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總在最後一刻──登場! 「慈瑠璃,華麗登場~!」 轟隆!碰地爆炸聲裡,慈與瑠璃乃在爆炸聲中擺出完美的戰隊姿勢,從不回頭看爆炸,就如同她們過去無數次的華麗舞台公演。 然而這次,沒有聚光燈、沒有掌聲、沒有尖叫,只有靜默的灰燼與飄散的餘煙在冷風中打轉。 「真的灰常感謝!」 姬芽張大嘴,手覆胸口跪地膜拜,慈瑠璃乃神,迎接救世主降臨。 她知道這一幕太誇張了──但她現在不演過頭一點,這樣別人不會相信她真的相信。 小鈴歪了歪頭,跟吟子小聲嘀咕:「姬芽ちゃん會不會演太大……」 「她平常都這樣,讓她發洩一下啦……」 慈低頭看著姬芽,過了幾秒,伸手把她拉起來。 「姬芽ちゃん太誇張啦……說起來你們怎麼在這裡?這啥地方啊,感覺就像是綴理跟梢打架過後的廢墟呢哈哈哈!」 綴理皺眉,「慈不記得了?」 「只是大家好像吵起來了……所以瑠璃我們過來看看而已。」 瑠璃乃抵著眉毛、站姿標準,淡定地一轉身──滑進了她的箱子。 如同公演結束退場一樣,沒有任何慌亂。 「不記得可能以現在的狀況而言是好事吧……」梢低頭摸著下巴。 「發生啥事了嗎?」 姬芽的手一顫,抬頭,對上慈那雙沒有光、也沒有悲傷的眼睛。 慈頓了一秒,突然換上一個大大的笑容:「啊哈,是是是沒事的──我們一起回家吧!」 或許是累了,大家也先不糾結,打包行李打算回妖魔村。 只有姬芽頓了一頓,停在原地望著大家玩鬧的背影,她感覺自己有點奇怪,臉上是一如往常戲劇性的誇張表情──但她內心卻清晰地意識到,她根本沒有感覺。 「啊啊──慈ちゃん大人!瑠璃ちゃん大人!你們回來了……」 聲音是對的,表情也是對的,但她知道自己內心一片死寂。 花帆輕輕碰了碰姬芽:「姬芽ちゃん……慈ちゃん她們回來了,很開心對吧?」 姬芽愣了一下,立刻笑容滿面:「嗯嗯,太棒了!」 笑容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貼上去的、演出用的,甚至比她剛才的誇張演技還更讓人不安。 「是啊,真的太好了。」花帆笑著,姬芽看著花帆的眼睛,心裡空洞的空間突然覺得更巨大了。 「這是真正的快樂嗎?」 姬芽望著大家吵吵鬧鬧前進的背影,不自覺地在心裡反問。 以前每次見到慈與瑠璃乃,內心雀躍到幾乎會爆炸。 現在那種感覺卻像是隔著厚厚的玻璃牆,她明明看得見,也記得曾經觸碰過,但無論怎麼靠近,都再也摸不到了。 「還是我只是表演著,騙過了所有人,包括我自己?……我真的,還在演嗎?還是,其實我早就退場了呢?」
風吹過焦黑的大地,空氣中瀰漫著焦土與餘灰的氣味。 天色微暗,大家踏上回妖魔村的路,那些悲傷的味道也越來越淡了。 「唉……回來了啊。」吟子喃喃道,腳步加快了些。 村子就在眼前,可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默契地停下了腳步。 ──它,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牆邊多了畫、符、還有看不懂的記號,那些熟悉但無法辨認的筆畫、圖案、顏色,不是醜,而是有某種邏輯,但不是人類能理解的邏輯。 門框被纏上了紅、白、黑的繩結,既是婚禮也像是喪禮。 巷弄盡頭一整排陶罐排列整齊,插著香火與紙籤,看起來像某種結界裝置。 「……這不是我認識的村子。」吟子低聲說。 花帆拉了拉吟子的手指,想說些什麼,但話卡在喉嚨──她也不知道怎麼形容這股違和。 小鈴下意識地緊緊抓住沙耶香的手腕,沙耶香則警戒地微微靠前一步,保護著大家。 「歡迎回來,都餓了吧?」 百生鶴先開口,站在村口,臉上帶著溫柔笑意。 四大職人都在──鶴、大野機關、水引繩結、九谷燒。他們站在村口迎接,就像進行一場儀式。 「……大家人呢?」吟子望向空蕩的村落,氣氛詭異寧靜,彷彿所有聲音都被埋進了泥土裡。 咕嚕嚕,不知道誰的肚子響起。 「你們回來得正好,今天剛煮了一鍋鮮魚炊飯,還有味噌湯~」 燒默默把晚餐擺在桌上,機關笑呵呵地招呼大家坐下。 花帆聞著香氣瞇起眼睛,「哇~這個味道……好懷念喔,好像很久沒吃到的味道。」 「因為的確是很久以前了啊。」繩結一邊笑,一邊把剛編好的繩結掛在門邊。 炊煙裊裊,陶鍋與木碗端上長桌,大家一邊吃、一邊笑,氣氛就像從前一樣。 只是吟子總覺得,哪裡不對。 繩結舉手舀湯,一小塊像裂紋的東西,從袖口滑出來──灰中泛紫,邊緣閃著不屬於深紫的幽光。 「繩結奶奶你的手腕……」 「嗯?……喔……這是我請鶴做的護腕啦!」繩結拉下袖子結結巴巴。 「機關爺爺的手臂……」 「啊,這個喔。」機關則大方拉起袖子,露出整條焦黑如同樹皮皺褶的機械手臂,「俺這邊從上次爆炸後就不太靈光啦,剛好做了一點修補~黑色系超帥超中二的吧!」 「……但這個是……深淵侵蝕……其他人,大家,其他爺爺奶奶們──」吟子皺起眉,手指緊緊攥住裙角,「你們是不是藏起來了……?」 沉默。 餐桌的氣氛像被誰按了暫停鍵,笑聲止住了,空氣也靜了。 「嗯。」燒緩緩放下碗筷,語氣柔和卻不容逃避,「因為深淵爆發了。」 「我們是家人,要一起承擔。」繩結補上一句,語氣平靜。 「他們還好嗎?」花帆問。 「還好,曾經這座村莊也是差一點失去自我。現在只是……回到原本的命運。」 鶴的聲音似風,悠揚飄散又落下。 「曾經這座村莊只是普通的村民,然而有一天深淵爆發了,變成了怪物。當我們被深淵侵蝕得越來越深,就算還保有理智,也會逐漸聽不見彼此的聲音了。 一開始是夢境重複,接著是情緒不穩,再來……是看見不存在的東西,或記不得重要的人。」 「然後犯下錯誤,傷害彼此、傷害外面的人,變成了妖魔。」機關說,「深淵從那一天開始……就沒有停止過。而你們不在的這段時間,它從地底、從夢裡、從每一道裂縫裡滲出來。吃的、喝的、呼吸的空氣,全都有它的氣味。」 「我們用繩結封印、用笑聲壓下恐懼……但最終,還是會來到這一刻。」繩結拿下牆上的結已經發黑斷裂了。 「你們一直在做準備,對嗎?」吟子聲音發顫。 繩結點點頭,「不只是對抗深淵,也是……對抗分離的時刻,能見到你們就足夠了,這頓飯是我們最後的晚餐。」 「不要講這種話!」眼淚落了下來,小鈴大叫,眼眶泛紅,「大家不是一直都一起生活的嗎!」 「所以才請你們來吃飯啊。」燒輕笑,「吃完,再上路。不然冷掉就可惜了。」 「什麼上路……你們到底……」吟子話還沒說完,已經紅了眼。 鶴站起來,慢慢走到她身邊,伸手輕輕摟住吟子的肩膀。 「曾經深淵爆發時,我們失去了自我,那一刻有一個小女孩出現了,教會我們什麼是家人,讓我們找回理智,我們偷來了許許多多的快樂時光,真的很快樂對吧,吟子。」 鶴望向吟子,那張小臉上早已淚流滿面。 「很、很……快樂……可是不能夠一直這麼快樂下去嗎……?」吟子的聲音哽咽著。 「不行喔。」鶴搖搖頭。 「吟子ちゃん……」花帆輕輕地抱住她,什麼都沒說,只是把臉埋在她肩上,無聲地陪她一起流淚。 「妖魔傷害了人,我們不能當作沒看到──因為那曾是我們的兄弟姐妹,而我們曾經放任悲劇發生。 這次,我們已經偷來了許多時光,不能再等了,這次的深淵會擴散到整個陸地。所以──」 吟子拚命搖頭,可是鶴不給她機會拒絕,輕輕地擦拭她的眼淚,語氣溫柔卻堅定:「這是我們的責任,讓我們撐住這塊陸地吧,這只是選擇了留守而已。 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下一個世代的火炬們啊,請繼續奔跑,持續書寫故事──而我們,就要啟動月夜計畫,畫下句點。」 眾人齊齊望向她。 「吟子──我們想請你,跟花帆她們一起離開這裡。我們已經完成我們這一代的工藝了。接下來,是你們的世界。」
月夜計畫實際上是指三種計畫,裂島、沉島、以及送行。 送別的時刻靜默得連風都停了下來,職人們悄悄點亮祭壇,分別站在代表水風火地,代表東西南北四大精靈方位,啟動了最後的裂島儀式──避免深淵擴大而集合古代精靈力魔法分裂完整的陸地。 鶴沒有過去代表風精靈的位子,吟子抱著當初職人大賽冠軍獎品1/35織姬仙鶴模型,回想那時公布獎品時她偷偷看了鶴的那一眼,是不是就決定了今天的命運,沒有動、欲言又止。 鶴摸摸吟子的腦袋,「你啊,最怕的不是我們不見了,而是……沒有把一切說清楚吧?」 「阿奶是不是我選擇了你,就等於沒選其他人?」 「那天的眼神……我記得啊。你看了我,然後看向其他人……我就知道,你以為你害了我們。」 「針線不會自己將衣物縫合。針在我手,線由我們牽起,才會成為乘載心意的衣裳。」鶴用手指了指自己做的羽衣:「這件衣裳,不會是誰一個人的。你以為是你選擇了我,其實……是我們一起把這線牽過來的。你只是把我們最後那一針縫上而已。」 「我們選擇了讓你能夠繼續走下去,這是一種信任。」燒啟動魔力,周邊發出了火色的光。 「嘻嘻,吟子ちゃん這是我們決定要推你一把啦。」機關的身上則是黃色的光。 「你以為那眼神有什麼魔力嗎?」繩結閃爍著水色的光,語氣輕柔而篤定,「確實很可愛啦,但我們幾個老骨頭早就準備好了啦,你那個眼神只是剛好讓我們確定了一件事:『嗯,她會走下去的。』所以謝啦~不用覺得是你的錯啦,這是我們共同的決定啊。」 「穿著我們做的衣裳,走出去吧。為了讓這件衣裳,能在人世間繼續被看見,被記得。」 最後一刻,鶴請吟子親手將模型放上儀式平台,「這模型是我們做的,但你會是讓它成為真的的那個人。」 吟子猶豫了許久,眼神反覆在模型與鶴之間徘徊,最終她輕輕地點頭,抱緊模型踏上高台。 放下時,她感覺心裡好像也放下了什麼──「曾經拼命想把大家留下」的那顆心終於鬆開了手。 「鶴,那吟子ちゃん拜託你了喔。」 模型被放上風精靈位時,啟動最終陣法發出絲線般的光,與周圍結界相連,像是劃出整個陸地應該分離的紋路。 停泊妖魔村近海的北京烤鴨已經修復完成,暖好機了,鶴牽著吟子踏上送別的最後一程。 從天上看去,以妖魔村為中心──將世界,與那座已然污染的陸地徹底分離。 最終妖魔村沉沒時,並非轟然崩塌,而像是衣物被珍惜地小心折疊般,緩緩地沉入深海中,直到看不見為止──一場靜默而溫柔的告別。
【世界樹之書・補記・文具王國:Proof】
「明明不是同一座湖,但總覺得……水邊也有人在看著徒町。」 小鈴望著沙耶香家附近的湖,明明眼前這一座風平浪靜的湖跟妖魔村的是不同的,可她卻覺得風裡有繩結奶奶的咳嗽聲,鶴奶奶會偷偷讓風送過來一條小披肩不讓她著涼。 唰唰搭上小船盪在湖心,小鈴把畫紙鋪開,想畫湖景,結果畫出的是繩結奶奶、鶴奶奶、燒爺爺,最後落筆則是機關爺爺,他穿著油漬圍裙,笑著問:「今天要畫幾張圖紙?」 她還沒有畫完,只是坐在那裡發呆,望著船上那張職人們贈送的漁網。 她記得繩結奶奶說過:「你手巧,是能繫人的線。」 在湖上飄蕩,肚子隨著船隻起伏咕嚕嚕的響,她想起燒爺爺幫她燒的碗,說:「這孩子不錯,像我們的孫女。」 ──徒町我一直不是這裡的人,但如果有人記得我,那我就真的來過了。 撓撓頭,小鈴有點不好意思,也有點驕傲,她第一次覺得自己也是村子的一員,而不是跟著來的旅伴──雖然她的旅途不是為了尋找家人,卻在那座現代已然失落的村子裡,有人會夾她愛吃的飯菜,記得她畫畫會忘記吃飯。 繼續動筆,她在湖上默默畫下那些人的身影,那些臉,那些動作──繩結奶奶繫結時的手、燒爺爺拋釉時的背、鶴奶奶望向針線的眼神、機關爺爺炸飛在空中飛翔的身影。 畫完,她沒有標註,也沒有署名,只是小心、用從妖魔村得到的那塊布包起來。 吟子在岸邊喊小鈴吃飯,小鈴撐篙回到岸上,將畫交給吟子。 吟子接過來的時候小心打開,看到畫的瞬間,她本想輕鬆的語調說小鈴畫技進步了,但話沒說出口,喉頭卻哽住了。 眼淚就這樣滴滴答答的落下來,她說:「有機會的話,我想……他們會看到的……謝謝。」 「嗯,徒町也這麼覺得。」幫吟子擦眼淚的時候,小鈴也感覺明明沒有淚水,但卻濕濕的心情。 然後回去的路上,小鈴跟吟子討論要用什麼材質框起來。 湖面倒映的,是小鈴手中緊握的那根繩結──還留著繩結奶奶教她的結法。
本文最後由 博凌 於 2025-10-25 09:3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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