冷與算計時。
他只是……習慣了用絕對的控制來確保萬無一失,尤其是經歷了潔世一那場重病之後,這種控制欲幾乎延伸到了每一個他在乎的人身上。
「艾德太像你,有時候冷靜得不像個孩子。」潔世一繼續輕聲說著,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凱撒傾訴,「盧西恩和索倫又太有主意,不知道像誰……以後恐怕有的是讓我們操心的時候。」
「像你。」凱撒突然開口,聲音低沉而肯定。
「嗯?」潔世一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股不怕死的勁頭,像你。」凱撒垂眸看著他,冰藍色的眼眸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裡面翻滾著複雜的情愫——有無奈,有縱容,還有一絲後怕和極其深沉的、幾乎能讓人溺斃其中的愛意,「明明身體那麼弱,卻總想著往外跑,什麼都想試試。」
潔世一被他看得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失笑,心裡卻甜絲絲的。他故意嘟囔道:「哪有……我現在不是很聽話嗎?散步都只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最好一直這麼聽話。」凱撒低下頭,額頭抵著他的額頭,鼻尖幾乎相碰,灼熱的呼吸交織在一起。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強勢,卻又充滿了繾綣的意味,「別再讓我擔心,世一。」
這簡單的幾個字,包含了太多未言明的恐懼與珍視。潔世一的心瞬間軟成一汪春水。他主動湊上前,在那微涼的薄唇上印下一個輕柔而鄭重的吻。
「不會了。」他輕聲承諾,藍色的眼眸裡倒映著凱撒的身影,充滿了愛與依賴,「有你和孩子們在,我哪裡捨得。」
凱撒接受了這個吻,並加深了這個帶著承諾與溫情的親吻。書本不知何時已被擱置在旁邊的茶几上,他的雙手都用來擁抱懷中的愛人,仿佛擁抱著他整個世界的光源與溫暖。
夜更深了,蟲鳴似乎也漸漸微弱下去。主臥內,柔和的燈光下,相擁的兩人低聲絮語著關於孩子們的點滴,關於未來的瑣碎規劃。那些白日裡需要端著的威嚴、需要處理的紛雜,在此刻都褪去,只剩下最本真的溫情與依戀。
潔世一靠在凱撒溫暖可靠的懷抱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感受著那份強大卻只為他一人柔軟的守護,眼皮漸漸沉重起來。睡意朦朧間,他感覺到凱撒小心翼翼地調整了姿勢,將他更舒適地摟緊,然後關掉了落地燈。
黑暗中,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他的額間。
「睡吧。」凱撒低沉的聲音如同最安神的夜曲。
潔世一在徹底沉入夢鄉前,模糊地想,無論外面世界如何紛擾,只要有這個懷抱,有孩子們的歡笑聲,這個家便是他永遠的、最安穩的港灣。
而夏夜的私語與溫存,便是這港灣中最動人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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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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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秋意漸濃,莊園被渲染成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庭院裡,高大的喬木葉片已大半轉為璀璨的金黃與深沉的赭紅,在午後斜陽的照射下,如同燃燒的火焰,又悄然脫離枝頭,如同翩躚的蝴蝶,無聲地飄落,在草地上鋪就一層厚實而柔軟的地毯。
空氣清冽而乾燥,帶著熟透果實的甜香和泥土枯枝特有的醇厚氣息,昭示著一年繁華即將落盡,步入靜謐的尾聲。
書房內,壁爐裡跳躍著溫暖的火焰,上好的松木偶爾發出劈啪的輕響,驅散了秋末的微寒,投下搖曳的光影。
潔世一正側臥在靠近壁爐的那張寬大舒適的沙發床上,身上蓋著一條柔軟的羊絨薄毯,似乎睡著了。他呼吸平穩悠長,眼睫在眼下投下安靜的陰影,一本看到一半的散文集滑落在他手邊,顯然是閱讀途中被暖意和寧靜帶入了夢鄉。
壁爐的火光在他恬靜的睡顏上跳躍,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讓他看起來安寧而美好,仿佛過往所有的傷痛都已被時光溫柔撫平。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極輕地敲響了。聲音克制而謹慎,仿佛敲門者深知室內之人的淺眠。
凱撒正坐在黑檀木書桌後審閱一份歐洲分部送來的季度財報,聞聲抬起頭。他冰藍色的眼眸先是下意識地、極其迅速地掃過沙發床,確認潔世一併未被這細微的聲響驚擾,緊蹙的眉心幾不可察地松了一分,這才沉聲道,聲音同樣壓低了半分:「進。」
門被無聲地推開,雪宮劍優穿著一塵不染的白大褂,手裡拿著一份顯得格外厚重的醫療報告,步履沉穩地走了進來。他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目光銳利而專業地掠過室內,在看到沙發床上安睡的潔世一時,立刻將腳步放得更加輕盈,幾乎落地無聲,氣息也收斂得如同不存在。
他行至書桌前,微微躬身,將手中的報告輕輕放在光滑的桌面上,聲音壓得極低,確保只有書桌後的凱撒能清晰聽見:「閣下,先生本季度全面的深度體檢與腺體功能評估報告已經最終完成。」
凱撒的目光立刻鎖定在那個厚厚的資料夾上,眼神驟然變得銳利而專注,如同瞄準了目標的狙擊手。他放下手中的金筆,身體微微前傾,指尖無聲地交叉置於桌上,形成了一個極具壓迫感卻又克制著音量的傾聽姿態。
他沒有立刻去翻看報告,而是抬眸看向雪宮,用同樣低沉到近乎氣音的聲音命令道:「詳細說。保持安靜。」他的視線再次不受控制地飛快瞥向沙發床的方向,確保那均勻的呼吸聲未曾改變。
雪宮立刻領會,他的彙報聲音愈發輕緩清晰,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在低鳴:「是。總體結論非常樂觀,甚至超出了我們之前的預期。先生的身體恢復狀況持續穩步向好,穩定性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目前所有關鍵生理指標,包括基礎代謝、臟器功能、免疫水準等,均已穩定在健康成年男性的最優區間內。從廣義上講,他的生活品質完全可以判定為完全恢復至病前水準,甚至在某些方面因持續的調理而更勝往昔。」
他小心翼翼地翻開報告首頁,避免發出任何紙張的摩擦聲,用極低的聲音開始詳細闡述:
「心肺功能:最新負荷測試顯示,其耐力與恢復速度表現優異,遠超普通康復標準,可輕鬆應對日常活動及您批准的適度戶外散步,無任何壓力跡象。」
「神經系統:感知靈敏度與運動協調性測試顯示完全恢復正常,反應速度與精准度測試結果優秀,後遺症影響在臨床意義上已可忽略不計。」
「肌肉骨骼系統:肌力與肌容量恢復至正常水準的95%,肌耐力顯著增強,骨密度維持優良。獨立行走、短距離奔跑、日常負重均已無任何障礙,體能儲備充足,疲勞閾值大大提高。」
「免疫系統:功能完整且表現活躍,抵抗力測試結果優秀,與健康人群無異,常見病原體感染風險已降至極低水準。」
說到這裡,雪宮停頓了一下,翻過一頁,聲音雖然依舊壓低,但語氣明顯變得更加凝重和關注:「最關鍵的部分,關於腺體與內分泌系統。這是評估中的重中之重。」他抬眼看了下凱撒,對方冰藍色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但身體的前傾幅度幾乎難以察覺地增加了一絲。
「先生目前的資訊素水準維持在一個極其平穩的『高原』狀態,波動曲線近乎完美,這主要歸功於您持續且高品質的資訊素供給與標記覆蓋,以及他身體逐漸增強的接納與適應能力。」雪宮謹慎地措辭,「然而,我們必須正視核心問題:腺體本身因多年前那次標記摘除手術造成的創傷性損傷,是導致其功能不全的根本原因。手術不可避免地破壞了部分腺體組織和神經網路連接,導致其自主生成並精密調控核心激素的能力永久性下降甚至部分缺失。這才是他無法長期遠離您的資訊素支援、內分泌穩定性存在潛在脆弱性的根源,而非先天缺陷。」
凱撒的下顎線微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即使過去了這麼久,即使潔世一早已回到他身邊,提及那次分離和它帶來的永久性傷害,依舊像一根細刺,紮在他心底最深處。他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點了一下,示意雪宮繼續。
雪宮推了推眼鏡,繼續低聲彙報:「儘管存在這個結構性損傷的基礎,但令人欣喜的是,經過這一年多來的極致調養和您的資訊素深度介入,其腺體剩餘組織的活性、受體敏感度、信號轉導效率以及整個內分泌網路的整體調控與代償適應能力,已被激發並穩定在了一個理論上的最佳狀態,遠超我們最初的預期。簡而言之,在您身邊,依靠您強大的資訊素支撐和標記覆蓋,他的整個內分泌環境可以達到並維持在與最健康的Omega無異的水準,情緒、生理週期均極其穩定。這無疑是一個醫學上的巨大成功。」
凱撒靜靜聆聽著,冰藍色的眼眸深處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暗流湧動,閃爍著複雜難辨的光亮。一年的懸心、日夜的守護、無盡的資源投入,以及潔世一自身頑強的生命力,終於共同締造了這份近乎奇跡的答卷。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沙發上那安睡的容顏,眼神是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混合著深深憐惜與無比珍視的溫柔。
「基於這份『最佳狀態』,」凱撒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將話題引向核心,「對他目前身體負荷永久標記的最終承受能力評估。」這個問題至關重要,它關乎著更深層次的聯結與最終的安心。
雪宮深吸一口氣,顯然對此準備充分。他翻到報告後面特定的章節,聲音壓得極低,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與肯定:「這正是本次評估的核心議題,也是結論最為積極的部分之一。根據夫人目前身體的最佳穩定狀況、腺體接納度峰值、以及資訊素融合模型的最新分析……」
他頓了頓,給出了一個清晰而明確的結論:「從生理負荷角度來看,先生目前的身體狀態,已經完全具備了承受永久標記的條件。他的體能儲備、神經承受力、以及內分泌系統的穩定程度,都足以應對標記過程中可能帶來的生理衝擊。標記本身雖然會對腺體進行二次改造和深度融合,產生一定的負荷,但以先生目前的恢復程度,這種負荷是完全在其可承受範圍內的,風險可控,無需過度醫療化擔憂。」
凱撒的目光銳利如炬,緊緊盯著雪宮,周身的氣息在沉穩中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他需要最確切的保證。
雪宮領會到這目光中的重量,極其肯定地補充道:「這意味著,只要選擇在先生身體狀態最佳、情緒最平穩的時候進行,過程本身不會對他的健康構成威脅。其腺體的創傷性基礎雖然存在,但當前的強健體魄和高度穩定的內環境,為成功標記提供了堅實的基礎。您無需擔心他的身體無法負荷。」
然而,作為醫生,他還是給出了必要的提醒:「當然,標記過程中仍可能會有較大的不適感甚至短暫疼痛,這是正常現象。成功後,也需要幾日的密切觀察和特別護理,確保融合順利,避免感染,並説明他適應新的資訊素平衡。但這都屬於常規範疇,遠非您之前所擔憂的那種高風險醫療行為。」他特意強調了這一點,以區分於先前因潔世一身體極度虛弱時而做出的極端保守評估。
凱撒沉默地聽著,面容沉靜如水,唯有交握的雙手指節微微放鬆了些許。良久,他才沉聲開口,聲音低沉而果決,帶著一種如釋重負卻又更加鄭重的意味:「報告留下。最終方案和時間,由你根據他的最佳狀態週期來提議。一切,以他的絕對舒適和安全為首要前提。」
「明白。」雪宮躬身,聲音輕而鄭重。
「還有,」凱撒補充道,目光再次溫柔地投向沙發上沉睡的人,語氣不容置疑,「近期的一切調理,都以此為最終目標。戶外活動可以繼續,但務必注意保暖,絕對避免勞累和任何可能的感染源。所有細節,列入最終方案。」
「是,閣下。我會制定最完善的預備方案。」雪宮再次行禮,拿起空了的報告封套,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書房,輕輕帶上了門,沒有驚起一絲漣漪。
書房內重歸寧靜,只剩下壁爐火焰溫柔的劈啪聲和潔世一清淺均勻的呼吸聲。
凱撒沒有立刻去翻看那份厚重的、承載著未來希望的報告。他只是向後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那一片絢爛而蕭瑟的秋色。孩子們隱約的嬉笑聲從遠處的遊戲室傳來,而沙發上,他歷經磨難才失而復得的珍寶正安然熟睡。
他的雪松,曾被風雨摧折,甚至被親手剪去枝葉,但終究憑藉著頑強的生命力,在他的精心守護下,重新綻放出了灼灼光華,甚至比以往更加堅韌。未來的路或許仍需細心呵護,但通往永恆聯結的道路,已然鋪就。
時光平穩流淌,隨著資訊素水準在凱撒精心的「飼養」與標記覆蓋下趨於高度穩定,潔世一這一年多來的發情期也呈現出前所未有的規律性。
雖然具體日子前後偶爾仍會相差一兩天,但不再像過去那樣混亂無章、來勢洶洶且伴隨著劇烈的痛苦。
在凱撒臨時標記的強大安撫下,潔世一平穩度過每一次週期,這比世界上任何一款強效抑制劑都來得安全、徹底,且……令人沉溺。
然而,規律並不意味著毫無徵兆,更不意味著每一次都能被輕易撫平。
這天深夜,萬籟俱寂,主臥內只餘下兩人平穩的呼吸聲。凱撒的睡眠向來很淺,保持著高度的警覺。不知是淩晨幾點,他敏銳的感官率先捕捉到懷中人一絲不同尋常的變化。
潔世一原本溫涼舒適的體溫正在悄然攀升,隔著輕薄的絲質睡衣,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逐漸透出的、不正常的暖熱。緊接著,一股熟悉而又令人心悸的甜美氣息,開始絲絲縷縷地從那截白皙脆弱的脖頸間彌漫開來——是潔世一信息素的味道。
那清冽中帶著一絲微甜的雪松氣息,正變得越來越濃郁,不再是以往沉睡時無意識的微弱散發,而是如同被春風喚醒的林地,主動地、越來越清晰地縈繞在兩人緊密相擁的方寸之間。
這是發情期來臨前最典型的徵兆。
凱撒的雙眼在黑暗中倏然睜開,冰藍色的眼眸沒有絲毫剛醒時的迷蒙,瞬間清明銳利如鷹隼。
他沒有絲毫猶豫,幾乎是本能反應,強大而冷冽的沉香資訊素立刻以一種絕對控制的姿態,溫柔卻不容置疑地釋放出來,如同無形而堅實的屏障,迅速將懷中開始無意識躁動的人緊密地包裹起來。
他的資訊素帶著強烈的安撫與佔有的意味,精准地回應著那越來越濃的雪松甜香,試圖在欲望徹底席捲潔世一之前,先一步將他納入自己的掌控與保護之下。
「嗯……」懷裡的潔世一發出一聲模糊的、帶著難耐鼻音的嚶嚀,身體開始不安地輕輕扭動。他似乎還在睡夢的邊緣掙扎,但身體的本能已經先一步蘇醒。
他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臉頰貼著凱撒的胸膛無意識地蹭著,尋求著更多的接觸和涼意,呼吸也變得急促而溫熱,一下下地拂在凱撒的鎖骨處,帶著誘人的、獨屬於發情期Omega的甜膩氣息。
「凱撒……」他無意識地喃喃,聲音軟糯沙啞,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渴求,「熱……好難受……」
凱撒的手臂收緊,將他更牢固地圈禁在自己懷裡,低頭將鼻尖埋進他汗濕的頸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那濃郁甜美的雪松資訊素幾乎瞬間點燃了他作為Alpha最原始的本能,血液奔流的速度悄然加快,但他強大的自製力依舊牢牢掌控著局面。他記得雪宮的評估,也記得潔世一身體剛剛達到的最佳狀態。
「我在。」凱撒的聲音低沉沙啞得厲害,在寂靜的黑暗中如同大提琴的嗡鳴。他一隻手穩穩地環住潔世一纖細卻不再脆弱的腰肢,另一隻手則撫上他後頸微微發燙的腺體,指腹帶著灼人的溫度,極富技巧性地輕輕揉按著那處敏感的肌膚,試圖用物理方式和資訊素的雙重安撫,緩解他的焦躁與不適。
他低下頭,用乾燥灼熱的唇代替手指,一遍遍地、輕柔地親吻舔舐著那紅腫發燙的腺體,用這種充滿愛憐的方式,給予他初步的慰藉。他的沉香資訊素通過這樣親密的接觸,更直接地滲入潔世一的肌膚。
「嗚……」潔世一被他溫柔卻磨人的動作逼得發出細碎的嗚咽,身體酥軟,仰著頭,將自己最脆弱的脖頸完全暴露給對方。但他的情熱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洶湧,臨時標記前的安撫效果顯得杯水車薪。
凱撒的親吻逐漸加重,從腺體蔓延到他的耳後、臉頰、最後捕獲了他那不斷溢出誘人呻吟的唇。
這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充滿了佔有欲的吻,試圖通過親密接觸分散他的注意力,也交換著彼此熾熱的氣息。
一吻結束,潔世一氣喘吁吁,眼神迷離,情熱不僅沒有消退,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他難耐地扭動著腰肢,身體深處傳來一陣陣空虛的悸動,渴望著更徹底的填充。
「標記……凱撒……標記……」他混亂地祈求著,腺體在凱撒的指尖下突突地跳動著。
凱撒冰藍色的眼眸深邃如淵,裡面翻滾著驚人的欲望與極度冷靜的評估。他知道臨時標記或許已經不足以完全平息這次異常洶湧的情潮。
雪宮的報告在他腦中清晰迴響——「夫人目前的身體狀態,已經完全具備了承受永久標記的條件……生理負荷完全在其可承受範圍內……」
風險可控。他的身體足以承受。
這個認知像最後一道閘門被打開,釋放出壓抑已久的、名為佔有的洪荒巨獸。
「世一,」凱撒的聲音沙啞得幾乎破碎,他捧起潔世一滾燙的臉頰,強迫他看向自己,儘管在黑暗中只能看到彼此模糊的輪廓和灼亮的眼睛,「看著我。這次……可能會不一樣。你願意嗎?」
潔世一已經被情熱燒得神智不清,但他聽懂了凱撒話語中的鄭重。他信任凱撒,勝過信任自己。他用力地點頭,藍綠色的眼眸裡水光瀲灩,全是毫無保留的依賴和渴望:「要你……凱撒……給我……」
這無異於最徹底的邀請。
凱撒不再猶豫。他低下頭,再次張口,精准地咬破了那處散發著極致誘惑的腺體。
「呃啊——!」潔世一的身體猛地彈動了一下,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嗚咽。磅礴而熟悉的、屬於凱撒的沉香資訊素如同最洶湧的潮水,瞬間通過腺體湧入他的四肢百骸。
但這一次,臨時標記帶來的安撫感如同投入烈火中的一滴水,瞬間被蒸發。情熱反而像是被這強大的外來資訊素徹底激發,轟然爆炸開來。
潔世一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呻吟聲變得高亢而破碎,他下意識地緊緊纏住凱撒,雙腿盤上他精壯的腰身,身體本能地尋求著最深入的結合。
「不夠……還不夠……」他哭泣著,聲音裡充滿了難以忍受的空虛和渴望,「凱撒……標記我……徹底地……」
凱撒的理智在那哭泣般的祈求聲中徹底崩斷。最後的評估化為烏有,只剩下Alpha最原始的本能和對他Omega最深刻的佔有欲。他要徹底地、完整地擁有他,讓他的氣息、他的印記,永遠鐫刻在他的靈魂和身體最深處。
「如你所願。」凱撒的聲音低沉而危險,如同宣誓。
他不再滿足於淺嘗輒止的親吻和撫摸。有力的手臂托起潔世一的臀腿,一個強勢而精准的挺身,便徹底佔有了那早已為自己準備好的、濕熱緊致的溫柔鄉。
潔世一發出一聲長長的、似痛苦又似極度滿足的啜泣,指甲無意識地陷入凱撒結實的背肌。
但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凱撒的動作激烈而充滿佔有欲,每一次撞擊都仿佛要直達靈魂深處。潔世一在他身下化作一灘春水,只能無力地承受著這甜蜜的暴風雨,被一波強過一波的快感浪潮衝擊得潰不成軍。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到幾乎化為實質的資訊素,雪松的甜香被沉香的霸道徹底吞噬、融合,不分彼此。
就在情潮達到最巔峰的瞬間,凱撒的動作猛地一滯,更深、更重地撞入最深處。潔世一的身體驟然繃緊,發出一聲近乎窒息般的尖叫——
他感覺到身體最隱秘、最神聖的所在,那孕育生命的宮殿入口,正在緩緩為他強大的Alpha敞開。
凱撒也感受到了那前所未有的、極致的包容和吸吮感。生殖腔的打開,是Omega身體對Alpha最徹底的接納與臣服,是進行永久標記的最後一道門檻。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狂喜與一種近乎暴虐的佔有欲瞬間席捲了他。他低下頭,再次狠狠咬住潔世一後頸那已經滿是齒痕的腺體,與此同時,身體用力一沉,將自己徹底送入那溫暖濕潤的最深處。
成結。
滾燙的標記資訊素伴隨著生命精華,毫無保留地注入生殖腔最深處,完成了最終極的佔有和融合。
「啊——!」潔世一眼前一片空白,身體劇烈地痙攣著,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幾乎暈厥過去。他感覺到自己從內到外都被徹底填滿、打上了烙印,靈魂都仿佛被燙上了屬於凱撒的印記。
凱薩緊緊抱著他,感受著身下身體的顫抖和體內那美妙的悸動,發出一聲滿足的、低沉的喟歎。他持續注入著資訊素,直到潔世一的身體慢慢軟下來,只剩下細微的、滿足的抽噎。
結持續了一段時間。期間,凱撒極盡溫柔地親吻著潔世一汗濕的額頭、緊閉的眼睛、紅腫的唇瓣,用低沉的聲音安撫著他:「結束了……世一,你做得很好……我的……」
當結終於消退,凱撒小心地退出時,潔世一已經累得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沉沉睡去。他的身上佈滿了曖昧的痕跡,空氣中彌漫著永久標記完成後、兩人資訊素徹底融合後的、一種前所未有的醇厚安寧的氣息。
凱撒沒有立刻起身。他就著昏暗的月光,仔細地審視著懷中的愛人。潔世一的睡顏恬靜而滿足,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被徹底滋潤後的媚意。後頸的腺體紅腫不堪,卻散發著濃郁的、與他同源的信息素味道。
他的評估沒有錯。他的世一承受住了。他們終於完成了最深刻的聯結。
一種難以言喻的、巨大的滿足感和安寧感將凱撒徹底籠罩。他小心翼翼地將潔世一清理乾淨,換上乾淨的床單,然後將陷入深度睡眠的愛人重新摟進懷裡,緊密得沒有一絲縫隙。
永久標記完成了。從今往後,潔世一從資訊素到血脈深處,都徹底屬於他。而他也將用自己的全部生命,去守護這份失而復得、終於完整擁有的珍寶。
窗外,夜色正濃,而室內,彌漫著塵埃落定後的極致寧靜與幸福。
永久標記的完成,如同在靈魂最深處刻下了無法磨滅的烙印,也徹底點燃了潔世一身體裡潛藏的所有本能。
隨之而來的發情期,並未因標記的完成而立刻結束,反而如同被注入了新的能量,變得更加綿長而深刻,持續了整整七天。
這七天,凱撒,這位掌控著龐大地下帝國的男人,將一切公務盡數拋諸腦後。書房的門緊閉,所有跨洋視訊會議和緊急事務彙報全部無限期推遲,由內斯全權處理非核心決策。他的整個世界,縮小為主臥那方寸之地,他的全部注意力,只聚焦於一個人——他的Omega,潔世一。
主臥的窗簾終日低垂,營造出一種昏暗而私密的氛圍,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紛擾。空氣中終日彌漫著濃郁到化不開的甜美氣息,那是潔世一被徹底激發、與凱撒的沉香資訊素徹底交融後的雪松甜香,醇厚、醉人,仿佛某種陳年的佳釀,只需嗅到一絲,便足以令人心醉神迷。
潔世一幾乎完全迷失在了情潮與標記帶來的雙重影響中。他的意識長時間處於一種模糊而慵懶的狀態,身體敏感得不可思議,每一次輕微的觸碰都能引來陣陣戰慄。
他變得極度依賴凱撒,這種依賴超越了心理層面,成為了生理上的絕對必需。
凱撒的資訊素是他唯一的安撫劑,凱撒的懷抱是他唯一的港灣。
大多數時候,他只是昏昏沉沉地睡著,身體因為持續的情熱而微微發燙,蜷縮在凱撒的懷裡,仿佛一隻尋求庇護的幼獸。
他的睡眠很淺,任何一點遠離都會讓他不安地蹙起眉頭,發出無意識的、帶著哭腔的嚶嚀,直到那雙強壯的手臂再次將他摟緊,灼熱的胸膛重新貼上來,感受到那令人安心的沉香氣息,他才會重新舒展眉頭,陷入更深沉的睡眠。
凱撒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著他。他靠在床頭,讓潔世一枕著他的腿,或者側躺著,將他整個人圈在懷中。他的手掌總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極其輕柔地撫摸著潔世一光滑的背脊、汗濕的後頸,或是那雙因為情動而微微顫抖的腿。
這種不間斷的肢體接觸和持續低量的資訊素釋放,是維持潔世一情緒穩定、緩解他生理不適的最有效方式。
當情潮的波峰湧來時,潔世一會從昏睡中醒來,變得焦躁難耐,身體扭動著,無意識地磨蹭著凱撒,濕潤的眼眸裡全是迷蒙的渴求,嗚咽著說不出完整的話,只是不斷地重複著凱撒的名字,或是帶著哭腔祈求:「標記……還要……」
凱撒總是極盡耐心。他會低下頭,用高挺的鼻樑輕輕蹭著潔世一泛紅的臉頰和脖頸,低沉的聲音如同最好的安撫劑:「我知道……乖,馬上給你。」他會一遍遍地、不厭其煩地親吻他,從額頭到眼瞼,從鼻尖到嘴唇,再到那已經佈滿齒痕、卻依舊散發著誘人氣息的腺體,用唇舌溫柔地撫慰那敏感的肌膚,直到潔世一在他的親吻下慢慢軟化,才再次進行短暫而有效的臨時標記注入,或者用更親密的方式,帶領他一次次攀上情潮的頂峰,紓解那磨人的空虛。
進食和補充水分成了最大的難題。潔世一幾乎沒有胃口,也對周遭事物提不起任何興趣。凱撒便親自將精心烹製的、易於消化的流食和清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給他。
有時潔世一嫌麻煩或不舒服,會撇開頭不肯吃,凱撒便會耐心地哄著,甚至自己先含在嘴裡,再渡給他。這種近乎哺喂的方式,帶著一種原始的親昵,常常會讓潔世一臉紅心跳,卻也乖乖咽下。
清潔工作也由凱撒一手包辦。他會用溫熱的濕毛巾,極其輕柔地為潔世一擦拭身體,洗去情動時的汗水與其他痕跡。動作小心翼翼,如同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每當這時,潔世一總是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身體因為舒服的擦拭和Alpha充滿憐愛的觸碰而放鬆下來,偶爾會發出像小貓一樣的、滿足的哼唧聲。
在情潮暫時退去的短暫間隙,潔世一會恢復一些清明。他會蜷在凱撒懷裡,臉頰貼著對方結實的胸膛,聽著那強健有力的心跳,感受著那份幾乎令人窒息的佔有欲和保護欲。身體深處因為永久標記而帶來的微妙變化和充盈感,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歸屬。
「米夏……」他的聲音總是沙啞而綿軟,帶著事後的慵懶。
「嗯?」凱撒的下巴蹭著他的發頂,手臂環得更緊。
「你會不會……很累?」潔世一偶爾會抬起眼,藍綠色的眼眸裡水光未退,帶著一絲歉意和依賴,「我太……麻煩你了。」
凱撒總是會低下頭,吻了吻他的額頭,冰藍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柔和得不可思議:「不會。」他的回答簡短卻無比堅定,「你從來都不是麻煩。」這是他失而復得的瑰寶,是他願意用一切去守護的永恆契約。看著潔世一在他懷裡逐漸被滋養,因為他的資訊和撫慰而舒展,對他而言,是比掌控任何帝國都更能帶來滿足感的事情。
有時,潔世一會在這種溫存時刻,無意識地用手輕輕撫摸凱撒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色胡茬,或者用手指描摹他鎖骨的形狀,動作依賴又充滿眷戀。
凱撒則會捉住那只作亂的手,放在唇邊一根一根手指地親吻,惹得潔世一臉頰緋紅,卻又捨不得抽回手。
這七天,仿佛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夢境。沒有外界的干擾,沒有身份的束縛,只有最原始的吸引和最親密的依存。
潔世一徹底褪去了平日裡那份溫和下的堅韌,變得柔軟、依賴,全心全意地仰仗著他的Alpha。而凱撒也收斂了所有的冷硬與鋒芒,展現出極致的耐心、溫柔和一種近乎虔誠的呵護。
第七天的傍晚,持續洶湧的情潮終於開始顯著地退去。潔世一在凱撒懷裡醒來時,感覺身體不再那麼滾燙,意識也清明了許多。
空氣中濃郁的資訊素味道似乎也淡了一些,不再那麼具有強烈的催情效果,而是變成了一種綿長而安寧的、彼此交融的氣息。
他微微動了動,發現凱薩正靜靜地看著他,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那雙冰藍色的眼眸裡,盛著濃得化不開的深情與滿足。
「感覺怎麼樣?」凱撒低聲問,手指輕輕將他額前汗濕的髮絲撥開。
潔世一看著他眼底淡淡的陰影,知道他這七天幾乎沒怎麼合眼,一直守著自己,心裡又酸又軟。他主動湊上去,吻了吻凱撒的唇角:「好多了……好像,快要結束了。」
凱撒收緊了手臂,將他深深摟入懷中,發出一聲悠長的、滿足的歎息。
「嗯,結束了。」他吻著潔世一的髮絲,「你徹底是我的了。」
潔世一沒有反駁,只是溫順地偎依在他懷裡,感受著彼此心跳的共鳴。是的,從身體到靈魂,他都徹底屬於這個男人了。而這七日的繾綣,如同一場洗禮,洗去了所有的不安與隔閡,只留下最深刻的聯結與無可替代的依賴。
窗外,夕陽的餘暉試圖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鑽進來,預示著漫長的發情期終於走向尾聲,而屬於他們的、全新的生活篇章,正即將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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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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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七日繾綣,對於沉溺在資訊素交融與極致親密中的凱撒和潔世一而言,是轉瞬即逝的深刻聯結。
然而,對於主臥門外,年僅三歲多的盧西恩和索倫來說,這七天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這是他們懂事以來,第一次和親愛的爸爸分開如此長的時間。儘管有最專業的育兒團隊和哥哥艾德里安的陪伴,但爸爸潔世一那帶著溫柔資訊素的懷抱、睡前輕柔的故事聲、還有總是能精准安撫他們小情緒的微笑,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頭兩天,他們還會懵懂地追問「Papa呢?」,得到「爸爸和父親有重要事情」的回答後,小嘴便撅得老高。
接下來的幾天,見不到爸爸的委屈逐漸累積,變成了肉眼可見的焦躁和不開心,連最有趣的玩具都提不起勁,常常對著主臥緊閉的房門發呆,小模樣可憐極了。
第七日傍晚,當主臥那扇隔絕內外整整七天的厚重房門,終於被從裡面無聲地打開時——
首先敏銳察覺到的是感官遠超常人的凱撒。他剛安撫下經歷最後一番情潮、終於沉沉睡去的潔世一,正準備起身聯繫內斯,眉頭便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幾乎就在同時,兩個小小的、穿著可愛睡衣的身影,如同兩顆蓄勢待發已久的金色小炮彈,伴隨著再也壓抑不住的、驚天動地的委屈哭聲,猛地從走廊陰影處沖了出來,目標明確地直奔那張巨大柔軟的雙人床!
「Papa——!哇啊啊啊——!」
「爸爸!嗚哇——!」
是盧西恩和索倫!他們不知在門口守了多久,此刻像兩隻被遺棄許久終於找到家的小獸,眼淚鼻涕糊了滿臉,跌跌撞撞地撲到床邊,手腳並用地就想往上爬,哭聲裡充滿了無盡的思念和委屈。
緊隨其後出現的是艾德里安。七歲的小少年顯然努力想維持鎮定,他穿著整齊的小襯衫和背帶褲,試圖阻止弟弟們的「突襲」,但終究慢了一步。
他停在臥室門口,沒有像弟弟們那樣直接沖進去,藍寶石般的眼睛急切地望向床的方向,仔細地、快速地確認著爸爸的狀況。
當看到潔世一雖然看起來疲憊但安然無恙地躺在那裡時,他小小地、幾乎難以察覺地松了口氣,但緊繃的小臉依然沒有放鬆,眼眶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紅,卻倔強地咬著下唇,沒有讓眼淚掉下來,只是安靜地走到床邊,坐到了一旁的軟凳上,像一個縮小版的守衛。
巨大的動靜立刻驚醒了淺眠的潔世一。他睜開眼,尚未完全清明的視線裡,映入兩個哭成淚人兒、正努力往床上爬的小寶貝。他的心瞬間像被最柔軟的手攥緊了,充滿了憐惜與愧疚。
「盧西恩?索倫?」他的聲音還帶著事後的沙啞和一絲疲憊,卻立刻掙扎著想坐起來,張開手臂,「寶貝們,怎麼了?不哭不哭,爸爸在這裡……」
凱撒的反應更快。在雙胞胎撲到床邊的瞬間,他幾乎是本能地側身,用自己高大的身軀擋了一下,避免他們不知輕重地撞到潔世一身上。他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冰藍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不悅和被打擾的煩躁。
這七天是他與潔世一絕對私密的時間,此刻潔世一最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應付兩個哭鬧的小鬼。
「誰讓他們進來的?」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慣有的、令人膽寒的冷意,目光銳利地掃向聞聲匆匆趕來的育兒嫂和內斯。
保姆嚇得臉色發白,連忙躬身道歉:「閣下恕罪!小少爺們剛才還在遊戲室,一眨眼的功夫就……」
「父親,是我們自己跑過來的。」艾德里安的聲音響起,雖然帶著孩童的稚嫩,卻異常清晰鎮定,他站起身,努力像個小大人一樣承擔責任,「我們太想爸爸了。對不起,打擾您和爸爸休息了。」
凱撒的目光落在長子身上,看到他泛紅的眼眶和強裝的鎮定,又聽到潔世一那邊已經柔聲開始哄勸兩個哭得打嗝的小兒子,他周身冰冷的怒氣不由得滯了一滯。
而潔世一,此刻已經完全顧不上其他了。他半坐起身,不顧身體的酸軟,努力將兩個哭得發抖的小兒子一左一右地攬進懷裡,低頭不停地親吻他們淚濕的小臉和柔軟的金髮,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好了好了,爸爸的寶貝們,不哭了哦。爸爸在這裡呢,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看,爸爸沒事,爸爸很好……」
他仔細打量著孩子們,發現他們似乎都瘦了一小圈,尤其是盧西恩,小下巴都尖了點,心裡更是酸澀不已。他輕柔地拍著他們的背,釋放出溫和的、帶著安撫意味的資訊素,那清甜的雪松氣息雖然比平時微弱,卻依舊有效地包裹住兩個小傢伙。
感受到爸爸熟悉的氣息和懷抱,盧西恩和索倫的哭聲漸漸從嚎啕大哭變成了委屈的抽噎。
他們緊緊抓著潔世一的睡衣,小腦袋埋在他懷裡,一抽一抽地,仿佛生怕一鬆手爸爸又會不見。
「Papa……壞……好久……」盧西恩抽抽搭搭地控訴。
「想……想爸爸……」索倫也哽咽著附和,哭得通紅的眼睛像小兔子一樣。
「是爸爸不好,爸爸不好……」潔世一心疼地一遍遍道歉,用指腹輕輕擦去他們的眼淚,聲音裡充滿了無盡的愛憐,「爸爸也想你們,非常非常想。以後不會離開這麼久了,好不好?」
他看著兩個小傢伙依賴的模樣,又抬眼看到床邊坐著的、努力挺直背脊卻難掩落寞的長子,心裡軟得一塌糊塗。他朝艾德里安伸出手,柔聲道:「艾德,過來,讓爸爸看看。」
艾德里安愣了一下,隨即立刻從凳子上下來,走到床邊,卻沒有像弟弟們那樣撲進去,只是乖巧地站在那兒,小聲問:「爸爸,您身體真的好了嗎?您看起來很累。」
潔世一的心因長子的體貼而融化成水。他鬆開一隻手,將艾德里安也攬到身邊,親了親他的額頭:「爸爸沒事,只是有點累,休息一下就好了。謝謝艾德關心,還幫爸爸照顧弟弟們,是不是?我們艾德最棒了。」
得到爸爸的肯定和親吻,艾德里安一直緊繃的小臉終於放鬆下來,露出一絲靦腆的笑容,眼眶似乎更紅了些,卻閃著開心的光。他小心翼翼地靠在爸爸身邊,享受著這失而復得的親密。
凱撒站在一旁,看著眼前這「父子情深」的一幕。潔世一臉上那溫柔至極、仿佛籠罩著一層父性光輝的表情,以及三個孩子對他全然的依賴和眷戀,像一陣暖風,悄然吹散了他心中因被打擾而升起的不悅。
他的Omega需要休息,但他的孩子們,同樣需要他們的父親。而潔世一顯然從與孩子們的親密接觸中,獲得了另一種形式的慰藉和快樂。
他冰冷的神情不由自主地軟化下來,雖然眉頭依舊習慣性地微蹙著,但眼底的寒意已徹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混合著無奈與縱容的溫情。
他走上前幾步,來到床邊。他的靠近讓正沉浸在爸爸懷抱裡的雙胞胎下意識地縮了一下,似乎有點害怕剛才臉色冰冷的父親。
凱撒沒有理會兒子們那點小恐懼,他的目光落在潔世一略顯疲憊卻洋溢著幸福與滿足的臉上。
他俯下身,在所有孩子的注視下,極其自然地在潔世一額頭上印下一個輕柔而鄭重的吻,低沉的聲音放緩了許多,帶著罕見的溫和:「感覺怎麼樣?累不累?」
潔世一抬起頭,對他露出一個安撫的、帶著些許歉意的笑容,輕輕搖頭:「還好。看到孩子們,感覺好多了。」他知道凱撒的擔憂和不悅,但他無法拒絕孩子們的需要。
凱撒深深看了他一眼,確認他狀態尚可,這才將目光淡淡掃過三個兒子,尤其是那兩個還賴在潔世一懷裡抽噎的小傢伙,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爸爸需要休息,不准鬧他。」
盧西恩和索倫立刻乖乖點頭,小手下意識地抓得更緊了。
凱撒又看向潔世一,指尖輕輕拂過他有些蒼白的臉頰:「我去書房處理一些積壓的事情,內斯應該已經等急了。」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道,「很快回來。你……別太縱容他們。」
最後一句,帶著一絲無奈的叮囑。
潔世一點點頭,眼神溫柔:「我知道。你去忙吧。」
凱撒直起身,最後看了一眼窩在潔世一懷裡、仿佛重新找到了全世界的小兒子們,以及靠在爸爸身邊、終於不再強裝鎮定、露出屬於孩子依戀神情的艾德里安,這才轉身,大步離開了臥室。
房門輕輕合上,將空間留給了久別重逢的父子四人。
潔世一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孩子們身上,看著三張依戀的小臉,感覺連日的疲憊都被一種巨大的幸福感所沖淡。
他溫柔地笑著,輕聲細語地開始詢問他們這七天都做了什麼,玩了什麼玩具,聽了什麼故事。
臥室裡,終於響起了孩子們嘰嘰喳喳的、帶著哭過後鼻音卻充滿快樂的敘述聲,以及潔世一溫柔含笑的回應。
窗外的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溫暖的夜色降臨。而臥室內,分離後的重逢暖潮,正溫柔地包裹著每一個人。
父親的柔軟,孩子的依賴,交織成一曲平凡卻無比珍貴的家庭樂章。
凱撒踏入書房時,室內凝重的氣氛幾乎肉眼可見。巨大的黑檀木書桌對面,內斯、千切豹馬、凪誠士郎、蜂樂廻,甚至遠在海外、通常只通過視頻連線的糸師冴和士道龍聖的影像也清晰地投射在巨大的螢幕上。
所有人,無一例外,都在安靜地等待著。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了疲憊、焦急卻又不得不極致壓抑的沉默。七天的與世隔絕,對於凱撒而言是私密的聯結,但對於這個龐大帝國的日常運轉而言,卻意味著無數被擱置、積壓的決策和亟待處理的事務。
凱撒冰藍色的眼眸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仿佛這陣仗早已在他預料之中。他步履沉穩地走到書桌後坐下,甚至沒有一句多餘的開場白,直接拿起內斯迅速且無聲遞上的、最頂部那份標著紅色「緊急」字樣的檔。
「開始。」他低沉的聲音響起,如同敲響了高效運轉的發令槍。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書房變成了一個高速處理核心危機的指揮部。凱撒的精神高度集中,似乎完全不受方才七日纏綿的影響,思維依舊銳利如刀。
他快速流覽著檔,聽取著內斯簡潔清晰的彙報、千切關於安全佈防的補充、凪對於某些灰色地帶交易的可行性分析、以及蜂樂插科打諢卻又精准點出情報關鍵點的補充。螢幕上的糸師冴冷著臉彙報歐洲方面的幾處棘手衝突和資源調配,而士道則興奮地描述著北歐新拓展的「業務」遇到的「小麻煩」以及他是如何「有趣」地解決的。
每一個議題都被高速處理。凱撒的問題一針見血,指令清晰明確,效率高得驚人。他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精密機器,將積壓七日的龐雜事務逐一拆分、剖析、決策。
偶爾,他會因為某個環節的疏漏或某個下屬不夠完美的解決方案而散發出冰冷的低氣壓,讓彙報者瞬間冷汗涔涔,但多數時候,書房內只有紙張翻動、鍵盤敲擊、以及冷靜簡潔的對話聲。
時間在高度緊張的狀態下飛速流逝。當牆上的古董掛鐘指針悄然滑過晚上九點時,最後一份需要即時批復的檔被簽上名字合攏,螢幕上士道龍聖那張揚的笑容也隨之消失,糸師冴微微頷首後也切斷了連線。
書房內出現了短暫的寂靜。內斯悄然松了口氣,開始整理桌上散落的檔。千切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凪像是耗盡了所有精力般靠進了椅背,蜂樂則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凱撒將手中那支價值不菲的定制金筆放下,身體向後靠在寬大的皮質座椅裡。他抬手捏了捏眉心,連續幾個小時高度專注的處理公務,即便對他而言,也消耗了不少精力。然而,他的眼神卻依舊清明,甚至比處理公務時更深沉了幾分。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桌前略顯疲憊的幾位核心下屬,他們是他帝國最堅實的支柱,也是知曉他與潔世一之間最多糾葛的人。
室內原本稍有放鬆的氣氛,因他這若有所思的凝視而重新變得微妙地緊繃起來。內斯整理檔的手放慢了,千切坐直了身體,凪掀開了眼皮,蜂樂也收起了懶散的表情。他們都感覺到了,先生似乎還有話要說,而且並非關於公務。
凱撒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斟酌詞句,又仿佛只是在做一個簡單的宣告。他交疊起雙手,置於桌上,目光平穩地看向他們,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不容置疑的分量,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公務到此為止。」他頓了頓,冰藍色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極淡卻真實存在的、類似於……決心與鄭重的光芒,「另外,通知你們一件事。」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凱撒的視線似乎沒有聚焦在任何特定的人身上,而是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但他的話語卻異常清晰堅定:「我準備和世一重婚。」
「……」
書房內陷入了一種極其短暫的、近乎真空的寂靜。
重婚?
這個詞對於在座的各位而言,並不陌生,甚至牽扯著許多過去的波瀾與動盪。
但在此刻,在閣下剛剛經歷了與先生長達七日的絕對親密、並且明顯心情……還算不錯的情況下提出,其意味已然完全不同。
這不是商量,不是徵詢意見,甚至不是宣佈一個計畫。
這是一個知會。一個既定的事實。一個王者對自己核心圈層的正式宣告。
內斯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他幾乎是立刻微微躬身,臉上露出了由衷的、如釋重負的笑容:「恭喜閣下,恭喜先生!這真是太好了!」他幾乎是看著閣下如何從失去先生的痛苦深淵中掙扎出來,又如何一步步將人重新護回羽翼之下,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對閣下意味著什麼。
千切豹馬冷豔的臉上也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他點了點頭:「恭喜。先生值得。」話語簡短,卻表達了對潔世一的認可和對這個決定的支持。
凪誠士郎慢吞吞地眨了眨眼,似乎消化了一下這個消息,然後點了點頭,言簡意賅:「哦。好事。」算是表達了他的態度。
蜂樂廻則顯得興奮得多,他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哇哦!重婚!要舉辦盛大的宴會嗎?一定要吧!恭喜Boss!恭喜先生!」他已經開始腦補慶祝派對的場景了。
就連螢幕雖然已經暗下,但想必另一端的糸師冴和士道龍聖也收到了這個資訊,或許會有他們各自不同的反應。
凱撒對於下屬們各異的反應並未多言,只是微微頷首,接受了他們的祝賀。他的表情依舊沒什麼大的變化,但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他眉宇間那慣常的冷厲似乎柔和了那麼一絲絲,冰藍色眼眸深處,沉澱著一種近乎圓滿的平靜與篤定。
「具體事宜,內斯會後續安排。」凱撒結束了這個話題,仿佛剛才只是宣佈了一件如同「明天開會」一樣平常卻又至關重要的事情,「今天到此為止。你們都下去休息吧。」
眾人立刻領會,紛紛起身行禮,安靜有序地退出了書房。內斯在離開前,細心地詢問了是否需要準備宵夜,得到否定的回答後,也輕輕帶上了門。
書房內重歸寂靜,只剩下凱撒一人。
他並沒有立刻起身離開。而是獨自坐在寬大的座椅裡,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輕輕敲擊著。
重婚。
這個詞在他心中回蕩。不同於上一次帶有諸多外界因素和不確定性的婚姻,這一次,是建立在徹底標記、深刻聯結與失而復得之後的無比珍視之上。
是給予潔世一法律與名義上最完整的歸屬與安全感,也是對他自己內心那份偏執佔有欲的最終確認與合法化。
他知道潔世一或許並不那麼在意一紙證書,但他要在乎。他要將所能給予的一切名分、榮耀與保障,都毫無保留地賦予他。
讓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潔世一,是他米歇爾•凱撒此生唯一的合法伴侶,是他所有遺產與權勢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是他三個孩子最名正言順的父親。
這是儀式,也是誓言。是對外界的宣告,也是對內心的交代。
夜更深了。凱撒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並未淩亂的衣領和袖口,邁步走向書房門口。
他現在要回到他的Omega身邊,回到他們的孩子們身邊。去繼續書寫那份,中斷過,卻終將延續至永恆的契約。而這一次,他將緊握,永不放手。
處理完積壓七日的事務並做出那個重大的宣告後,凱撒回到主臥時,夜色已深。莊園陷入一片靜謐,只有走廊壁燈投下柔和的光暈,指引著他歸去的路。
他推開主臥的門,動作比平時更加輕柔,下意識地不想打破室內的寧靜。然而,預料中或許還在嬉鬧的孩子們和溫柔等待著他的愛人並沒有出現。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凱撒的腳步在門口微微一頓,冰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被一種更深沉的、近乎柔軟的暖流所取代。
巨大的床鋪上,潔世一斜靠在柔軟的床頭,身上蓋著輕薄的絲被。而他的身邊,三個小傢伙已經睡得香甜。
盧西恩和索倫一左一右像兩隻依戀的小樹袋熊,緊緊挨著潔世一的身體。盧西恩的小手還無意識地抓著潔世一的睡衣一角,索倫則把半張臉都埋在了爸爸的臂彎裡,金色的頭髮柔軟地蹭著潔世一的皮膚。
他們呼吸均勻,臉上還帶著淚痕乾涸後的些許痕跡,但嘴角卻微微上揚,顯然在爸爸的氣息包圍下獲得了極大的安全感,早已沉入了無憂的夢鄉。
而艾德里安,則睡在稍遠一些的位置,但身體也是朝向潔世一的方向。他睡姿規矩許多,小手安靜地放在被子外面,小臉恬靜,只是那長長的睫毛偶爾還會輕輕顫動一下,似乎即使在夢裡也還保留著一絲警覺。
而潔世一,並沒有睡。他側著頭,目光溫柔得能滴出水來,久久流連在三個孩子沉睡的容顏上。他的手指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極其輕柔地撫摸著艾德里安露在被子外的小手。然後,他抬起眼眸,注意到了門口悄然歸來的凱撒。
四目相對。潔世一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有些疲憊卻無比滿足的溫柔笑意,他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示意孩子們都睡著了。
而更讓凱撒心神微動的,是潔世一口中正輕輕哼唱著的、那極其輕柔悠揚的調子。那是一首旋律古老而優美的義大利童謠,凱撒記得它。
那是他幼年時,那位早已逝去的、來自德國母親家鄉的老保姆,曾在無數個冰冷的夜晚,偷偷哼唱給他聽的、為數不多的關於溫暖和安寧的記憶片段。
他從未想過,會在這樣一個夜晚,從他深愛的Omega口中,再次聽到這首幾乎已被他遺忘在記憶深處的歌謠。
潔世一的嗓音本就清潤溫和,此刻壓低了聲音,帶著事後的些許沙啞和無限的柔情,將那簡單的旋律哼唱得異常婉轉動人,如同月夜下靜謐流淌的溪水,溫柔地包裹著整個房間,也包裹著床上安睡的孩子們和他剛剛歸來的Alpha。
凱撒輕輕合上門,悄無聲息地走到床邊。他沒有立刻開口,只是站在那裡,靜靜地聆聽著。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床頭燈下拉出長長的影子,冰冷的面部線條在那一刻柔和得不可思議。
他看著潔世一溫柔的側臉,聽著那首仿佛帶有魔力的、撫平了他內心深處最後一絲躁動的古老歌謠,再看向床上那三個流淌著他和潔世一血脈、此刻正安然熟睡的小傢伙。
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到幾乎令他窒息的歸屬感和滿足感,如同溫暖的潮水,瞬間席捲了他全身每一個細胞。
這就是他的家,他的Omega,他的孩子們。他所擁有的一切,他所奮鬥的一切,其最終的意義,仿佛都凝聚在此刻這溫馨靜謐的畫面之中。
潔世一停止了哼唱,抬起頭,用口型無聲地對他說:「回來了?事情處理完了?」
凱撒點了點頭,目光依舊膠著在他身上,仿佛怎麼看都看不夠。他彎下腰,先是極其小心地、避免驚動孩子,伸手探了探潔世一的額頭,確認他沒有因為勞累而再次發熱,然後才將目光轉向孩子們。
他的視線最先落在離他最近的艾德里安身上。小傢伙似乎感覺到了父親的注視,睫毛又顫動了一下。
凱撒伸出手,用指尖,以一種與他性格極不相符的輕柔力道,碰了碰艾德里安柔軟的臉頰。
艾德里安在睡夢中無意識地蹭了蹭他的手指,咕噥了一句模糊不清的夢話,又沉沉睡去。
接著,他的目光掃過那兩個睡得四仰八叉的雙胞胎。看到盧西恩甚至把一隻小腳丫搭在了索倫的腿上,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覺得這睡姿實在有失體統,但最終,他也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那只不安分的小腳丫挪開,並將被他們踢得有些淩亂的被子重新掖好。
做完這一切,他才直起身,重新看向潔世一。他的目光深邃,裡面翻湧著太多複雜的情緒——有感懷,有滿足,有愛憐,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因那首童謠而勾起的遙遠記憶。
他俯下身,在潔世一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輕柔而持久的吻,低沉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夜風的呢喃:「吵醒你了?怎麼想起唱這個?」他指的是那首童謠。
潔世一微笑著搖搖頭,同樣用氣聲回答:「沒有吵醒。只是看著他們,突然就想起來了……以前偶爾聽你提過一次,說小時候聽過,就記下了旋律。」他頓了頓,眼神溫柔,「覺得很好聽,也很……安寧。希望能給他們帶來好夢。」
凱撒的心像是被最柔軟的羽毛輕輕拂過。他從未想過自己無意間提及的、久遠到幾乎遺忘的一點碎片,會被潔世一如此珍視地記住,並在這樣一個夜晚,化作如此溫柔的撫慰,給予他們的孩子。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再次吻了吻潔世一的唇,動作輕柔而珍惜。
「他們今晚就睡這裡?」凱撒低聲問,看著佔據了大部分床鋪的三個小傢伙。
潔世一點點頭,眼神帶著一點懇求:「讓他們睡吧,剛哄好沒多久。」
凱撒對此不置可否。他當然更希望享受二人世界,但看著潔世一眼底溫柔的堅持和孩子們恬靜的睡顏,那點微不足道的私人空間似乎也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他繞到床的另一側,動作極輕地掀開被子一角,在潔世一身側小心地躺下,儘量不驚動任何一個小傢伙。床鋪足夠巨大,但容納兩個成年男性和三個孩子,依然顯得有些擁擠。凱撒的手臂自然地伸過去,繞過潔世一的肩膀,將他連同他懷邊的孩子們一起,盡可能地攬入自己懷中有限的空間裡。
潔世一溫順地靠向他,感受著身後傳來的堅實體溫和令人安心的沉香氣息,發出一聲滿足的輕歎。
一家五口,就這樣擠在一張床上,呼吸交融,體溫相偎。孩子們的睡顏天真無邪,潔世一臉帶疲憊卻心滿意足,凱撒則收攏手臂,將他的整個世界緊緊擁住。
窗外月色如水,室內童謠的餘韻仿佛仍在空氣中輕輕回蕩,交織著深沉的愛與守護,吟唱著一首名為「家」的、永恆不變的夜曲。
而強大的Alpha,終於卸下所有冷硬鎧甲,歸巢於這片獨一無二的溫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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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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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撒決定重婚,絕非一時興起的浪漫衝動,而是一場被他提升至最高戰略級別的精密行動。
其重要性遠超任何一筆跨國並購或地盤爭奪,因為它關乎他內心最終的圓滿與堡壘的徹底穩固。行動準則清晰而絕對:其一,傾其所有,給予潔世一一場足以抹去所有過往陰霾、極致奢華且充滿真心誠意的盛大儀式;其二,全程絕密,必須將驚喜保留至最後一刻,他要親眼見證他的Omega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綻放出最動人的喜悅。
總指揮自然是凱撒本人,他掌控著最終決策和每一處細節的敲定。而前線總執行官,則非他最得力、最心腹的內斯莫屬。莊園的書房再次成為秘密指揮部,只是這次彌漫在空氣中的不再是硝煙與算計,而是一種隱秘而溫暖的期待。
「閣下,關於場地,我們初步篩選了三處最具可行性的方案。」內斯的聲音壓得極低,即便確信書房的隔音效果萬無一失,他仍保持著最高機密會議般的姿態。他操作著平板,將圖像投射到巨大的隱藏式螢幕上。
「第一處,西西里島臨海的帕拉第奧風格古堡,私密性絕佳,擁有無與倫比的地中海景觀。先生去年翻閱雜誌時,曾稱讚過那裡的落日海景。」
「第二處,瑞士阿爾卑斯山腹地的私人雪山莊園,冬季時可打造絕美的冰雪王國效果,氛圍寧靜聖潔。」
「第三處,就是莊園本身。我們可以對東翼臨湖的玻璃花廳及周邊草坪進行大規模升級改造,融入先生喜歡的元素。優勢是意義獨特,這裡是您和先生重新開始的地方,且絕對可控。」
凱撒的目光緩緩掃過螢幕上令人屏息的美景,指尖在光滑的黑檀木桌面上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發出近乎不可聞的篤篤聲。他的視線最終停留在莊園的俯瞰圖上。
「莊園。」他的聲音低沉而確定,沒有一絲猶豫,「風景可以複刻,意義無可替代。這裡的一草一木,都見證著一切。」這裡是他失而復得的戰場,也是他構建未來安寧的巢穴。
「明白。場地定于莊園東翼玻璃花廳及毗鄰的臨湖草坪區。」內斯迅速記錄,「那麼,場地設計與佈置團隊將啟用瑞士那支以極致創意和絕對保密性著稱的『幽靈』團隊。他們會以『莊園季度深度維護與景觀系統性升級』的名義入駐,所有物料運輸都將偽裝進行。」
「安保。」凱撒吐出兩個字,冰藍色的眼眸銳利地看向內斯。這是重中之重,不容任何閃失。
「千切和凪負責全程監控,所有參與籌備的外部人員,包括花藝師、燈光師、甚至廚師助手,背景都會經過三重交叉核查,並簽署最嚴格的保密協定。儀式當天,莊園空域將提前申請臨時關閉,周邊五公里內設置多層無形電子警戒線與物理崗哨,所有受邀賓客的隨行人員都需提前報備,並接受我們的『友好陪同』。」內斯的回答流暢而詳盡,這些流程他爛熟於心,只是此次的標準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級別,甚至超越了某些國家元首的訪問預案。
凱撒微微頷首,表示認可。「賓客名單?」他繼續問道。
「正在根據您的指示草擬。核心圈層成員及其正式伴侶是必須邀請的。此外……」內斯略顯遲疑,謹慎地措辭,「……先生那邊,是否有需要特別通知的舊友或……」他深知潔世一過往的家庭關係幾乎斷絕,社會聯繫也因多年的變故而疏離。
「他不需要那些早已無關的旁觀者。」凱撒打斷他,語氣冷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保護姿態,「名單由你初步擬定,最終由我審核。規模控制在最親密的五十人以內。標準只有兩個:絕對可靠,以及對世一抱有純粹的善意。」他不需要無關者來觀禮,他的幸福只需與真正屬於他們這個世界的、共用過悲喜的人分享。
「明白。」內斯點頭,繼續下一項,「關於儀式後的宴會,廚師團隊將以外聘為主,您看是沿用上次聖誕晚宴的米其林三星團隊,還是……」
「口味以他的偏好為主。」凱撒再次打斷,語氣不容置疑,「主廚人選,讓他上次贊過的那家巴黎Ritz酒店甜品坊的主廚,帶著他的核心團隊過來,負責所有甜品台。世一喜歡他做的覆盆子白巧克力慕斯。」他清晰地記得潔世一在某次下午茶時無意中流露的喜愛,這種細節的記得讓內斯心中微訝,隨即了然。
「是,我會親自聯繫Ritz酒店方面,確保主廚檔期。」內斯記下,然後深吸一口氣,從隨身攜帶的加密公文箱中取出一個黑色天鵝絨盒子,動作莊重地打開。裡面並非成品,而是數張來自世界頂級珠寶工作室的絕密設計草圖,「閣下,根據您提出的『永恆、唯一、守護』的核心要求,三家工作室提供了初稿,請您過目。」
凱撒接過那幾張輕薄的紙,目光卻變得無比凝重,看得極其仔細,仿佛在審視價值連城的軍事佈防圖。
戒指的設計必須完美無瑕,既要配得上潔世一的清雅,又要能彰顯其無可撼動的歸屬。最終,他的指尖在其中一張設計圖上停頓。
主石是一顆罕見的水滴形切割藍鑽,色澤是純淨矢車菊藍,淨度達到無瑕級,周圍以無數細小的頂級白鑽鑲嵌成層層纏繞的羽翼形態,既象徵著Alpha永恆的守護與包裹,又暗喻潔世一名字中「世一」的寓意。指環內側將用極微小的鐳射刻上他們姓氏縮寫「K.I.」以及他們重逢後確定關係的那個日期。
「就這個。告訴Van Cleef,我要最快速度,但若有一絲瑕疵,他們知道後果。」凱撒的聲音平靜,卻帶著千鈞之力。他將圖紙遞回去,仿佛交付的不是一枚戒指,而是一份沉重的誓言。
「是,閣下。他們會優先處理。」內斯合上盒子,動作小心得像是在處理一枚引爆器。
所有事宜都在絕對隱秘的狀態下,以驚人的效率推進著。而這一切的另一個主角——潔世一,對此渾然不覺,正沉浸在新獲得的自由與安寧之中。
永久標記帶來的穩定感,以及凱撒對他健康狀況的最終「認證」,讓他終於可以放心地享受更廣闊的生活。
最讓他感到充實和幸福的,便是每日接送艾德里安上下學的時光。
清晨,陽光透過餐廳的落地窗灑下,潔世一會仔細地幫艾德里安整理好熨燙平整的小西裝校服和領結,將印著校徽的小書包遞給他。
「課本都帶齊了嗎?水壺裝好了。」潔世一蹲下身,與兒子平視,細心檢查著。
「都帶齊了,爸爸。」艾德里安點頭,小臉上一派認真,「今天有數學小測和法語口語練習。」
「別緊張,我們艾德最棒了。」潔世一笑著親了親他的額頭,「就像平時一樣發揮就好。」
然後,他會牽著艾德里安的手,走向那輛看似低調實則經過裝甲改裝的邁巴赫。車上,父子倆的對話輕鬆而溫馨。
「爸爸,父親今天早上又很早就去書房了嗎?」艾德里安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忽然問道。
「嗯,好像有些積壓的事情要處理。」潔世一溫和地回答,輕輕撫平兒子衣領上並不存在的褶皺,「最近好像確實比較忙。」
「哦。」艾德里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隨即轉換了話題,「爸爸,我們今天生物課要解剖青蛙。」
「是嗎?」潔世一表現出興趣,「會不會害怕?」
「有一點,」艾德里安誠實地說,但藍眼睛裡閃爍著好奇的光,「但更多的是想知道它的身體裡面是怎麼工作的。老師說,瞭解是為了更尊重生命。」
「說得對。」潔世一讚賞地摸摸他的頭,「我們艾德以後說不定會成為一個偉大的科學家呢。」
車子平穩地停在學校門口專屬區域。潔世一替兒子打開車門,看著他背好書包。
「加油,寶貝。下午爸爸準時來接你。」
「嗯!爸爸再見!」艾德里安沖他揮揮手,像個小紳士一樣,沉穩地走向校門,融入其他穿著同樣校服的孩子中。潔世一一直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才吩咐司機離開。
下午的接送更是充滿期待。潔世一通常會提前十分鐘到達,看著孩子們蜂擁而出。艾德里安總是比較晚出來,通常還在和老師或同學討論著什麼。當他看到潔世一的車,便會加快腳步,臉上露出輕快的笑容。
「爸爸!」
「慢點跑,艾德。」潔世一笑著迎上去,接過那個看起來並不輕的書包,「今天怎麼樣?小測順利嗎?」
「我覺得還不錯。」艾德里安坐進車裡,系好安全帶,開始細數一天的趣事,「法語口語我得了A+,數學最後一道拓展題有點難,但我好像做出來了……還有,馬克今天體育課摔了一跤,哭了鼻子,我把我的手帕給他了……」
潔世一耐心地聽著,時而提問,時而鼓勵,車廂裡充滿了溫暖的絮語。這段短暫的路程,成為了他們父子間最珍貴的日常儀式。
偶爾,在艾德里安下午有擊劍或音樂課不需要立刻回家的日子,如果天氣晴好,潔世一甚至會帶著精力旺盛的雙胞胎盧西恩和索倫,進行一場小小的「探險」——前往凱撒名下、位於市中心頂級地段的私人會員制商場。
出行絕非簡單之事。前後各一輛護衛車是標配,明處暗處的安保人員數量翻倍,且全是千切精心挑選的好手。
蜂樂廻或千切本人常常會「巧合」地出現在同一商場,保持著既能隨時反應又不打擾他們興致的距離。
商場本身也會提前進行最高級別的「淨空」,只對極少數持有黑卡、且經過「確認」的會員開放,確保環境絕對安全、舒適、無人打擾。
但對於潔世一和孩子們而言,這已是莫大的快樂。盧西恩和索倫像兩隻第一次飛出巢穴的雛鳥,興奮地趴在車窗上,對著外面飛馳的車流和高樓大廈發出「哇哦」的驚歎。
「爸爸!大車車!」
「樓樓!好高!」
潔世一笑著將他們攬回兒童安全座椅:「坐好,不能把頭和手伸出窗外,危險哦。」
進入商場後,雙胞胎更是對一切充滿好奇,掙扎著要下地自己走。潔世一通常會一手牽一個,耐心十足。
「Papa,看!恐龍!」盧西恩指著一家玩具店的櫥窗大叫。
「那是模型,盧西恩。」潔世一糾正道,卻還是帶著他們走過去看。
「要……要!」索倫也跟著起哄,小手指著裡面。
「家裡已經有很多恐龍了,寶貝們。」潔世一溫和地拒絕,試圖講道理,「我們去看買新衣服好不好?天氣變冷了。」
「不要衣服!要恐龍!」盧西恩開始耍賴,小屁股往下墜。
「嗚……恐龍……」索倫見哥哥這樣,也扁扁嘴,眼看要哭。
潔世一頓時有些頭疼,正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時,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插了進來:「哇哦,好兇猛的暴龍啊!不過看起來好像餓了好幾天,是不是沒人買它回家喂肉啊?」
只見凪誠士郎不知何時出現在旁邊,正彎腰看著櫥窗,一臉「認真」地分析著。他高大的身影和沒什麼表情的臉,讓兩個小傢伙愣了一下。
潔世一趁機道:「你看,凪叔叔也說它餓了。我們家裡有肉喂它嗎?」
盧西恩和索倫對視一眼,小腦袋搖了搖。
「所以啦,我們還是去買新衣服吧,把自己打扮得帥帥的。」潔世一成功轉移了注意力,松了口氣,向凪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凪只是眨了眨眼,又慢悠悠地「晃」走了。
到了童裝店,潔世一仔細地為孩子們挑選秋冬衣物。他拿著小衣服在盧西恩和索倫身上比劃,詢問他們的意見。
「喜歡這件藍色的嗎?」
「有小熊!」索倫指著胸口的刺繡。
「盧西恩喜歡這件紅色的嗎?」
「嗯!像Fire Engine!」盧西恩興奮地點頭。
「好,那我們都試試。」
試衣間裡一陣忙亂,最終兩人都選到了自己喜歡的衣服。潔世一自己也順便挑了兩件舒適的羊絨衫。
路過一家飾品店時,他甚至駐足,看中了一條深藍色的絲綢領帶,想像著它配上凱撒常穿的那件灰色西裝應該很不錯,便讓店員包了起來。
購物完畢,到了晚餐時間。潔世一帶著孩子們來到商場頂層的會員制餐廳。這裡早已被清空,只有寥寥幾桌「客人」。潔世一眼尖地發現靠窗的位置,千切豹馬正獨自一人喝著咖啡,面前放著一台平板電腦。
另一側,蜂樂廻正和對面的二子一輝似乎討論著什麼,桌上攤著一些文件。
潔世一心中了然,又是凱撒的安排。他心中溫暖又有些無奈。他帶著孩子們走過去,笑著打招呼:「千切,蜂樂,二子,好巧。還沒吃晚餐吧?一起怎麼樣?人多熱鬧些。」
千切顯然沒料到潔世一會直接邀請,愣了一下,隨即優雅地起身:「先生,這……」
蜂樂已經跳了起來:「先生請客嗎?太好了!正好餓了!二子,走了走了!」
二子推了推眼鏡,冷靜地收拾好文件:「那就打擾了,先生。」
於是,原本隱秘的安保任務,變成了一場臨時的聚餐。潔世一點了許多孩子們愛吃的菜,也照顧了大人的口味。
席間,雙胞胎嘰嘰喳喳,表演著新學的兒歌,逗得大家發笑。
蜂樂手舞足蹈地講著一些無傷大雅的笑話,千切偶爾優雅地補充幾句,連二子也難得地嘴角微揚。潔世一照顧著孩子們吃飯,和大家聊著天,氣氛意外地融洽。
他看著這些在外面叱吒風雲、令人聞風喪膽的男人們,此刻卻因為他的邀請而坐在這裡,有些笨拙卻又耐心地應對著孩子們幼稚的問題,心中充滿了奇異的感動。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凱撒,因為他們對凱撒的忠誠,以及……或許,也有那麼一點點,是對他本身的接納。
回程的車上,玩累了的雙胞胎終於東倒西歪地睡著了。潔世一看著窗外華燈初上的城市,臉上帶著淡淡的、滿足的笑容。他感到一種腳踏實地的幸福。
有時,他也會隱約感覺到凱撒似乎比平時更忙,和內斯關在書房的時間更長了,偶爾還會看到一些陌生的、氣質獨特的人低調進出莊園。
但每當他問起,凱撒總是能輕而易舉地用「一個複雜的跨國並購案到了關鍵階段」或「與某國政要的合作專案需要親自跟進」等理由搪塞過去,隨後便會將全部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事無巨細地關心他一天的行程、身體感受、甚至情緒波動,那份專注和深沉的愛意讓他很快便打消了所有疑慮。
他只是覺得,最近的凱撒,眼神裡似乎總藏著一絲難以捕捉的、亮晶晶的期待和愉悅,就連對他和孩子們偶爾的「越界」行為,也表現得異常寬容,甚至嘴角還會勾起一絲極淡的笑意。
潔世一將這一切歸因於永久標記後兩人資訊素的高度契合帶來的身心愉悅,以及自己身體康復、逐漸獨立讓凱撒倍感欣慰。
他完全沉浸在這份日益增長的、充滿安全感的幸福與自由之中,絲毫沒有察覺到,一張用愛與誓言精心編織的、密不透風的網,正在他周圍悄無聲息地收緊,只為在那特定的一刻,給予他一場極致的驚喜。
他如同一隻被精心呵護、羽翼日漸豐滿的鳥兒,快樂而安心地在Alpha劃定的、廣闊而安全的領空內翱翔,卻不知那個掌控一切、愛他入骨的男人,正在為他精心準備一場最盛大、最華麗的歸巢儀式,旨在將他永遠地、名正言順地、牢牢地系在身邊。
時光的河流看似平靜地流淌,卻在深處湧動著不為人知的暖潮。潔世一全然沉浸在身體日漸康復的喜悅、陪伴孩子們成長的滿足以及那份小心翼翼卻真實可觸的自由之中。
他甚至開始習慣並理解凱撒偶爾的「異常忙碌」,將其視為維繫這個龐大帝國運轉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只是每晚都會細心地為他留一盞燈,備一杯溫熱的牛奶,用無聲的行動表達著支持與關懷。
這份溫柔,是他歷經磨難後依舊保有的堅韌內核,如同被海水反復沖刷卻越發溫潤的玉石。
這天午後,陽光正好,透過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潔世一如同往常一樣,準備去接艾德里安放學。
他站在衣帽間的落地鏡前,換上一件柔軟的米白色羊絨高領毛衣和一條剪裁合體的咖色法蘭絨長褲,鏡中的人氣色紅潤,眉眼間是從未有過的安寧與柔和。他仔細整理著衣領,並未注意到身後悄然靠近的身影。
凱撒從背後擁住他,手臂環過他纖細卻不再單薄的腰身,下巴輕輕擱在他溫熱的肩窩,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他身上那清甜的雪松氣息融入骨血。他的擁抱比平時更緊,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眷戀和一絲極淡的、與他本性不符的緊張。
「路上小心。」凱撒的聲音有些悶,甚至洩露出一絲暗啞。
潔世一微微一怔,隨即失笑,放鬆地靠進他溫暖的懷裡,拍了拍他交疊在自己腹前的手背:「只是去接艾德里安而已,最多一個小時就回來了。你今天怎麼了?好像特別黏人。」他側過臉,溫柔地親了親凱撒線條冷硬的下頜,語氣裡帶著包容的調侃。他總是這樣,善於感知並溫柔地接納凱撒所有不擅表達的情緒。
凱撒沒有回答,只是將臉更深地埋進他的頸窩,又靜靜抱了他一會兒才鬆開。他冰藍色的眼眸深邃,如同蘊藏著星辰大海,仔細地、近乎貪婪地凝視著潔世一的臉龐,仿佛要將他此刻的模樣刻入靈魂深處。半晌,他才低聲道,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緊繃:「去吧,司機在等了。」
去學校的路上,秋日的陽光透過車窗,暖融融地灑在身上。潔世一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心中一片寧靜。接到艾德里安時,他卻發現兒子今天似乎格外安靜,不像平時那樣迫不及待地分享校園趣事,小臉上帶著一種與他年齡不符的、努力壓抑著的興奮和鄭重,藍寶石般的眼睛亮得驚人。
「艾德,今天在學校不開心嗎?」潔世一關切地俯下身,理了理兒子一絲不苟的領結。
「沒有,爸爸。」艾德里安立刻搖頭,小嘴抿成一條嚴肅的直線,但眼底的光芒卻洩露了他的真實情緒,「今天……很好。」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語氣帶著一種小大人的強調,「是特別、特別好的一天。」
潔世一只當他是某項比賽得了獎或者被老師特別表揚了,笑著揉揉他柔軟的金髮:「那就好。我們艾德真棒。」他的溫柔一如既往,細心體察著孩子的情緒。
然而,車子平穩駛出學校區域後,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轉向回家的路。在一個熟悉的路口,司機毫不猶豫地轉向了通往市中心最頂級商圈的方向。
「咦?是不是走錯了?」潔世一疑惑地向前傾身,詢問司機。
「閣下吩咐,接小少爺放學後,先去一個地方。」司機透過車內後視鏡,恭敬地回答,語氣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潔世一微微蹙眉,凱撒又安排了什麼?是臨時起意帶孩子們去那家新開的甜品店?還是給艾德里安買了什麼禮物要去取?他看了看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確定路線是前往那座凱撒名下的私人會員制商場。
他輕輕歎了口氣,有些無奈於Alpha偶爾過於獨斷的安排,但想到孩子們可能會開心,也就將那份細微的疑惑壓了下去,溫聲對艾德里安說:「看來父親給我們安排了小驚喜呢。」
艾德里安端正地坐在兒童安全座椅裡,小手放在膝蓋上,聞言只是用力點了點頭,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露出一個神秘兮兮的笑容,卻沒有多說什麼。
當車子駛入商場地下專屬VIP通道時,潔世一敏銳地察覺到今天的氛圍與往常截然不同。
通道入口處的安保人員數量倍增,且全是千切手下的精銳,他們神情肅穆,身姿挺拔,見到車輛駛入,齊齊無聲行禮,動作整齊劃一。一種不同尋常的、近乎莊嚴的氣氛在空氣中彌漫。
電梯直達頂層。梯門無聲滑開的那一刻,潔世一眼前的景象讓他徹底怔在原地,呼吸瞬間凝滯,大腦一片空白。
頂層那原本開闊空曠的露天平臺,此刻已然脫胎換骨,變成了一座夢幻絕倫的空中玻璃宮殿!
巨大的、流線型的透明玻璃穹頂如同倒扣的水晶碗,將整個平臺籠罩其中。穹頂之下,無數細小的、如同真正星辰般的LED燈珠密佈閃爍,編織出一條璀璨的銀河。目光所及之處,是極盡奢華與浪漫的佈置。
數以十萬計的白玫瑰、淡香檳色玫瑰以及淺藍色繡球花,被能工巧匠編織成巨大的、蜿蜒的花廊與神聖的拱門,清新的花香與綠葉的芬芳柔和地彌漫在空氣中,並不甜膩,反而有一種聖潔感。質地輕盈的白紗與無數剔透的水晶珠簾從穹頂垂落,隨著微不可察的通風系統氣流緩緩搖曳,折射出七彩光芒。
遠處,一支身著禮服的知名交響樂團正在演奏著舒緩而深情的樂曲,悠揚的旋律在空間中流淌。
這哪裡還是商場頂層?這分明是一個隻為童話而存在的婚禮殿堂!
而最讓潔世一心臟驟停、瞳孔放大的是——花廊的盡頭,那個被鮮花與星光簇擁的中心,站著那個他刻入骨髓的身影。
米歇爾•凱撒。
他並未穿著平日裡象徵權力與冷硬的黑色西裝,而是換上了一套量身定制的、質感無比高級的午夜藍絲絨禮服。禮服的剪裁完美勾勒出他寬肩窄腰的挺拔身形,領口佩戴著一枚設計簡約卻耀眼的鑽石領針,襯得他如同從古典油畫中走出的貴族,尊貴非凡。
他金色的髮絲在璀璨星光下閃耀著柔和的光澤,而他那雙慣常冰封的、銳利如鷹隼的冰藍色眼眸,此刻正穿越空間與人群,精准地、牢牢地鎖定在剛剛走出電梯、一臉震驚茫然的潔世一身上。
那目光中,沒有了往日的掌控與審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幾乎能將人溺斃的、深邃無比的溫柔、濃烈到極致的期待,以及一絲……潔世一從未在他眼中見過的、近乎笨拙的緊張與鄭重。
一瞬間,所有的線索在潔世一腦中炸開!凱撒近期的異常忙碌,內斯時常欲言又止的神態,那些低調進出莊園、氣質非凡的陌生面孔,甚至孩子們偶爾洩露的古怪興奮……根本不是什麼跨國並購!不是什麼戰略會議!都是為了今天!為了這一刻!
巨大的衝擊讓他幾乎站立不穩,眼眶瞬間發熱酸澀。
「爸爸。」艾德里安小聲地叫他,輕輕拉了他的手一下。潔世一恍然回神,低頭看去,才發現兒子不知何時已經脫下了校服外套,裡面竟是一套做工精緻的小小禮服西裝,白襯衫熨燙得一絲不苟,甚至還打了一個可愛的迷你領結,頭髮也用髮膠精心打理過。
這時,早已等候在電梯旁的內斯上前一步。他穿著極其隆重的黑色晨禮服,胸前的口袋插著潔白的玫瑰,臉上帶著難以抑制的、無比欣慰和激動的笑容,對著潔世一深深一鞠躬,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先生,請允許我為您引路。」
潔世一的大腦依舊嗡嗡作響,一片混沌。他幾乎是憑藉著本能,被艾德里安溫熱的小手和內斯恭敬的臂彎一左一右地引導著,踏上了那鋪滿了潔白新鮮花瓣的柔軟地毯。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無法從花廊盡頭的凱撒身上移開半分,每向前一步,心跳就擂鼓般更重一分,震得耳膜發疼。
就在他走了幾步,心緒激蕩難以自持時,兩個更加小小的、穿著純白色小西裝、背後甚至別著一對迷你小翅膀的身影,突然從旁邊的花叢後蹦了出來,一人手裡拎著一個精緻的小花籃,裡面裝滿了芬芳的玫瑰花瓣。
是盧西恩和索倫!
他們顯然被精心打扮過,金色的卷髮梳得整整齊齊,小臉紅撲撲的,冰藍色的大眼睛裡充滿了興奮和一點點被交代任務後的緊張。他們看著潔世一,又看看前方不遠處的凱撒,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忘了下一步該幹什麼。
「盧西恩,索倫,撒花瓣呀!」艾德里安在一旁小聲又著急地提醒道,努力維持著哥哥的穩重,但小臉上也滿是緊張。
兩個小傢伙這才反應過來,慌忙抓起籃子裡的花瓣,開始朝著潔世一前方的地毯上扔。與其說是撒,不如說是扔,動作笨拙又用力過猛,花瓣被揚得到處都是,有些甚至飄到了潔世一的褲腿上。盧西恩太過興奮,差點被自己的小腳絆倒,幸好旁邊的索倫下意識拉了他一把。
這意外又充滿童真的一幕,像一道溫暖的光,瞬間穿透了潔世一心中巨大的震驚和洶湧的情緒。他看著兩個兒子努力想做好「花童」工作的可愛模樣,看著他們眼中純然的快樂和一點點小慌張,一股難以言喻的酸軟和愛意湧上心頭,沖淡了最初的震撼,化作更加綿長而深刻的感動。
凱撒連這個細節都想到了……他讓他們的孩子們,一起參與並見證這個時刻。
潔世一的眼眶更紅了,他對著兩個孩子露出一個極其溫柔、帶著淚光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無聲地鼓勵著他們。
得到爸爸的鼓勵,雙胞胎似乎鎮定了不少,雖然動作依舊笨拙,但開始更加賣力地、咯咯笑著往前撒花瓣,一路引領著潔世一向前走。艾德里安也松了口氣,小心地跟在後面,時不時幫忙撿起掉落的比較大的花枝。
隨著他一步步走向那片星光與花海的中心,道路兩旁悄然出現了許多熟悉的面孔。
千切豹馬一身銀色西裝,冷豔的臉上帶著罕見的、清晰的祝福笑意;凪誠士郎穿著合體的黑色禮服,難得的精神奕奕,對他輕輕點了點頭;蜂樂廻則是一身騷包的亮紫色西裝,正興奮地朝他擠眉弄眼,無聲地做著「恭喜」的口型;甚至連總是沉迷數位的二子一輝和閃堂秋人也穿著正式的三件套,對他投來友善的目光。
更遠處,通過最先進的全息投影技術,遠在西班牙的糸師冴和北歐的士道龍聖的身影清晰地出現在特意設置的區域。糸師冴依舊沒什麼表情,但眼神似乎比平時緩和了些許,微微頷首致意;而士道則穿著緊繃的紅色禮服,臉上帶著興奮又扭曲的、近乎猙獰的笑容,幾乎要手舞足蹈。
他甚至看到了雪宮劍優,他似乎剛從實驗室趕來,白大褂外套著一件不太合身的西裝外套,站在稍遠一些的角落,對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帶著專業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祝福。
這一切……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震撼與感動如同海嘯般衝擊著他的心防,視線迅速模糊。
走到花廊盡頭,凱撒向前邁出一步,向他伸出了手。他的手掌寬大,指節分明,帶著Alpha特有的力量感,此刻卻平穩地、帶著不容置疑的溫柔,等待著他的回應。
他的目光掃過努力撒完最後一捧花瓣、正仰著頭好奇地看著他們的雙胞胎,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捕捉的柔軟。
潔世一顫抖著,將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凱撒立刻收攏手指,那溫暖而堅定的觸感瞬間包裹了他微涼的指尖,也奇異地安撫了他狂跳的心臟。
「你……你……」潔世一仰頭看著他,聲音哽咽得厲害,藍綠色的眼眸裡蓄滿了水汽,像蒙上一層霧氣的湖泊,萬千情緒——震驚、茫然、難以置信、排山倒海的感動和洶湧的愛意——堵在喉嚨口,讓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從未想過,這個習慣了用強權和冷硬來表達愛的男人,會為他精心策劃如此一場盛大而浪漫的驚喜,甚至細心到將孩子們都融入其中。
凱撒深深地看著他,冰藍色的眼眸裡翻湧著足以將一切冰雪融化的熾熱深情。他沒有立刻用言語安撫,只是用拇指的指腹,極其輕柔地、一遍遍地摩挲著潔世一的手背,那細微的動作帶著無限的憐惜與安撫。
然後,他牽著他,轉向旁邊一位穿著莊嚴法官長袍、面帶慈祥微笑的老者——潔世一認出這是一位極負盛名、德高望重、早已退休的聯邦最高法院大法官,亦是凱撒家族多年來的故交與法律顧問。
「開始吧,約瑟夫法官。」凱撒對老者點頭示意,聲音低沉而平穩,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敬重。
老者微笑著頷首,打開手中那本用柔軟小羊皮包裹的、邊緣燙金的厚重典籍,用莊重而充滿慈祥的聲音開始致辭。他的聲音蒼老卻有力,話語優美而深刻,引經據典,講述著愛與承諾的永恆、忠誠與陪伴的真諦、婚姻作為神聖契約的意義。
然而,潔世一幾乎聽不清那些具體而華麗的辭藻。他的全部感官都被身旁的凱撒佔據。他能感受到凱撒握著他的手堅定有力,微微的濕意洩露了Alpha內心的不平靜;他能聞到凱撒身上那令他無比安心與依賴的沉香資訊素,此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濃郁、醇厚而溫柔,如同最堅實的堡壘將他緊緊環繞;他能看到凱撒注視著他的眼神,那裡面沒有了往日的冰冷、掌控和距離感,只剩下純粹的、毫無保留的、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愛意、承諾與一種近乎虔誠的鄭重。
當老者用莊嚴的聲音問道:「米歇爾•凱撒,你是否願意與你面前的這位男子締結婚姻契約,無論順境或是逆境,富裕或是貧窮,健康或是疾病,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凱撒沒有絲毫猶豫,他轉過身,完全地、正面地面對潔世一,目光灼灼,如同最熾熱的藍色火焰,聲音清晰、堅定、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回蕩在寂靜而神聖的空中殿堂裡:
「我願意。」他頓了頓,聲音愈發低沉下去,卻蘊含著千鈞的重量,仿佛每一個音節都經過靈魂的錘煉,「我米歇爾•凱撒,此生從未如此確定過任何事情。潔世一,你是我的救贖,我的生命之光,我失而復得的唯一靈魂。從前種種,皆是我的過錯與愚蠢。而今,我將用我的全部,我的過去、現在與未來,起誓永遠守護你,愛你,直至時間盡頭,直至永恆。」
這番遠超常規誓詞的、帶著凱撒強烈個人色彩的告白,如同最沉重的鐘錘,狠狠撞在潔世一的心上。他的眼淚瞬間決堤,如同斷線的珍珠,不受控制地順著臉頰滾落,滴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灼熱無比。
他能感受到,凱撒這番話背後所經歷的無數次挫敗、反思與艱難的學習,學習如何放下驕傲,如何去真正愛一個人。
老者似乎也微微動容,他轉向淚眼婆娑的潔世一,問出同樣神聖的問題。
潔世一深吸一口氣,努力想平復劇烈起伏的情緒,卻依舊帶著濃重的哭腔。他抬起淚眼,望向凱撒,藍綠色的眼眸裡倒映著萬千璀璨星辰和眼前這個他愛入骨髓也恨入骨髓、最終卻無法割捨的男人,聲音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卻蘊含著無比清晰的決心與愛意:
「我願意……凱撒,我願意。」他哽咽著,幾乎語無倫次,卻努力表達著,「無論過去有多少痛苦和分離,無論未來有多少未知和挑戰……我都願意和你一起面對……因為我愛你……我只愛你……」他的堅強,在於經歷了所有風雨後,依然敢於交付真心,選擇相信。
老者欣慰地微笑,朗聲道:「那麼,請交換你們的誓言信物。」
內斯適時上前,手中捧著那個熟悉的黑色天鵝絨戒指盒。凱撒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取出那枚璀璨奪目、設計無比精湛的藍鑽羽翼戒指。他執起潔世一的左手,動作輕柔得仿佛對待稀世易碎的珍寶,他的指尖甚至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顫抖,莊重地、緩慢地、將那枚象徵著永恆守護與獨一無二的戒指,緩緩套入潔世一無名指的根部。尺寸完美契合,冰涼的鉑金圈住指根,卻帶來一種無比灼熱而安定的歸屬感。
然後,潔世一也從絲絨襯墊上取出另一枚男戒。款式相對簡約低調,卻依舊彰顯著無上的力量與權威,寬厚的戒臂由鉑金與黑金交織打造,中心鑲嵌著一顆深邃罕見的黑鑽,一如凱撒本人。他抬起微微顫抖的手,凱撒主動伸出左手。潔世一凝視著這只曾掌控生死、也曾溫柔撫摸他的手,深吸一口氣,同樣鄭重地、為他戴上了這枚象徵束縛與歸屬的戒指。
「現在,根據法律賦予我的權力,以及你們彼此發自靈魂的誓言,」老者微笑著,目光掃過兩人,甚至慈愛地看了一眼旁邊正好奇地盯著戒指看的雙胞胎,「我宣佈,你們正式結為合法伴侶。新郎,現在你可以親吻你的新郎了。」
凱撒上前一步,一手牢牢攬住潔世一纖細卻堅韌的腰肢,將他帶向自己,另一隻手溫柔卻堅定地捧住他淚濕的臉頰,拇指輕輕揩去他眼角的淚珠。他低下頭,深深地、鄭重地吻了上去。
這個吻不同于他們之間曾有過的任何一次。它不帶有情欲的急切掠奪,沒有資訊素的強勢侵佔,而是充滿了神聖的誓言、失而復得的無盡珍惜、痛徹心扉後的領悟和無比鄭重的、沉澱已久的愛戀。
這是一個真正的、屬於靈魂伴侶的吻。
潔世一閉上眼,淚水依舊不斷從眼角滑落,他仰頭回應著這個吻,手臂環上凱撒的脖頸,指尖陷入他絲絨禮服的紋理中。心中那片因過往分離而荒蕪凍裂的土地,仿佛被這盛大而用心的驚喜和深沉的誓言徹底灌溉融化,開出了無比絢爛的花朵,被巨大而踏實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填滿。
「Papa親親!」盧西恩的小奶音突然響起,帶著天真無邪的興奮。
索倫也跟著咯咯笑起來。
孩子們的聲音讓這個神聖的吻增添了一絲人間煙火的溫馨與可愛。周圍響起了熱烈而持久的掌聲和善意的輕笑聲。糸師冴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波動;士道吹了個響亮不羈的口哨;蜂樂歡呼雀躍,幾乎要跳起來;千切和凪相視一笑,放鬆下來;就連二子和閃堂也用力鼓著掌,臉上帶著真誠的祝福。
艾德里安的小臉激動得通紅,努力保持著小紳士的儀態,但拍得通紅的小手洩露了他極大的興奮。
一吻結束,凱撒稍稍放開潔世一,但手臂依舊環著他的腰,額頭親昵地抵著他的,低聲問道,聲音裡帶著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屬於凡人的緊張與不確定:「喜歡嗎?這個驚喜。我……我怕不夠好。」這一刻,他不是那個無所不能的教父,只是一個在愛情裡歷經挫敗、笨拙學習後,渴望得到愛人認可的男人。
潔世一又是哭又是笑,情緒激動得難以自持,他用力點頭,語無倫次:「你……你太壞了……瞞得這麼好……我怎麼一點都沒發現……我……我……」他握緊拳頭,輕輕捶了一下凱撒堅實的胸膛,力道卻輕得像是在撒嬌,充滿了被珍視的嬌嗔與感動。「還有孩子們……你居然讓他們……」他看向正被走過來的內斯和育兒嫂輕聲安撫、卻仍興奮地朝他們揮手的雙胞胎,以及身邊明顯松了口氣、笑容燦爛的艾德里安,眼淚流得更凶,心卻軟成了一灘春水。
凱撒低低地笑出聲,胸腔震動,抓住他那只「行兇」的手,送到唇邊,在那枚新戴上的戒指旁落下一個灼熱的吻:「只想看你最真實的樣子。」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加低沉,仿佛只在說給他一個人聽,「這一次,世一,不是利益交換,不是家族聯姻,不是任何形式的妥協或契約。只是我,米歇爾•凱撒,以一個男人的身份,請求你,潔世一,再次成為我的合法丈夫,與我共用榮耀,共擔風雨,共度這餘生的每一天。孩子們……是我們的見證,也是我們未來的意義。」
潔世一再也忍不住,猛地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精壯的腰身,將滾燙的臉頰深深埋進他散發著熟悉沉香氣息的胸膛,聲音悶悶地傳來,帶著哭腔卻無比堅定:「我願意……凱撒……我一直都願意……從始至終……」
就在這時,早已安排好的侍者們悄無聲息地出現,奉上冰鎮好的香檳與果汁。穹頂的星光燈變幻出更加溫暖浪漫的色彩,樂隊的演奏也隨之轉變為輕快愉悅的旋律。朋友們笑著圍攏過來,送上各式各樣的祝福。
凱撒始終緊緊握著潔世一戴著戒指的手,不曾鬆開半分。他拿起一杯香檳,遞給潔世一,自己亦拿起一杯,環視著周圍這些見證了他們坎坷一路的核心夥伴與家人,朗聲道,聲音中氣十足,帶著前所未有的明朗與愉悅:「感謝各位今日前來,見證我與世一的重新開始,見證米歇爾家族真正意義上的完整。這一杯,」他舉起杯,目光深情地看向身旁依舊眼含熱淚卻笑靨如花的潔世一,「歡迎回家,我的愛人。」
「敬先生!」眾人齊聲應和,笑聲、祝福聲和酒杯清脆的碰撞聲充滿了整個夢幻的空間。
潔世一臉頰緋紅,眼中淚光未退,卻笑得無比幸福燦爛。他依偎在凱撒身邊,感受著指尖戒指沉甸甸的重量,看著周圍這些或許手上沾滿鮮血、或許行事乖張、卻在此刻對他們露出最真誠祝福的人們,恍然如同置身於最美好的夢境。
他甚至看到凱撒示意侍者給孩子們也送上了特製的無酒精起泡果汁,盧西恩和索倫學著大人的樣子,笨拙地舉著杯子,小模樣可愛極了。
過去的傷痛、分離的苦澀、病中的掙扎、甚至對未來的恐懼……在這一刻,似乎都被這極致盛大而充滿笨拙真心的驚喜、被這莊重的誓言和溫暖的祝福所徹底覆蓋與治癒。
凱撒,這個曾經只懂得用強權和佔有來表達愛的男人,在一次次險些徹底失去他的恐懼與挫敗中,終於笨拙而艱難地學會了,如何用一場毫無保留的、傾注所有的儀式,來構建一個絕對的、安全的、充滿愛意的世界,並用最隆重的方式,歡迎他迷失的羔羊,徹底歸巢。
他甚至學會了,將他們的愛情結晶,融入這份誓言之中,讓家庭的意義變得更加完整。
星光依舊璀璨,玫瑰依舊芬芳,悠揚的樂曲流淌在空氣中。而他們的新生活,他們真正意義上的婚姻,才剛剛掀開最華美、最踏實的一章。
這一次,緊握的雙手,套牢的戒指,環繞的孩子們,以及彼此眼中堅定不移的愛意,將確保他們再也不會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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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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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完)

重婚的盛大驚喜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顆巨石,激起的漣漪久久未能平息,持續溫暖著莊園的每一個角落。
潔世一感覺自己仿佛長久地沐浴在金色的暖陽下,指尖那枚藍鑽羽翼戒指沉甸甸的重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這份失而復得、且更加堅固的承諾並非夢境。
凱撒用一場極致的浪漫與鄭重,徹底撫平了他心底最後一絲不確定與隱憂,為他構建了一個絕對安全且充滿尊重的世界。
生活似乎回歸了某種熟悉的軌道,卻又在無數細微之處,發生了深刻而喜人的變化。
書房內,凱撒依舊掌控著他的帝國。巨大的螢幕上分割著數個視窗,分別顯示著不同地區的負責人。他聽著關於東歐新航線利潤分配的彙報,冰藍色的眼眸銳利如常,指尖無意識地點著桌面。
「……北歐方面,士道先生提交的報告顯示,上季度超額完成百分之十五,但他要求增加下一季度的行動自主權……」螢幕一角,負責北歐事務的代理人謹慎地彙報。
凱撒眉頭微蹙,剛要開口,書房門被輕輕敲響,隨即被推開一條縫。兩顆毛茸茸的金色小腦袋一上一下地探了進來,是盧西恩和索倫。
「Papa?」盧西恩小聲叫著,大眼睛骨碌碌地轉。
「父親……忙?」索倫也跟著奶聲奶氣地問。
會議頻道裡瞬間安靜了一下。所有螢幕上的高管們都下意識地屏息凝神,不敢多言,甚至不敢露出多餘的表情。
凱撒的目光從螢幕移向門口,臉上的冷厲線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柔和下來,雖然語氣依舊平淡:「什麼事?爸爸呢?」
「爸爸……在和雪宮叔叔說話。」盧西恩口齒清晰地彙報,「我們想找千切叔叔玩捉迷藏!」
這時,千切豹馬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顯然是一路「被追逐」過來的,冷豔的臉上帶著一絲難得的、無奈的縱容,對著凱撒微微躬身:「閣下,抱歉打擾。兩位小少爺他們……」
凱撒看了看眼巴巴望著他的雙胞胎,又瞥了一眼螢幕上噤若寒蟬的下屬們,抬手按了按眉心,對著麥克風簡潔道:「關於士道的要求,駁回。告訴他,超額完成值得嘉獎,但規矩就是規矩。其他事項按計劃推進。會議暫停十分鐘。」
說完,他乾脆地切斷了音訊,只留下視訊訊號,讓那些螢幕上的面孔面面相覷,卻不敢有任何異議。
凱撒朝兩個小傢伙招招手。盧西恩和索倫立刻像得到特赦令一樣,咯咯笑著跑進來,一人一邊抱住了他的腿。
「千切叔叔跑得快!找不到!」索倫仰著小臉告狀。
「要父親命令他,不許跑!」盧西恩出著「餿主意」。
凱撒彎腰,一手一個,輕鬆地將兩個小傢伙抱到腿上坐著,目光看向千切:「帶他們去遊戲室玩半小時。注意安全。」
「是,閣下。」千切松了口氣,上前試圖接過孩子。
「蜂樂叔叔也要來!」盧西恩摟著凱撒的脖子不下車。
「還有凪叔叔!他舉高高!」索倫補充條件。
凱撒無奈,只能對內線道:「內斯,讓蜂樂和凪去遊戲室。」然後拍了拍兒子們的小屁股,「現在滿意了?去吧。」
雙胞胎這才心滿意足地滑下地,一手拉著千切,興高采烈地跑出去了,嘴裡還嚷嚷著:「捉迷藏咯!」
書房重歸安靜。凱撒整理了一下被孩子們弄皺的西裝外套,重新打開音訊,面對螢幕上那些努力憋著好奇和驚訝的下屬們,表情瞬間恢復冷硬:「繼續。」
但所有熟悉他的人都能感覺到,那層冰冷的壁壘之下,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屬於人間的溫度。
而這溫度,在晚餐時分達到頂峰。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符合家人口味的精緻菜肴。凱撒坐在主位,潔世一在他右手邊,對面是三個兒子。
艾德里安穿著小紳士般的睡衣,用餐禮儀無可挑剔,他正認真地分享著今天的收穫:「……今天的歷史課,我們講了古羅馬的立法歷程。我覺得《十二銅表法》雖然原始,但為後來的羅馬法系奠定了基礎,很有意思。」他看向凱撒,「父親,我記得書房裡有一本關於羅馬法演變的專著,我可以看看嗎?」
凱撒切割牛排的動作頓了頓,眼中掠過一絲對長子早慧的讚賞,他點頭:「可以。讓內斯明天找給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來問我,或者問你爸爸,他才是這方面的專家。」他自然地看向潔世一,語氣裡帶著明顯的驕傲。
潔世一溫柔地笑了:「艾德感興趣真好,爸爸也很久沒看了,我們可以一起討論。」
而餐桌的另一端,則是永恆的「戰場」。盧西恩正試圖用勺子叉起一整顆肉丸,結果肉丸飛了出去,精准地掉進了索倫的牛奶杯裡,濺起一片奶花。
「啊!我的奶!」索倫大叫。
「我的球!」盧西恩看著沉底的肉丸,一臉懊惱。
潔世一連忙拿起餐巾替索倫擦拭,又無奈地對盧西恩說:「盧西恩,要用叉子,慢慢吃。看,弄得弟弟身上都是。」
凱撒放下刀叉,目光掃過去。兩個小傢伙立刻縮了縮脖子,乖乖坐好。凱撒沒有說話,只是將自己盤子裡切好的、大小剛好入口的肉塊,分別叉到了兩個兒子的盤子裡。
「吃完。」言簡意賅,卻讓兩個小魔王眼睛一亮,立刻埋頭苦幹,暫時忘記了「恩怨」。
潔世一看著這一幕,心底暖流湧動。這個男人,正在用他笨拙卻真誠的方式,學著做一個更稱職的父親,將他那深沉的愛,一點點融入這些日常的瑣碎之中。
晚餐後,凱撒通常會有一段處理緊急公務的時間,而潔世一則會輔導艾德里安的功課,或者給雙胞胎讀睡前故事。等到孩子們都睡下,便是屬於他們兩人的靜謐時光。
他們會相擁在露臺上,看著星空。有時只是沉默地依偎,十指緊扣;有時會低聲交談。
潔世一靠在凱撒懷裡,輕聲道:「今天雪宮來說,我的資訊素水準非常穩定,幾乎和健康Omega無異了。」
「嗯。」凱撒把玩著他的手指,摩挲著那枚戒指,「是好事。」
「跟我有什麼關係,」潔世一失笑,「是雪宮調理得好,和你……你的標記和陪伴。」他頓了頓,臉微微發熱。
「你在身邊,就是最好的穩定劑。」凱撒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簡單一句話,卻比任何情話都動人。
潔世一轉過身,摟住他的脖子,主動吻上他的唇。星光下,兩人的身影緊密相依。
偶爾,凱撒需要短暫的出差。臨行前,他總是如臨大敵。書房裡,他對著內斯和千切下達指令,語氣冷硬:「在我回來之前,世一的活動範圍以莊園為主,必要時外出,安保等級提到最高。雪宮必須每天監測他的資訊素水準。有任何異常,立刻聯繫我,無論何時。」
他甚至會親自檢查潔世一床頭櫃裡那些高濃度應急抑制劑的保質期和數量。潔世一看著他緊張的樣子,總是覺得又暖心又好笑。
「你只是出去三天,又不是三年,」潔世一幫他整理著領帶,柔聲安慰,「而且我現在很好,真的。你安心處理事情,早點回來就好。」
凱撒會深深看他一眼,然後用力將他摟進懷裡,聲音悶悶的:「等我回來。」
出差期間,視頻電話總會準時響起。螢幕那頭的凱撒通常背景是在酒店書房或者私人飛機上,他先是聽取內斯簡潔的工作彙報,然後便會看似隨意地問起:「夫人今天怎麼樣?」
內斯總會心領神會地彙報潔世一的日常行程、飲食和情緒狀態。只有當確認一切安好後,凱撒緊繃的神色才會略微放鬆,然後要求把鏡頭轉向潔世一。
兩人並不會說太多甜言蜜語,通常只是幾個簡單的問題和答案,但凱撒眼中的關心和依戀是毋庸置疑的。
而對於潔世一而言,最大的變化是內心那份日益增長的、堅實的底氣與自由。他知道,無論他想要嘗試什麼,只要在安全範圍內,凱撒都會成為他最堅實的後盾。
他依舊享受著接送艾德里安上下學的任務。放學時,艾德里安有時會和小夥伴一起走出來,看到潔世一,會禮貌地和同學道別,然後快步走過來。
「爸爸!」
「艾德,今天過得怎麼樣?」潔世一接過兒子的書包,自然地牽起他的手。
「很好!數學競賽我拿了年級第一,老師表揚了我。」艾德里安的小臉上帶著克制不住的驕傲。
「真棒!爸爸為你驕傲!」潔世一由衷地高興,「晚上想吃什麼?讓廚房給你做獎勵。」
「嗯……我想吃爸爸做的蒸蛋可以嗎?」艾德里安小聲要求道。雖然家裡有頂級廚師,但他始終覺得爸爸做的蒸蛋最美味。
「當然可以!」潔世一笑著答應,心中滿是為人父的滿足。
他也經常帶著雙胞胎去商場。有時蜂樂廻會「偶遇」他們,然後極其自然地加入購物行列,並且總能成功用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吸引雙胞胎的注意力,讓潔世一能輕鬆不少。
「先生!你看這個恐龍發聲玩具!是不是超酷!」蜂樂拿著一個造型誇張的恐龍模型,按了一下,發出巨大的吼叫聲。
「哇!!」盧西恩和索倫立刻被吸引,圍著蜂樂蹦跳。
潔世一扶額苦笑:「蜂樂,太吵了……」
「哎呀,小孩子喜歡嘛!」蜂樂笑嘻嘻地,毫無悔意,甚至又按了一下。
有時則會遇到同樣「恰巧」在此處喝咖啡閱讀財經報告的二子和閃堂。雙胞胎會跑過去,好奇地扒拉著他們的褲腿,看著他們平板電腦上複雜的圖表。
「叔叔,花花綠綠……」索倫指著螢幕。
二子推了推眼鏡,難得耐心地解釋:「這是股票走勢圖,索倫小少爺。」
「跌了……會哭嗎?」盧西恩仰頭問。
閃堂忍俊不禁:「有時候會,但叔叔們通常會讓別人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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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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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小教父的一日

晨光熹微,如同細膩的金粉,透過莊園主臥厚重的絲絨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溫暖的光帶。凱撒早已醒來,他側臥著,深邃的冰藍色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視著身旁仍在熟睡的潔世一。
他的Omega呼吸均勻清淺,面容恬靜放鬆,昨夜永久標記後的深度融合讓兩人都享受了一個極其安穩沉靜的睡眠。凱撒的目光描摹著愛人柔和的眉眼,指尖極輕地、近乎貪婪地拂過那微微汗濕的額發,仿佛在確認這份失而復得的安寧並非幻夢。
然而,這份靜謐很快被門外細微卻持續的窸窣聲和刻意壓低的、奶聲奶氣的爭執打破。
「我……我先敲……」
「不……我先看到Papa……」
「哥哥說……要一起……」
「輕輕的……」
凱撒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他小心地起身,披上絲質睡袍,如同悄無聲息的獵豹般走到門口,猛地打開房門。門口,兩顆毛茸茸的金色小腦袋因失去依靠差點撞在一起——是穿著可愛小熊連體睡衣的盧西恩和索倫,兩人各抱著一個軟趴趴的枕頭,眼睛還帶著剛睡醒的朦朧水汽,小臉上寫滿了渴望與一點點做壞事被抓包的心虛。
「父親……」盧西恩小聲叫道,下意識地把枕頭抱得更緊。
「要Papa……抱抱……」索倫揉著眼睛,奶聲奶氣地補充,試圖萌混過關。
凱撒高大的身影帶著天然的壓迫感,他剛想開口讓兩個小傢伙安靜點,身後就傳來了潔世一帶著濃濃睡意卻依舊溫柔的嗓音:「是盧西恩和索倫嗎?進來吧,寶貝們。」
如同聽到了天使的號角,雙胞胎立刻眼睛一亮,瞬間忘記了父親的威嚴,像兩隻靈活的小兔子,噔噔噔地從凱撒腿邊繞過,沖向那張柔軟的大床,手腳並用地爬了上去,熟練地鑽進了潔世一溫暖的被窩,一左一右地霸佔了他身邊最舒適的位置,發出滿足的、像小動物般的咕噥聲。
凱撒看著床上瞬間被填滿的景象,以及潔世一被兩個小傢伙緊緊纏住的畫面,抿了抿唇,一絲極淡的、混合著無奈和縱容的情緒掠過眼底。
潔世一對他投來一個帶著歉意、卻幸福滿滿的笑容,伸手將兩個暖烘烘的小火爐摟緊:「早上好,我的小黏人精們。」
這時,門口又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穿著整齊藍色條紋睡衣的身影。是艾德里安。他顯然已經自己洗漱完畢,柔順的金髮梳得一絲不苟,小臉上帶著與七歲年齡不符的沉穩和一絲無奈,像個縮小版的管家。
「父親,早上好。」艾德里安先向凱撒恭敬問好,然後看向床上的「疊羅漢」景象,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語氣裡帶著兄長的責任感,「盧西恩,索倫,我說了不要這麼早來打擾父親和爸爸休息。你們的晨讀時間還沒到。」
「可是想Papa……」盧西恩把臉埋進潔世一的胳膊裡,聲音悶悶的,帶著委屈。
「也想父親……父親香香……」索倫有樣學樣,小鼻子嗅著被子上殘留的冷冽沉香資訊素。
潔世一的心軟得一塌糊塗,親親這個又親親那個:「爸爸也想你們。好了,艾德,沒關係,今天稍微例外一下。」
凱撒看著這一幕,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對艾德里安道:「做得很好,艾德里安。保持你的秩序感。先去用餐吧。」
早餐時分,長長的桃花心木餐桌上擺滿了精緻的早餐。凱撒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宣佈了他和潔世一需要外出一整天的行程。
他們需要去鄰市參加一個極其重要的私人藝術拍賣會,並為莊園挑選一些新的收藏品,隨後與幾位身份特殊、不便在莊園會面的歐洲古老家族代表共進午餐。這是早就定下的行程,因潔世一身體原因已推遲多次。
聽到父母要外出整整一天,盧西恩和索倫立刻放下了啃了一半的、沾著蜂糖的吐司條,小嘴一扁,冰藍色的大眼睛裡迅速積聚起水汽,眼看就要上演一場「生離死別」的哭戲。
「不要……Papa走……」盧西恩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父親也……不要走……哇……」索倫的眼淚說掉就掉,金豆豆啪嗒啪嗒落在餐盤上。
潔世一連忙放下刀叉,將兩個小兒子攬過來輕聲安撫:「寶貝們乖,爸爸和父親晚上太陽下山就回來了,很快的。我們拉鉤好不好?」
凱撒的目光則越過啜泣的雙胞胎,投向了一直安靜用餐、但顯然也因這個消息而微微繃緊了下顎的艾德里安:「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立刻放下銀質刀叉,用餐巾優雅地按了按嘴角,坐直身體,藍寶石般的眼睛認真地看向父親,努力掩飾著自己的失落:「是,父親。」
「今天我和爸爸不在,你是家裡的長子,是米歇爾家族暫時的代表。」凱撒的聲音平穩而嚴肅,帶著交付重任的意味,「照顧好弟弟們。管理好莊園的內部秩序。可以做到嗎?」
艾德里安的小臉上瞬間煥發出一種被信任、被委以重任的光彩,那點失落被強烈的責任感取代。他用力點頭,聲音清晰而堅定,如同宣誓:「我可以,父親!我會照顧好盧西恩和索倫的!我會負起責任!請放心!」
這莊嚴的承諾似乎起到了作用,雙胞胎的注意力被轉移了,淚汪汪地看著突然變得很「高大」、被父親賦予了「權力」的哥哥,抽噎聲小了一些。
凱撒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讚賞與考驗:「內斯和育兒團隊會協助你,但最終決定權在你。記住你的責任和身份。」
「是!謹記於心!」艾德里安的回答擲地有聲。
潔世一看著大兒子瞬間挺直的、還顯稚嫩卻努力模仿父親威嚴的小小脊樑,又是心疼又是驕傲,他柔聲對雙胞胎說:「看,艾德哥哥今天會陪你們玩哦,他會帶你們玩很多很有趣的遊戲,對不對,艾德?」
艾德里安立刻接話,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有吸引力:「是的。我們可以讀那本新的、帶立體機關的恐龍書,還可以去溫室的樂高牆搭最大的城堡。」
終於,在艾德里安「威嚴」的注視、父母承諾會帶回「超級好吃的、有巧克力噴泉的蛋糕」的誘惑、以及對新遊戲的期待下,雙胞胎總算勉強接受了這個安排,只是吃最後幾口早餐時,還時不時抽搭一下。
送走父母的車隊後,七歲的艾德里安感覺肩上的擔子前所未有地沉甸甸的。他轉過身,看著眼前兩個手拉著手、仰著頭、眼睛還紅彤彤像小兔子一樣望著他的弟弟,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模仿著父親那種掌控一切的氣場。
「好了,」他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宣佈,「首先,我們要制定今天的作戰計畫。」
艾德里安決定先從安靜的活動開始,穩住局面。他像個小指揮官一樣,帶著兩個弟弟來到了他的小書房——一間採光極好、藏書甚至超過許多公立圖書館兒童區的寬敞房間。
「今天,我給你們讀這本書。」艾德里安從專門放置插畫書的矮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封面印著猙獰龍頭的《北歐神話與維京傳奇》立體書,這是他最近很著迷的領域,覺得比童話更有「力量感」。
盧西恩和索倫盤腿坐在柔軟的長毛地毯上,一人懷裡抱著一個恐龍玩偶,一開始還能被精美的立體插畫吸引,乖乖聽著。但當艾德里安讀到雷神索爾揮舞著他的巨錘,一擊砸碎冰霜巨人的腦袋,書中甚至彈出一個立體的雷電效果時,盧西恩的血液裡的冒險因數被徹底啟動了。
「我也要錘子!我是雷神!」他大叫著,扔開玩偶,抓起旁邊一個圓柱形的長條靠枕,開始虎虎生風地胡亂揮舞。
「吼!我是巨人!壞蛋巨人!」索倫也被感染,立刻進入角色,拿起另一個靠枕,跌跌撞撞地沖向哥哥,試圖「保衛阿斯加德」。
安靜的讀書會瞬間變成了維京戰場。靠枕飛舞,絨毛飄散,兩個「小維京人」嗷嗷叫著滿屋子跑,撞倒了書架旁精美的地球儀,一張掛在牆上的古董羊皮紙地圖也被扯下來一角。
艾德里安舉著書,試圖維持秩序,聲音提高了八度:「盧西恩!索倫!立刻停下!書裡不是這樣的……危險!那是曾祖父的地圖!」
但他的聲音完全被弟弟們興奮的尖叫和嬉笑聲淹沒了。守在門外的育兒嫂焦急地想進來幫忙,被艾德里安用一個堅決的手勢制止了——父親說了,決定權在他,他必須自己處理。
他快速放下書,冷靜地觀察了一下混亂的「戰局」,大腦飛速運轉。然後他快步走到牆邊,按下了一個隱藏的按鈕。瞬間,隱藏在牆壁和天花板裡的高級投影設備啟動,整個房間的光線暗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浩瀚壯麗的北歐星空和巨大的、正在破浪前行的維京龍首戰艦的3D投影,伴隨著低沉悠遠的號角聲、海鷗鳴叫和磅礴的海浪聲。
這如同魔法般的景象立刻吸引了兩兄弟的全部注意力,他們猛地停下了打鬥,張大嘴巴,呆呆地看著四周變幻的景象,連靠枕掉了都忘了撿。
「這是……」盧西恩驚呆了,忘了自己剛才還是雷神。
「船……好大的船!在動!」索倫指著牆壁上仿佛真的在航行的巨艦,小臉上滿是震撼。
艾德里安走到投影中心,聲音努力保持平靜,卻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絲演示的得意:「這是維京人的龍首戰艦,他們是最勇敢的航海家和戰士,依靠星辰和勇氣,在浩瀚恐怖的北海航行,尋找新的家園和榮耀。」他指著投影中變化的暴風雨場景,「看,他們需要的是團結和智慧,才能戰勝風浪,而不是用枕頭在自己家裡打架。」
他適時地操作了一下控制器,畫面變為英靈殿的盛大宴會:「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受邀參加奧丁的宴會。現在,坐下,繼續聽故事,瞭解如何才能成為英雄。否則,」他頓了頓,學著父親威脅人時的微妙停頓,「冒險之旅就到此結束。」
雙胞胎被這高科技結合神話故事的組合拳徹底鎮住了,乖乖地、甚至帶著點敬畏地坐回地毯上,仰頭看著仿佛置身星海之中的哥哥和周圍變幻的景象,聽得如癡如醉,時不時發出驚歎。艾德里安暗暗松了口氣,第一次體會到運用「智慧」和「技術」掌控局面的快感。
然而,好景不長。一個多小時後,神話故事也抵擋不住孩子天性中的躁動。就在雙胞胎又開始蠢蠢欲動,試圖模仿投影中的巨人互相推搡時,書房門被輕輕敲響了。
凪誠士郎高大的身影懶洋洋地倚在門框上,他穿著一身舒適的灰色運動服,手裡還拿著最新款的掌上遊戲機,臉上沒什麼表情,語氣也是慣有的慵懶:「啊……內斯說這裡需要『支援』?發生什麼事了,小鬼頭們?」
他的出現像一塊磁石,立刻吸引了雙胞胎的注意力。
「凪叔叔!」盧西恩和索倫立刻拋棄了英雄夢,歡呼著沖過去抱他的腿——雖然只能抱到小腿。
「玩遊戲!」
「舉高高!」
凪似乎歎了口氣,但還是任兩個小掛件吊在自己身上,目光掃過房間裡的投影和一片狼藉,最後落在明顯松了口氣的艾德里安身上:「看來戰況激烈啊,小指揮官。」
艾德里安有些不好意思:「凪叔叔,抱歉打擾您。他們……精力有點旺盛。」
凪眨了眨眼,忽然把遊戲機螢幕轉向雙胞胎,上面是一個色彩鮮豔的簡單解謎遊戲:「喏,誰先把這個方塊推進洞裡,誰就可以得到……嗯……」他想了想,「……可以要求誠士郎叔叔當馬騎一圈。」
這個「獎勵」讓雙胞胎瞬間瘋狂,立刻為了誰能先玩而爭搶起來,暫時忘記了打鬧。
就在這時,另一個帶笑的聲音傳來:「哦呀?這裡這麼熱鬧?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
禦影玲王優雅地出現在門口,他穿著剪裁合體的休閒西裝,紫羅蘭色的眼眸含著笑意,手裡還拿著一個漂亮的紙袋。「路過那家很有名的甜品店,順便給你們帶了點剛出爐的蝴蝶酥。」他晃了晃紙袋,香甜的氣味立刻飄散出來。
美食的誘惑是無窮的。雙胞胎的注意力瞬間被蝴蝶酥吸引,立刻放開凪,眼巴巴地看向玲王。
玲王笑著走進來,將紙袋遞給艾德里安:「看來我們今天的小主人需要一點外交援助?艾德,你來分配吧。」
艾德里安感激地看了玲王一眼,接過紙袋,拿出香脆的蝴蝶酥,先分給兩個弟弟,又禮貌地遞給凪和玲王,最後才自己拿了一塊小口吃著。
有了玲王的溫和周到和凪的「遊戲援助」,上午剩下的時間總算在吃點心、玩簡單電子遊戲和聽玲王講有趣的旅行見聞中平穩度過。艾德里安看著兩位叔叔——一個懶散卻總能出其不意地吸引孩子注意力,一個優雅體貼善於調解——心中默默記下了這種「資源整合」的管理方式。
午餐後,經過短暫的午睡,雙胞胎的精力再次恢復到了滿格。艾德里安決定帶他們去寬闊的庭院消耗體力,凪和玲王也一同前往,美其名曰「日光浴」。
陽光下的庭院如同伊甸園,但很快,艾德里安就再次發現自己作為「指揮官」的挑戰永無止境。
他們先是發現了花匠新培育的一片嬌貴的黑色鬱金香花圃,花朵在陽光下呈現出天鵝絨般的神秘光澤。
「巧克力花花!」盧西恩說著就要伸手去揪。
「黑黑的!亮亮的!像父親的禮服!」索倫也躍躍欲試,小手指蠢蠢欲動。
艾德里安趕緊沖過去阻止:「不行!不能摘!這是弗蘭克叔叔花了很久才種出來的!很珍貴!」他張開手臂,像只護崽的小母雞。
眼看兩個小傢伙不滿地撅起嘴,玲王笑著走過來打圓場:「黑色的花確實很特別,像夜晚的星星對不對?不過呢,摘下來它就很快會枯萎,不如我們讓它繼續在這裡,每天都可以來看它開放得更大更漂亮,怎麼樣?」他巧妙地轉移了概念。
凪則慢悠悠地指向不遠處花叢中飛舞的幾隻鳳蝶:「看那邊,有會飛的『花』,比地上的更厲害哦。誰先抓到……呃,不對,誰先看到那只藍色的?」他及時把「抓到」改成了「看到」,避免了又一場對花園的浩劫。
成功轉移注意力後,三人開始在草地上追逐蝴蝶。跑累了,又在凪的「懶人指導」和玲王的引導下玩起了新遊戲。
不知怎麼,探險的路線就偏向了莊園邊緣那棵最古老的橡樹下。因為前幾天的暴雨,樹下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泥坑,在陽光下閃著濕潤的光。
「寶藏!」盧西恩眼睛發光地盯著泥坑,想起了海盜故事。
「挖!挖寶藏!」索倫已經蹲了下去,小胖手毫不猶豫地插進了涼絲絲的泥巴裡。
等艾德里安和兩位叔叔發現時,兩個小傢伙已經興致勃勃地用手挖起了泥巴,昂貴的定制小襯衫和背帶褲上濺滿了深色的泥點,白皙的小臉上也沾了幾道可愛的泥痕,卻笑得比任何時候都開心燦爛。
艾德里安看著他們快樂得發光的臉蛋,把阻止的話咽了回去。他想起父親的話「決定權在你」。
他猶豫了一下,看向凪和玲王。凪聳聳肩,一副「挺好,接地氣」的表情。玲王則笑了笑,低聲道:「難得的體驗,衣服髒了可以洗。」
艾德里安下了決心。他走過去,沒有責備,而是蹲在他們旁邊,好奇地問:「找到寶藏了嗎?」
「還沒有!但是泥巴涼涼的,好舒服!」盧西恩舉起一隻沾滿泥巴的小手,笑嘻嘻地說。
「像巧克力醬!唔……」索倫甚至想伸舌頭去舔。
艾德里安和旁邊的玲王趕緊同時拉住他:「這個不能吃,索倫。不過……」艾德里安話鋒一轉,想起了雕塑課的體驗,「我們可以用它來……做雕塑!捏一個城堡怎麼樣?」
「雕塑?」雙胞胎好奇地睜大眼睛。
「像陶土課那樣?」玲王立刻領會,並提供了技術支援,「我們可以找點樹枝和葉子來做裝飾。」
凪不知從哪裡摸出手機,開始對著三隻開始興致勃勃玩泥巴的小傢伙拍照,嘴裡還念叨著:「嗯……黑歷史素材get……」
於是,在七歲小教父的帶領下,在兩位「不靠譜」叔叔的縱容和協助下,三位米歇爾家族的小少爺進行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泥巴藝術創作。他們堆砌了歪歪扭扭但規模不小的城堡,捏了奇形怪狀但充滿想像力的恐龍和汽車,還用樹葉和花瓣進行了「豪華裝修」。
歡聲笑語在古老的橡樹下回蕩,混合著泥巴的啪嗒聲。聞訊趕來的內斯和花匠弗蘭克看到這一幕,尤其是那兩位身價不菲的「幫兇」,差點暈過去,但在艾德里安「一切由我負責」的堅定眼神和玲王「事後清理乾淨」的保證下,只能捂著心臟退到遠處等候。
終於玩累了,也徹底變成了三隻「小泥猴」的兄弟三人,被育兒團隊「押送」回浴室,進行了一場徹底的大清洗。凪和玲王功成身退,帶著一身輕鬆告辭離去。
洗完澡,換上乾淨柔軟的家居服,渾身香噴噴的三個小傢伙窩在起居室柔軟的沙發裡,喝著溫熱的牛奶,吃著廚師精心準備的小熊形狀餅乾,顯得格外乖巧滿足。
窗外,夕陽開始給天空染上橘紅色的暖光。
「哥哥,好玩。」盧西恩舔著嘴角的奶沫,靠在艾德里安身邊說。
「明天還和凪叔叔、玲王叔叔玩泥巴。」索倫總結道,小腳丫愜意地晃悠著。
艾德里安看著兩個煥然一新的、依偎著自己的弟弟,心裡充滿了巨大的成就感,雖然這一天的「指揮官」生涯可謂驚險刺激,步步驚心。他拿出國際象棋,試圖進行最後一段安靜的收尾:「現在,我們玩一會兒棋好不好?我教你們一個新規則。」
棋局沒進行多久,雙胞胎的耐心宣告耗盡。盧西恩偷偷把自己的車多移了一格,被眼尖的索倫發現,兩人立刻為「作弊」問題爭執起來,眼看又要鬧騰。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了極其熟悉的、沉穩的汽車引擎聲,由遠及近。
「父親!爸爸!」艾德里安第一個反應過來,立刻跳下沙發,心臟因為期待和一點點彙報工作的緊張而加速跳動。雙胞胎也瞬間忘了爭吵,尖叫著「Papa!父親!」,像兩顆出膛的小炮彈跟著哥哥沖向門口。
凱撒和潔世一剛下車,就看到三個兒子像小火車一樣從門裡沖出來。艾德里安跑在最前面,努力保持著鎮定和禮儀,但亮晶晶的眼睛和微微泛紅的臉頰洩露了他的興奮與急切。盧西恩和索倫則毫無顧忌地沖過來,一人抱住潔世一一條腿,像兩隻無尾熊,嘰嘰喳喳地開始訴說一天的思念。
「Papa!父親!你們回來了!」
「想你們!蛋糕呢?」
潔世一笑著彎腰,不顧舟車勞頓,將兩個小兒子一左一右地摟進懷裡,挨個親了親他們帶著奶香的臉蛋:「寶貝們,想不想爸爸?嗯?今天有沒有乖乖聽哥哥的話?」他的目光溫柔地掃過站在稍前方、努力維持著兄長儀態的艾德里安。
凱撒則站直身體,目光首先精准地落在艾德里安身上。七歲的小少年站得筆直,仰頭看著父親,雖然極力掩飾,但眼神裡還是透露出渴望認可的光芒。
「父親,爸爸,歡迎回來。」艾德里安的聲音努力保持平穩。
凱撒微微頷首,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器,迅速掃過三個兒子乾淨整潔的衣服、精心打理過的頭髮、以及身上散發的沐浴後的清新香氣。
他的視線甚至極快地瞥了一眼他們身後一塵不染的門廳和井然有序的客廳。沉聲問:「今天一切順利?」
艾德里安深吸一口氣,像做最終彙報一樣,點了點頭,聲音清晰:「報告父親,一切順利。上午我們進行了北歐神話主題閱讀和沉浸式體驗,中午準時用餐並午休,下午在庭院進行了自然探索與藝術創作活動。弟弟們……總體表現良好,食欲和睡眠都很正常。」他選擇性地、藝術性地彙報了主要流程,略去了枕頭大戰、泥巴坑和最後的小爭執等細節,用詞充滿了「管理智慧」。
盧西恩和索倫猛點頭,爭先恐後地補充:「哥哥厲害!」「聽哥哥話!」「搭了大城堡!」「玲王叔叔給好吃的!」「凪叔叔拍照!」
潔世一欣慰地笑了,又親了親兩個小兒子,然後走到艾德里安面前,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我們艾德真棒,是個負責任、有辦法的小男子漢了。把弟弟們照顧得這麼好,爸爸為你驕傲。」他看到大兒子眼底那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心中滿是疼愛。
凱撒冰藍色的眼眸深邃,他聽著小兒子的「補充說明」,又看看艾德里安那努力維持的、一本正經的小臉,似乎早已洞察一切,但他沒有追問任何細節。
他只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艾德里安的肩膀,動作有些生硬,卻蘊含著不容錯辨的力量:「做得很好。艾德里安,你證明了你的能力和責任感。」
僅僅一句話,幾個字的肯定,讓艾德里安的小胸膛瞬間被巨大的驕傲和喜悅填滿,仿佛一整天的辛苦和緊張都得到了最高的獎賞,眼睛亮得如同最璀璨的星辰,挺直的背脊裡充滿了力量。
這時,內斯提著兩個極其精美的、印著知名甜品店logo的大紙盒走上前來。凱撒接過,遞給潔世一一個眼神。
潔世一笑意更深,他蹲下來,對三個兒子神秘地說:「猜猜看,爸爸和父親給你們帶了什麼回來?是某家據說有魔法、好吃到讓人飛起來的蛋糕哦!」
「蛋糕!!」盧西恩立刻尖叫,他早就聞到那誘人的甜香了!
「巧克力噴泉蛋糕!父親答應的!」索倫也跟著跳起來,眼睛死死盯著紙盒。
潔世一打開紙盒,裡面果然是那家店的招牌蛋糕,不僅有小巧精緻的單人份,還有一個迷你的、真的帶有巧克力小噴泉的蛋糕塔,周圍裝飾著新鮮的莓果和馬卡龍,華麗得如同藝術品。
「因為艾德哥哥今天出色地完成了任務,把弟弟們照顧得很好,這是最大的獎勵。」潔世一將第一個、也是最漂亮的一份帶有金色巧克力皇冠的蛋糕遞給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接過,小臉泛著紅光,鄭重地說:「謝謝爸爸,謝謝父親。」這份獎勵,比蛋糕本身更甜。
然後潔世一又拿出兩份可愛的動物造型蛋糕,遞給眼巴巴的雙胞胎:「這是獎勵盧西恩和索倫今天這麼配合哥哥,做了那麼多有趣的藝術創作。」
雙胞胎歡呼著接過蛋糕,迫不及待地吃起來,吃得滿嘴都是奶油和果醬,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夕陽的余暉將莊園門口的一切都鍍上了溫暖的金色,拉長了家人相聚的身影。凱撒站在一旁,看著潔世一溫柔地笑著,看著三個兒子滿足地享受著甜蜜的獎勵,看著艾德里安雖然自己吃著蛋糕,卻依舊不忘用小勺子分給弟弟們嘗嘗他的不同口味,像個真正的小大人。
他冷硬的唇角,在無人察覺的瞬間,微微向上揚起一個極小的、卻無比真實柔軟的弧度。
家庭的意義,或許就在於這紛擾混亂中的溫暖與成長,在於這份需要用心守護的、平凡卻珍貴的日常。而他的長子,正在這日復一日的瑣碎責任與愛中,一步步成長為值得信賴的、未來的守護者。
潔世一抬起頭,與凱撒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兩人相視一笑,無需任何言語,所有的疲憊、欣慰、愛與歸屬感,盡在這默契的眼神交匯之中。
蛋糕很甜,而夕陽下彼此陪伴的時光,才是生活最美的甜味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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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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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尋常

晨光如同最細膩的金色紗幔,透過主臥厚重的絲絨窗簾縫隙,悄然潛入,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投下幾道溫暖的光斑。凱撒早已醒來,他強大的生物鐘精准無誤,即便是在無需即刻處理全球事務的清晨。
他沒有立刻起身,而是側臥著,深邃的冰藍色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視著身旁仍在熟睡的潔世一。他的Omega面容恬靜柔和,呼吸均勻清淺,永久標記帶來的深度契合與安全感讓他們夜夜安眠,潔世一的氣色也一日好過一日,白皙的皮膚下透著健康的紅暈,仿佛被極致精心滋養的珍貴玫瑰,重新煥發出灼灼生機與光彩。
然而,這份寧謐的晨間時光,很快被潔世一醒來後提出的那個「小小」卻石破天驚的請求打破。
「就我們兩個,好不好?」潔世一靠在床頭,身上穿著柔軟的絲質睡衣,領口微敞,露出一小片精緻的鎖骨。他藍綠色的眼眸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期待,如同試探著伸出觸角的小動物,望著正準備聯繫內斯安排今日嚴密行程的凱撒,「就像……最普通的那種伴侶一樣。你親自開車,我們隨便出去走走,逛逛商場,看看書,喝杯咖啡。沒有車隊,沒有護衛步步緊跟……就一天,凱撒。」他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堅持。
凱撒正準備撥通加密通訊器的動作瞬間停滯。他轉過身,冰藍色的眼眸銳利如鷹隥般看向潔世一,眉頭緊緊蹙起,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斬釘截鐵地否定:「不可能。世一,你知道這有多危險。」他的聲音低沉冷硬,帶著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威嚴,「你的身體狀況,即使恢復得再好,也無法承受任何突發意外的風險。外界的不確定因素太多,人群、交通、甚至空氣……任何微小的變數都可能失控。」他試圖用冷靜的邏輯打消愛人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我的身體已經好了,雪宮的最新報告你比誰都清楚,你說過,我已經可以承受……」潔世一輕聲打斷他,語氣卻異常堅持,他伸出手,輕輕握住凱撒肌肉緊繃的小臂,指尖溫熱,「凱撒,我不是需要被鎖在絕對無菌保險櫃裡的瓷器。我需要陽光,需要流動的空氣,需要……像真正活著一樣生活的感覺,哪怕只有一天。」他頓了頓,眼神柔軟卻執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和你一起,就我們兩個。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我們剛剛認識的時候那樣。」
凱撒的下顎線繃緊了幾分,面部線條顯得愈發冷硬。他反手握住潔世一的手,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他腕間細膩的皮膚,那裡跳動著平穩的脈搏,卻讓他心潮洶湧,內心進行著前所未有的激烈鬥爭。
理智在他腦中瘋狂拉響警報,列出無數條反對理由,任何一點意外他都無法承受,那將是他生命無法承受之重。
但情感上,潔世一眼中那份近乎卑微的渴望,以及那句「和你一起,就我們兩個」,像最柔軟的羽毛,精准地搔刮著他內心深處那片只為一人柔軟的禁地。
他想起雪宮那份近乎完美的評估報告,想起潔世一日益穩定蓬勃的資訊素和逐漸恢復的活力,想起自己曾在心底發誓要彌補過去的所有虧欠,給他一切他想要的。
漫長的沉默在彌漫著彼此資訊素氣息的臥室裡流淌,沉重得幾乎能聽見心跳聲。潔世一沒有催促,只是用那雙清澈見底、盛滿了期待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裁決,像一個等待救贖的信徒。
最終,凱撒幾不可聞地、極其艱難地歎了口氣,那歎息裡充滿了無奈的妥協與沉重的憂慮。他收緊手指,幾乎有些用力地將潔世一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溫熱乾燥的掌心裡,聲音依舊低沉,卻奇跡般地褪去了幾分慣有的冷硬,帶上了一絲沙啞:「……僅限於我能絕對控制的區域。時間不能超過五小時。必須全程聽從我的指令,無條件,一旦我覺得有任何潛在風險,立刻返回。這是底線,世一。」
潔世一的眼睛瞬間被點亮了,如同萬千星辰驟然落入清澈的湖面,迸發出耀眼的光彩。他臉上綻放出燦爛奪目的笑容,幾乎要撲進凱撒懷裡,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喜悅:「你答應了?真的?謝謝你,凱撒!謝謝你!」他主動湊上前,用力地抱了凱撒一下。
凱撒被他突如其來的熱情撞得微微後仰,感受著懷中人發自內心的喜悅和輕顫,心中那點因打破原則而產生的焦躁與不安也奇異地被這股暖流沖刷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陌生的、柔軟的、充實的滿足感。
他勉強維持著嚴肅的表情,拍了拍潔世一的背,語氣帶著警告:「別高興得太早。記住我說的每一個條件。現在,起床,準備出發。」
沒有龐大的防彈車隊,只有一輛經過頂級改裝、外觀卻極其低調的黑色邁巴赫。凱撒親自坐在駕駛座上,骨節分明的雙手沉穩地握著方向盤。
潔世一坐在副駕駛座,心情雀躍得像是第一次被允許獨自出門探險的孩子,時不時透過車窗看著外面流動的城市風景,嘴角始終帶著抑制不住的笑意。
內斯和千切的車遠遠地跟在幾個街區之外,如同蟄伏的陰影,隨時待命,但承諾絕不會出現在視線範圍內,除非收到緊急信號。
車子平穩地駛入市中心頂級商場的地下VIP專屬通道。早有得到嚴令的總經理誠惶誠恐地等候在專屬電梯口,身後跟著兩名高管,卻被凱撒一個冰冷警告的眼神制止了所有上前引導和問候的舉動。
「保持距離。清場。」凱撒言簡意賅,語氣不容置疑。總經理立刻躬身,冷汗涔涔地退下,迅速通過對講機再次確認最高級別靜默安保指令。
於是,空曠而奢華、燈光柔和的高級男裝區內,出現了只有他們兩人的奇異景象。背景播放著舒緩的爵士樂,店員們都訓練有素地站在各自區域的邊界,目光低垂,如同沒有生命的雕塑,絕不投來一絲好奇或打擾的目光。
潔世一顯然很享受這種久違的自由挑選的感覺。他流連於各個品牌的陳列架之間,拿起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劃,時不時微笑著回頭徵求凱撒的意見。
「這件駝色的羊絨衫怎麼樣?材質好像很軟很舒服。」潔世一拿起一件經典款式的毛衣,貼在臉頰上輕輕蹭了蹭,感受那細膩的觸感。
凱撒站在他身後一步之遙的地方,一個既能隨時觸及到他、又能縱觀全域的位置。他的目光快速掃過衣服的材質、標籤,評估著安全性,同時更警惕地留意著周圍的動靜——遠處的消防通道門、天花板的監控探頭角度、甚至空氣循環系統的出風口。
但每當潔世一回頭問他時,他總會將銳利的目光瞬間收回,投注在愛人身上,給出言簡意賅的回應:「嗯。喜歡就試試。」
當潔世一從試衣間走出來,穿著一件合身的淺灰色羊絨開衫時,凱撒的目光凝滯了一瞬。衣服的剪裁完美地勾勒出潔世一纖細卻不再單薄的身形線條,柔軟的材質襯得他膚色愈發白皙通透,整個人顯得溫柔又清爽,像秋日裡的一縷暖陽。
「好看嗎?」潔世一轉了個圈,眼神亮晶晶地,期待地看著他,像個等待誇獎的大學生。
凱撒眸色微深,走上前兩步,極其自然地伸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本就平整的衣領,指尖不經意間劃過他溫潤的下頜線,聲音低沉了幾分:「很好。」他頓了頓,補充道,帶著Alpha特有的佔有欲和慷慨,「包起來。這個顏色和款式,多拿幾件。」
潔世一笑著又去試下一件外套。凱撒則對遠處如同隱形人般的店員做了個極細微的手勢,店員立刻心領神會地去處理。
結果就是,潔世一試過覺得不錯的衣服,甚至只是多看了兩眼的絲巾或領帶,幾乎都被凱撒悄無聲息地吩咐包了起來,仿佛購買這些奢侈品如同購買報紙一樣尋常。
「凱撒,太多了……」潔世一有些無奈地看著店員手裡迅速增加的、印著各大品牌logo的精緻紙袋,小聲抗議,「根本穿不完。」
「你喜歡就好。」凱撒的語氣平淡無波,仿佛只是買了幾杯咖啡。對他而言,金錢毫無意義,只要能博得愛人真心一笑,清空整層樓的專櫃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目光再次掃過四周,確保沒有異常。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離開男裝區,走向下一個目的地時,意外發生了。或許是某個清潔工疏忽了警示牌,或許是有顧客誤入了已清場的區域,一個推著大型清潔車、戴著耳機的年輕員工突然從一旁的通道裡拐了出來,直直地朝著正低頭和凱撒說話的潔世一撞去!
事情發生得太快!清潔車巨大的體積和速度帶著不容小覷的衝擊力!
「小心!」凱撒的反應快得超乎人類極限。在那千鈞一髮的瞬間,他肌肉瞬間繃緊,猛地一把將潔世一整個人牢牢地攬進自己懷裡,迅速轉身,用自己的寬闊的後背和手臂形成一道絕對的保護屏障,同時右腿迅疾無比地抵住了沖來的清潔車前端,發出了「嘭」的一聲悶響!
潔世一猝不及防地撞進凱撒堅實如鐵的胸膛,被他緊緊箍住,嚇得驚喘一聲,臉瞬間白了。
推清潔車的員工也嚇傻了,耳機掉了下來,看著眼前這個氣勢駭人、眼神冰冷得能殺人的男人,結結巴巴地道歉:「對、對不起!先生!我、我沒看到……」
凱撒的臉色陰沉得可怕,冰藍色的眼眸裡翻滾著駭人的風暴,周身散發出的低氣壓和恐怖的Alpha威懾力讓周圍的溫度驟降,那個員工嚇得幾乎要癱軟在地。
他第一時間低下頭檢查懷裡的潔世一,聲音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有沒有撞到?哪裡疼?」他的手甚至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迅速檢查著潔世一的肩膀、手臂,生怕他受到一絲一毫的撞擊。
潔世一驚魂未定,靠在凱撒懷裡,感受著他劇烈的心跳和緊繃的肌肉,連忙搖頭:「沒、沒有……我沒事,你怎麼樣?你的腿……」他想起剛才那聲悶響。
凱撒確認他無恙後,才緩緩鬆開一點懷抱,但手臂仍保護性地圈著他。他冷冽如刀的目光掃向那個瑟瑟發抖的員工,幾乎要從牙縫裡擠出字來:「你……」
「凱撒!」潔世一及時拉住他的手臂,輕輕搖頭,眼神帶著安撫,「他也不是故意的,算了。我真的沒事。」他知道凱撒的怒火足以讓這個年輕人失去工作甚至更糟。
這時,商場的總經理和安保負責人如同從地底冒出來一樣,瞬間出現,臉色比那個員工還要蒼白,連連鞠躬道歉,聲音發抖:「萬分抱歉!凱撒閣下!先生!是我們的重大失誤!我們立刻……」
凱撒根本懶得聽他們廢話,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潔世一身上。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那滔天的後怕和怒火,只是用冰冷至極的眼神瞥了那幾人一眼,從齒縫裡擠出一個字:「滾。」
那幾人如蒙大赦,又不敢真的走,只能戰戰兢兢地退到遠處,處理後續。
這個小插曲讓凱撒的神經徹底繃緊到了極致。他幾乎是半擁著潔世一,快速離開了事發區域,臉色一直沉著,周身的氣壓低得嚇人。潔世一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緊繃和那份幾乎要實質化的擔憂。
「你看,真的沒事了,」潔世一輕聲安撫他,主動握緊他的手,「只是個小意外,別擔心。」
凱撒緊抿著唇,沒有說話,只是更緊地回握住了他的手。這場意外印證了他所有的擔憂,但也讓他更清晰地意識到,將潔世一完全與世隔絕並非最好的辦法,他需要的是更周密、更靈活的防護,而不是因噎廢食。
為了平復情緒,潔世一拉著凱撒走進了一家規模很大、氛圍安靜的書店。與商場其他區域的奢華現代感不同,這裡彌漫著古樸的紙張和油墨的清香,高大的書架如同知識的叢林,讓人心神不由自主地寧靜下來。
一進入書店,潔世一就像魚兒回到了水裡。他輕車熟路地走向法律和社會學區域,目光變得專注而明亮,仔細地掃過高大的書架,偶爾抽出一本厚重的典籍翻閱前言和目錄,完全沉浸其中。
凱撒則跟在他身邊一步之內,他對這些人文社科類書籍興趣不大,他的目光如同最忠誠的護衛犬,始終追隨著潔世一的身影,警惕地留意著書架之間可能存在的視覺死角。
看著潔世一沉浸在知識海洋裡那發光的側臉,認真思考時微蹙的眉頭,找到心儀書籍時嘴角揚起的淺淺笑意,凱撒的心中有一種奇異的平靜與驕傲感油然而生。
他的Omega聰明、敏銳,擁有獨立的思想和靈魂,曾經在法庭上光芒四射,即使如今身份轉變,那份對知識的渴求和內在的智慧光芒卻從未湮滅。他值得擁有更廣闊的精神世界,而不僅僅是莊園裡那些精緻的牢籠和乏味的迎合。
「這本《跨國並購中的法律衝突與最新案例評析》是最新出版的,主編是哈佛的勞倫斯教授,有很多前沿觀點。」潔世一抽出一本厚重的大部頭,有些費力地抱在懷裡,遞給凱撒看,眼神興奮,「雖然我現在只是個掛名顧問,但看看這些總能讓自己覺得沒完全脫離時代,腦子還能用,你說呢?」他語氣裡帶著一點自嘲,更多的是對知識的純粹熱情。
凱撒接過那本沉甸甸的書,掂量了一下,眉頭微挑:「不嫌重?」語氣裡帶著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調侃和寵溺。
潔世一笑了,眉眼彎彎:「知識的力量嘛。而且,」他湊近一點,壓低聲音,帶著點狡黠和依賴,「不是有你在嗎?你可是我的專屬搬運工和保鏢。」
這句話極大地取悅了Alpha。凱撒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將書穩穩拿在自己手裡:「還有哪些想要的?一起拿。」
就在潔世一專注地在一排高書架前尋找另一本想要的法學評論時,凱撒的通訊器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是內斯發來的加密資訊,彙報週邊一切正常。就在這低頭查看的不到兩秒鐘時間裡,當他再抬頭時,心裡猛地一沉——潔世一不見了!
剛才他站立的那排書架前空無一人!
凱撒的血液幾乎瞬間冷凝!巨大的恐慌如同冰錐狠狠刺入心臟!他猛地一步跨過去,銳利的目光如同雷達般急速掃視著周圍的書架通道,氣息變得危險而急促。
「世一?」他壓低聲音呼叫,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緊繃。
沒有回應。
就在凱撒即將失控、要立刻啟動最高警報的瞬間,他從兩排書架的縫隙間,看到不遠處文學區的一個角落,潔世一正背對著他,踮著腳尖,努力想拿書架最上層的一本燙金精裝詩集,似乎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短暫地「脫離」了凱撒的視線範圍。
高度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帶來的是一陣虛脫般的後怕。凱撒大步走過去,幾乎能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他伸出手,輕而易舉地幫潔世一取下了那本書,聲音因為方才的驚嚇而比平時更加低沉沙啞:「在這裡。」
潔世一被他突然出現和略顯異樣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過身,看到凱撒臉色似乎比平時更白一些,眼神深不見底,疑惑地問:「怎麼了?凱撒?你臉色不太好。」
「沒什麼。」凱撒迅速收斂了所有情緒,將書遞給他,語氣恢復平靜,「下次不要離開我的視線範圍。」他無法承受再一次這樣的驚嚇,哪怕只有一秒。
潔世一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心中湧起一陣歉意和酸軟。他接過書,輕輕碰了碰凱撒的手背:「抱歉,讓你擔心了。我只是看到這本書……」
「喜歡就拿著。」凱撒打斷他,不想再談論剛才那瞬間的恐慌。他需要立刻確認潔世一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最終,潔世一挑選了幾本最新的法律期刊和兩本感興趣的歷史傳記。凱撒自然地去櫃檯結帳,看著潔世一小心地將新書收入紙袋,那珍而重之的模樣,仿佛收穫了什麼稀世珍寶,他心中的波瀾才漸漸平息。
從書店出來,已是午後。陽光正好,透過商場巨大的玻璃穹頂灑下,溫暖而不灼人。潔世一拉著凱撒走進一家格調雅致的咖啡廳的VIP休息區。這裡同樣被臨時清場,只有一位表情恭敬、動作輕緩的資深侍者為他們服務。
他們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柔軟的沙發舒適愜意。窗外是城市中心花園的盎然綠意,仿佛另一個靜謐的世界。潔世一點了一杯熱拿鐵和一塊鋪滿新鮮藍莓的芝士蛋糕,凱撒則只要了一杯純黑咖啡,不加任何東西。
「試試這個蛋糕?看起來藍莓很新鮮。」潔世一切下一小塊蛋糕,遞到凱撒嘴邊,眼神期待,試圖用甜蜜緩和一下之前緊張的氣氛。
凱撒對甜食向來興趣缺缺,但他看著潔世一期待的眼神,還是張口接受了。甜膩的口感讓他微微蹙眉,但還是給出了評價:「……太甜。還行。」
潔世一像是惡作劇成功的孩子,低低地笑了起來,自己嘗了一口,滿足地眯起眼睛:「明明很好吃,是你太不懂欣賞甜食了。」
陽光透過潔淨的玻璃窗,暖融融地照在兩人身上,勾勒出他們優越的側臉輪廓。他們就像世界上最普通的一對愛侶,享受著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慵懶午後。
沒有需要即刻處理的緊急加密檔,沒有需要時刻防備的明槍暗箭,只有偶爾低聲的交談、書本翻頁的沙沙聲、咖啡杯碟碰撞的輕微脆響和空氣中彌漫的濃郁咖啡香。
潔世一看著窗外花園裡散步、小憩的行人,輕聲道:「有時候看著他們,會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喜怒哀樂,都在為自己的生活奔波忙碌,很真實,很有煙火氣。」
凱撒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語氣平淡無波,帶著慣有的居高臨下:「他們的世界很簡單。」他的世界充滿了陰謀、血腥、權力交換與全球博弈,複雜而黑暗,而潔世一是他唯一想要全力守護的純粹、安寧與美好。
「簡單也有簡單的幸福。」潔世一轉過頭,看著他笑,陽光在他眼中跳躍,「就像現在,我們就很幸福。很平靜,很……尋常。」
凱撒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越過鋪著白色桌布的小圓桌,輕輕覆蓋在潔世一放在書本的手背上。他的掌心溫暖而乾燥,帶著Alpha強大的、令人安心的力量和沉穩的溫度。
潔世一反手與他十指相扣,指尖傳來的暖意和緊密的觸碰讓兩人之間的資訊素都變得更加柔和、纏綿,無聲地交融在一起。
這一刻,時光仿佛都慢了下來,變得溫柔繾綣。
然而,凱撒的放鬆永遠是相對的。他的目光看似落在潔世一身上,但眼角的餘光始終保持著最高級別的警戒。很快,他注意到咖啡廳入口處附近,一個穿著灰色夾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行為有些異常。
那人似乎並不消費,只是不停地看表,視線偶爾飄忽地掃過室內,尤其是在他們這個方向停留了片刻。
凱撒的肌肉瞬間重新進入備戰狀態,眼神變得銳利如刀。他握著潔世一的手沒有鬆開,但身體姿態已經發生了微妙的改變,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
他不動聲色地通過藏在衣領下的微型麥克風,用極其低微的聲音下達指令:「入口處,灰色鴨舌帽。查。」
幾乎是在指令發出的下一秒,那個灰衣男人似乎接收到了什麼資訊,突然壓低帽檐,匆匆轉身離開。很快,凱撒的耳麥裡傳來千切冷靜的回應:「已控制。身份已核實,是《財經週刊》的記者,試圖混進來偷拍。已處理,確保無影像資料流出。」
一場潛在的危機在無聲無息中被化解于萌芽狀態。凱撒周身緊繃的氣息這才緩緩放鬆下來,但眼底的寒意未退。這些無處不在的窺探者,時刻提醒著他他們所處的環境有多麼不「尋常」。
潔世一敏銳地感覺到了他瞬間的情緒變化和剛才極其短暫的注意力轉移,他輕聲問:「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沒事。」凱撒不欲多說,以免破壞這難得的氛圍,只是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些,「一隻蒼蠅而已,已經趕走了。」他輕描淡寫,仿佛真的只是驅趕了一隻微不足道的昆蟲。
潔世一看著他,似乎明白了什麼,沒有再問。他只是用指尖輕輕撓了撓凱撒的掌心,試圖傳遞安撫的意味。
回程的路上,夕陽西下,將天空渲染成一片無比絢爛的金紅色與暖橙色,壯觀得像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
凱撒親自駕車,潔世一坐在副駕駛座,懷裡抱著新買的書,看著窗外流轉的城市街景從繁華逐漸變得稀疏,臉上帶著經歷了一整天「冒險」後的心滿意足與寧靜微笑。
車內播放著舒緩的古典樂,悠揚的旋律流淌在狹小的空間裡。良久,潔世一輕輕開口,聲音溫柔得像晚風:「凱撒,今天……真的謝謝你。」
凱撒目視前方,專注地駕駛著車輛,側臉在夕陽餘暉下顯得愈發立體深邃,聞言只是從喉嚨裡發出一個低沉的單音:「嗯。」
「我知道,對你來說,答應我今天這樣的要求,做出這樣的讓步,並不容易。」潔世一繼續輕聲說著,目光落在凱撒操控方向盤的、指節分明的手上,那雙手能簽署價值億萬的合同,也能毫不猶豫地為她抵擋一切危險,「你一整天都處在高度戒備狀態,甚至在喝咖啡的時候,都在擔心,在警惕,在評估風險,對不對?剛才在書店……還有咖啡廳,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凱撒沒有否認。他的警惕性從未真正放鬆過,即使是在最看似放鬆的時刻,他大腦的一部分也如同最精密的儀器,持續不斷地掃描著環境,評估著任何微小的變數。
「你的安全永遠是第一位的,不容有任何閃失。」他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今天的行為,從我的風險評估模型來看,依然充滿了不可控的變數,那次碰撞,那個突然出現的記者……任何一次意外,都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這依然……」
「——依然是高風險,不符合你為保護我而設定的任何一條標準操作程式。」潔世一接過他的話,語氣裡帶著了然的笑意,卻沒有絲毫抱怨,「我知道你會這麼想。你的擔憂,你的警惕,我都感受到了。」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加柔軟,卻充滿了力量,「但是,凱撒。」
他微微傾過身,強調道:「看著我。」
凱撒趁著前方路段空曠,快速地轉過頭來看向他。
夕陽的金光恰好透過車窗,灑在潔世一的臉上,他的臉上洋溢著一種發自內心的、輕鬆而快樂的光彩,那是一種在莊園裡被精心呵護時也少有的、帶著自由氣息和生命活力的光芒,耀眼得幾乎讓人移不開眼。
「你看,我很好,很完整,很開心。我們像最普通的伴侶一樣,度過了平凡而充實的一天,買了衣服,看了書,喝了咖啡,雖然有小插曲,但我們都很好地應對過去了。這份經歷,這份開心,對我來說,很重要。」他伸出手,輕輕覆蓋在凱撒放在檔位的手背上,傳遞著溫暖和堅定,「它讓我覺得,我真的活過來了,不僅僅是安全地活著,而是真正地、有血有肉地生活著。和你一起。」
凱撒的目光深邃如海,凝望著潔世一眼中那清晰倒映著的絢爛霞光和自己的影子,以及那份幾乎要溢出來的、純粹的快樂和滿足。
他當然看到了。這一整天,潔世一的笑容比過去一個月在莊園里加起來還要多,還要明亮,那種鮮活的、生氣勃勃的氣息,是任何昂貴的禮物和絕對安全的保護都無法完全給予的。
歸家的路在車輪下延伸。車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只有引擎平穩的轟鳴和悠揚的音樂。凱撒的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著方向盤,仿佛在進行一場極其複雜的內部運算和最終評估。
最終,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低沉平穩,卻帶上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妥協般的溫和與一種深思熟慮後的鄭重:「風險……依然存在,不可否認。」他承認這個事實,語氣沉重。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艱難地斟酌著詞語,然後繼續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種標誌性的轉變:「……但或許,在某些嚴格受控的、經過更周密預演的條件下,極偶爾的……嘗試……也並非完全不可接受。」他飛快地瞥了潔世一一眼,補充道,帶著Alpha固有的掌控欲,「頻率、地點、時間、安保預案,必須由我親自審定。這是新的底線。」
這已經是這位掌控欲深入骨髓的教父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讓步和認可。他依然認為危險係數極高,但他開始覺得,為了換取潔世一臉上的這種光芒和那份蓬勃的生命力,或許……這份風險,值得嘗試著去謹慎地、可控地冒一冒。
潔世一的笑容瞬間放大,如同夕陽最後一道最絢麗溫暖的光,足以融化一切堅冰。他知道,這對於凱撒來說意味著多麼巨大的、顛覆性的改變。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再次伸出手,與凱撒的手緊緊相扣,十指交織。
車內恢復了寧靜,古典樂緩緩流淌,夕陽的餘暉將車廂內照得溫馨而朦朧,如同一個金色的夢境。兩人十指交扣,無聲地分享著這份歷經艱難博弈才最終達成的、關於「尋常」與「冒險」的嶄新共識。
車窗外,華燈初上,城市的輪廓逐漸被點亮,展現出另一種繁華與活力。而車內,兩顆心靠得前所未有地近,共同駛向他們那並不尋常、卻充滿了溫暖、愛意、妥協與成長希望的歸巢之路。
這份「一日尋常」的冒險,如同投入冰封湖心的第一顆石子,雖然微小,卻在他們共同的生活中,蕩開了意義深遠而溫暖的漣漪。
它預示著未來,在絕對安全的框架內,或許會有更多融化了偏執堅冰的溫柔、尊重與小小的自由,在凱撒嚴格的「風險評估」後,悄然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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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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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歲末

十二月的第一場雪,在夜深人靜時悄然而至。
晶瑩的雪花穿過墨色天幕,緩緩飄落,為凱撒莊園披上一層薄薄的銀裝。晨曦微露時,整座莊園已然變成了一幅冬日畫卷。
凱撒站在書房的落地窗前,手中端著一杯黑咖啡。他注視著窗外被白雪覆蓋的庭院,眼神深邃難測。
「初雪比往年早了四天。」他平靜地陳述道。
內斯從陰影處走上前來,手中拿著電子記事板。「是的,先生。氣象部門已經發送了預警,未來三天將持續降雪,可能會影響部分航班。」
凱撒微微頷首,「應急預案準備好了嗎?」
「已經準備妥當。直升機隨時待命,如果航線關閉,可以確保所有人員安全抵達。」內斯滑動著平板上的日程,「第一批客人預計今天下午三點抵達。糸師冴先生的航班已經著陸,正在來莊園的路上。」
「很好。」凱撒抿了一口咖啡,「世一和孩子們呢?」
「先生正在兒童室與雙胞胎一起用早餐。艾德里安少爺已經完成晨間功課,正在練習鋼琴。」內斯停頓了一下,「需要我去請先生嗎?」
「不必。」凱撒轉身走向書桌,「讓他享受難得的寧靜時刻。會議開始後,他的工作量會倍增。」
與此同時,莊園的另一端,兒童室內正是熱鬧非凡的景象。
「Papa,看!牛奶泡泡!」盧西恩興奮地指著自己杯中的牛奶,吹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泡泡。
索倫則安靜得多,小口小口地吃著煎蛋,眼睛卻盯著窗外的雪景。「雪又下大了。」他輕聲說。
潔世一笑著擦掉盧西恩嘴角的奶漬,「是的,索倫。這意味著叔叔們很快就會到了,你們期待嗎?」
「期待!」盧西恩大聲喊道,差點打翻牛奶杯。
潔世一及時扶住杯子,「小心點,親愛的。那麼,你們記得我昨天教你們的嗎?當叔叔們到來時,應該怎麼做?」
索倫抬起頭,認真地說:「要有禮貌,打招呼,不能打斷大人說話。」
「很好。」潔世一贊許地點頭,然後看向盧西恩,「你呢,盧西恩?」
「要叫叔叔,不能直接喊名字……」盧西恩嘟著嘴,「但是冴叔叔說可以叫他冴。」
潔世一無奈地笑了,「糸師冴叔叔是特例。總之,今天會有很多叔叔來,你們要表現得好一些,可以嗎?」
雙胞胎齊聲回答:「可以!」
早餐後,潔世一牽著孩子們的手,準備帶他們去遊戲室。「我們先去換衣服,然後——」
話未說完,莊園前廳傳來一陣騷動。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門口,黑色長風衣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粒。
「冴叔叔!」雙胞胎異口同聲地喊道,掙脫父親的手向前奔去。
糸師冴蹲下身,接住沖向自己的兩個小身體。「長大了。」他平淡地評價道,但從他略微柔化的眼神中,能看出一絲溫和。
潔世一快步跟上,「冴,歡迎回來。沒想到你這麼早就到了。」
「天氣原因,航班提前了。」冴站起身,從內斯手中接過公事包,「歐洲市場整體增長百分之十七,超出預期三個百分點。詳細資料在這裡。」他遞出一份檔,「我想閣下會希望儘早看到這些。」
潔世一接過文件,微笑道:「他總是欣賞你的效率。旅途勞累嗎?需要先休息一下嗎?」
冴搖頭,「在飛機上休息過了。」他的目光又落回雙胞胎身上,從風衣口袋裡摸出兩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金幣,「給你的。」
「哇!金幣巧克力!」盧西恩興奮地接過,索倫則小聲說了句「謝謝冴叔叔」。
就在這時,又一輛車駛入莊園。車門打開,糸師凜從車內走出,一身黑色西裝,表情比外面的冰雪還要冷峻幾分。
「東歐區穩定。三個問題已解決。」他對迎上來的內斯簡單彙報,然後瞥了一眼兄長和孩子們,「一如既往地溫馨啊。」語氣中帶著一絲諷刺。
冴面不改色,「比你強,至少我不會嚇哭孩子。」
凜冷哼一聲,正要反駁,卻感覺自己的褲腿被輕輕拉扯。低頭一看,盧西恩正睜著大眼睛望著他。
「凜叔叔,禮物?」小男孩期待地問。
凜僵住了,表情有些彆扭。「我沒有準備……」他話音未落,注意到兄長投來的目光,頓時改口,「等等。」他在口袋裡摸索片刻,掏出一把精緻小巧的、未開刃的匕首模型。
潔世一恰好看到這一幕,急忙上前,「凜,你不能給三歲的孩子送這種東西。」
「是模型。未開刃。」凜面無表情地解釋,但耳朵尖微微發紅。
「仍然是武器。」潔世一歎了口氣,但還是溫和地對兒子說,「盧西恩,要謝謝凜叔叔,但這個要先交給爸爸保管,好嗎?」
小男孩撅起嘴,但在父親溫和卻堅定的目光下,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幾小時裡,莊園迎來了更多客人。士道龍聖的機車轟鳴聲老遠就能聽見,他幾乎是闖進大廳的:「閣下!我回來了!今年的『業績』保證讓你滿意!」
他的大嗓門讓雙胞胎嚇得躲到了潔世一身後,但又忍不住好奇地探頭打量這個紅發張揚的叔叔。
「士道,小聲些。」潔世一無奈地笑道,「孩子們剛被你的機車聲嚇到了。」
士道大笑著道歉,卻依然音量不減:「抱歉抱歉!小子們,叔叔下次給你們帶個引擎聲音小點的玩具車!」
下午三時,禦影玲王和凪誠士郎優雅地步入大廳。玲王紫羅蘭色的眼眸含著笑意:「先生,好久不見。兩位小紳士也是,好久不見。」
凪則還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好累……長途飛行真是反人類的設計……」
玲王笑著搖頭,遞給潔世一一個精美的禮盒:「聽說閣下最近收藏了一台1940年代的留聲機,我想這些黑膠唱片或許能增添一些樂趣。」
而凪送給雙胞胎的是一套最新款的、能連接平板的智慧拼搭機器人。「玲王選的。」他簡潔地解釋,「應該好玩。」
果然,這份禮物瞬間俘獲了兩位小技術愛好者的心。索倫甚至難得地主動走過去,小聲地說:「謝謝凪叔叔。」
隨著夜幕降臨,更多的心腹陸續抵達,莊園前所未有地熱鬧起來。
晚宴前,潔世一正在大廳接待各位心腹,忽然感覺到有人輕輕拉他的衣角。低頭一看,是索倫。
「Papa,艾德不見了。」小男孩小聲說。
潔世一心裡一緊,但表面保持鎮定。「他可能回房間了,別擔心。」他微笑著對正在交談的烏旅人和愛空致歉,「失陪一下。」
他牽著索倫的手,快步走向兒童區。在走廊轉角,他幾乎撞上了正在尋找他的育兒嫂。
「先生,艾德里安少爺他……」保姆看起來有些慌張。
「冷靜點,瑪麗。發生什麼事了?」潔世一平靜地問,但內心已經閃過各種不好的可能性。
「閣下派人來接走了艾德里安少爺,說是要參加什麼會議……」瑪麗解釋道,「但少爺才七歲,我以為……」
潔世一松了一口氣,同時心中升起一股複雜的情緒。米歇爾已經開始讓艾德接觸家族業務了,儘管孩子還這麼小。
「沒關係,瑪麗。這是計畫中的事。」他安慰道,然後低頭對索倫說,「看,哥哥只是和父親在一起。我們回去找盧西恩好嗎?」
但當他回到大廳,卻發現盧西恩也不見了蹤影。
「盧西恩?」潔世一環顧四周,心中開始焦急。大廳裡全是強大的Alpha,各種資訊素交織在一起,很難辨別出小兒子的氣息。
這時,一陣歡快的笑聲從偏廳傳來。潔世一循聲走去,發現盧西恩正坐在蜂樂廻的腿上,看著對方從耳後變出一枚硬幣。
「再一次!」盧西恩拍手叫道。
蜂樂廻笑著看向潔世一:「抱歉,先生。小傢伙自己跑過來的,我看他可愛就……」
「不,該我道歉,蜂樂。盧西恩,你不該打擾蜂樂叔叔。」潔世一走上前,抱起小兒子。
「但他會魔術,Papa!」盧西恩興奮地說,「你看!」他努力模仿蜂樂的動作,卻什麼也沒變出來。
蜂樂大笑:「有潛質!以後我多教他幾招。」
潔世一無奈地笑著搖頭:「拜託別,一個士道已經夠我頭疼了。」
晚宴在莊園的主餐廳舉行。長桌上擺放著精緻的銀制餐具和水晶杯,牆上的古典油畫在柔和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典雅。凱撒坐在主位,潔世一在他右側。
餐桌上,社交在各個角落流動。糸師兄弟雖然在業務上有合作,但仍坐得盡可能遠;士道龍聖正大聲講述他在北歐的「冒險」,引得周圍人時而驚歎時而搖頭;禦影玲王則與烏旅人討論著國際金融市場的趨勢。
潔世一注意到艾德里安安靜地坐在指定的位置上,觀察著每個人的舉止和談話內容,偶爾低頭在膝蓋上的小筆記本記錄什麼。他的神情太過成熟,讓潔世一不由得心疼。
晚餐後,凱撒站起身,敲了敲酒杯。全場立刻安靜下來。
「各位,」他的聲音平靜卻充滿權威,「歡迎回到莊園。明天上午九點,年終會議正式開始。今晚請好好休息。」他舉起酒杯,「為又一年的成功。」
「為成功!」眾人齊聲回應,杯盞相碰的聲音清脆悅耳。
翌日清晨,年終會議在莊園的會議室正式召開。這是一間裝飾典雅的房間,長桌足以容納三十人,牆上掛著世界地圖和資料螢幕,空氣中彌漫著咖啡和高級古龍水的混合氣息。
凱撒坐在主位,面前擺放著一台輕薄筆記型電腦和幾個資料夾。「開始吧。」他簡潔地命令道。
內斯操作控制系統,主螢幕上顯示出今年的業績總覽。「全球總收入同比增長14.7%,超出預期2.3個百分點。歐洲和亞洲市場表現尤為突出。」
糸師冴接過話頭:「歐洲市場得益於新興科技板塊的投資,特別是在可再生能源和人工智慧領域。我們收購的三家公司已經開始盈利。」他詳細介紹了各項資料和戰略,語氣冷靜專業。
會議進行了兩個小時,各項彙報井然有序。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潔世一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做了個手勢,凱撒微微頷首。
「休息二十分鐘。」凱撒宣佈。
眾人起身活動,三三兩兩地走向休息區。潔世一趁機走到凱撒身邊,低聲道:「艾德還好嗎?他看起來有點疲憊。」
凱撒瞥了一眼角落裡的長子,「他在學習。耐力是必須的。」
「他才七歲,凱撒爾。」潔世一的聲音帶著一絲擔憂。
「我七歲時已經開始學習財務報表了。」凱撒平靜地回答,「他是我的繼承人,這些是必要的。」
潔世一歎了口氣,「至少讓他下午休息一下,好嗎?雙胞胎想和他一起玩雪。」
凱撒思考片刻,勉強點頭:「可以。但上午的會議必須參加。」
休息時間結束,會議繼續。潔世一離開會議室,卻發現雙胞胎又一次不見了蹤影。他歎了口氣,開始日常的「尋寶遊戲」。
最終,他在音樂室找到了他們。盧西恩正試圖爬上千切的大腿,而索倫則安靜地坐在一旁,聽凪講解智能手機上的某個遊戲。
「抱歉,又打擾你們了。」潔世一無奈地說。
千切笑著擺手:「完全不會。孩子們很可愛,讓人心情愉悅。」
凪點頭:「比開會有趣多了。」
潔世一假裝嚴肅:「這話可不能讓你老闆聽到。」
帶走雙胞胎後,潔世一決定給他們找點事情做。「來吧,小傢伙們,我們來畫畫怎麼樣?」
在遊戲室裡,潔世一鋪開畫紙,拿出無毒水彩筆和顏料。起初一切都很美好,盧西恩認真地畫著一輛汽車,索倫則細緻地描繪窗外雪景。
然而平靜沒有持續多久。盧西恩決定他的藍色汽車需要一些「特效」,於是將整個手掌浸入紅色顏料中,然後啪地一聲按在畫紙上。
這個動作的趣味性立刻引起了索倫的注意。很快,兩個小傢伙就發現,畫紙遠沒有爸爸的毛衣看起來適合作為畫布。
「不,孩子們,顏料應該留在紙上...」潔世一的勸阻為時已晚。
看著自己慘不忍睹的毛衣和兩個興奮的小花貓,潔世一扶額歎氣,最終卻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拿出手機拍下這混亂又溫馨的一幕。
他蹲下來,與孩子們平視:「看,顏料應該留在紙上哦,我們來畫一幅送給父親的年終禮物好不好?」
這個提議勉強將場面控制住,兩個孩子開始認真地為凱撒創作畫作。
會議室內,氣氛嚴肅。艾德里安坐在指定的角落位置,腰背挺直,神情專注。他面前放著一個筆記本,偶爾會低頭記錄什麼。
凱撒正在聽取烏旅人關於金融市場波動的報告:「美聯儲的政策轉變將影響全球資金流向,我們需要調整投資組合,減少對利率敏感板塊的暴露...」
禦影鈴王打斷道:「過於保守的策略會讓我們錯過新興市場的機會。我認為應該增加對亞太地區的投資。」
「風險太高。」糸師凜冷冷地說,「東歐局勢不穩定,全球避險情緒上升,現在不是冒險的時候。」
會議間隙,凱撒走到兒子面前:「看到了什麼?」
艾德里安抬起頭,藍眼睛閃爍著思考的光芒:「鈴王叔叔提出增加投資時,烏旅人叔叔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三次,說明他不同意但暫時不想反駁。凜叔叔直接反對,因為他負責的區域確實風險很高。」
凱撒微微頷首:「還有呢?」
「蜂樂叔叔雖然看起來沒在聽,但其實他注意到了所有細節,因為他後來提出的建議解決了大部分分歧。」艾德里安補充道。
「很好。」凱撒的語氣中有一絲幾不可察的贊許,「記住,決策的依據不只是資料,還包括人的因素。」
會議繼續進行,艾德里安繼續他的觀察學習。有時他會因為難以理解的專業術語而困惑,但更多的是在努力捕捉那些非語言的交流:一個眼神交換,一個細微的手勢,語氣中隱含的意味。
下午,凱撒如約讓艾德里安休息。潔世一帶著雙胞胎來找他一起玩雪。
「哥哥!」盧西恩興奮地撲向哥哥,「來堆雪人!」
艾德里安原本成熟的表情在看到弟弟們和潔世一時柔和下來。「好的,但你們要穿暖和點。」他像個大人似的囑咐道。
潔世一欣慰地看著三個孩子在雪地裡玩耍。艾德里安雖然仍保持著一定的成熟穩重,但終於有了些孩子的樣子,和弟弟們一起滾雪球、堆雪人,笑聲清脆悅耳。
過了一會兒,潔世一招呼孩子們進屋喝熱巧克力。艾德里安落在最後,輕聲對潔世一說:「爸爸,今天的會議很有趣。」
潔世一揉揉他的頭髮:「不累嗎?」
艾德里安搖頭:「雖然有些聽不懂,但是父親好厲害,他能記住所有資料,還能看出每個人沒說的話。」他的眼中充滿崇拜。
潔世一心中五味雜陳,既為兒子的聰慧驕傲,又為他的早熟心疼。「你也可以很厲害,但不必著急長大,艾德。享受做孩子的時光也很重要。」
艾德里安思考了一下,點點頭,但潔世一知道,這個孩子已經踏上了註定不平凡的旅程。
年終會議進行到最關鍵的部分時,凱撒正在聽取關於來年戰略資源配置的最終彙報。會議室氣氛凝重,長桌邊坐著二十余位核心成員。
烏旅人正在做彙報:「如果我們調整亞太地區的資金分配,預計收益率可提高百分之二點三,但需要從歐洲市場抽調……」
突然,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一條小縫。兩顆金色的小腦袋一上一下地探了進來——是盧西恩和索倫!他們成功擺脫了育兒嫂的看管,循著父親的氣息找到了這裡。
所有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會議室裡凝重的氣氛為之一滯。烏旅人停了下來,推了推眼鏡。
凱撒的目光掃過去,眉頭微蹙。
潔世一的身影很快出現在門口,臉上帶著歉意:「抱歉,打擾了……」他試圖將兩個小傢伙拉走。
盧西恩卻指著長桌盡頭的凱撒,興奮地大叫:「父親!Papa說我們畫了畫送你!」
索倫也舉著一張皺巴巴、畫滿了彩色線條的紙:「禮物!年終禮物!」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看著凱撒,好奇這位冷面教父會作何反應。
凱撒沉默了幾秒,臉上看不出喜怒。他對著門口的內斯做了個手勢。內斯立刻上前,從兩個孩子手中小心地接過那兩張畫紙,然後恭敬地放在凱撒面前的桌上。
凱撒的目光在那兩張紙上停留了片刻。一張上面是用各種顏色畫出的形狀難辨的圖案,右下角有一個歪歪扭扭的「L」;另一張則相對整潔一些,用藍色和白色畫了雪景,還有一個黑色的身影站在中間,右下角是工整的「S」。
然後他抬頭,看向門口緊張兮兮的潔世一和兩個眼巴巴望著他的兒子,語氣平淡卻清晰地說:「收到了。很好。」
他目光轉向烏旅人,恢復了冰冷的會議模式:「繼續。」
潔世一松了一口氣,趕緊抱著兩個小傢伙離開。會議室的門重新關上,會議繼續,但空氣中那根緊繃的弦,微妙地鬆動了一下。
會議結束後,凱撒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人。內斯注意到,他將那兩張畫小心地收進了公文夾,而不是扔進垃圾桶。
當晚,潔世一在凱撒的書房裡看到了那兩張畫,已經被平整地壓在一個水晶紙鎮下,擺在書桌的一角。
「我以為你會把它們收起來。」潔世一輕聲說,從身後抱住丈夫。
凱撒沒有回頭,但一隻手覆上了潔世一的手:「它們是今天最重要的檔。」
潔世一笑了,將臉頰貼在凱撒的背上:「孩子們會很開心的,如果你能親自告訴他們你喜歡他們的禮物。」
凱撒沉默片刻,最後簡單回應:「明天早餐時我會提及。」
次日,年終會議進入最後階段。大部分決策已經制定,剩下的主要是細節討論和執行計畫的確認。
下午時分,會議終於結束。心腹們陸續離開會議室,有的立即啟程返回自己的崗位,有的則打算在莊園再多住一晚。
凱撒和潔世一並肩站在門前,送別各位心腹。
「明年再見,玲王叔叔!」雙胞胎這次規矩地站在父母身邊,揮著小手道別。
玲王彎下腰,笑著摸摸他們的頭:「明年見,小紳士們。要聽爸爸媽媽的話哦。」
送走所有客人後,莊園突然安靜下來,仿佛一場盛大的交響樂剛剛結束,餘音仍在空氣中振動。
晚餐後,潔世一照常給雙胞胎讀睡前故事。凱撒出乎意料地出現在兒童房門口,靜靜地觀察著這一幕。
「……於是小狐狸告訴小王子,重要的東西是用眼睛看不見的,要用心去感受...」潔世一的聲音溫和輕柔。
凱撒沒有打擾這一刻,只是靜靜地看了幾分鐘,然後轉身向書房走去。不久後,潔世一輕輕關上兒童房的門,也來到了書房。
「他們睡了?」凱撒頭也不抬地問,面前攤開著最後幾份檔。
「嗯,今天玩得太累,幾乎是一閉眼就睡著了。」潔世一走過來,自然地站在凱撒身後,為他按摩肩部,「會議還順利嗎?」
「一如既往。有些人試圖爭取更多資源,有些人試圖推卸責任。」凱撒閉上眼,稍稍放鬆了些許,「孩子們今天給你添麻煩了。」
潔世一笑起來:「他們一直這樣。今天還差點闖進會議室,抱歉。」
「無妨。」凱撒簡短地說,然後補充道,「畫我看過了。有進步。」
潔世一有些驚訝地眨眨眼。凱撒很少直接評論孩子們的作品,更少給予表揚。
「盧西恩還是喜歡用大量顏色,索倫則更加注重細節。」凱撒平淡地分析,「盧西恩的畫充滿能量但缺乏方向,索倫的有結構但缺乏冒險精神。」
潔世一忍不住笑起來:「你聽起來像是在做年終評估,米凱撒。他們才三歲。」
「習慣從小養成。」凱撒放下筆,終於轉頭看向潔世一,「你今天做得很好。會面各方,管理莊園,照顧孩子。」
潔世一微微臉紅:「這只是我該做的。你的工作更重要,決定那麼多人的命運……」
凱撒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又開始下雪了,雪花在月光下如同銀粉般灑落。
「決策可以改變商業版圖,但無法改變人心。」凱撒罕見地說了句帶有感情色彩的話,「你做到的,比我更難。」
潔世一走到他身邊,兩人並肩看著窗外的雪景。莊園的燈光在雪地上投下溫暖的光暈。
「冴說明年可能會有一個大並購案,」凱撒說,「可能需要我親自去北美一趟。」
潔世一點點頭:「到時候帶上艾德吧,他需要開始見識這些了。」
凱撒微微驚訝:「我以為你會反對。」
「我是擔心他過早接觸這些,」潔世一輕聲說,「但他是你的繼承人,這是他的命運。我只希望你能保護好他,別讓他太早失去童年。」
凱撒沉默片刻,最後點頭:「我答應你。」
兩人安靜地看著窗外的雪,肩並肩站立。在這個權力與溫情並存的夜晚,他們找到了難得的平衡點。
「凱撒,」潔世一輕聲說,「無論外面有多少風雨,這裡永遠是你的歸處。」
凱撒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輕輕握住了潔世一的手。
窗外的雪靜靜飄落,覆蓋著莊園的靜謐與喧囂。
在這個歲末的夜晚,家的溫暖終於在權力的縫隙中綻放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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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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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暮色詩篇

義大利的秋天,總有一種別處難尋的詩人氣質。
陽光不再似盛夏那般熾烈灼人,變得溫煦而澄澈,像融化的琥珀,流淌在羅馬古老街道的每一塊凹凸不平的鵝卵石上,為巴羅克風格的教堂穹頂、文藝復興時期的噴泉雕像以及隨處可見的殘垣斷壁披上一層溫暖而懷舊的光暈。
空氣裡彌漫著乾燥的落葉、濃郁的咖啡香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冷冽氣息,仿佛在提醒著人們夏日的狂歡已然落幕,而冬日的沉靜尚未來臨,這是一個屬於沉思與內省的季節。
在這個季節的午後,「路易士•吉多•卡利」(LUISS Guido Carli)大學——這所因其在商科、政治學和法學領域的卓越成就而常被喻為「小博科尼」的頂尖私立學府——的校園裡,也浸潤著這種獨特的氛圍。年輕的學子們穿梭在 modernist 與古典風格交融的建築之間,步履匆匆,卻又帶著幾分屬於這個年齡和環境的從容。
艾德里安•凱撒剛剛結束一場關於「全球供應鏈韌性」的激烈辯論賽。作為正方主辯,他憑藉清晰的邏輯、流利的口才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繼承自其Alpha父親米歇爾•凱撒的壓迫感,帶領團隊取得了勝利。
他身著一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襯得他身姿越發挺拔,金色的髮絲在秋陽下閃爍著如同麥浪般的光澤,冰藍色的眼眸裡還殘留著辯論場上的銳利,但更多的是一種任務完成後的鬆弛。
他婉拒了隊友們一起去喝一杯慶祝的邀請,單手松了松領帶結,另一隻手則提著裝有筆記型電腦和資料的公事包,步履穩健地走在通往校門的林蔭道上。
他時不時抬起手腕,看向那塊低調卻精准的腕表。指針無聲地滑向下午四點一刻。
「可不能遲到……」艾德里安低聲自語,冰藍色的眼眸裡銳利盡褪,染上一抹溫暖的期待和不容動搖的責任感。
他清楚地記得,今天和兩個弟弟盧西恩、索倫約好了,要在五點之前去位於羅馬市中心的那家他們全家都頗為青睞的古老咖啡廳,接他們親愛的爸爸——潔世一回家。
想到爸爸,艾德里安冷峻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揚。對於外界而言,他們的父親米歇爾•凱撒是那個名字能令裡世界為之震動、掌控著龐大商業帝國與無形權力的教父,強大、威嚴、說一不二。但對於他們三兄弟而言,父親固然令人敬畏,但家庭溫暖的核心,永遠是那位被父親和他們兄弟幾人精心呵護、寵愛著的Omega父親——潔世一。
儘管已是三個高大挺拔的Alpha少年的父親,年過四十的潔世一卻仿佛被歲月格外優待。
或許是源于他天生溫潤樂觀的性格,或許是被伴侶和孩子們深沉的愛意仔細滋養,他的面容依舊光潔,眼神清澈明亮,身形保持著青年人的清瘦與活力,看上去與三十出頭時並無太大區別,只是多了幾分歲月沉澱下來的寧靜與從容氣度。
在孩子們眼中,爸爸永遠是那個會溫柔地聽著他們講述煩惱、會在廚房裡嘗試新奇食譜偶爾搞砸、會沉浸在書堆或詩集裡露出恬靜微笑的爸爸。
今天早上出門前,潔世一就笑著向艾德里安「報備」過:「小艾德,今天天氣真好,我下午想去『帕尼卡萊』咖啡廳坐坐,看看書,等你們來接我。順便也等等盧西恩和索倫,他們說放學了要過來找我。」
艾德里安自然沒有異議,只是細心叮囑:「好的,爸爸。記得帶上凪先生他們。我們五點前一定到。」
此刻,爸爸應該已經在那家熟悉的咖啡廳裡,或許正坐在他最喜歡的那個靠落地窗的位置,安靜地讀著書,等待著他們。
艾德里安加快了腳步,絕對,絕對不能讓爸爸等待太久。
與此同時,位於羅馬一條繁華卻又不失幽靜的街角的「帕尼卡萊」咖啡廳,正沐浴在秋日下午最迷人的光線下。這是一家有著百餘年歷史的老店,木質門窗因歲月洗禮而顏色深沉,黃銅門把手被摩挲得光滑鋥亮。
內部裝修是典型的意式復古風格,深色木質傢俱、大理石檯面、天鵝絨座椅,牆壁上掛著褪色的風景油畫和泛黃的老照片,空氣裡永恆地交融著現磨咖啡的醇香、甜點的焦糖氣息以及淡淡的舊書紙墨味。
歲月似乎格外偏愛潔世一。他此刻就坐在咖啡廳最裡側、靠近巨大落地窗的位置上。柔和的光線透過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玻璃,勾勒出他柔和的側臉輪廓,在他微卷的深色髮絲上跳躍,甚至能看清他纖細睫毛投下的淺淺陰影。
他穿著一件舒適的高領羊絨衫,外套一件淺色的針織開衫,氣質溫和而沉靜。
他手中捧著一本硬殼封面的詩集,書頁有些泛黃,散發著舊物的獨特氣味。這是他今早出門前,從大兒子艾德里安那塞滿了經濟、政治學大部頭著作的書櫃上,偶然發現並隨手抽出來的。
艾德里安雖然主修商科,但私下裡卻有著閱讀詩歌的細膩愛好,這點倒是隨了潔世一。出門時,潔世一還特意跟正在書房處理文件的凱撒提了一句:「凱撒,我從艾德書架上拿了本詩集哦,帶去咖啡廳看。」
當時,正忙於視訊會議的凱撒只是從檔上抬起頭,冰藍色的眼眸掃過他,點了點頭,語氣不容置疑:「嗯。讓凪和士道他們跟著你。」
作為裡世界教父米歇爾•凱撒的伴侶,潔世一的日常生活固然平靜溫馨,但安全卻從未被忽視。即使是在這樣看似尋常的午後出行,他的身邊也必然跟隨著值得信賴的隨行人員。
比如最近剛好從國外分部返回羅馬述職的凪誠士郎、二子一輝,以及士道龍聖。這三位皆是凱撒麾下最為核心且能力超群的幹部,今日便輪值擔任潔世一的隨行保鏢。
此刻,高大俊朗卻總帶著幾分慵懶睡意的凪誠士郎,穿著一身合體的黑色西裝,像一頭收斂了爪牙的大型白狼,窩在潔世一斜後方的一張軟椅裡,似乎閉目養神,但那雙銀灰色的眼眸偶爾睜開一線,掃視四周的目光卻銳利如電。
同樣西裝革履的二子一輝則坐在靠近門口的位置,面前放著一杯黑咖啡和一台平板電腦,鏡片後的目光冷靜地評估著進出的人群,時刻保持著警惕。
而擁有一頭醒目粉金色頭髮、嘴角常掛著一絲玩世不恭笑意的士道龍聖,則斜倚在櫃檯邊,看似在和年輕的咖啡師閒聊,實則佔據了能縱觀全域的有利位置,肌肉線條流暢的手臂隨意搭著,卻蘊含著隨時能爆發的力量。
咖啡廳裡流淌著低回輕柔的爵士樂,其他客人或是低聲交談,或是獨自閱讀,或是對著筆記型電腦螢幕凝神思考。一切顯得安靜而悠閒,仿佛一幅溫暖的古典油畫。
潔世一享受著這難得的獨處時光。指尖拂過詩集的紙張,目光停留在那些優美的詞句上,心思卻有一半飄向了遠方的孩子們。他是在打發時間,也是在滿心期待地等待著艾德里安,以及不知道跑去哪裡探索大學生活的雙胞胎兒子——盧西恩和索倫。
那兩個小傢伙,今年剛升上大學一年級,對一切都充滿了新鮮和熱情。羅馬第一大學的新生活想必讓他們眼花繚亂,每天都有無數新奇的故事。潔世一微笑著想,他很期待今晚的家庭聚餐,聽他們嘰嘰喳喳地分享校園裡的趣事,也許認識了新朋友,也許參加了有趣的社團,也許對某門課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三個孩子早就約好了,會在五點前抵達咖啡廳接他,然後一起回到城郊那座守衛森嚴卻溫暖如春的凱撒莊園。
本來,潔世一是想和凱撒一起出來,享受一個難得的二人午後。可惜,一份突如其來的緊急跨國會議通知,讓能幹的秘書內斯和同樣位高權重的糸師冴,連哄帶勸地把臉色不虞的凱撒「請」去了會議室。
想起凱撒被拖走時那副不耐煩卻又不得不屈服於工作的模樣,潔世一不由得輕笑出聲。
他放下詩集,拿起桌上的手機,想看看孩子們有沒有發來什麼消息。螢幕亮起,顯示著時間:四點三十五分。還沒有新資訊。他正準備放下手機——
「下午好,這位迷人的先生。」
一個陌生的、帶著刻意修飾過的優雅腔調的聲音在他面前響起。
潔世一抬起頭。一位穿著剪裁精良的深藍色雙排扣西裝、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年齡約莫三十多歲的Alpha男性站在他的桌旁。對方臉上掛著自信的笑容,身上散發著價格不菲的古龍水氣味,眼神裡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與獵豔般的興趣。
潔世一微微一怔,隨即恢復常態,禮貌而疏離地頷首微笑:「下午好,先生。請問有什麼事嗎?」
「請原諒我的冒昧,」Alpha微微欠身,動作顯得頗為紳士,但目光卻依舊牢牢鎖在潔世一身上,「我注意您獨自一人在這裡享受閱讀的樂趣很久了。您的風姿令人心折,仿佛讓這間古老的咖啡廳也增色不少。不知我是否有這個榮幸,能請您共進晚餐?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非常不錯的餐廳,那裡的松露和紅酒堪稱一絕。」
他的話語直接而充滿自信,顯然對自己的條件和社會地位極具信心,認為很少會有Omega能拒絕這樣一位看起來成功且富有魅力的Alpha的邀請。
潔世一併未感到意外,類似的情況他並非第一次遇到。
儘管他已明確佩戴著象徵已婚的戒指,但總有人會選擇忽視,或者認為這並非不可逾越的障礙。他保持著得體的微笑,輕輕搖了搖頭,語氣溫和卻堅定:「非常感謝您的邀請,先生。不過很抱歉,我正在等待我的家人,而且,」他抬起左手,無名指上的鉑金戒指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我已經結婚了。」
典型的、明確的拒絕。
然而,這位Alpha似乎並不打算輕易放棄。他向前微微傾身,壓低了聲音,笑容裡多了幾分自以為是的體貼與攻勢:「噢,請別誤會,我並無冒犯之意。只是美好的事物總是令人嚮往,一場愉快的晚餐僅僅是成年人之間普通的社交,您的伴侶想必也不會如此……不近人情?或許,我們可以先交換一下聯繫方式?我是喬瓦尼·阿爾貝蒂,阿爾貝蒂建築事務所的合夥人……」他試圖遞出自己的名片,言語中透露出的身份帶著一種社會精英的優越感。
潔世一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輕輕蹙起。對方的糾纏讓他感到些許不適,但他仍試圖維持基本的禮貌:「阿爾貝蒂先生,謝謝您的好意。但真的不必了,我的家人很快就會到了。」
就在潔世一試圖再次明確拒絕,而斜後方的凪誠士郎已經緩緩睜開眼,慵懶的神情逐漸被一絲冷冽所取代,高大的身軀微微繃緊,準備起身介入的瞬間——
「叮鈴——」
咖啡廳門口的風鈴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厚重的木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一股秋日室外微冷的空氣裹挾著無形的、極具壓迫感的氣息瞬間湧入這方溫暖靜謐的空間。
咖啡廳內的溫度仿佛驟然下降了幾度。原本低語的客人、忙碌的咖啡師,甚至包括那位還在試圖說服潔世一的阿爾貝蒂先生,都不由自主地被門口的身影吸引了目光,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心悸。
門口,並肩站著三位年輕的金髮Alpha。
他們顯然剛匆匆趕來,身上還帶著室外清冽的氣息。平均身高超過一米九,穿著風格各異卻同樣彰顯品位的秋冬服飾——艾德里安是沉穩的商務休閒風,雙胞胎則是更顯年輕活力的機車皮衣和潮牌外套。三人擁有著極為相似的深刻而俊美的容貌,如同出自文藝復興大師之手的大理石雕像,一樣的耀眼金髮,如出一轍的、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亞冰川的藍眼睛。
此刻,那三雙幾乎一模一樣的冰藍色眼眸,正齊刷刷地、死死地盯在那個站在他們父親桌旁、試圖搭訕的陌生Alpha身上。
目光銳利如刀,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敵意、審視以及一種近乎本能的保護欲。
他們三人正是在通往咖啡廳的路口相遇的。艾德里安遇到了剛結束社團活動、興致勃勃討論著什麼的雙胞胎弟弟。還沒走到咖啡廳門口,透過明亮的落地窗,他們就一眼看到了那個礙眼的、正糾纏著他們爸爸的陌生身影。
居然有人敢打擾他們的爸爸?
一瞬間,三人周身溫和的氣息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屬於頂級Alpha的、極具侵略性和壓迫感的氣場。他們甚至沒有交換眼神,便默契地同時加快了腳步,推門而入。
艾德里安走在最前面,他的表情最為冷靜,但眼神也最為冰冷,仿佛能將人凍結。他手中的公事包被隨意地拎著,步伐沉穩而充滿力量,像一頭鎖定目標的頭狼。
盧西恩和索倫緊隨其後,這對雙胞胎雖然面容極其相似,但此刻的表情卻略有不同。盧西恩的嘴角緊繃,眼神兇狠,像一頭隨時準備撲擊的豹子;索倫則歪了歪頭,臉上甚至帶著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但那雙冰藍色的眼睛裡卻毫無笑意,只有冰冷的警告和戲謔,仿佛在看一個跳樑小丑。
他們的出現,瞬間打破了咖啡廳內原有的平衡。音樂似乎都停滯了一瞬。
潔世一在看到兒子們的瞬間,臉上露出了真正放鬆而溫暖的笑容,之前的些許不快頃刻間煙消雲散:「艾德,盧西恩,索倫,你們來了。」
他的聲音如同春風,瞬間融化了三兄弟眼中部分冰霜。
艾德里安率先走到桌邊,完全無視了那個僵在一旁、臉色開始變得有些不自然的阿爾貝蒂先生,徑直看向潔世一,聲音瞬間變得柔和而充滿歉意:「爸爸,我們沒來晚吧?等很久了嗎?」他自然地俯身,給了潔世一個貼面禮。
「沒有,剛剛好。」潔世一笑著拍了拍大兒子的手臂。
緊接著,盧西恩和索倫也擠了過來,一左一右地圍住潔世一,像是要用身體隔開一切可能的威脅。
「爸爸!我們來了!」盧西恩的聲音帶著少年人的清亮,但看向那個Alpha的眼神卻依舊不善。
「爸——有沒有想我們?有沒有被奇怪的人打擾?」索倫則故意拖長了語調,手臂親昵地環住潔世一的肩膀,目光卻斜睨著那位阿爾貝蒂先生,話語裡的暗示再明顯不過。
那位阿爾貝蒂先生此刻的臉色已經變得相當精彩。他先是驚愕於這三個突然出現的、氣場強大的年輕Alpha,隨後從他們的稱呼和親昵態度中瞬間明白了他們的關係——這竟然是一位有著三位如此出色的Alpha兒子的Omega!而自己剛才竟然還在試圖邀請對方的父親共進晚餐!
更讓他感到壓力倍增的是,這三雙冰冷的藍眼睛在看向潔世一時瞬間變得溫暖,但一旦目光掃過他,就立刻恢復了之前的冷厲,甚至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和驅逐意味。
那種無形的、來自更高階Alpha的威壓,讓他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再敢多說一個字,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他甚至注意到,咖啡廳裡另外三個原本看似普通的客人也已經站了起來,無聲無息地圍攏過來,雖然沒說話,但那訓練有素的姿態和冷峻的眼神,明確無誤地表明瞭他們保鏢的身份。
這位阿爾貝蒂先生頓時感到脊背發涼,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招惹了絕對惹不起的人物。
「呃……非、非常抱歉……」他結結巴巴地開口,之前的優雅自信蕩然無存,只剩下尷尬和恐慌,「打、打擾了……我,我先告辭了……」他手忙腳亂地將那張沒送出去的名片塞回口袋,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迅速離開了咖啡廳,連櫃檯邊的士道龍聖對他投去的、充滿玩味和嘲弄的笑容都無暇顧及。
一場小小的風波,尚未真正掀起,便在三兄弟的出現下迅速平息。
潔世一看著那個幾乎是逃跑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然後注意力立刻被孩子們吸引。他伸手挨個揉了揉兒子們的頭髮:「好了,沒事了。你們三個怎麼一起來了?」
「在路口碰到了。」艾德里安解釋道,語氣恢復了一貫的沉穩,但看著潔世一的眼神依舊充滿關切,「爸爸,您沒事吧?那個人沒說什麼過分的話吧?」
「沒有,只是普通的搭訕,我已經明確拒絕了。」潔世一輕描淡寫地帶過,他不想讓孩子們為此擔心或動氣,「倒是你們,比賽怎麼樣?大學生活好玩嗎?」
一提到這個,雙胞胎立刻興奮起來。
「贏了!爸爸,艾德哥超厲害的!」盧西恩搶先說道,與有榮焉地挺起胸膛。
索倫則迫不及待地開始分享:「爸,大學太有意思了!我們今天去看了好幾個社團,有個極限運動社看起來超酷!還有啊,我們哲學課的教授講課方式特別幽默……」
看著孩子們瞬間被轉移了注意力,開始七嘴八舌地講述今天的新鮮見聞,潔世一臉上的笑容愈發溫柔欣慰。
他示意了一下旁邊的凪、二子和士道,表示危機解除。
凪誠士郎打了個哈欠,重新窩回了椅子裡,仿佛剛才那個蓄勢待發的保鏢不是他。二子一輝推了推眼鏡,坐回原位,繼續看著他的平板。士道龍聖則吹了聲口哨,晃回櫃檯,對咖啡師眨了眨眼:「嘿,帥哥,剛才那段算額外演出,不給杯免費的 espresso 提提神?」
艾德里安耐心地聽著弟弟們嘰嘰喳喳,偶爾補充一兩句,冰藍色的眼眸始終落在潔世一帶著笑意的臉上,確保爸爸真的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他順手幫潔世一拿起那本詩集和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柔聲道:「爸爸,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回去了。父親那邊的會議應該也快結束了。」
「好啊,」潔世一站起身,很是自然地將手臂挎進大兒子伸過來的臂彎裡,「回家吧。今晚我想試試做那道新學的海鮮焗飯,你們爸爸……嗯,凱撒他說想嘗嘗。」
「太棒了!」雙胞胎歡呼起來,一左一右地簇擁著潔世一和艾德里安。
一行四人,三位高大英俊、氣場迫人的年輕Alpha小心翼翼地護著中間那位溫潤寧靜的Omega父親,形成了無比醒目卻又異常和諧的畫面。他們穿過咖啡廳,在店員和其他客人或好奇或羡慕的目光中,推門走入羅馬秋日黃昏的金色光暈裡。
門外,一輛低調奢華的黑色賓利慕尚早已靜靜等候在路邊。司機恭敬地拉開車門。
潔世一在上車前,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那間充滿回憶的古老咖啡廳,夕陽為它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然後,他微笑著俯身坐進車內,孩子們也魚貫而入。
車門輕輕關上,將秋日的涼意和城市的喧囂隔絕在外,車廂內充滿了家的溫暖氣息。汽車平穩地駛離 curb,匯入羅馬傍晚的車流,向著家的方向,向著即將到來的、充滿歡聲笑語的家庭聚餐駛去。
而咖啡廳內,悠揚的爵士樂再次輕輕回蕩,仿佛剛才那短暫的小插曲從未發生過。只有空氣中殘留的一絲頂級Alpha的冰冷氣息,以及櫃檯後咖啡師與士道龍聖低聲交談時偶爾傳來的輕笑,默默地證明著方才那守護與溫情的一幕,並非幻覺。
秋日的羅馬,詩人氣息依舊,而屬於凱撒一家的故事,還在繼續溫柔地書寫。
黑色的賓利慕尚平穩地行駛在羅馬傍晚的車流中。車窗外的景色逐漸由繁華的市中心轉變為更顯寧靜優雅的郊區,古老的松樹和精心修剪的園林景觀開始增多。
夕陽的餘暉將天空渲染成一片絢爛的金紅與紫羅蘭色,為沿途的別墅和莊園披上夢幻的光紗。
車廂內,氣氛溫暖而融洽。雙胞胎盧西恩和索倫依舊沉浸在初入大學的興奮中,一左一右地挨著潔世一,爭相講述著白天的見聞。
「爸爸,你知道嗎?我們那個哲學教授,居然留著像海象一樣的大鬍子!講課的時候表情超級豐富!」盧西恩比劃著,逗得潔世一輕笑不已。
索倫緊接著補充:「還有還有,我們去看的那個極限運動社,居然有人能在校園裡那個最大的噴泉雕像上玩滑板!雖然最後被保安訓話了……」他吐了吐舌頭,露出調皮的笑容。
潔世一耐心地聽著,時不時問一兩個問題,眼神裡滿是鼓勵和興趣。艾德里安坐在副駕駛座上,偶爾從後視鏡裡看著後座其樂融融的景象,冰冷的藍眸中漾著柔軟的波光。他偶爾會插入一句,溫和地提醒雙胞胎某個細節說得太誇張了,或者補充一下自己的見解,氣氛融洽得如同秋日暖陽。
然而,雙胞胎終究沒有忘記咖啡廳裡的小插曲。在分享間隙,盧西恩忍不住又氣鼓鼓地開口:「不過爸爸,今天真是的,那個莫名其妙的Alpha,一看就不懷好意!要不是我們及時趕到……」
索倫也收斂了笑容,冷哼一聲:「就是,沒看見爸爸手上的戒指嗎?眼神不好還敢出來搭訕。要不是在咖啡廳裡,我真想……」
「好了好了,」潔世一溫和地打斷他們,伸手分別拍了拍兩個兒子的手背,「一點小事而已,他不是馬上就離開了嗎?不要再想了。」他並不希望孩子們為此耿耿於懷,更不希望這點不愉快破壞家庭團聚的氛圍。
艾德里安也從後視鏡裡投來一個眼神,帶著長兄的沉穩:「爸爸說得對,無關緊要的人,不必浪費情緒。」他雖然當時也動了怒,但更傾向于高效地解決問題而非持續憤懣。
雙胞胎互相看了一眼,撇撇嘴,暫時把話咽了回去,但交換的眼神裡明顯寫著「待會兒告訴父親」的意味。
潔世一將孩子們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無奈地笑了笑,心裡卻是一片暖洋洋的。被孩子們這樣緊張和保護著,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
汽車駛入一條私密的林蔭道,最終在一扇恢宏且戒備森嚴的黑色鍛鐵大門前緩緩停下。攝像頭識別了車牌,大門無聲地滑開。車道兩旁是精心打理的花園和草坪,遠處,一棟氣勢磅礴的古典主義風格莊園建築在暮色中顯現出輪廓,暖黃色的燈光已經從許多窗戶裡透出,像一座溫暖的燈塔,召喚著歸家的人。
這就是家族在羅馬郊外的莊園,既是權力的象徵,更是他們無可替代的家。
車子在主宅氣派的門廊前停穩。早已等候在旁的管家和侍者上前恭敬地拉開車門。
「歡迎回家,先生,艾德里安少爺,盧西恩少爺,索倫少爺。」
潔世一微笑著點頭回應,孩子們也恢復了在外人面前的矜持模樣,依次下車。
剛踏入鋪著華麗大理石、穹頂高闊的門廳,一股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氣息便撲面而來——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雪松木和皮革的冷冽香氣,那是屬於米歇爾•凱撒的、無處不在的資訊素,如同無聲的宣言,宣告著這裡是他的絕對領域。
同時,也交織著壁爐裡燃燒的果木的暖香以及從廚房方向飄來的、令人食指大動的食物香氣。
「父親回來了?」艾德里安看向管家。
「是的,凱撒先生會議剛結束不久,正在書房處理後續事宜。冴先生和內斯先生也在。」管家恭敬地回答。
正說著,書房的門打開了。糸師冴和內斯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糸師冴依舊是一副清冷沉穩的模樣,只是對潔世一和孩子們微微頷首示意。
內斯則臉上帶著一絲處理完棘手事務後的疲憊,但看到潔世一時,立刻露出了溫和的笑容:「先生,你們回來了。今天下午過得愉快嗎?」
「很愉快,謝謝你們,內斯,冴。會議還順利嗎?」潔世一關切地問。
「還算順利,就是跨國協調總是有些麻煩……」內斯揉了揉眉心。
這時,盧西恩和索倫交換了一個眼神,機會來了!
兩人幾乎同時像小炮彈一樣沖向書房方向,嘴裡喊著:「父親!我們有重要情況彙報!」
潔世一哭笑不得地想拉住他們:「哎,你們兩個……」
艾德里安無奈地扶額,但也並未真正阻止。
內斯和糸師冴都有些詫異地看著雙胞胎風風火火的背影。
書房的門並沒有關嚴,雙胞胎直接推門就沖了進去。潔世一和艾德里安也只好跟了過去。
書房內,凱撒正坐在寬大的黑檀木書桌後,聽著耳機裡最後的彙報,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他脫掉了西裝外套,只穿著白色襯衫和銀灰色馬甲,領帶微微鬆開,一絲不苟的金髮有幾縷散落在額前,帶著幾分工作後的慵懶,但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依舊銳利如鷹,周身散發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看到兩個小兒子咋咋呼呼地沖進來,他眉頭微蹙,剛要開口訓斥他們沒規矩——
「父親!爸爸今天在外面被欺負了!」盧西恩搶先喊道,語氣憤憤不平。
索倫立刻接上,添油加醋:「對啊!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Alpha,穿得人模狗樣的,居然敢糾纏爸爸!非要請爸爸吃飯,爸爸都明確拒絕了還賴著不走!眼神特別討厭!」
剛走進門的潔世一無奈道:「凱撒,別聽他們誇張,只是很普通的搭訕,我已經處理好了。」
凱撒敲擊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
他緩緩抬起眼,目光先是掃過一臉「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艾德里安,然後落在試圖解釋的潔世一身上,最後,重新定格在兩個義憤填膺的小兒子臉上。
書房內的空氣瞬間凝滯,溫度仿佛驟降十度。那是一種無聲無息卻沉重無比的壓迫感,如同暴風雪來臨前的死寂。
凱撒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向後靠向椅背,冰藍色的眼眸微微眯起,裡面翻滾著晦暗不明的風暴。他甚至沒有釋放出資訊素,但那種久居上位、掌控一切的威壓已經讓雙胞胎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們可能點燃了一個炸藥桶。
「哦?」良久,凱撒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平穩,卻帶著一種冰冷的、令人膽寒的質感,「糾纏世一?」他的目光轉向潔世一,語氣放緩了些,但探究的意味更濃,「世一,怎麼回事?」
艾德里安見狀,知道無法簡單帶過了,便用盡可能客觀冷靜的語氣簡述了經過:「父親,我們到咖啡廳時,確實有一位Alpha男性在試圖與爸爸搭話。爸爸已經明確拒絕並展示了婚戒,但對方仍未立刻離開。直到我們進去後,他才自行離開。整個過程很短,爸爸沒有受到實質騷擾或驚嚇。」他的敘述條理清晰,中和了雙胞胎的情緒化描述。
凱撒靜靜地聽著,手指重新開始有節奏地敲擊桌面,嗒……嗒……嗒……每一聲都像是在敲在人心上。
他看向潔世一,眼神深邃:「是嗎?」
潔世一點點頭,走到書桌旁,語氣輕鬆:「真的沒什麼,凱撒。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而且凪、二子和士道他們都在旁邊呢。」他試圖安撫明顯已經開始不悅的伴侶。
凱撒握住潔世一的手,拇指摩挲著他無名指上的戒指,冰藍色的眼眸凝視著他,確認他真的沒有留下任何不愉快的情緒。然後,他抬起眼,目光掃過三個兒子。
「你們做得很好。」他對兒子們及時出現並護衛在潔世一身旁表示了肯定,尤其是艾德里安的冷靜處理。但他隨即語氣一轉,變得冰冷而殘酷,「內斯。」
一直守在門口的內斯立刻應聲:「在,閣下。」
「去查。阿爾貝蒂建築事務所,喬瓦尼•阿爾貝蒂。」凱撒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我要知道他所有的資料,以及他是否需要一點……『提醒』,讓他學會永遠把眼睛放亮一點,別覬覦不屬於他的人。」
「是,立刻去辦。」內斯毫不猶豫地躬身領命,眼神銳利,轉身迅速離開。糸師冴也微微頷首,跟了出去,顯然這件事在他們看來同樣需要嚴肅對待。
「凱撒!」潔世一微微蹙眉,不太贊同這種興師動眾的做法,「真的沒必要……」
「有必要。」凱撒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他站起身,強大的氣場籠罩下來,他伸手輕輕撫過潔世一的臉頰,動作與剛才冰冷的命令截然不同,帶著絕對的佔有和不容置疑的維護,「我的東西,不容任何人染指半分念頭。尤其是你,世一。」
他的話語霸道至極,但冰藍眼眸中翻湧的,是深沉到近乎偏執的愛意與保護欲對於凱撒而言,潔世一是他的逆鱗,是他絕對不容觸碰的底線。任何潛在的威脅,都必須被扼殺在萌芽狀態。
雙胞胎看著父親的反應,既覺得解氣,又有點暗暗咋舌父親的反應強度。艾德里安則對此並不意外,他早就深知父親對爸爸的佔有欲到了何種地步。
潔世一看著凱撒堅定的眼神,知道在這件事上無法改變他的想法,最終輕輕歎了口氣,無奈地笑了笑:「好吧……但別做得太過分。」
「我自有分寸。」凱撒低頭,在潔世一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算是安撫。然後,他攬住潔世一的肩膀,目光掃過兒子們,「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晚餐應該準備好了,別讓無聊的人影響了食欲。」
晚餐的氣氛並沒有被書房裡的小插曲破壞。長長的餐桌上鋪著潔白的桌布,擺放著精緻的銀質餐具和水晶杯。
壁爐裡的火劈啪作響,溫暖的光芒映照著一家人。
潔世一嘗試製作的海鮮焗飯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評,凱撒雖然沒說什麼,但比平時多用了半碗。餐桌上的話題主要圍繞著艾德里安的辯論賽和雙胞胎的大學生活展開。
凱撒聽著兒子們的講述,雖然表情依舊習慣性地帶著威嚴,但眼神是柔和的。
他會偶爾提出一兩個尖銳的問題,考校艾德里安的論點;或者對雙胞胎選擇的社團發表一兩句簡潔卻切中要害的評論,顯示出他對孩子們生活的瞭解和關注。
潔世一微笑著看著這一切,時不時給凱撒或者孩子們夾菜,氛圍溫馨而融洽。這才是家最重要的意義。
晚餐結束後,一家人並沒有立刻各自散去。
按照凱撒家不成文的規定,如果沒有極其特殊的情況,晚餐後總會有一段共同相處的親子時間。
今晚,他們移步到了更顯舒適隨和的家庭小客廳。這裡鋪著厚厚的地毯,擺放著巨大的沙發和軟榻,壁爐燃燒得更旺一些。
艾德里安陪著潔世一坐在一張長沙發上,低聲討論著那本詩集中的某個段落。潔世一靠在大兒子身邊,臉上帶著恬靜的笑容,艾德里安則微微側身,耐心地聽著,不時點頭。
雙胞胎則盤腿坐在地毯上,靠著凱撒坐著的單人沙發扶手,興奮地展示他們今天用手機在校園裡拍的照片和視頻。
凱撒手裡端著一杯琥珀色的白蘭地,身體放鬆地靠在沙發裡,一條手臂隨意地搭在扶手上,聽著小兒子們嘰嘰喳喳,偶爾瞥一眼手機螢幕,嘴角會牽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
「父親你看,這就是那個噴泉雕像!是不是很酷?」
「還有這個,這是我們學院的圖書館,超級大!」
也許是被雙胞胎的熱情感染,也許是被家庭溫暖的氛圍所軟化,凱撒難得地沒有出言打擊,反而在雙胞胎提到哲學課的內容時,簡短地分享了一點自己年輕時的見解,雖然語氣依舊平淡,卻足以讓盧西恩和索倫眼睛發亮,聽得格外認真。
潔世一看著那邊的景象,嘴角的笑意更深。他知道,凱撒其實非常愛孩子們,只是表達方式總是彆彆扭扭。
過了一會兒,雙胞胎說累了,又開始擺弄客廳角落裡那架昂貴的唱片機,試圖找些新潮的音樂,爭論不休。
凱撒搖了搖頭,似乎覺得有些吵鬧,但他並沒有阻止,只是將目光轉向了艾德里安和潔世一。
「艾德里安。」他開口。
「父親?」艾德里安抬起頭。
「你明年畢業後的規劃,細節方面需要再完善一下。下周抽時間,來書房詳細談。」凱撒的語氣恢復了工作時的冷靜。
「好的,父親。」艾德里安恭敬地應下。
吩咐完正事,凱撒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潔世一身上。他放下酒杯,朝潔世一伸出手。
潔世一笑了笑,起身走過去,很自然地將自己的手放在凱撒的掌心。凱撒微微用力,將他拉到自己沙發寬大的扶手上坐下,手臂環住他的腰,以一種絕對佔有的姿態,將人圈在自己身邊。
潔世一習慣了這種親密,順勢靠在他堅實的肩膀上,輕聲問:「今天開會很累嗎?」
「還好。」凱撒低聲道,鼻尖蹭了蹭潔世一的髮絲,嗅聞著那能讓他心神寧靜的、獨屬於潔世一的淡淡清香,仿佛這樣才能徹底洗去一天下來的疲憊與煩躁。
下午那件讓他不悅的小插曲,此刻在擁抱著伴侶的真實觸感中,也漸漸淡去。
另一邊,雙胞胎終於找到了一張古典樂唱片放了起來,悠揚的旋律流淌在溫暖的客廳裡。他們倆也消停下來,窩回地毯上,開始小聲討論著遊戲攻略。
艾德里安拿起之前那本詩集,就著柔和的燈光繼續翻閱。
壁爐的火光跳躍著,在每個人臉上投下溫暖的光影。空氣中混合著雪松、白蘭地、書香和食物的餘味,構成了家特有的、安心的味道。
沒有過多的言語,一家人就以這樣自然而又親密的方式共處一室,各自做著喜歡的事情,卻又被無形的親情紐帶緊密地聯繫在一起。
米歇爾•凱撒看著懷中的伴侶,又掃過三個逐漸長大的兒子,冰藍色的眼眸深處,那常年不化的冰川似乎也在壁爐的暖光和家庭的溫情下,融化成了一片溫柔的海洋。
這就是他窮盡一切所要守護的——他的世一,他們的孩子,以及這個充滿溫暖、偶爾吵鬧、卻永遠是他歸處的家。
窗外的羅馬秋夜,涼意漸深。而凱撒莊園的家庭小客廳裡,溫暖如春,時光仿佛在此刻變得緩慢而悠長,沉澱下一天中最美好寧靜的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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