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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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怪獸8號│鳴保] 片刻 [G] (0913 更新51樓,快打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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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ABlu 發表於 2025-7-20 22: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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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

- 軍官鳴海x花魁保科
- 非常OOC,相互救贖,全文3w+,部分改編自歷史
summary:我吻抱夏晨的黎明,在晨曦灑落的幽徑上,相遇,一朵花告訴了我它的名字——改寫自Rimbaud “Dawn”






        一、鳴海弦 (BGM:aina the end オーケストラ)


        明治六年九月,大日本帝國的使節團終於結束長達近兩年的海外視察,乘坐亞力山大二世號離開最終站上海駛回橫濱港。

        鳴海坐在船艙內側的窗台上,垂著眼把玩手裡雕刻精緻的花牌。那面花牌是由最高等級的羊脂玉雕刻而成的,純白的玉石裡沒有一點雜質,手感細緻又溫潤,上面刻畫著一隻展翅鳳凰與數朵綻放的白桐花。

        鳴海用指腹輕輕撫過細膩華美的雕刻,比起碰觸一塊毫無生命的石頭,他感覺自己更像是在觸碰皮膚細緻的掌心。這是年幼的他還在江戶城流浪時巧遇的小少爺送給他的禮物,明明已經過了十幾年卻仍像昨天剛過般記憶猶新。

        那時的他每天睜開眼睛都在思索該從哪裡獲得食物。幕府末年武士階級越發貧困,商人階級則越發富有,江戶城內每天都能看見他們彼此相互爭吵與掠奪。

        騷動發生的當下是鳴海最容易獲得食物或錢財的時機,沒有人會注意到他,他只需要趁著人們大打出手破口大罵時神不知鬼不覺的靠近又隨手摸走對方垂掛在腰際的掛件或食物就好,不用耗費多少力氣,運氣好摸到值錢的東西時還能換得不少文錢,這些文錢可以讓他獲得幾日份的食物來分給同樣流浪在街頭的小鬼們。

        其實鳴海不理解自己為什麼要去在乎那些黏在他身旁小鬼們的死活,但是那些小鬼總是在拿了食物後反覆出現在他身旁,張開缺了牙的嘴笑著說謝謝哥哥,有你真好。

        他才不需要來自別人的感謝,連自己都快要養不活了哪還需要別人的感謝。

        遇到小少爺的那天天氣很好,鳴海還記得那個下午天空湛藍萬里無雲,河川與天空相互映照,染滿春意的草皮上百花齊放。

        還在街上尋找下手目標的鳴海覺得自己撿到寶了,有一名乘坐豪華馬車的富商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和街邊的低階武士吵了起來,馬車的門簾沒有儼實,鳴海見到裡頭的東西閃閃發亮。他雙手自然地垂在大腿兩側,故作漫不經心地靠近馬車。

        說時遲那時快,有一名半蒙著臉的男子從人群裡衝了出來朝馬車跑去,將門簾掀開扯出裡頭的袋子,袋子裡的物品灑落一地,驚叫聲四起,男人隨手抓了東西拔腿就跑。

        「有賊!」肥胖的富商發現東西遭搶,大聲喊著抓賊。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騷動吸引,這讓鳴海不得不放棄馬車周圍值錢的東西,轉而專注在盜賊手中的物品上。原本到手的肥羊溜了,鳴海不爽的皺著眉頭嘖了一聲,看著盜賊鑽進了窄巷裡。

        這一代他很熟悉,輕易就能猜出盜賊會躲去哪裡。他仍在為地上的物品感到惋惜,深深嘆了口氣就轉身進入身旁的小徑。他很快憑藉著靈活的動作與地理優勢追上盜賊,又在滿腔怒火下暴揍對方一頓。

        即使才八歲,但身軀嬌小的鳴海卻有著不亞於成年人的體力與力氣。他沒有用太多時間就把對方擱倒在地,彎身撿起落在一旁的青玉石印章。刻有松葉紋的玉石印章帶著些許重量,鳴海垂下視線把玩,心想著這顆石頭大概挺值錢的,正準備離開卻被另一名年紀相仿的少年擋住了巷口。

        來者看起來家境富裕,修剪整齊的藍色頭髮因為方才的劇烈跑動而變得有些凌亂。他身上穿著由高級絲綢製成的灰色小袖,腰間配著短刀。對方在看見地上倒著的男人時眨了眨眼,隨後將視線移到鳴海臉上。兩人對視半晌,來者畫出了大大的笑容朝他走近,藍色頭髮隨著腳步一晃一晃的。

        「嗚哇,這是你自己一個人打倒的嗎?」

        他的口音不像是江戶一代的人,但是這不影響鳴海覺得他的聲音好聽。小少爺來到他身側,這麼近的距離能讓鳴海聞到對方身上的淺淺香氣——而他自己卻已經有兩天沒有洗澡了。

        「廢話,」鳴海不自覺地別開眼,面紅耳赤,「你還有看到別人嗎?」

        對方是鳴海人生中見過最漂亮的人。他的眼睛細長,眼尾微微上揚,皮膚白皙,嘴唇紅潤,陽光將他的長睫毛曬得一閃一閃,雙頰因為劇烈跑動而泛紅。

        鳴海的羞赧讓小少爺覺得不解,偏著頭站在原地朝對方伸出小手,「你真厲害,」他說,「那個印章,我們一起拿回去還給剛剛那位先生吧。」

        「蛤?為什麼啊?」鳴海將視線轉回來瞪他,「這個男人剛剛把它偷走了,而我打敗了這個男人,再怎麼說這顆印章都該屬於我的吧!?我為什麼非得還回去不可啊!?」
        
        「因為印章上面刻著那位先生的名字呀。」小少爺理所當然地回。

        「誰說刻著他的名字就是他的了?」鳴海不悅的說,「按照你的邏輯,那我到處將東西都刻上我的名字不就全部都是我的了嗎?」

        小少爺的表情更困惑了,彷彿鳴海說出了什麼荒謬至極的話那樣不可思議。

        「更何況,」鳴海見他沒有反駁又繼續說,「你看起來也不像是缺這顆印章的樣子——」

        未待他把話說完,小少爺就掄起拳頭朝他的臉頰砸去。他的速度又快又精準,鳴海瞪大眼睛側身躲過,揮拳形成的風掃過他的鼻尖。

        「喂!你搞——」差點被打到的男孩才剛開口又看見對方跨出步伐腳尖一轉,握緊拳頭朝他的腹部揮拳。鳴海背後是民宅的磚牆,已經退無可退,因此他只得伸手扯住男孩的手肘,又用另一隻手扣住他的肩膀施力將人反轉到靠牆的那側。他在男孩撞上牆面時用掌心向上一撇,試圖藉由壓制臉頰將人固定在牆面上卻被對方蹲下身體閃過。

        鳴海的掌心撲了空。他倏地低下頭對上男孩拾起的目光。小少爺瞇起眼睛勾出了漂亮的笑,壓低身體旋過身,用力扭腰將手肘砸在他的小腹上。強烈的痛楚讓鳴海眯起眼睛,下方的人趁著空擋抬手要扣住他的下巴,鳴海在揚起下顎躲避時向後退了一步。

        太近了,在這樣的距離下他會不小心打到小少爺。

        他屏住呼吸,在後退的同時伸出手扣住男孩尚未收回的手腕,原先握在手裡的玉石印章掉落地面發出沉悶聲響,位處低處的小少爺機警的伸長手臂用指尖夾住剛落地的印章捂進掌心裡,又抬起眼睛看向鳴海,紅眸裡帶著些許挑釁,喘著氣的嘴角卻勾出了笑。

        鳴海吞了口唾液才重新恢復呼吸,劇烈動作之後胸口還在大大起伏著。他在又幾次深呼吸之後鬆開扯住對方的手,站直身體,瞇起眼睛沉下視線。

        眼前的男孩很強,強的不合乎常理。

        對方又看了他半晌才跟著站直身體,從容的理了理衣襟跟瀏海後張開掌心看向手裡的印章。小少爺沒有拿起印章把玩,只是看了一眼就將它放進口袋裡,視線轉向鳴海。

        「好討厭的感覺哦,」小少爺朝他微笑,「被年紀相仿的人故意放水什麼的。」

        「也沒有,」鳴海別開視線,「只是覺得沒什麼好較真的罷了。」

        「嗚哇,更討厭了呀,我可是很認真的呢。」男孩走到他身側,看了眼地上的男人後轉頭看向他,「突然不想要了嗎?印章。」

        鳴海沒有回話,只是癟癟嘴乾瞪他一眼。

        其實他真的挺想要那顆印章的,雖然鳴海不懂石頭,但卻覺得那東西大概可以讓他們獲得幾日的溫飽。只是比起挨餓,鳴海更不希望男孩受傷,他想對方大概是不適合掛傷的人,像現在這樣乾乾淨淨的就很好,一塵不染,純潔無瑕。

        「其實啊,」男孩說,「印章上的名字比起玉石本身還更加貴重哦。名字代表了一個人,而玉石只不過是陪襯罷了。」

        「笑死人,」鳴海不以為然的席地而坐,「只有像你們這種什麼都擁有的人才會這樣想。對於像我們這樣連下一餐在哪裡都不知道的人來說,名字不過就是名字罷了,石頭才是真的。」

        男孩也跟著蹲下身,將臉頰枕在膝蓋上側過臉看他,「或許你說的沒錯,但是,既然已經知道對於像我們這樣的人來說名字是比玉石更重要的東西之後,你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想法嗎?」

        鳴海擰起眉心,一時之間他沒有理解對方口中的意思。他轉頭用不爽的聲音說,「沒有。」

        聞言,男孩瞇起眼睛掛起笑。「那麼我來給你一點提示吧,」他將視線轉向躺在地上的男人漫不經心地說,「像『我們』這樣在意名字的人終其一生都會試圖扮演好自己名字所代表的意義哦,」男孩重新看向他,「比起冒著風險賣掉它,『這顆印章』應該有更好的處理方式吧。」

        鳴海盤著腿,又盯著男孩半晌。他感覺眼前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似乎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溫和無害,綜合剛才的身手,他敢篤定對方絕對是個危險的人。

        跟一般他所認知的少爺們有很大的不同。

        卻不會讓他覺得討厭。

        男孩將印章從口袋拿出來塞進他的手裡,站起身一邊說著「這顆印章就交給你囉,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先回去了」一邊往巷口走去。

        「喂。」鳴海站起身朝他喊,後者回過頭來問他怎麼了嗎。

        「你不是這裡的人吧?」鳴海踢了踢腳,眼神閃爍,「口音聽起來不像。」

        「不是哦,」男孩笑道,「我只是跟父親一同來到這個城鎮拜訪朋友罷了。」

        「喔。」鳴海隨便應了一聲,垂下視線又重新拾起,「你們今天就會離開了嗎?」

        「應該還不會,」男孩想了想說,「大概還得在這裡待上幾天。」

        「喔,那...」鳴海撓著頭髮將視線別開,「你明天還會出來嗎?」

        「恩?會哦,」男孩朝他微笑,橙色的夕陽打在他的臉頰上看上去很柔軟,「我下午可以偷溜出來,你要帶我到處逛逛嗎?」

        「恩,」鳴海應了一聲,又像是想到什麼後不知所措的扁扁嘴,「你不要誤會了,我不是想要跟你碰面!只是覺得如果等一下失敗的話,明天得遇到你才能抱怨。」

        「噗哧。」男孩沒忍住笑出來,鳴海看見他嘴裡若隱若現的小虎牙,有點可愛。

        「好哇,」他朝鳴海瞇起眼睛說,「如果真的失敗的話,就讓你抱怨哦——」他頓了頓,明明什麼話也沒說但鳴海卻能讀懂他眼底的意思。

        鳴海別開視線彆扭地晃晃肩膀,半晌後才用很生澀的聲音說,「鳴海,」他抬起眼睛看向小少爺重複道,「我叫鳴海弦。」

        聞言,對方朝他畫出一個開心的笑,「好哦,那鳴海,」他說,「明天見。」

        結果確實就跟小少爺說的一樣,當鳴海將刻有名字的玉石還給富商時,對方用了浮誇又虛偽的笑容大聲讚許他,接著用比讚許更大的音量昭告天下說要給他謝禮。鳴海不知道一顆丁銀對富商來說是否算得上是厚禮,但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銀子,也代表著他跟那些會找他蹭食物的孤兒們將有一個月不愁飯吃。

        男孩告訴他要應付這些人的方法很簡單,不論富商或權貴都是愛慕虛榮的,「這個世界比鳴海想得還要單純許多哦。」他笑道。

        「所以你什麼時候才要告訴我你的名字啊,」鳴海不爽的瞪了他一眼,又看了手裡剛抽起來的『柳』牌,「只有我告訴你名字也太不公平了吧。」

        這已經是他們一起玩花牌的第四個下午了。第一天下午鳴海特地洗好澡帶對方去逛了江戶城外的街道,然而,兩個身份地位差異懸殊的人走在路上引來不少目光。小少爺不在意奇異的眼光,但鳴海卻覺得渾身不對勁。他沒有說出口,只是努力盡好地主之儀來帶領對方穿梭在大街小巷裡。

        或許是注意到他閃爍的不安,小少爺率先停下了腳步。

        「鳴海會玩花牌嗎?」他摸出口袋裡圖案漂亮的紙牌朝鳴海問,「我的腳走得好痠哦,還是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來玩花牌呢?如果鳴海不會的話我可以教你哦,我超級厲害。」

        那之後的三個下午他們都聚在一起玩花牌。鳴海會在中午時到小少爺住的旅館附近等他,大概不下一個時辰他就能看見對方走出大門四處張望,試圖尋找他的身影。不論街道上有多少人,鳴海總能在第一時間看見他,小少爺本來就長得乾淨,身上穿的衣服又都做工細緻,走在路上就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人一樣漂亮。鳴海會在小少爺站出門外時走出陰影,朝他揮手,接著他就能看見對方也揮著手露出燦爛笑容。

        「恩?」男孩丟出了『松』牌,接著從排堆裡抽出新的牌,「哇,」他將手中剛抽出的『桐』展露給鳴海看,接著又把手裡的牌全部亮了出來,「『鶴』、『幕』、『月』、『鳳凰』,」男孩朝他笑說,「又是我贏了,鳴海。」

        「太扯了吧,」鳴海表情垮掉,「你作弊吧。」

        「才沒有哦,」男孩拿走鳴海手中的花牌看了看,「誒,『雨』果然在鳴海這邊啊。」

        「只拿到雨又沒有用。」鳴海翻了白眼接過保科手裡的牌,理成一沓。

        「怎麼會沒有用呢?『柳間雨』可是屬於我的光牌哦,怎麼會沒有用呢?」小少爺朝他笑了笑,「那鳴海呢?鳴海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鳴海聳聳肩,「其實我也不太確定...大概是十二月吧。」

        「所以鳴海的光牌就是『鳳凰與桐』囉。」男孩說。

        鳴海垂下眼睛搓洗握在手裡的紙牌沒有回應。當初他在問小少爺名字的時候對方說如果贏了花牌就告訴他,然而已經來到第四天了,鳴海依舊沒有贏過對方,這讓他感到有些懊惱。

        ——不過如果只是贏一場的話應該還是有機會的吧,鳴海想。

        他將洗好的牌遞給對方,但小少爺卻沒有伸出手接,只是抬著眼睛似乎在想事情。

        「?」鳴海表情困惑的挑了眉。男孩站起身拍了拍衣襬沾上的碎草。

        「不玩了嗎?」鳴海問。

        「等等,」小少爺朝他笑說,「我想拿個東西給鳴海,你等我一下哦。」

        而那所謂的『東西』就是這張由羊脂玉雕刻而成的花牌。鳴海沒有理解對方為什麼會將這麼貴重的東西送給他。

        「沒有理由哦,」藍色頭髮的男孩朝他微笑,「鳴海就把它當成是護身符吧,謝謝你陪我玩,」他說,「如果不喜歡的話賣掉也無所謂的。」

        鳴海張開嘴,眨眨眼又什麼也沒說的重新閉上。

        那天兩人分開之後鳴海盯著那塊如雪般的白玉一整夜。那塊玉很美麗,純潔無瑕的氣質會讓他想起漂亮的男孩,想著自己就算餓死也絕對不會把這塊護身符拿去賣掉。

        他很開心小少爺願意把護身符交給他,卻同時煩惱著自己身上沒有能比得上這塊玉的東西。他也很想拿出點什麼讓對方一直帶在身邊,可是身為孤兒的他身上大概沒有能讓小少爺看得上眼的東西吧。

        鳴海為此感到忐忑,隔天下午玩花牌時也總是心不在焉。

        「嗚哇,」男孩在夕陽西斜時將紙牌收進剪裁合身的口袋裡,「鳴海今天超級不專心呢。」

        鳴海倒抽一口氣,太陽要下山了,但是他想送給小少爺的東西還放在兜裡。

        「才沒有。」鳴海別開視線踢了踢腿。

        小少爺沒有戳穿他的謊言,只是拉了長長的尾音又看了他半晌才走上回旅館的路。鳴海像前幾天一樣跟在他身後,看著兩人的影子被拖的很長又交疊在一起。

        他們來到了交叉口,前方就是小少爺暫時居住的高級旅館,男孩回過頭,笑著說鳴海掰掰。

        「等等。」鳴海終於出聲喊住準備邁開步伐的小少爺。

        他走上前,以落日染橘的天空為背景,鼓起勇氣將自己珍惜的東西拿給對方——一顆被反覆縫補無數次的骯髒皮球。

        這是在他還小的時候一位很照顧他的老婦人縫給他的禮物,老婦人在兩年前過世了,此後鳴海就將這顆破破爛爛的皮球帶在身邊。是個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東西。

        雖然他知道這顆髒皮球根本不能拿來與昂貴的石頭相比,但他還是希望小少爺能收下屬於自己的禮物,如果可以,他會偷偷期盼對方能將這顆皮球隨時帶在身上,就像自己一樣。

        「我只有這個,」鳴海眼神飄移著將昨天被他努力清洗卻依舊骯髒泛黃的皮球拿出來,破爛的皮球被鳴海剪裁縮小又重新縫製成只有手掌般大小,上面的線頭拮据又粗糙,「我不想白拿你的東西...但是我只有這個...」鳴海頓了頓,「如果你不喜歡的話直接丟掉也沒有關係。」語畢他面紅耳赤的將視線瞥向他處。

        小少爺沒有做出反應的那段時間很煎熬。鳴海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因為自己竟然拿一顆破皮球與玉石相比而感到生氣。就當鳴海終於忍俊不住下定決心要收手並跟對方說自己只是在開玩笑時,男孩卻取走了他手裡的皮球。

        「嗚哇,」他將骯髒的小球捧在掌心裡仔細端詳,彷彿那是什麼稀世珍寶,「這是鳴海自己縫的嗎?好厲害。」他抬起視線越過拱起的手掌看向鳴海,紅色的眼裡閃閃發亮,「謝謝鳴海,我很喜歡。」

        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了,鳴海依舊忘不掉小少爺當時朝他展露的笑顏。也大概就是那個時候,那張臉被深深刻劃進他的心底。

        他是真的很想贏過小少爺,他想知道對方的名字,想再次與對方相遇。他想著如果未來有一天能登上頂點,他就能不再顧忌他人目光的與對方肩並著肩走在街道上。

        然而,自那之後到他因推翻江戶幕府而名聞遐邇的現在,鳴海都沒再見到過小少爺了。

        ——倘若兩人能夠遇上一次就一定就能再遇上第二次的吧。鳴海想。

        小少爺還留著那顆骯髒的球嗎?

        小少爺還記得他嗎?

        小少爺能認得出他來嗎?

        鳴海不確定,因為他的人生在與對方相遇的那個冬天迎來了轉折。

        男孩所告訴他的、應付商人跟權貴的方式很受用,鳴海藉由幫助他們處理狹盜事件而不再需要為吃飯哀愁,連帶著周圍跟他蹭飯的小鬼們也同樣獲得溫飽,在那一帶變得小有名氣。

        那是個飄著細雪的早晨,鳴海一如繼往的追上盜賊,揍了人又拿回對方手裡的絲綢錦囊站起身便看見不遠處來了人。來者背光,一時的既視感讓他以為小少爺回來了,他瞪大眼睛倒抽口氣,才準備喊人卻發現不對勁。

        來者很高大,穿著華貴的服裝。鳴海瞇起眼睛仔細端詳,男人年約四十,有著一頭金色短髮。對方盯向他的眼神很危險,鳴海沒有閃躲,只是站在原地目不轉睛的與他對視。半晌後男人點了點頭走向他,「你就是鳴海嗎?」他站定在鳴海面前朝他伸出手,「我是四之宮功。」

        那之後他被四之宮功以養子的身份帶回宅邸撫養,也逐漸理解小少爺口中的『名字比印章來得重要』。四之宮不是個嚴循禮法的人,他給了鳴海很大的自由,也因此鳴海並不討厭新的生活,卻還是會因為與之交好的虛偽權貴們而感到噁心。很多時候家裡邀請其他望族前來作客時鳴海只是做做樣子就走,面對那些和他示好的少爺小姐們也都盡可能地視而不見。他不喜歡貴族間的周旋與正統繁瑣的禮節,更何況他心裡早就已經有了人也沒打算要放下。

        鳴海的這種行為讓四之宮功有些焦心。

        他在某次宴會後來到再次早退的青年門前,這已經是他的賓客們第無數次迂迴的問起鳴海的事了,他被問得無奈,卻也不是無法理解那些人的心思。先不論四之宮家作為藩主擁有極大的權勢,鳴海很聰明,不論才學或武術都表現出色,更別提他那出類拔萃的長相與不同於出生權貴的桀驁不遜。明示或暗示著問他婚事的人絡繹不絕,然而這小子到好了,不是躲就是跑,好不容易逮著了也只是來者全拒。

        與西方國家常有軍事往來的四之宮功自覺是個思想開放的人,不論身份年齡富貴貧賤,只要鳴海願意,四之宮功可以接受他娶任何人,只要能有個伴陪他一生的人就很好。

        「鳴海,」四之宮功走進他的房間裡語重心長的說,「萬物皆有時,時候到了該發生的就是會發生,你不可能躲一輩子的。」

        剛洗簌完的鳴海才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往牆邊典雅的半身櫃走去,就因爲四之宮的話語停下腳步。

        「功叔,」鳴海表面上用父親稱呼四之宮功,可私底下依舊用功叔叫他。生性自由的鳴海是個公私分明的人,他在公共場合裡會做好身為四之宮家一員該有的樣子,但是在私底下、尤其是單獨面對四之宮功時又是另一副樣子。比起父親,鳴海覺得四之宮功更像是他的兄長,令他尊敬、卻又能讓他徹底卸下心防,「,我沒有在躲。」

        「恩,你上次說你會跟刀劍槍砲談一輩子的戀愛。」四之宮功點點頭,「雖然我說過你可以選擇任何人,但是那依舊得是個『人』,鳴海,不論槍或刀都不能算個人。」

        聞言鳴海表情猙獰,懊惱的嘆了口氣撓撓頭髮,「功叔我...我沒有在躲,我只是在等人。」

        哦?這倒是第一次聽說。

        「等誰?」四之宮功表情認真的回,「如果需要,我能去跟對方談談。」

        「不是,」鳴海別開視線,張開嘴巴欲言又止,片刻後才搖搖頭,「我不知道。」

        「但是我想再等等看。」

        四之宮功沒有繼續追問,鳴海不知道對方是相信多一點還是懷疑多一點,也不知道男人還能讓他等多久。所幸接下來的幾年裡,保皇派勢力因為長州一役幕府戰敗後崛起。作為保皇派之一的四之宮家無心顧及私事全力投入於戰事之中,鳴海奉四之宮功的命令前往長州與藩主斡旋建立秘密軍事同盟。

        慶應三年,德川宗家表面上宣布大政奉還,實則出手干預新政府的各項政策。隔年一月,由保皇派聯手組成的新政府軍與德川軍在京都南部交戰,幕府軍潰敗,德川宗家退回江戶,正式歸還實質政權。

        四月,新政府軍與原先駐守江戶城的陸軍負責人談判成功,江戶城門大開,新政府軍與天皇正式成為大日本帝國最大城市江戶城的主人。同年九月,天皇舉行即位大典,改元明治,結束了大日本帝國兩百多年來的幕府體制,進入以天皇為中心、實則由藩主們聯合領導的新政府體系。

        一系列緊湊的軍事行動讓鳴海在剛進江戶城後就累得倒在床上。他從未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姿態回到江戶,那個十年多前他還需要每天煩惱下一餐的地方。安逸的和平讓過去的回憶再次湧上心頭,好不容易擱下的笑顏又在閉上眼睛時侵入了他的腦海。

        首次拜訪長州藩主時他就有種既視感,漂亮的臉跟上揚的眼尾。鳴海停下腳步,視線遲遲沒有自對方臉上移開,很相似,卻又有什麼不同。綁著長辮子的男人挑了眉表情困惑的問他怎麼了嗎。

        鳴海沒有馬上回應。小少爺給人的氛圍比眼前的男人舒服許多,像是帶著淺淺花香的春風迎面吹來。

        的確是不同一個人。

        鳴海聳聳肩,漫不經心地回了句沒什麼就朝對方走過去。

        但是真的太像了,不只長相,連口音跟牽動嘴角的弧度都很像。如果不是因為兩人瞳色有著些微的差異與總是在盤算他人的虛偽表情,鳴海會以為木桌對面的男人只是長壞了的小少爺。

        會是家人或親戚嗎?

        這層想法讓鳴海在留宿長州時仔細觀察了對方與他的整個家族,然而,即使他在戰後參與了由長州藩主邀請的家族宴會時仍舊沒看到他朝思暮想的身影。鳴海提前離開了宴客大廳轉進中庭仰頭看向天空發呆。深冬無雪,月夜無雲,油紙門內溢散的燈光照進他心底的空虛。

        以為抓住的線索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鳴海不知道自己跟四之宮說的等等究竟還需要過多久,甚至開始懷疑記憶中那為數不多卻佔據他所有思緒的幾天是不是只是一場清醒的夢。

        能等到嗎?一個只存在於夢裡的現實的人。

        他將手插進口袋裡握住溫潤的白玉,指腹輕輕撫過雕刻精緻的紋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他的思緒,他在對方開口的那刻半回過頭,挑了眉,被打擾的眼裡沒有一點情緒。

        「鳴海,」保科宗一郎走到他身側,瞥著眼睛看他,「怎麼?覺得無聊是嗎?」

        「沒有,」鳴海不想跟他打交道,找了理由隨便唐塞,「我對喝酒不在行。」

        「哦?是嗎?」保科宗一郎笑道。

        鳴海又看了他半晌才將視線轉回前方的造景上。保科宗一郎的說話方式是鳴海最終否定對方與小少爺是同一人的真正原因,不是瞳色、年齡或其他差異,而是『這種』說話方式。小少爺雖然會在說話時語帶保留,卻不會像保科宗一郎這樣總是在試探。綁著辮子的男人說出的話永遠是在為下一句話鋪路,虛偽到令人作嘔。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覺得你看向我的眼神很奇怪,」保科宗一郎說,「原本以為是和其他人一樣的敬畏,可卻又存在著微妙的差異。你並不尊敬也不懼怕我,」他轉向鳴海說,「你似乎是想在我身上尋找什麼...是什麼呢?鳴海。」

        聞言鳴海冷笑一聲,「你想說什麼?喝醉酒發神經嗎?」

        保科宗一郎是除了四之宮功之外,鳴海少數也不需要維持表面功夫的人,反正這個男人的個性很差,不論是用真實或虛假的態度面對他結果都是一樣的——更重要的是他們兩人在家族秘密結盟之後已經一起走過許多大大小小的戰事了,鳴海早已無力在對方面前堆起禮儀教養。

        「也沒有,只是單純感到好奇罷了。」保科宗一郎在吐了舌頭又收到鳴海一副被噁心到的臉之後才進入真正的話題,「你會參加嗎?海外視察計畫。」

        海外視察計畫,自新政府成立之後除了撫平幕府派殘黨之外最關注的事情。計畫為期一年,目的是藉由理解西方文明的所有領域來擬定大日本帝國後續的治理方針。作為新政府軍裡三大藩主之二的代表,鳴海跟保科宗一郎都無數次被明治政府邀請參加這項計畫。

        「幹麻突然問這個?」鳴海揚起眉毛抬起視線,「你又想打什麼鬼主意。」

        「沒什麼,」保科宗一郎難得露出真實表情笑了笑說,「只是我們兩個總得留一個去一個。」

        不可否認的是保科宗一郎所說的正是鳴海心裡所想的。新政府聯軍是以保科家和四之宮家為主軸所組成的臨時軍隊,即使德川宗家已經正式歸順中央但其餘小規模的內鬥仍舊頻繁發生,倒幕核心的兩人不可能同時離開日本,唯一的問題是誰留下來。
        
        鳴海不確定自己是想去或是想留下來多一點。

        大概是留下來吧,等內亂逐漸平穩之後他就有更多時間可以尋找小少爺——然而,他最終卻仍是以使節團的身份前往西方進行海外視察了。

        為什麼呢?

        或許是保科宗一郎難得用認真的表情告訴他自己有不得不留下來的理由,或是他想著也許自己能到處搜集有趣的東西在重逢時拿給小少爺。

        他會開心嗎?

        會的吧,畢竟小少爺即使只是拿到又髒又醜的小球都能露處那樣快樂的表情。

        但是計劃總趕不上變化。原先預計為期一年的海外視察計畫被硬生生的多延長了九個月,雖然整趟旅程的收穫不少,但卻也充滿了想念。回憶會在使節團看見西方文明中的黑暗或光明面時跑進他的腦海裡,像是繁榮城市旁的貧民窟,或是清晨裡泰晤士河畔的破爛屍首。        

        「鳴海先生,」船艙外的聲音響起,聲音裡難掩興奮,「鳴海先生,已經能夠看到橫濱港了。」

        鳴海將頭探到窗外,海風吹散了他的頭髮,他的視線越過船首飄蕩的兩面國旗,海的盡頭是灰黑色的點,上頭禮砲升起煙霧瀰漫。

        他深深地呼了口氣,將玉石雕刻的花牌放回口袋裡,自窗台上站起身,提起床邊收拾整齊的隨身行李走向艙門。

        吶,我回來了。        


本文最後由 ABlu 於 2025-7-21 11:47 編輯

留言

@osamu 阿治太太辛苦了!!!!(飛噗) 謝謝阿治太太的草草!!等等www阿治太太居然是直到看見那個完結點梗噗才創噗浪帳的嗎!!!真的非常感謝啊啊啊(鞠躬) 然後那個對!!!!我覺得軍官系列的文章都好香我真的好喜歡嗚嗚嗚嗚(捂臉),他們看到彼此的第一眼對我來說就是結婚(被打暈) 2025-7-27 21:48
@濃郁陽光 謝謝陽光的草草www 我感覺鳴海跟大哥的互動應該都笨笨的,畢竟真正說起來鳴海隊長可以被阿保玩弄成那樣,那個性比阿保更糟糕的大哥(真的是保推啦)應該... 更擅長把鳴海操弄於股掌之間吧(並不ww) 2025-7-27 21:46
@zsp 謝謝小Z的草草!!!我自己也覺得這個Paro是個很美的組合,但是其實我腦內原本的構想不是這樣的啊啊啊啊,我腦內原本的阿保不是個悲情男子的嗚嗚嗚,是個很騷很色的傢伙(真的是保推) 但走著走著就變這樣了所以你我他總之謝謝喜歡www 2025-7-27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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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amu + 3 啊啊我有空來看了!!!我想到之前去查鳴保文的時候看到軍官x花魁,就在想誰那麼有才,喔,是AB太太!然後就去弄一個噗浪帳號了 他們交換花牌和皮球那邊對我來說是交換定情信物(劃掉
濃郁陽光 + 1 wwwww 鳴海和阿保大哥的互動很可愛ㄟ呵呵呵 ( ̄▽ ̄)
zsp + 1 軍官鳴海x花魁保科是個一聽就覺得故事會很美的組合,每次看到AB能接下這種背景涉及很多歷史設定的點梗都深感佩服(獻上膝蓋) 正義小保科一出手真的是改變了鳴海的人生QQ標題說的相互救贖,這裡應該就是第一個救贖了吧。雖然之後被四之宮領養什麼的,也是運氣運氣,但若沒有一開始的轉變,也不會有後續這些。((然後小保科也太能打了吧www 覺得小鳴海送上自己的皮球當禮物的時候,那種羞赧被描寫的很好。然後從這個禮物知道鳴海也曾經接受到別人的善意(老奶奶的部分) 莫名有替他感到開心的感覺(比較是我推?) 是說看到鳴海嫌棄宗一郎的時候,覺得一點也沒有OOC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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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原作者| ABlu 發表於 2025-7-20 22: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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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詠(BGM:KOKIA 調和)

       
        今日的角海老樓從太陽甫升起的那刻就開始忙碌著。

        角海老樓是一間位於京町一丁目上、以接待高級文人與政商客人聞名的大見世,裡頭的招牌遊女眾多,其所培養出來的花魁們各個才貌兼備,其中最為人所知的是當前頭牌花魁月詠。月詠幾乎是所有社會上最頂尖名流造訪吉原時夢寐以求著見上一面的人。

        關於月詠的傳聞很多,傳聞中月詠的天價水揚費創下吉原有史以來的新高、幾乎等同於一名小型藩主整年度的稅收。水揚儀式當天仲之町擠滿了人,齊綻的紅色燈籠將黑夜染成了白天。除此之外,關於月詠的傳聞還有一則——傳聞月詠是一名男子。

        「姐姐、姐姐,」油紙門外響起了稚嫩卻不失穩重的女聲,將還在被窩裡淺眠的人喚醒,「女將讓我來叫姐姐起床,說今天有貴客來訪。」

        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月詠睜開狹長的眼睛。

        窗櫺外的天色已然全亮,冬陽高掛。他眨了眨眼,坐起身揉揉眼睛。

        是的,他確實是忘記了。

        上週才答應了茶屋主說今天會接待由四之宮家所帶領的、來自西方國家的重要使節,為此,樓主還默許了他三天的清閒。他垂下視線往左後腳跟揉了揉,起身換上長短襦袢。

        「知道了哦,待會兒鬢部屋見吧。」房內響起的是屬於男子的聲音。


        剪著一頭犀利短髮的月詠在鬢部屋並不需要停留過長的時間。他閉起眼睛讓新造拿著白粉往自己臉上塗塗抹抹,又將不同色彩染到他的眉唇與眼尾。

        月詠沒有過問茶屋主這次客人的背景,因為不論是什麼樣背景的人都提不起他的興趣,只是他仍是由新造與女中往他臉上塗抹的層次和挑選的衣服知道今夜的客人大概是非常不得了的人。

        他在太陽西斜時吃了一些雜煮,口味算不上好或不好,反倒是放在雜煮旁的紅豆大福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確實很喜歡這些甜膩的小東西,為此還常常被樓主嘮叨。他在猶豫片刻後決定不伸手去拿,今天晚上大概有得忙了,得先忌一下口。

        他伸了懶腰,扭頭看向身旁的銅鏡,唇妝掉了一些,才剛撚起打溼的紅往下唇抹去門口就來了身影。

        「姐姐,旦那已經到二樓了,等姐姐準備完成就可以出發了。」

        「好呀,」月詠抿了抿嘴,讓豔麗的紅染上他的雙唇,站起身,別起瀏海的金垂飾在耳邊晃蕩,做工精緻的振袖摩挲著沙沙作響,「我們走吧。」

        揚屋二樓專屬於他的觀月樓內佈滿人影,許多先到場的新造們在裡頭與賓客載歌載舞無盡喧囂。月詠瞥了油紙門一眼,閉上眼睛停下腳步,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像是在為自己戴上面具,或是讓自己成為另一個他也不認識的人。

        重新睜開的紅眸冷艷又妖冶,他半揚起下巴,垂下視線,廊道裡的暖光灑在他的睫毛上,閃閃發亮。他再次邁開步伐,油紙門被男僕緩緩拉開,房內的聲音倏然停止。手持提燈的禿率先走進觀月樓內向兩側退開,面朝門口垂下頭來。

        坐在房內的鳴海率先聞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香氣,侵入腦海裡的回憶讓他渾身發麻,心跳逐漸加速。

        他想起了小少爺捧著皮球端詳後的笑臉。

        繡滿靛色松紋的純黑前結緩緩出現在油紙門後方,佈滿百花圖案的褚色振袖,藍色修剪整齊的瀏海,長長的睫毛。鳴海瞪大眼睛屏住呼吸,他在看見來人的標緻側臉時倒抽一口氣,穿著華麗衣服的人拾起鮮紅色視線別過頭來,周圍的景色頓時消失,連空氣都停止流動。

        接下來的畫面就如同慢速播放的電影。

        比衣著更加豔麗的視線掃過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他畫出一個優雅的笑,轉正身體朝房內微微頷首。他拖著長長的衣尾,雙眸直視前方,緩步走到坐墊旁,半拱起腰前的丸帶,從容地跪坐在其上,像是一幅被女巫施了蠱的畫,或是自純白雪地裡誕生的無暇的花。鳴海無法將視線自對方身上移開,他的眼窩因激動而熾熱,相隔十年,他終於找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今夜的宴會是月詠人生中最煎熬的一次,他抱著三味線彈了一曲又一曲,跳舞跳到後腳跟的舊傷發疼,他喝下比水揚日更多的酒精,甚至在深夜送客時已經有些微醺,視線模糊,頭腦發暈。

        鳴海直至離開角海老樓時雙眼還是緊緊的盯著他,男人的視線滾燙,那樣炙熱的視線不似其他客人的慾望,而是滿溢出來的思念。像是要吞噬他。那樣赤裸的渴望扎心得讓他必須耗盡力氣才能夠視而不見。

        他從未想過能再見到鳴海,更沒想到自己會以這樣羞恥的身份見到對方。曾經一無所有的男孩轉眼間成了四之宮家的一份子,更靠著自己的力量爬上新政府軍的頂點、成為了大日本帝國人人景仰的存在。

        反觀自己則是變成了這副模樣,遊走在充滿慾望的城市裡,求死不得。

        他覺得好笑,豔紅的花瓣浮在水面上,即使溫熱的水包裹住全身,他仍感到寒冷刺骨。他閉起眼睛,安神用的焚香此刻卻讓他痛苦不已。他已經很久沒有碰見舊識了,這幾年來他一直是孤身一人,卻覺得這個樣子很好。他不想碰到故人,更不希望故人認出他來。

        脫去稚嫩的鳴海變得帥氣,穿著剪裁合身的黑軍裝看上去又更加瀟灑,或許這才是男人應該要有的樣子。

        其實他是打從心底祝福鳴海的。

        見到對方這樣意氣風發的模樣。

        「姐姐,您還好嗎?」興許是他今天喝得太醉了,又或是泡在池子裡的時間太長了,門外女中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擔心,「需要幫忙嗎?」

        他深吸一口氣,從澡池裡站起身,帶起的水花被重力拉扯又唰拉一聲跌落水面。

        有什麼好想的呢?他自嘲地搖搖頭,他們已經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了,鳴海的人生才準備綻放,而他卻已經凋零。

        為什麼自己就還沒死呢?

        他不知道原因,只知道每每當他以為自己死了時卻仍舊會睜開眼睛,身旁坐著大夫與樓主派來的更多的人。身體變得破破爛爛的,傷口火燒似的疼,他的心卻涼了大半,像是一具只剩疼痛的冰冷屍體。

        他將修長的腿跨出木製澡池,漫不經心地走過深藍色踏墊,竹蓆上留下了深淺不一的水痕。

        「抱歉抱歉,剛剛不小心睡著了,」月詠掛著淺淺的笑容說,「我沒事哦。」

        我沒事的。

       
        隔天月詠是被後腳跟傳來的疼痛叫醒的,一抽一抽的劇痛像是在嘲笑他又再次睜開了眼睛。他用手揉了揉眉心,幾年前形成的傷口雖然看似好了,後遺症卻如同夢魘一樣侵蝕著他。明明自己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像跳舞那樣激烈的足部運動要適可而止,可他卻下意識想要一直跳下去,只因為他不知道在音樂聲停止後該如何忽視那道灼熱的目光。

        門外傳話的女中已經靜候多時,月詠深深吐了一口氣,他今天沒有想要接客,別說今天了,故人來訪對他所造成的打擊實在太大,他暫時都沒想接客了。

        「姐姐,」女中聽到房內有動靜便小聲輕喚,又在得到他的回應後說,「茶屋主人早上派了人來,說有幾位那旦想要邀請姐姐,不知道姐姐意願如何。」

        他才準備開口拒絕,卻想著不讓她把話說完的話對方大概也很難向茶屋交代、便改口問了女孩名單裡有哪些人。

        女孩將茶屋提供的名錄一一報給他,那些人大多是他的馴染,少數是二見的客人。月詠撿起床邊矮桌上的陶壺幫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邊啜飲著想如何婉拒卻在聽見對方講出初見名單裡的『鳴海弦』三個字時差點被口中的熱茶嗆到。

        「鳴海弦?」他重複道。

        「啊,是的,」女中回,「他是現在新政府軍中的一名軍官,雖說是初見,但是姐姐昨天也見過他的,他昨天也在席上。」

        月詠將茶杯放回桌上,掌心按著額頭,瞇起的眼裡充滿遲疑,伏在桌面的指尖輕輕敲著一下又一下。鳴海弦。他確實有點想見他,卻又不願見他。

        「他獨自前來嗎?」他朝門外問,「還是像昨天那樣接待外賓呢?」

        「不是的姐姐,」女中說,「茶屋主人說他今天會隻身前來。」

        月詠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抿了抿唇瓣說,「我知道了,再讓我想想看吧。」


        直至月詠站在觀月樓門前時仍沒想到自己怎麼就搭應了鳴海的邀約。房內的人影只有一個,甚至連一名新造也沒有。他停下腳步,心跳聲幾乎要貫穿他的耳膜,月詠感受到從未有過的緊張卻同時殷切的期盼著。

        他不確定自己該不該讓禿和新造們也留在觀月樓內,照規矩來說,兩人初見時他該沉默相見,不論鳴海說了什麼他都不能開口說話,就像昨天那樣,所有訊息都要靠新造代為傳達。

        可是他想和鳴海獨處,想知道鳴海今天為了什麼來找他。

        除了沉默相見之外月詠還有另外一層考量——那就是他不知道若兩人相視無言會是怎麼樣奇怪的場景。

        還是留下來吧。

        他吸了口氣,邁開步伐。所有的初見儀式皆與昨天相同,唯一的不同是坐在屋子另一側的只剩鳴海一個人。他穿著黑色的西式軍服,盤著腿,托著臉,視線直勾勾的盯著他。

        是跟昨天一樣的視線,但是他已經無處可逃了。

        他的呼吸因此而變得急促,回望的目光閃爍,嘴角的笑容不如昨天那樣完美。他想自己今天就不該答應對方的這份邀約的。

        鳴海的視線還是很滾燙,語氣卻輕描淡寫,「我們有可能獨處嗎?」

        月詠屏住呼吸垂下視線。

        果然嗎?

        他不知道鳴海想跟他聊什麼,也不知道如果讓禿和新造們都離開之後會是什麼樣的場景,會很奇怪吧?會很尷尬吧?鳴海想說什麼呢?或是他想做什麼呢?他猜不到,兩人曾相處過的時間只有不到一週那樣短暫,他們之間又有什麼好說的呢?

        他將憋在胸口的氣緩緩吐出,睜開眼看向身旁的女孩們點點頭。女孩對他的反應感到訝異,吃驚的眼神一閃而過。其中一名新造率先反應了過來,也朝他點點頭,隨後領著其他人起身朝鳴海行了禮,退出門外,悄悄把油紙門關了起來。

        月詠在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將視線重新放回鳴海身上,男人的視線始終都沒有離開過他。

        兩人對視無語,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他無法理解男人究竟在想什麼,應該要隨著時間變得平靜的心情反而越發焦慮。他想男人大概有話要說,畢竟透過茶屋邀他見世的金額並不是個小數目,總不會只是來對視的...吧?嗎?

        他偏著頭,眼神困惑的看向對方。鳴海又盯了他半晌,才別開視線抿了嘴又拉回來。

        「嗚...我不懂這裡的規矩...」鳴海懊惱的扁扁嘴聳聳肩,「我只能離你這麼遠嗎?你昨天也是在那個位置。」

        月詠愣了片刻,隨後輕輕的笑了出來。男人率真的樣子讓他變得不這麼緊張,原先緊繃的肩膀也跟著放鬆下來。他站起身,拾起坐墊,跨出步伐走到距鳴海前方不到半張竹蓆的位置坐了下來抬起眼睛看他。鳴海的睫毛很長,長期的訓練讓他身形挺拔,被結實胸口撐起的軍服隨著呼吸上下起伏著。

        「這樣夠近嗎?」他用很輕的氣音朝鳴海問道,他破壞了規矩,卻又在看見對方因為被熱氣噴灑而倏地泛紅的雙頰時了然於心。

        好單純的人。

        「告訴我你的故事吧,鳴海。」他說。

        大概是沒料到他會這麼說,鳴海先是錯愕的眨眨眼,爾後才張開雙唇,卻什麼也沒說的重新閉上。他垂下視線思索半晌,將手伸進口袋裡摸了摸。

        「我...」鳴海朝對坐的男人攤開掌心,裡面是一個精緻的銀卡盒與一顆像星星一樣漂亮的紅色玻璃珠。

        「我三年前結束海外視察回來,」鳴海別開視線,忐忑的撓撓頭髮,「去了一些國家,看到一些有趣的東西...」他重新將目光轉回男人身上,「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它們。」

        月詠眨了眨眼,前傾身體低下頭看向他手裡的物品。銀色卡盒上雕刻著一名手持油傘、站在柳樹間的男人。他將它從鳴海的手裡拾起,柔軟的指尖輕輕掃過帶繭的掌心,很癢,鳴海倒吸了口氣吞了唾液耳尖泛紅。他不常跟別人有如此親密的互動,也不喜歡跟人挨得太近,但是卻不討厭來自對方的觸碰,那個舒服感覺更讓他心跳加速口乾舌燥。

        藍色頭髮的男人沒有留意到他的反應,只是將卡盒放到眼前仔細端詳。他看了很久,久到鳴海回過神又察覺到了異樣。他沒有看見記憶裡閃閃發亮的眼神,相反的,男人的眼底盈滿了淡淡的哀傷。

        月詠在看了半晌後才把卡盒放回到他的手裡,將雙手收回前結後方,坐直身體笑看向他搖搖頭,嘴角掛著悲傷的笑容。

        他在拒絕鳴海手裡的東西。

        「為什麼?」鳴海不解地問。

        男人沒有回話,只是再次微笑著搖搖頭。

        「可是、」鳴海皺起眉頭,表情懊惱,「...這是我特地挑給你的。」他將空著的手伸進另一邊的口袋亮出掌心,裡面是多年前男人送給他的羊脂玉。
       
        月詠的紅瞳在看見刻有鳳凰與桐的白玉時產生了一絲動搖,他靜靜的盯著它看了半晌才閉上眼睛,掛著微笑又搖了搖頭。鳴海啞口無言,他感覺自己的內臟正被人用雙手扭緊,奇怪的感受溢滿喉頭令他窒息。

        「為什麼不要?」鳴海抬起視線看向對方,張了兩次嘴之後才抿了抿唇說,「你不喜歡嗎?」

        抹著胭脂的人沒有做出回應,只是微笑著看他,這讓鳴海覺得自己被對方拒於千里之外。他重新將白玉握進掌心又放回口袋裡,視線還停留在另一隻手心裡漂亮的小東西上。
       
        如果對方不要的話,那鳴海不知道自己留下這些東西要做什麼。

        他真的很想看到男人露出記憶裡的笑容,很想很想。

        他以為對方會喜歡的,至少在看見刻有『柳間雨』的卡盒時,他以為對方至少會是高興的。男人將掌心覆在他的掌心上,鳴海抬起眼睛看他,兩人對視半晌之後對方取走了他手裡的玻璃珠,摘下耳畔的金髮簪放到他手上,藍色的瀏海垂落至額前。

        「我留下這個就好了。」他指了指鳴海手裡的銀卡盒,輕聲說,「那個我不能收。」

        鳴海看著自己掌心裡做工精細的金髮簪與一旁的銀卡盒。

        「把它留下來吧,」月詠再次開口,「或是把它送給配得上它的人。」

        兩人最後是在報時的鐘聲響起時道別的,被拒絕的鳴海情緒不如最初那樣高昂,語調帶著淺淺的悲傷。他在兩人分開之前遵循著對方的意思簡單描述了自分手之後發生的事情,遇到四之宮功、進入四之宮家、創立新政府、大政奉還、平息內亂與海外使節團。

        蓆間月詠都只是靜靜地聽,臉上掛著微笑沉默不語。午夜時月詠跟守在門外的新造與禿共同送鳴海到樓梯間,男人回頭看他的眼神不如昨日那般熾熱,更多的是失落與欲言又止。他淺笑著朝鳴海揮揮手點頭,想著就此別過。

        然而,最令他意外的是隔天他再次從女中那兒聽到鳴海邀請他夜裡見面的消息。他錯愕的愣了片刻,想著要拒絕最後卻還是回了個「好」。

        直至連續三天都為了同一人站在觀月樓門前時月詠才發現自己終究是接受了鳴海的邀請。他在內心淺淺的嘆了口氣,有些困擾的思索著自己怎麼又答應了,卻無法否認他想見到鳴海是個不爭的事實。他轉頭跟新造說今夜不須作陪,獨自踩著步伐走近觀月樓裡。

        鳴海今天沒有穿著軍裝而是穿著黑色和服與深灰色羽幟,屬於自己的坐墊已經被男人放置在昨天的位置上了。月詠覺得好笑,也確實沒忍住笑了出來。他朝坐墊走去卻沒有坐下,只是在男人盤起的腳尖前半跪著,抬手環住他的肩膀。

        硬要說,今天是兩人第三次見面了。

        對方的肩膀明顯因為他的動作而變得僵硬,瞪大的眼底不知所措。鳴海青澀的樣子很可愛。住在吉原裡的月詠無法得知不夜城外的事,過去的他沒有跟客戶聊天的興致,因此待著久了便與世界完全脫節。

        昨天鳴海說的故事讓他稍微補足了這十年間的空白,然而依照他本身對名流的了解,像鳴海這樣從底層出身後迅速爬上高位、又在像四之宮家那樣名門家族裡的人,不該為了這樣輕描淡寫的觸碰而表現得如此羞澀。

        「今夜是第三天,」他正跪著垂下眼睛對上男人揚起的視線,朝他微微勾起嘴角,「鳴海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

        「你說話了,」男人的回應讓他微愣,「你昨天的最後都不說話,我以為你在生氣。」

        月詠錯愕的眨了眨眼,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沒有哦,是規矩,」他說,「照理說,我昨天一個字也不能說的。」

        「所以你違反規矩了?」鳴海看上去有些擔心,壓低聲音問,「會被處罰嗎?」

        月詠微微的笑著,「不會,」稍稍收緊環繞他後頸的手臂,瞇起眼睛吐著熱氣說,「但是鳴海知道我同意見你三次代表什麼意思嗎?」

        鳴海因為男人突如其來的拉近面紅耳赤,眼神卻還是盯著他,「不知道。」他誠實又害臊的回。

        月詠的笑容因為這個回覆又變得更大了,鼻尖擦過對方的鼻尖,似乎在下一秒就要吻上去。

        「鳴海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哦。」他說。

        與他所以為的相反,鳴海在聽見他這句話時先是愣了半晌,他臉頰的紅暈逐漸退去,彷彿在思考著什麼事情,片刻後又用閃閃發亮的眼睛平靜地問他,「任何事情嗎?」

        月詠因為他突如其來的轉變感到錯愕,男人彷彿是怕他反悔似的,伸手扣住他的腰。鳴海的力道不小,這讓月詠的身體又更加前傾,小腹貼上了他的胸口,胸口則碰觸到他的下巴。月詠得用手撐住對方的肩頭才能穩住自己不跌入他的懷裡。

        鳴海似乎對自己做的事情毫無自覺,只是仰起臉,在他錯愕的睜開眼睛稍微後退時再次開口追了上去,「任何事情對吧?你不會反悔的吧?」

        那雙清澈又執著的眼睛讓月詠倒抽一口氣屏住呼吸,好近。月詠感覺自己好似落入無心陷阱的蟲子,即使張開翅膀也飛不出緊密的網。他微啟雙唇,停頓片刻後才將梗在胸口的氣輕輕吐出,無奈的笑了笑。

        他想反悔,但是他好像躲不了了。鳴海桎梏著他後腰的手臂很有力,身體結實卻溫暖,像這樣緊緊貼著會讓他自願敗下陣來,像是一個不舒適的舒適圈。

        他暫時沒想逃了。

        「恩哦,」他笑看著鳴海,比起偽裝出來的表情,他的眼底看上去柔軟真摯,「不會反悔。」

        鳴海的激動情緒自那雙眼睛裡溢散出來,他緩慢收緊擁抱的力道。

        「我想知道你的事情,」他說,「讓我知道你的事情。」

        果然,月詠淺淺的勾起嘴角,多麼執著的人啊。

        他抬手摸了摸鳴海的頭髮,輕聲說,「是個不怎麼有趣的故事哦。」

        確實是個無趣又漫長的故事。

        他在七歲那年冬天跟家人遠遊時被人口販子盯上了,起初幾天只是來了一個兩個矇著臉的人,出身武家名門的他並沒有把這些人放在眼裡,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就在他以為這件事情會隨著他們離開城鎮告一段落時,人口販子買通了他所乘坐車輛的馬伕,讓他在出城後不久與大隊完全脫離。

        待他發現不對勁時四周早已圍著矇著臉的人,即使他再能打,但是才七歲的男孩仍不是一大群訓練有素的成年人的對手。

        那之後他被賣到了吉原,並以成為花魁為目標的被培養著。起初他覺得整件事情既荒謬又可笑,一個男人做什麼花魁,誰會願意花一大筆錢來這種鬼地方看一個男人,神經病。然而,事實卻一再告訴他原來世界上有病的人真的超乎想像的多,或原來他自己才是那唯一的神經病。

        從他還只是一名跟在前任頭牌花魁旁的新造時期開始,角海老樓就出現了許多想見上他一面的人。甚至在他還未成年之前,月詠的水揚金就已經在暗地裡被抬到始料未及的高度。

        「那些視線很噁心,」他掛著一如既往的微笑說,聲音輕描淡寫,彷彿他不是自己口中說出的悲慘故事的主角一樣,「像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肚子被剖開、腸子被拉出來,上頭爬滿了肥大的蛆跟啃食肉末的臭蟲。」

        有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只要一睡著那些齷齪的視線就會進入夢境裡。他吃不下東西也睡不著覺,樓主讓人灌他食物灌他藥,他不得不睡著,又在夢魘中嘶吼著驚醒過來。

        如果胃裡有東西就吐,沒東西就乾嘔。他因為叛逆或逃跑被處罰過,卻屢試不爽,像是一種癮,他不怕痛也不怕疼,他是曾經什麼都擁有的人,直到死之前他都想用盡全力捍衛自己的名字。

        月詠以為自己會永遠貫徹這個想法直到逃出吉原或死掉為止,才知道原來這個地方是個比黑暗更黑暗的深淵。與他同時被人口販子賣進角海老樓的還有另外一名女孩,她是東南地區一帶名門的小女兒,氣質很好的大家閨秀,兩人一起被作為未來的花魁培養著。女孩有著不同於外表的堅強內在。他們就像革命夥伴,一起在暗地裡籌備著逃出吉原的方法。

        「那是個下著雪的夜晚,當時的頭牌花魁有了新的馴染,樓裡的人都忙了一天累得不行,我跟那個女孩就在離開宴會樓後迅速換了便裝,趁著所有人都鬆懈時從置屋溜進人來人往的仲之町裡。」

        那次他們差點要成功逃離吉原了。兩人跑出大門經過五十間道就快抵達衣紋坂,追兵趕了上來。即將年滿十五歲的月詠比過去更加強大,更何況他擅水性,如果真的敵不過對方他大可跳進荒川裡。兩人的計畫裡有詳細討論過追兵追上來時該如何分開再重新聚首,卻沒料到樓主會尋求其他的大見世一起來把他們抓回去。他在抵抗時受了重傷幾乎無法動彈,據烈的痛楚讓他當場昏厥過去。

        他是在三天後才醒來的,傷處感染高燒不斷,朦朧之間他見到女孩跪坐在身旁,手上拿著降溫用的手拭。月詠感覺自己的頭比方才更暈了,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這次沒有逃走,機會就又更渺茫了。」

        他在跟自己說話,也在跟女孩說話。

        女孩溫和地笑了笑,「我感覺你在責備我,」她將打濕的手拭鋪在他的額間,「確實是我自己回頭的,但是如果你被抓住了,我也跑不遠了。比起被他們抓回來倒不如自投羅網,這樣他們會對沒用處的我放鬆戒心,我們也才有下一次逃出的可能。」

        聞言月詠無奈的搖搖頭後畫出淺淺的笑,「不是『我們』,是『妳』,」他說,「我大概逃不了了...妳被懲罰了嗎?」他睜開眼睛問。

        「恩,」女孩朝他展露笑顏,「被揍了一頓哦,」隨後她垂下視線淡淡的說,「不過跟你的傷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他確實因為這次的傷休養了整整一個月才能下床,也才知道女孩的水揚日將在這個月舉行。由於年齡的關係他一直以為自己的死期會先到,卻沒想到他的水揚日因爲受傷而被迫延後,女孩則是提前了。

        相較於當事人的坦然,他焦慮的思索著該如何幫助對方逃離這裡。

        女孩笑著拒絕,「你變成了這樣,我不可能丟下你獨自逃走。」

        「不對,我們還有一個方法,」他跟女孩說,「吉原地區火災頻繁的事情一直讓町奉行很頭痛,保安課對吉原地區的的治安管控都是最高等級的。」

        「你是打算放火燒角海老樓嗎?」女孩皺起眉頭,「即使我能趁著火勢混亂時逃跑,但你也還是逃不掉的...我說過不可能把你丟下獨自逃走的,月詠。」

        「我確實無法逃出吉原,」他認真的說,「但是被保安課關起來卻比逃離『這裡』更容易。」

        「你可是縱火!」女孩壓抑激動的聲音說,「縱火罪最重並不是只有被關起來而已啊!」

        「但是即使死了都比像這樣偷生好,難道你不這麼覺得嗎?」他回給女孩一個微笑。

        兩天後,他們趁著大家都在忙碌時點燃火苗,熾熱的火星很快竄開,熊熊烈火在角海老樓的其中一個角落蔓延,濃煙密佈。傍晚是吉原正準備開始忙碌的時段,樓內不論是客人或遊女們都在第一時間發現火勢又逃了出來。

        女孩回頭看了月詠一眼,後者還站在起火點的位置前,低頭看向木頭被烈火燃燒劈啪作響。他抬頭朝女孩微笑,揮揮手跟對方道別。他們不知道這一別是不是永別,只是簡單承諾了如果有人逃出去就要忘記這段歲月,卻同時用兩人份的力量努力活著;又如果未來他們能有幸再碰上面了,那他們就要以新的身份重新認識彼此。

        女孩消失在他的視野裡,目光盡頭只剩下烈火熊熊燃燒。樓主協同保安課很快地找到了他,他沒有抵抗的讓保安課將他關進留置場的監房裡。月詠在裡頭不慌也不鬧,只是靜靜觀察周圍環境等待保安課傳他訊問。然而這一等就是一週,漫長的不合理,但他除了等待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一個多禮拜後監房的門被打開,巡查說前來接他的人已經在外頭等候了。

        他瞪大眼睛沒有邁開步伐,恐懼在腦內迅速蔓延開來,他呼吸急促的朝表情不耐煩的巡查問道,「角海老樓縱火案的事情,不需要訊問嗎?」

        巡查聳聳肩說,「犯人已經找到,沒什麼好問的了,快走。」

        月詠掄起拳頭,指甲刺破他的肌膚流出血痕。他在被帶出留置場時看見角海老樓的樓主站在門前,一手抱著手肘另一手拿著煙斗,白色煙霧自雁首緩緩飄進空中。

        月詠走到男人身側,吐了口氣,掌心裡的鮮血流至指節又滴落地面。他將視線瞥向彈著煙灰的人,聲音低沉又隱忍,「你做了什麼。」
       
        男人掃了他一眼,抬起腳步往前,「你不都能猜到嗎?」見他沒有動作,樓主停下身回過頭來,「你可以繼續逃,月詠,——如果你不會因為看著更多人為你死而感到不安的話。」男人看著表情痛苦的月詠平靜地說,「我是不可能讓你逃出吉原的,月詠。」

        這句話如同夜裡的鬼魅侵蝕著他,除了他跟樓主之外,世界上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放火燒了角海老樓的人是誰,只知道即將成為花魁的女孩是以什麼樣悲慘的身影被吊死在回首柳的枝頭上。

        樓主確實是掌握了他的弱點。他對自己的死輕描淡寫,是天命,是人禍,是一把刀上流淌著血。然而對於他人的死,他卻痛苦不已。月詠的腦內不再浮現出逃離吉原的念頭,對於所有人浩浩蕩蕩討論他的水揚一事也不聞不問,他的贖身費因為天價的水揚金而見不到盡頭。

        他不求好死,只求一死。

        可樓主卻連這點機會也沒打算留給他,就如同男人當初說的一樣:他是不可能讓月詠逃出吉原的,不論是生是死。

        少了靈魂的月詠就像一具以腐敗內臟滋養出妖冶玫瑰的屍體,夜晚降臨時畫上妝戴上漂亮面具,踩著過往印記在華麗的觀月樓內翩翩起舞,他張開雙臂仰頭看向天花板中獨亮的燭火一明一滅,美麗的衣襬飄盪在空中猶如春日的百花綻放,旋轉,旋轉,世界隨著三味線的琴聲旋轉著。

        「你真的想要一輩子待在這裡嗎?」鳴海抬起眼睛看向他。

        後者朝他淒美的一笑,「我逃不走了鳴海,在我健全時沒有逃走,那現在就更不可能了。」

        我的左腳筋被割斷了,一首曲子的時間就足以讓我痛不欲生,更別提我心裡希望的火苗早就已經被徹底熄滅了。

        「死灰是不能復燃的,鳴海。」他說。

        「可是即使火焰熄滅了,你的心臟仍舊在跳動著,」鳴海說,「你還在呼吸,你的身體還是如此滾燙。」他抬手捧著男人垂下的臉頰,揚起下巴,閃爍的燭光讓他柔軟的紅瞳顫抖。鳴海用拇指腹抹過對方壓在雙唇上的嫣紅,脂粉下淺淺的唇色露出一角。他在用指尖掃過月詠的前額瀏海時輕輕說出那個被對方藏匿了十年的秘密。

        「你還沒有死透對吧,保科宗四郎。」



留言

@osamu 能洗腦您真是太好了啊啊啊啊阿治太太!!!!! 不是不是的!!阿保本人應該也是想歪的ver. 但是可能只有純純的鳴海沒有想歪(不對,與其說鳴海沒有想歪不如說鳴海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我感覺阿保是那種很坦然看淡自己生死的人!!但是對於其他人的生死大概率會變成他的軟肋嗎(?) 畢竟他可是溫柔到不希望卡夫卡變身的男人啊(大哭特哭) 雖然但是我感覺阿治太太最後這段的解釋很有趣,其實我最初的感覺是阿保會選擇恢復保科家的身份,但是阿治太太說的也沒錯,就像文章裡面保科自己提到的,月詠這個名字會跟著他一輩子 2025-7-27 22:45
@zsp 是的這篇鳴海超純wwww 抱歉我就是純蠢攻愛好者(是超喜歡的意思) 這篇鳴海是說話王者,不是等等!!我感覺鳴海認真說話的話應該都很會說話的吧!!! 2025-7-27 22:42
@濃郁陽光 是小陽光!!!!謝謝陽光草草!!! 是說鳴海這篇真的是超級暖男不誇張!!所以說雙向救贖嘛(扭動扭動) 阿保就是一個跌落神壇的男人,而且還遇到舊識,我總感覺阿保在吉原遇到鳴海的時候一定內心覺得很難堪,但是實際上又默默地感到開心(沮喪 2025-7-27 2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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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amu + 3 救命從兩人見面到之後的畫面都一直在腦子播放啊為什麼 很莫名其妙但我在看到任何事那邊想歪了(我去面壁 那個保科對自己的死毫不在意卻對別人的死痛苦不已,我好心疼保,就是被抓住弱點只能當個被線操控的傀儡就覺得,嗯,只剩空殼了,就把鳴海的一切慢慢裝進去吧 他可以選擇繼續當沒了靈魂的月詠,也可以選擇拾起保科的身份活下去,前者可以因鳴海的一舉一動而顫動,後者可以繼續當個小少爺,我覺得兩者都是因為鳴海而有了更深的價值(我不懂我亂講的
zsp + 1 覺得被鳴海的「任何事情嗎?」爆擊到🥲 這篇的鳴海真的好純情(喜歡的意思) 一開始看第二章的時候,描寫保科過往的地方沒有讓我感到那麼扎心,但通篇看完後覺得之前的描寫變得很深刻,保科受的苦什麼的。 尾深然後這篇的鳴海好會說話www 但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麼小保科遇到鳴海的時候不願意把名字告訴他? 是因為出身望族不願意加深跟鳴海間的距離嗎?(但鳴海看穿著氣質應該也能略知一二) 但無論如何,放到這邊才被鳴海揭秘的安排也很棒!
濃郁陽光 + 1 ㄟㄟㄟ!!! 鳴海好暖啦🤣🤣🤣 阿保怎麼那麼令人傷心😢 心疼(阿保拍拍:-(抱抱~ (被鳴海一拳揍飛(;´Д`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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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ABlu 發表於 2025-7-20 22: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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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保科宗一郎(One OK rock-Wherever you are)


       
        保科宗一郎一直是鳴海沒能讀懂的人。

        作為長州藩的下一任繼承者,留著白色長髮的男人總是把笑容掛在臉上,瞇起的紫瞳卻很銳利,總是以局外人的視角觀察周圍的事情。男人置身事外,從鳴海第一次見到他談軍事結盟時就開始了。長州的保科氏是保皇派中最核心的一群,自江戶初期就已經是名門望族的他們在江戶末年的政爭中被德川幕府懲罰逐出京都,因而更加激化倒幕保皇的立場。

        慶應元年,德川幕府聚集三十六藩共十五萬人出兵長州,然而卻在兩次長州征討後敗下陣來。以保科氏為首的保皇派人士集結,四之宮家與保科家正式結盟,此後幾年,保科宗一郎與鳴海弦兩人各以家族代表的身份參與了大大小小的討伐,在新政府成立後也都進入中央單位各司其職。

        不得不承認的是,保科宗一郎在不論帶兵出征或運籌帷幄都有著接近完美的表現。鳴海對他的偏見始終都來自男人虛偽的表象與那張乘載他全部思念的臉,那張臉彷彿時刻都在提醒著他,自己的生命被剝奪了很大一部分。

        然而,這個永遠事不關己的男人卻在他面前展露過這麼一次真心——就是在兩人協商著誰要成為使節團的成員去參與海外視察計畫時。鳴海對於去留沒有特別的想法,但是白髮男人卻堅持要當留下來的那個。也許是因為政局逐漸穩定讓緊繃的情緒找到了出口;也許是因為那天的夜色剛好萬里無雲;又也許是因為對方剛喝點酒走出無盡喧囂。男人看向遠處的目光既飄渺又夾雜些許失落,彷彿獨自一人鎖在昏暗的房間裡。

        「其實我有個弟弟,」保科宗一郎說,「他是個劍痴,卻同時也是個百年一見的用劍奇才。在很小的時候他常常找我比試,他每次比每次都輸,卻也永遠會爬起來跟我說再一次。」

        「看著年幼的弟弟以驚人速度追趕自己的感覺很奇妙,」男人露出了若有似無的笑,「一部分覺得恐懼另一部分卻又感到無比自豪,一邊數落他的同時我也在努力的精進自己,希望能永遠當個讓他全力追逐的對象。」

        說到這邊保科宗一郎停了下來,鳴海抬起眼看對方正垂著視線看向湖面的月影,片刻後才再次開口,「但是他在七歲時失蹤了,十三年來無消無息,彷彿從人間蒸發了那樣。」

        「我弟很頑強,就算被打倒了也會一次又一次的站起來,所以即使過了這麼多年,我仍相信他還活在世界上,只不過是沒有被我找到罷了。」他側過頭面無表情地看向鳴海,「現在政局終於平靜了一點,我想留在國內尋找他的下落。」

        鳴海與他對視片刻後才將目光轉向前方,一陣風輕輕吹起了他的瀏海。他瞇起眼睛,熾熱的血液在波瀾不驚的表面下沸騰,「你弟叫什麼名字?」他聽見了自己平淡的聲音。

        「宗四郎,」男人的聲音被風吹進了他的腦中找不到出口,「他叫保科宗四郎。」

        保科家的末子,角海老樓的頭牌花魁。那個即使腳筋斷了也能擺出動人舞姿、乘載悲傷卻仍能掛起漂亮笑容的人,那個告訴他名字不只是名字的人,那個拿著骯髒破皮球卻像看見稀世珍寶的人,那個在百花綻放的春天裡住進他心底的人。

        保科宗四郎。
       
        鳴海沒有戳破保科宗四郎眼底一閃而過的錯愕,只是收緊手臂將臉埋進他的胸口。
       
        保科宗四郎,保科宗四郎。

        他閉起眼睛,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我終於找到你了。

        被抱著的人過了很久才回過神來,保科宗四郎。他已經很久沒聽到有人這樣叫他了,一個被他遺忘也不願想起來的名字。他抿了抿雙唇,輕輕地笑著搖搖頭吸了口氣,將手臂重新環繞到鳴海的後頸,掌心在男人的頭髮上來回順著。

        報宵的鐘聲早已停止,窗外的夜是更加深邃的黑。久未聞世的他對外界紛擾的理解幾近於空白,如果鳴海避而不談的話那他就不會知道與四之宮家結盟的原來正是保科家,也不能推測到對方早已見過自己的家人還知曉了他的事情。

        他口中的故事成了鳴海認出他身份的鑰匙,將被埋藏於心底的秘密挖掘。

        很赤裸,赤裸地令他窒息。

        自從來到吉原之後他從未跟別人說過他的家世,連故事也只是輕描淡寫。

        「鳴海,」他出聲換得懷裡男人抬起的視線,「你說對了,也說錯了。」他說,「我確實曾經是保科家的孩子,但現在的我只是吉原裡的花魁。」

        現在的他配不上那個名字,就如同他不能收下鳴海送給他的銀製卡盒。他確實曾經是保科宗四郎,但是那個人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死透了,死了太久的心臟是無法重新跳動的。

        鳴海擰起眉頭,張開嘴巴卻什麼也沒說的又重新閉起。

        「鳴海你知道嗎,」保科朝他微笑,「花魁不論地位再高仍舊是一名遊女,不論我打扮得再光鮮亮麗或是有過再輝煌的背景,我仍然只是用錢換來的春宵。」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他的聲音輕描淡寫,「比起一個人,現在的我更像是一件商品,即使再昂貴也改變不了我的本質...」

        未待他把話說完,鳴海就伸手捂住他的嘴巴。男人的眼窩因為憤怒而泛紅,捂著他的掌心因為隱忍而顫抖,他的牙齒刺破了下唇冒出淺淺的血痕,他的呼吸因為保科平淡的話語而變得急促。

        但是你不一樣,鳴海。保科垂下視線看他,紅色的眼底很溫柔。你不僅是個人,還是個受到萬人景仰的人。

        保科想自己大概毀了一個小男孩美好的夢。他在凌晨時回到自己房間,明明沒有跳舞也沒有過度使用,但左後腳跟的舊傷卻比過去的每次都更加疼痛。鳴海在與他瞪視半晌後重新將臉埋回他的胸口,兩人幾乎徹夜無眠。

        保科洗好澡又套了乾淨短襦袢就背靠窗檯坐下。他仰起下巴枕著窗框看向要亮未亮的天色,未全乾的瀏海滑落至一側露出白皙額頭。

        角海老樓的置屋裡只有他房間的窗臺花架與眾不同,一根根扎實的木製欄杆自底部延伸至頂部,看起來就像是高級牢籠。別人的花架是用來增添雅興,他的花架則是用來防止自盡。過去他會為自己的命運惋惜,現在卻只覺得命運就是命運。

        他伸手將枕下的小皮球舉在空中把玩,原先骯髒的小皮球已經被他徹底洗淨,上頭粗糙的縫線被他完整的保留了下來,此外他還用細緻的羊皮線將接合處徹底補平。鳴海當時送給他的皮球一直被他放在枕下,這是他在被人口販子洗劫後僅存的東西。別人不屑一顧的東西見證了他跌落神壇的那段時間又陪伴他走過了十三個年頭,乘載他生命的所有重量。

        或許他就像這顆小球,破破爛爛卻又完整無缺。

        過去他對鳴海沒有特別的情感,只是義正嚴辭的覺得對方不該放任自己在那裡墮落。現在的他不想對鳴海有特殊情感,寂寞的靈魂總是嚮往溫暖依偎,而鳴海就是一顆太陽,溫暖卻熾熱的像是那夜落在角海老樓的火苗,熊熊燃燒。

        他愛上鳴海了嗎?或許吧,自兩人在觀月樓重逢的那刻開始,鳴海就從未將視線自他身上移開過。那道目光並不猥瑣,相反的,那道視線既堅毅又柔軟,卻讓保科閃躲著不敢回望。
       
        鳴海愛他嗎?保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答案。比起太過旖旎的情愫,他倒寧願鳴海就像其他人一樣只當他是一件商品、一個滿足慾望的溫柔鄉。肉體上的慰藉他能給,除此之外他一無所有。

        兩人今天道別時鳴海的眼裡黯淡無光,像夜幕中燃盡的燭火只剩下一縷灰煙消散在黑暗裡。保科覺得似乎是自己捻熄了那株火光,一點一點的,緩慢的,像是慢性謀殺。他覺得能在寥無生機的餘生裡遇到鳴海很好,他很開心,像是重生後又再次死去;也覺得能在男人破繭而出時遇到對方很好,能讓男人切割過去正視未來。

        他們一個人蛻變了,另一個人則墜落了。

        這樣很好,很好。

        太陽曬乾了他的頭髮,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送報紙的聲音,踩著腳踏車的聲音,手指拂過柳樹的聲音。是誰跟誰相遇了,又是誰跟誰道別了。整夜無眠的保科沒有一點睡意,更覺得腦子額外清醒。

        如果他的左腳還是完好無缺,是不是會著手計畫下一次逃跑?會嗎?他不知道。離開吉原之後他或許無家可歸,保科家容不下他,即使所有人都無條件張開雙臂擁抱他,他都不能允許自己成為毀了家族名聲的污點。

        或許該是時候找個人把自己嫁了吧。保科想,過去他的尊嚴不允許,現在細想這也不見得是件壞事情。

        難道他聽不得別人對他指指點點嗎?也不會。難道他還不願委身於人下嗎?更不是。

        他抗拒著承認自己居然真的就成了商品,卻在鳴海面前坦然面對。他不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目光、不在意對象是否忠貞、不在意活著或是死亡,那麼既然如此,他為何要而排斥呢?在角海老樓的這段日子來,他知道遊女的結局只有兩條路,苟活或者慘死。

        那麼比起痛苦的死在這裡,保科更想出去看一看外頭的自由天空。

        門外來了人,女中告訴他茶屋捎來消息。保科隨意應了一聲,卻在對方第一個喊出的名字時頓了片刻。

        「鳴海弦。」

        他沒忍住笑出聲來,整件事情荒謬的超乎想像。這是男人連續四天邀請他了,也是保科連續四天因為同一個男人站在觀月樓的門前。他以為鳴海會因為被反覆拒絕而離開吉原,卻沒想到對方是狠下心來要和他據理力爭。第一天兩人初見,第二天鳴海說了自己的故事,第三天保科說了他的故事。這是第四天,保科很想知道鳴海會做出什麼來,在眼裡火光被捻熄的那天晚上。

        保科拒絕了樓主準備舉行的花魁道中,讓鳴海像之前那樣跟著茶屋的引路人獨自前來,唯一的差異是當鳴海進到觀月樓時,保科已經坐在裡頭了。男人愣了一下,又再視線交錯後走去對方身前盤腿坐下,手肘撐著膝蓋,掌心托著下巴,抬起頭來看他。

        保科覺得好笑,瞇起眼睛偏著頭問,「你不拿坐墊嗎?」

        「不用,」鳴海依舊筆直地看著他,「我屁股不痛。」

        保科笑著搖搖頭沒有回應,只是接著說,「鳴海今天是為了什麼而來呢?」

        「如果我說想見你,能成為理由嗎?」鳴海沒有猶豫的說。

        保科微愣了眨眨眼,下一刻卻笑了出來,「錢太多沒地方去?」

        「這倒不是...雖然你真的很貴。」鳴海還是維持相同的姿勢,表情漫不經心,「不過茶屋主人說了你算我半價,而且他說因為你不務正業導致想邀請你的人已經從京町一丁目排到五十間道了。」

        「居然說了這麼多不該說的話嗎?」保科朝他微笑,「我明天回去會請樓主把這間茶屋換掉,下次別再去了吧。」

        鳴海沒有回話,只是繼續盯著他看。見狀保科笑嘆了口氣,「你今早的眼神看上去心灰意冷,我以為你會懂得離開這裡。」

        「心灰意冷倒是不至於,但我確實是很失落,」鳴海說,「可是這不影響我想見你。所以如果我想見你,你也願意見我,那就構成我來這裡的理由了。」

        保科啞口無言。他確實不適合再繼續跟鳴海見面。早晨才剛下定決心,下午卻又因為聽見對方的名字而有所期待。他知道兩人不會有結果,也不可能讓兩人有結果,卻沒辦法不放縱自己去跟男人靠近。

        他是一隻行將就木的飛蛾,而鳴海是黑暗中唯一的火光。

        他對鳴海的渴望比自己所以為的還要深刻。

        如果只是一下下的話,應該沒有關係吧,只是一下下的話。

        他找到理由說服自己答應這個邀約,一下下,一下下就好,在真正的重新的死去之前,再放任自己這一次就好。鳴海的眼神熾熱又誠懇,讓他感覺自己又變回到以前的樣子,能夠肆無忌憚的扮演曾經的角色,毫無顧忌的開心的笑,能夠理所當然地卸下偽裝。

        鳴海抬起的指尖在碰觸到他之前懸於空中,保科沒有閃躲只是靜靜地回望。前者將之視為默許,指腹貼著他的鼻樑向下滑至鼻尖,白粉被打花,保科的鼻子上出現一條深淺不一的線。

        「能把妝卸掉嗎?」鳴海看向他認真的問,「我想見見原來的你。」

        或許是他的眼神實在太真摯了,保科只是輕笑著說神經卻將保護自己的最後防線全數摧毀。

        他恐怕永遠也忘不了鳴海那雙紅瞳在見他脫掉面具後的動搖,男人的身體在話語說出口之前先做出了反應,他幾乎是用扯的將保科揉進懷裡。

        保科閉起眼睛享受這個得來不易的溫存,男人的鼻尖緊緊依靠著他的肩窩,擁抱他的雙臂因為壓抑而顫抖著。保科稍微掙扎著退開了一些,鳴海卻像擔心他就此消失似的惶恐地抬起眼睛。保科用雙手捧著鳴海的臉,失去鮮豔色彩的長眼睛卻更加動人。

        「接吻過嗎?」保科輕輕的問。

        鳴海頓了頓,張開嘴巴猶豫片刻又再次閉上,搖搖頭,「沒有。」

        保科畫出溫柔的笑,他貼近他的唇畔淺聲道,「我教你。」

        柔軟又青蜓點水般的觸碰讓鳴海瞪大眼睛,保科與他的距離近在咫尺,比夢境更加貼近,比回憶更加真實。他屏住呼吸,深怕只要一點擾動眼前的一切就會灰飛煙滅。保科率先離開了觸碰卻沒有徹底分開,他用自己的唇珠貼著鳴海的,指腹掃過鳴海的睫毛。

        「鳴海,閉上眼睛。」

        彷彿著魔似的,鳴海稍微收緊手臂閉起眼睛。保科再次吻了上去,他舔了鳴海的嘴唇,舌尖從男人微啟的唇瓣鑽進去與對方的舌尖交織在一起。鳴海的呼吸逐漸變得粗重,他小心翼翼地回應保科的挑逗。他用掌心托住保科的後腦勺,扣緊他的腰,原先處於被動的人逐漸變得主動,他用雙唇含住保科的舌頭,一邊輕啃一邊吸吮著。

        混雜著彼此的唾液來不及吞嚥,被桎梏的人吸不足氧氣只能紅著眼尾喘著氣。透明的液體自他的嘴角滑落,又沿著下顎爬過精緻的曲線。保科的意識變得朦朧,眼底氤氳,鳴海的吻開始帶著侵略性,加重的桎梏力道讓他們的胸口緊緊貼在一起,他被吻得意亂情迷。

        鳴海在動情吻了他的鎖骨後低聲問他要不要脫衣服,一切的發生是那樣的自然,沒人想要停止也沒人打算制止。保科半睜開視線按住男人的掌心說不行。

        「衣服會髒的。」男人垂下視線看他。

        保科捧著他的臉湊去吻他的眼皮,「衣服髒了可以洗。」

        但是人髒了是永遠也洗不乾淨的。

        華麗的衣服可以掩蓋底下大大小小的疤,反抗造成的傷,自甘墮落造成的傷,即使時間久了傷口癒合得幾乎看不見了,他依舊不想讓鳴海見到任何不好的一面。

        至少,他想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保留一點幾乎不存在的尊嚴。


        保科將頭倚著窗台,側著臉枕在手背上。仲之町的櫻花陸續綻放,迎面吹來的風不再寒冷刺骨。西南地區的藩主因為擁兵過重遭到中央忌諱,天皇下令討伐,御親兵南下征討卻戰敗於熊本。西南地區藩主是當初與四之宮和保科家一起倒幕的核心,底下的軍隊本就實力堅強。

        當鳴海告訴保科自己得暫時離開江戶的那一天,吉原的櫻花樹恰巧開了第一朵花,粉色的櫻花在太陽升起的那刻舒展它的花蕾,尖端掛著露水。後者沒有細問也無話可說,只在男人套上西式軍衣走出角海老樓時說了一句平安。

        在那之後他就像是弄丟靈魂的殼,腦內一點想法也沒有,靠著窗台任憑帶著花香的風吹散他的頭髮,目光隨性的看向街道上人來人往。

        夢醒了,總該醒的。

        他翻了身,朝著被木製柵欄分割的天空伸了懶腰。鳴海剛離開後的前兩天裡他沒有心思接客,在更之後比起接訓染他更傾向接初見,原因無他,他不過是有些排斥與其他人發生肉體關係罷了。

        樓主對於他只跟鳴海見面這件事情選擇縱容,對於訓染們跟茶屋競價只為了見他一夜選擇視而不見,但是任性到最後還是有個底線,特別是對於這種不會有結果的兒戲。樓主或許是比他更懂他的人。因為鳴海的到來保科不再無法捉摸,也因為鳴海的到來保科才真正認清自己。

        來自大家族的枷鎖仍牽制著他,他總是得在別人身上才能真正想通自己能做的事。

        不論是女孩的死或鳴海的出現都一再讓他認清自己只是一名遊女的事實。如果他真的希望那些他所在意的人能得到幸福的話,那麽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守好本份。

        「月詠。」門外響起了男聲讓保科慵懶的支起身體朝門口看去。

        是那個被他恨了十年的人。

        「哇,樓主,」保科笑道,「真是稀客。」

        男人因為他的調侃也笑了出來,「我以為你該問我要不要進去坐坐。」

        「休想,」保科笑著說,「連見到你都讓我反胃得想吐呀。」

        門外的人低笑了一聲,「我以為依你的個性才不可能談戀愛。」

        「我談不談戀愛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關係哦,」保科說,「怎麼?突然良心發現打算給我自由了嗎?」

        「我有沒有良心你不是最清楚了嗎?」男人說,「...不過我確實是來跟你討論自由的。」

        「因為你前段時間的態度讓訓染們坐立難安,」男人點燃菸草銜起煙管,「那些富到流油的男人們恨不得扛來大把大把的金子把你帶回家。」男人將一口菸徐徐吐出,「如何?走不走?」

        保科瞇起眼睛盯著紙門上的人影半晌說,「比起對那些男人有沒有興趣,我倒是對你突然冒出來的良心比較感興趣。」

        想幫保科贖身的人不在少數,可是他們卻全部都被樓主攔截下來了。並不是因為對方開出的金額不夠誘人,而是因爲『月詠』這個名字幾乎等同於整個吉原的代名詞,也因為豢養著月詠,讓角海老樓成為吉原地區無人能及的第一大見世——而這也是樓主過去毫不猶豫拒絕各路買家的主因。

        再高的價格都買不了這樣的傳奇。

        可事到如今,他卻主動提起了這件事情,保科想不通理由,卻沒有拒絕的打算。或許留下來會有好戲可看,但是如果鳴海平息內亂回來了卻可能節外生枝。保科家容不下他,四之宮家就更不用說了。四之宮功肯定對鳴海寄與厚望,而鳴海的個性又偏執得可怕,對於像他們這樣不該有結果的感情,任何爭取都是浪費。

        無家可歸的他只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乖乖地服侍他甚至不知道的人一輩子,然而這跟他的本性大庭相徑,因此他唯一能選的只有第二條路,逃婚,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他垂下眼睛轉了轉左腳踝。春天時舊傷的疼痛會變得比較輕微,但他依舊不確定自己逃不逃的了。就試試吧,無論如何總比被關在吉原好,這個連死都無法自己作主的煉獄裡。

        「我再想想看吧。」保科最終還是回了一個模糊不清的答案。

        他在那天晚上答應了初客的邀請,獨自站在觀月樓的門前,仰頭看向隔著一層油紙內天花板上燭台裡的火光被風吹的一閃一閃。

        真是殘敗。

        保科輕輕笑了出來,搖搖頭閉上眼睛才重新睜開。紅色的眼裡冷艷又妖冶,他嘴角勾出完美的笑,半揚起下巴垂下視線,伸手拂開紙門。



留言

@濃郁陽光 謝謝陽光的草草先生!!! 不是等等還沒完啊還沒完陽光您到是看下去阿喂!!!(用力擁抱拜託您看下去嗚嗚嗚) 鳴海真的很愛他!!但是但是保科也同樣愛著鳴海啊嗚嗚嗚所以... 請看下去啦拜託嗚嗚(是說鳴海還真的沒有拿錢把他贖回去www,但是還是歡迎陽光太太丟他海草www(抱著海草咀嚼 2025-7-22 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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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amu + 3 我我我好怕這篇是be,雖然我很喜歡,但是連續看那麼多我怕我會受不了,但是!看到後面沒那麼壓抑我又可以了(哭
濃郁陽光 + 2 欸!!要是鳴海沒有拿錢贖你回去! 我!!就丟海草把你擄走!!哼!! (警告⚠️鳴海提著大刀飛奔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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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原作者| ABlu 發表於 2025-7-20 22: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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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保科宗四郎(Lana del rey - Young and beautiful)


        當鳴海自西南戰場回到吉原時,仲之町上已經沒有櫻花了。

        他去找了茶屋主人,尚未說出目的就聽見對方說,「月詠已經很長時間不見世了。」

        「角海老樓的樓主點頭應允,准許客人出價競奪月詠的贖身權。」茶屋主人表情誇張的說,「鳴海先生您不知道那些訓染們等這天等了多久,多少富豪權貴都希望他獨自佔為己有,尚未真正開始競價前的起標價格就已經來到天價了,那個數字幾乎等同於一間中見世兩年來的開銷...鳴海先生,您要去哪啊!?」

        鳴海沿著仲之町跑向吉原深處,白天的角海老樓外頭並不熱鬧,他沿著樓外繞了半圈,又在其中一扇有著不同花架的窗台下停了腳步。那個花架從外部看上去就像是蓋在高空的張見世,他見不到窗戶裡面的樣子,卻莫名覺得保科就在那裡。

        他向後退了一步背倚牆上,仰頭看向那扇窗。

        鳴海在前往西南地區之前先去中央新建的西式議會堂找保科宗一郎,他沒有告訴對方自己在吉原遇到保科宗四郎的事,只是隨口問了幾年前解放令的執行狀況。保科宗一郎的嗅覺很敏銳,聽到問題後只是半睜開眼睛勾著笑。

        「你想要誰?」他沒有情緒的問。

        鳴海覺得被看透了很躁,抿了嘴撓撓頭髮,「關你什麼事。」

        「確實不關我的事。但是如果四之宮先生知道了絕對會氣瘋的,他為你的婚事操碎了心。」保科宗一郎揶揄道。

        「所以說了關你什麼事。」鳴海不爽的瞪他,「況且他說過只要是個人就沒有關係。」

        保科宗一郎低笑一聲,沒有情緒的說,「哈,鳴海,都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了,你應該很清楚適得其所的重要性吧...嘛,不過回到正題,幾年前各地都有開始對遊廓進行二次整頓。不過ˋ這種事情急不得,江戶時期留下來的舊思維還需要時間來根除。」

        「喔。」鳴海隨意應了一聲往門口走去。
        
        「但是鳴海,」長髮男人在他扭開門把要踏出門時開口,「別往吉原跑,那裡不是我們適合去的地方。」

        鳴海沒有回話,只是瞥了他一眼就關上門走了出去。自那之後他一直在想,如果保科宗一郎知道自己的弟弟被關在吉原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大概未等西南戰役結束,吉原地區就會被夷為平地了吧,不論如何總不會是像現在這樣從容。

        或許執行效率能快上不少。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保科宗四郎不會希望這件事情傳回到自己哥哥耳裡。

        鳴海在窗戶下方一站就是大半天。午後天空烏雲密佈,角海老樓的窗戶幾乎都已經被全部打開,少部分窗戶還能看見遊女探出頭來,唯獨架著木格子的那扇毫無動靜。鳴海抬手揉了揉眉心,保科宗一郎的話讓他顧慮,但茶屋主人的話更是令他忐忑不安。

        他理解白髮男人口中『適得其所』的意思,但他已經顧不得四之宮功同意或不同意了。

        鳴海想不通保科為什麼會同意讓人為他贖身。他並不是很明白吉原這個地區對於『贖身』這件事的定義,但是茶屋主人的說法聽起來像是得標的人就能把保科佔為己有,是嗎?

        角海老樓門口掛起了紅燈籠,茶屋的引路人帶著來自各方的酒客進到門裡。張見世也點亮了燈,許多過客貼在格子外對裡頭的遊女們上下打量。

        像是在評論一件商品。

        一件商品。

        他想起保科當時平靜的告訴他的話,『比起一個人,現在的我更像是一件商品,即使再昂貴也改變不了我的本質。』

        天上開始飄起了雨,鳴海仰起頭,雨一點一點的變大,他閉起眼睛,任憑雨滴將他打濕,瀏海貼在額頭上,軍服黏在他的胸口。

        一件商品。

        **

        其實早在中午之前,保科就知道鳴海站在角海老樓的樓下了。

        當時他正趴在房裡的木製茶几上,盤著腿,指尖輕輕推著鳴海送給他的紅色玻璃珠,光滑的玻璃珠在木紋上滾動著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音,保科垂下視線看向玻璃珠隨著滑動反射不同色階的紅光。

        油紙門外頭來了人,等待贖身競標的這段時間裡保科不用面對客人,茶屋主人會自動幫他婉拒掉所有邀請,女中不用來傳話,因此會來房門口的只有與他熟捻的那些人。

        「姐姐。」外頭響起總是跟著他的新造,明年女孩即將成年,保科也說不準見不到她成為花魁的樣子究竟是喜或悲。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倒真的有點像兄妹,兩人相互關心著彼此,就連鳴海的事情她都是一看便瞭然於心。

        「怎麼了嗎?」保科漫不經心地回,眼神沒有自滾動的玻璃珠上移開。

        「姐姐,有人在外面徘徊,一整個早上了,似乎是在等您。」女孩說。

        保科停下滾動玻璃珠的手指,抬起視線,「誰?」

        「軍官。」

        軍官。

        保科的思緒確實被拉回幾個月前的長夢裡,他躺在由玫瑰鋪成的床鋪上,整個鼻腔溢滿朝露的芬芳,他張開雙臂,陽光灑落,天氣正好。

        「裝作沒看見吧,」保科重新垂下視線,再次用指尖推動玻璃珠,「我沒想見他。」

        新造遲疑片刻後回了句知道了,便消失在油紙門後。

        中午的餐食索然無味,保科拿起餐具朝食物翻攪卻提不起勁放進嘴裡。他放下筷子,將視線轉向一旁的甜點上。時代改變牽動著角海老樓裡也引進了新的糕點,保科通常對嘗試新的點心感到興奮,今天卻連碰也沒有心情。

        他將餐盤推到桌角,轉頭看向外頭逐漸轉陰的天色。窗外下起了毛毛雨,又在夜幕低垂時變成滂沱大雨,巨大的雨點砸在花架掀起水珠,對面窗口盆栽裡的金針花都被砸個粉碎。保科叫來早上的那名新造,壓著聲音問他鳴海還在不在。

        「恩,他還在早上的地方,姐姐。」新造回。

        「那他有帶傘嗎?」保科又問。

        「沒見到傘,姐姐。」新造說。

        保科吸了口氣擰起眉心,回說知道了又枕回桌面上。窗外的雨還是很大,與揚屋二樓傳來的三味線聲混雜在一起。保科用指尖敲打桌面,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直至琴聲落下又再次響起時他終於站起身,套了樸素的羽織取了傘又朝新造交代一聲就摸著黑出門。

        他從後門溜了出去,張開印有花瓣的傘,走到窗台那側的街道上。鳴海靠在對街樓坊的牆壁上抬起眼睛看他,渾身濕透,髮梢還滴著水,眼神卻像過去每一次那樣直勾勾的。保科張開嘴巴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鳴海也沒有說話。保科停下腳步,鳴海朝他走來,一個人在傘下,另一個人在雨中,兩人對視無語。保科又看了他半晌,紅色眼底夾雜著複雜的情緒說句傻子便轉身就走,鳴海才跨步向前扯住他的手腕。

        「我渾身濕透了,宗四郎,我不敢抱你。」鳴海說。

        保科沒有回話,鳴海稍稍加重了掌心的力道,「我真的很想見你。」

        保科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半側過身回牽男人的手才繼續往前走。鳴海沒有說話,被保科引領著跟在他身後。兩人重新鑽進角海老樓的後門裡,保科收了傘拾階而上,鳴海跟在後方,保科的腳步很快,不下幾分鐘就鑽進頂樓的走廊又來到最盡頭的房門口拉開油紙門,撇了頭示意他先進去。

        鳴海才走進去便被桌上的東西吸引了目光。

        是他十多年前交給保科的小皮球,不僅被洗淨還被小心的縫織起來,一旁則躺著他不久前送給他的紅色玻璃珠。保科關起了門,脫下羽織,走去將窗戶半開。他把燭台取下來將火焰吹熄,站定腳步轉過身看他。

        鳴海因為桌面上的東西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保科來到他身前,兩人一上一下的對視著,鳴海伸手捧住保科的臉頰,俯下身去吻他。這次的觸碰沒有纏綿,唇瓣輕輕地貼著,半晌後才又分開。鳴海髮梢的水滴到保科臉上,順著皮膚滑落至下巴。

        保科將鳴海沾黏在額頭上的瀏海理到腦後,指腹掃過他的睫毛,底下半垂的紅瞳很美麗,就像躺在桌面上的玻璃珠。他的掌心滑過鳴海的臉頰,很慢很慢的,像是想用指尖將男人的面容刻進心底。鳴海確實長著一張即使看一輩子也不會膩的臉。

        他的手跟視線一起離開男人的下巴靠在他的心口,肌膚下的心臟正強而有力的跳動著。

        他確實深愛著鳴海。

        但是鳴海並不存在於他對未來的想像裡。

        他收回視線向後退了半步,伸手解開鳴海軍服上的花釦,淡淡的說,「洗個澡就離開吧,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他將鳴海身上吸飽水變的沉重的軍服掛在手上,走去窗邊擰水。一瞬間衣服裡的水嘩啦嘩啦的從高樓砸落地面,保科垂下臉,異樣的感受湧上心頭,他已經很久沒有想從高處墜落的念頭了。

        「你怎麼能讓人幫你贖身。」鳴海低沉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

        保科仍垂著視線看向地面上的泥濘被雨水弄得更加混濁,骯髒的污水漫流成洗不清的網。「因為自由,」他喃喃的說。保科回過頭看向鳴海,外頭的微光灑在他的臉上映出橙色的輪廓卻同時讓陰影更加凸顯出來,「我想出去看看自由的天空。」

        「別再來吉原玩了,鳴海,」保科的聲音很平靜,「吉原找不到真心的。」

        「可是我找到你了。」鳴海看著他回。

        保科呼了一口氣,別開視線又重新拉回,淡淡說,「我的未來裡沒有你。」

        「但是我的未來裡有你。」

        鳴海走到他身後垂下眼,表情認真的說,「十年多前的我沒有資格談擁有,但是現在的我已經沒有打算再失去了。」

        他將指尖插進保科的瀏海裡又輕輕將細軟的頭髮撥向一側。倚在窗台的男人閉起眼睛,像是睡著那樣即使對方都將掌心移開他的眼前仍沒有睜開。鳴海真的很溫暖,像是觀月樓裡沾染晨曦的擁抱,或是黃昏時徜徉在仲之町的鐘。

        保科前傾身體,用額頭抵著鳴海的肩膀。

        「鳴海,我已經不如從前了,」保科閉著眼睛說,「我的身體佈滿傷痕,肌膚下的五臟六腑也殘破不堪。我在每個夜裡張開雙臂敞開雙腿讓不同男人朝我身上潑灑慾望。我在吉原的聲望會成為世人口中的罪證。不論保科家或四之宮家都會因為我的名字染上污點。」

        「『月詠』這個名字會跟著我一輩子,」他的聲音虛無飄渺,「我永遠也洗不乾淨了,鳴海。」

        「所以呢?」鳴海抬手順著保科的後腦勺,「我過去是孤兒,是竊盜慣犯,每天睜開眼睛都在想該如何搶人錢財,每年歲末都在思索自己能不能熬到下一個冬天。」

        「你會介意嗎?宗四郎。」他說。

        鳴海在懷裡的人縮起肩膀時環上他的腰,淺聲說,「我沒有力氣去管世人的眼光,也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世界這麼大,如果日本容不下我們,總會有其他能容得下我們的地方。」

        保科縮起的身體因為隱忍而顫抖著,他擰起眉心,微啟雙唇,試圖用深呼吸撫平激動的情緒。不知名的感受像海嘯席捲而來,耗費十年光陰築起的心牆徹底坍塌,柔軟的心臟被浸泡在艷陽高照的自由之海裡。

        他沒辦法不去期待。

        「…帶我走,鳴海,」他抬起臉,用盈滿悲傷的眼睛梗著聲音說,「帶我走,鳴海,娶我。」

        鳴海垂下頭吻他,男人伸出舌頭掃過他的嘴唇突破他的牙關,他收緊雙臂似乎想將他揉進壞裡。

        「好,等我。」他說。


        **

        保科要離開角海老樓的那天天氣晴朗,整棟樓的人都因為傍晚即將舉行的送別宴而忙碌著。高昂的贖身金再次奠定了角海老樓在吉原屹立不搖的地位,更讓傳奇花魁月詠成為無法撼動的存在。

        這天除了是月詠的贖身之日之外,也是保科跟鳴海分別的第五天。男人留了一句等我之後便沒有再出現過,他沒有跟保科提到任何計畫也從未過問其他訓染的事情,只是吻了他,又在深夜時冒雨離開。

        不過很奇怪的是,保科卻從未因此而感到不安,甚至在前幾天樓主和他確認得標者與金額時仍神色自若。他沒有反抗也沒有任何一點惆悵情緒,只是平靜的回了個好。

        他坐在鬢部屋時心情平靜,閉著眼睛讓新造與女中往他的臉上施加胭脂。他身上套了一層又一層豔麗的掛下,最外層則是鏽滿百花的紫色打掛。金製垂飾將他單側的瀏海勾起固定在耳後,新造將金絲編織的丸帶固定於胸前,纏上各色飾帶。

        保科將雙腳套進潔白的足袋裡,睜開眼睛,剩下不到半個時辰。

        角海老樓的前門大敞,步道兩側灑滿色五顏六色的花。仲之町上擠滿了人,大家都想來看最後一次吉原傳奇月詠的花魁道中。大門外的鼓點聲響起,緊接而來的是華麗的三味線旋律。祭典即將開始,保科將紅色的玻璃球與白色皮球收進懷中,走到房門邊回過頭來,目光緩慢的掃過澡池床被茶几衣櫃,最後停留在窗口如格子般的花臺上。

        這個囚禁了他十年的地方。

        他微微鞠了躬,像是在道別,向為他而死的女孩、向未來住進這裡的所有花魁。

        「永別。」

        他喃喃道,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他沿著木製樓梯走下樓,長長的衣襬拖在身後,一階又一階,一層又一層。不遠處的街道在他抵達一樓穿上高下駄時傳來騷動,保科沒有理會,踩著步伐來到大門內側。外頭由琴弦與小鼓組成的端唄仍在演奏著。
        
        保科踩著外八文字,跨出大門,半揚起下巴,風吹起了他的頭髮,垂下的紅眼睛看向前方。

        『梅花也添上了春的色彩。

        道路盡頭的男人是他的其中一名馴染,此刻正穿著整齊華麗的和服看著他。保科的表情如同過去那樣冷豔,眼神波瀾不驚。兩側的花香被風吹進他的鼻腔裡,他跨出左腳向外畫了半弧後踩穩。


        『難道是你嗎?


        騷動越來越近,耳邊傳來空鳴的槍聲,圍觀的群眾茫然地四處張望。保科沒有停下步伐,跨出右腳向前畫了半個弧,經過抱著三味線的新造,女孩輕輕垂下頭彷彿在跟他道別。保科再次踩穩腳跟。


        『遠處響起神樂的樂聲,十字路口有人占卜抽籤。


        保安課的巡查闖進角海老樓門內,道旁嬌嫩的花朵被踩個粉碎。他們抓住了坐在高腳椅上抽著菸斗的樓主,盡頭的男人也一臉錯愕的被反手壓制。保科左腳向前畫出了半個弧,遠處的高樓響起報時的鐘。


        『鼠鳴是傳情的合圖,見面了格外高興。


        鼓點聲停止了,琴聲仍舊悠揚。原先穿著和服男人的位置被另一個人所取代。鳴海穿著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裝站在花道盡頭看他,平日裡蓋住額頭的異色瀏海被梳到腦後,紅眼睛映滿百花的色彩。男人笑看著他,保科沒能忍住瞇起眼睛笑著回望,他的右腳向前畫出了半個弧。


        『如果濃茶泡好了,就請進來一敘吧。



        END




Note:
- 按照店的規模及遊女等級,妓樓被嚴格區分為大見世、中見世、小見世
- 京町一丁目:舊吉原地區的末端,與江戶町一丁目並列為高級地區
- 仲之町:吉原地區的主要道路
- 女將:揚屋的女管事
- 茶屋:引介客人與遊女之間的仲介
- 旦那:客人
- 揚屋二樓:一般是宴客的場所
- 大店:揚屋合併置屋的大見世
- 手拭:平織的棉布,用途類似現在的毛巾
- 町奉行:明治時期管理吉原的政府單位
- 保安課:明治時期的風紀單位
- 巡查:警察
- 雁首:煙斗前端用來承裝菸草的部位
- 花魁道中:當花魁同意顧客第三次見面時、該顧客會成為訓染。雙方約定好本見世當天會由親自花魁去茶屋將客人帶回揚屋。形式華麗隆重,象徵其對主顧的重視與承認,在氣氛上類似迎娶,也就是所謂的花魁道中
- 初客:爲遊女破身的第一名客人
- 見世:接客
- 張見世:遊廓裡的格子窗
- 端唄:日本傳統音樂。後面所引用的歌詞翻譯自《梅にも春》,是一首流行於江戶末年到明治初年的端唄。

有參照的史事與年表:
  • 1861 兩人相遇
  • 1963 薩英戰爭
  • 1866 長州後期秘密結盟
  • 1867 大政奉還
  • 1871 使節團出發
  • 1872 娼妓解放令
  • 1873 第二波娼妓整頓
  • 1873 穩定中央集權,使節團回
  • 1876 兩人吉原相遇
  • 1877 西南戰爭


- 因為時先緊湊,在這裏小小工商一下,最近會有新刊,預計7/25宣傳,7/27-31通販

本文最後由 ABlu 於 2025-7-21 11:47 編輯

留言

@Ranger 謝謝Ranger太太的草草也感謝喜歡嗚嗚嗚嗚 沒關係的您留言我就覺得超感動了嗚嗚嗚,請不要在意草草先生(鞠躬) 鳴海這麼帥一定可以把保科娶回去的吧!!!(尖叫) 2025-7-22 20:15
@jiang1128 謝謝江太太的草草!!!!也謝謝喜歡嗚嗚嗚嗚嗚 雖然但是我也覺得花魁跟軍官真的好香!!腦內模擬(?)的時候一直覺得天啊鳴海就這樣站在盡頭嗎要這麼帥嗎(帥到哭) 啊...其實因為點梗的朋朋說鳴海沒錢所以不能幫保科贖身www但是他也不知道要怎麼搞可是HE限定所以... 我收到這個訊息的第一個反應是不然讓大哥上吧(燦笑),但是想著如果真的是贖身的話阿保跟鳴海中間可能會隔著一道小小的牆,所以,就只能讓鳴海抄家了(!?) 再次謝謝喜歡嗚嗚嗚 2025-7-22 20:14
@zsp 謝謝小Z的草草!!!!! 2025-7-22 20:11
@綠sui 謝謝綠太太的草草們!!!!!(用力鞠躬 2025-7-22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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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人數 7海草 +37 收起 理由
osamu + 3 我從鳴海對保科的細心就開始想哭了,然後保科叫鳴海娶他我真的好開心(邊哭邊笑) 好喜歡他們互相信任(嗎),但保科不理會騷動專心走向道路盡頭真的好美,小情侶快結婚不要再分開了!!!
BAWW + 16 我也只能把草梭哈了我還能怎樣!!(大聲 (是在大聲什麼 嗚嗚嗚雖然讓阿保等了好久但至少有關人這麼久的破地方拆了鳴海弦你真的是好樣的嗚嗚嗚拜託我的人生中已經沒有辦法再承受更多AB的BE,將史料一起參考進來真的是太帶感了嗚嗚嗚嗚我先丟草等二三刷的時候再來寫更多評論嗚嗚嗚嗚(哭多久)
濃郁陽光 + 1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鳴海是世紀好男人! 阿保不哭不哭:-( 鳴海幫你把這鬼地方夷平!!! (btw🤣🤣AB太太我跟您說 我其實是全部看完去補留言的啦🤣🤣🤣 所以知道鳴海會是個可靠的男人🤣🤣 只是揣摩當下看到的心情去有意留言的( ̄▽ ̄)
Ranger + 5 原諒我...我快沒草了,本來想投餵+10😭 鳴海果然沒讓我失望,終於把保科娶回家了!!!!!😭
jiang1128 + 1 我的天,神仙文呀(掉眼淚)花魁和軍官真的好香,保保最後也點頭叫鳴海娶他,我好幸福啊啊!本來還想鳴海要怎麼籌錢沒想到直接帶人剷平吉原接老婆,帥死! 穿著軍服在盡頭等穿著華服的保保真的是夢幻情節(收下我的膝蓋) 我….我努力畫畫看能不能把這個夢幻情節畫出來,可以的話…..大大這篇出本務必戴上我!我好愛這篇呀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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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ABlu 發表於 2025-8-3 22:5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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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副隊長if線
- OOC致歉
- 其實這次點梗的題目對我來說有點難(滑跪),我不太擅長這種認真的情侶吵架情節
- 然後雖然最後自己寫得很開心,但回過頭審點梗主題時卻覺得似乎沒扣住小夥伴想要的感覺,再次致歉




        01.

        或許早在確立關係的那一刻起,鳴海跟保科就心知肚明他們總有一天會發生這樣大的爭吵。

        兩人的處事態度實在相差太多了,唯一相同的部分還都是脾氣倔將得不行。

        捫心自問鳴海其實不覺得自己在戰場上失控有什麼錯,他不是個多在意團隊合作的人,對他而言擊殺怪獸是唯一的目標,合作與否不屬於他的工作範疇。

        足夠強大的人是可以隨心所欲的。就如同他從不要求第一部隊隊員的禮儀、規矩、職稱或輩份,他只要強大的人。

        鳴海並不認為自己這樣的想法有什麼錯。

        「不是每個剛進部隊的人都像鳴海隊長一樣能將戰鬥服操作自如,」保科抱著文件站在鳴海的辦公桌前,垂下眼睛看著自己的戀人兼上司托著下巴一臉不爽的掐掉遊戲螢幕握在手裡,對方甚至還不耐煩的將目光瞥向窗外,「『請』鳴海隊長宣揚實力至上主義時委婉一點很難嗎?」

        這已經是保科近兩個月來第三次和鳴海提到同一件事情了。

        作為副隊長的保科每天都需要處理來自各單位對鳴海的抱怨:狂妄,自大,不可一世,唯我獨尊。保科在看見這類公文時只會無奈的笑著搖搖頭,他無法否認公文上條列式噴發的罪狀,卻不認為那些事情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然而,保科卻無法接受鳴海用同樣不留情面的態度面對自家隊員,在討伐後,在訓練時。

        「還這麼弱的話不如別出擊了吧,」這是鳴海難得進入訓練場看到隊員們練習時最常出現的評語,「這種程度也只能幫戰場多添一名傷患或一具屍體。」

        「第一部隊不需要無能之人。」

        幾乎不去訓練場的鳴海看不見隊員們的努力——但他也沒打算看見。於他而言,唯一的標準就是成績,他不需要會扯後腿的隊員也懶得幫人收屍。

        在這點上保科跟他的想法不完全相同,如果不適合單兵作戰就打團隊戰,如果還拿不出成績就用時間證明自己。在保科的認知裡所有能進入第一部隊的人都是一塊璞玉,不論道路多麼崎嶇過程多麼坎坷總是能夠找到出口。

        他不否定鳴海的實力至上主義、卻不能接受對方總在隊員們仍在摸索時殘忍地將他們內心還沒燒起的火苗捻熄。

        「為什麼要?」托著腮的男人將視線轉回他的臉上,沒有語調的反駁,「我說的有什麼錯?沒能力的人就閃邊涼快去,別在戰場上礙手礙腳。」

        「很多人不是沒有能力,」保科回,「他們不過是還沒找到自己的定位罷了,鳴海隊長。」

        「所以呢?」鳴海挑了眉。

        保科吐了口氣,「所以你這樣充滿攻擊意味的說法很容易讓隊員們失去信心。」

        「關老子什麼事啊?」鳴海有點不耐煩了,其實他很不喜歡保科跟自己討論這類話題,一部分是兩人每次提到這些事情後都會有幾天的微冷期,另一部分是他覺得那些人佔據保科太多的時間了。搞清楚,保科是他的戀人他的副官,不是那些還找不到自己方向的人的心理諮商師或專屬訓練員,如果什麼事情都得仰賴其他人的隊員不要也罷,第一部隊需要的是能在戰場上拿出實績的人,而不是整天只會跟他的戀人哭著撒嬌的人。

        「我們能不能別再整天討論這件事?」鳴海抱著胸躺進椅背裡,翹起腿垂下視線看他,「受不了的人想轉隊想退隊都行,別再讓那些傢伙出現在我們的對話裡了,煩死了。」

        聞言保科沉下臉,半睜的紅眸裡帶著些許怒意,「按照鳴海隊長的說法,是打算捨棄掉這一期的大部分新生是嗎?」

        任何能被編制進第一部隊的人都擁有著比一般部隊成員更多的天賦和能力,這代表著他們懷揣著更高傲的自尊心與抱負,也同時代表著他們在聽到來自鳴海的負面評價時會比一般討伐隊員更失落與痛苦。

        「有什麼不可以?」鳴海的情緒受到保科影響也被點燃,「捨棄沒用的人天經地義。」

        保科深深吸了口氣,抓著紙張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不只新兵,那些受了傷在復健的人呢?那些因為年紀增長而體力逐漸跟不上的人呢?」保科盯著鳴海,平靜的語調壓抑著怒氣,「難道你也打算一併捨棄嗎?」

        很煩,鳴海覺得很煩又很躁,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他沒搞懂也沒想搞懂保科憑什麼為了這件事瞪他又朝他發火,簡直莫名奇妙。捨棄沒用的人有什麼錯?這些人憑什麼佔據保科的時間?保科憑什麼為了這件事情一再責怪他?又自己憑什麼總得為了這件事情被保科質問檢討?

        說到底他才是第一部隊的隊長,為什麼非得一而再再而三地處理這種人事破事不可啊。

        他的怒火倏地上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理智搖搖欲墜。

        「是嗎,鳴海隊長?」保科用鮮少出現的冷漠嗓音說,「即使那個人是我的話,你也會毫不猶豫的捨棄是——」

        「閉嘴!」鳴海的理智線突然斷裂,他砰一聲將手裡的遊戲機重重按到桌上,朝保科低吼,「明明老子才是隊長為什麼非得整天聽你說教不可啊!?真是夠了!廢話說完就快滾出隊長室啊煩死了!!老子一秒也不想再看到你!」

        站在桌前的人沒有回話,只是垂著眼睛看向憤怒的喘著氣瞪他的鳴海,半晌後才五指併攏貼著眉尾敬禮,「收到。」語畢保科轉身打開門,又不輕不重的再次關上。



        02.

        鳴海確實很生氣。

        但是也有一點懊惱。

        他盯著被關上的隊長室大門許久,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重新躺回椅子裡仰起頭閉上眼睛。他很生氣,超級生氣,雖然他的口氣確實差了一點,但是他說得也是不爭的事實。

        姑且不論多了一個沒戰力的人會造成部隊多少麻煩,這些人在戰場上也只能搞丟自己的性命。沒有能力的人就乖乖躲在安全區被保護的這種想法有什麼錯?為什麼保科就是不懂他?

        鳴海噘著嘴趴在桌子上,剛剛玩遊戲的心情頓時沒了。其實鳴海原本以爲保科今天會誇獎他的,昨天傍晚,鳴海剛調整好姿勢縮進棉被裡準備開始玩電視遊樂器時保科走進辦公室,站在床角輕描淡寫的笑嘆口氣,「如果哪天進來能看見鳴海隊長在上班時段乖乖待在辦公桌前的話,我大概會很感動哦。」

        衝著這句話,鳴海今晚從餐廳回來後就一直坐在辦公桌前,帥氣的鳴海隊長已經準備好要讓戀人刮目相看了,甚至連要和對方索取的獎勵都已經想好——一個吻不過分吧,再怎麼說自己都坐在辦公桌前等了快兩個小時。       

        結果。

        保科進來時不僅沒有針對他的改變給出正面回應,還在報告完事情之後表情凝重的找他吵架。保科是個工作狂,針對這點鳴海沒有意見...不對,他確實有意見。他手機行事曆裡原本被保科畫上的、一次又一次的約會最終都成了加班和獨自購物。作為正副隊長的兩人能擁有的共同休日本來就少得可憐,上班日的作息也幾乎是完全相反的,一人輪班時另一人通常得留守。

        輪到保科留守時,即使鳴海去了對方辦公室都只能獲得一個眼神跟「快回去休息,鳴海隊長」,運氣好碰上沒有其他隊員時也頂多是騙得擁抱或比之次數更少的吻;而輪到鳴海留守時保科則大部分都在加班,來隊長室找自己時通常也是沒聊幾句就累得睡著。

        保科確實很累,鳴海也不忍心叫他起床,但是鳴海總覺得保科累得毫無意義,回到最根本的原因是第一部隊裡實在有太多迷茫的隊員去找他做心理諮商了。陪隊員訓練花掉保科太多的時間,鳴海想過要插手卻總是被保科沒有猶豫的拒絕。

        鳴海確實對這種陪練毫無興趣,無聊,浪費時間。勢均力敵的對練才有意義,但在對練之前把自己提升到有資格成為對手是每個隊員該負起的責任。即使是他跟保科也都是花費大部分時間在做自我訓練的,兩人僅有很少的時間才會聚在一起做實戰模擬。

        倒頭來,鳴海還是不認為自己有錯。

        他點開跟保科的對話視窗,從剛剛男人離開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保科什麼訊息也沒有傳來。

        不傳就不傳,鳴海想,反正這次他是鐵了心的不打算先示弱。


        03.

        兩人的冷戰最終只持續了不到一天。

        隔日下午基地內的警鈴大作,正調校怪獸編號武器到一半的鳴海睜開了眼睛,模糊的視野讓他擰起眉頭,調適程序會使他的眼睛進入短暫且輕微的失明狀態,很噁心,這樣的無力感會讓他噁心的想吐。他瞥向坐在研究室玻璃窗外的來栖問,「什麼規模?」

        「主獸規模6.2,」來栖回,「保科副隊長已經率領兩個小隊出擊了,另外還多叫了兩個正在待命中的小隊也一起前往支援。」

        才點點頭準備閉上眼睛的鳴海在聽見來栖後面補充的話時擰起眉頭睜開眼,「不過是一隻規模6.2的主獸,有需要帶上這麼多人嗎?」

        「雖然主獸規模6.2,」身穿實驗袍的男人推了推眼鏡說,「但其身長超過八十米。」

        是保科最不擅長應付的大型怪獸。

        雖然過去由保科獨自帶領第一部隊隊員進行的大型怪獸討伐戰還沒有嘗過敗績,但是吃足苦頭絕對是有的,不是傷痕累累就是歪七扭八,若讓鳴海形容保科打大型怪獸的樣子那就是自殺式攻擊。所以如果情況允許,鳴海會更頃向於由自己去處理大型怪獸。

        「來栖先做個收尾吧,」鳴海在對方有些猶豫的眼神下面無表情的說,「我要出擊。」


        04.

        兩人冷戰後的第一次對話是在鳴海乘坐的運輸機準備從有明基地起飛時。正在前線作戰的保科自耳機裡聽到運輸機駕駛要核對座標訊息的請求,他沒有馬上回覆對方,而是先找了來栖確認鳴海編號武器的狀況——無視了也同樣處在頻道裡的鳴海。

        「來栖,一號的校正完成了嗎?」保科朝男人問。

        「還沒,」來栖思考了一下回,「但是指數都有先修正進標準值內了,如果只是暫時出擊的話應該沒有問題。」

        意思是勉強湊合著用。

        保科覺得煩,但是鳴海執意出擊的想法他也不是無法理解。他先向運輸機駕駛覆核座標訊息,才轉而跟鳴海說,「鳴海隊長,現在有兩個小隊和我一起在A1區,」保科背景音的槍聲還在持續不停的響,「等等我們會全部後退至A2區,A3以後的小隊則維持在原地繼續清除餘獸。」

        鳴海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隨性的恩了一聲,口氣差得像是怕別人聽不出他在不爽似的。這樣的回應讓保科笑著搖搖頭,心想既然這麼不開心就別出擊啊,即使是大型主獸,但如果只是六點二級的話,憑他一人,受點傷還是能解決掉的。

        運輸機很快來到主獸上空,保科打開耳機指揮兩個小隊在鳴海進入戰場前退出男人的攻擊範圍,自己則準備在第一線待到鳴海真正進入戰場後才退出。

        鳴海在第一個小隊剛退到安全區時自運輸機裡飛了出來,漆黑銃劍像一道黑色閃電從天而降,尖銳的刀鋒刺入巨大怪獸核心所在的肩處,鮮血如湧泉般噴濺而出。男人扣下板機,強勁的砲擊貫穿怪獸的身軀,瀕死的巨獸哀嚎著跪倒在地。

        大量餘獸自巨獸的傷處竄出,保科又瞥了鳴海一眼,跨出步伐想著要退到後方處理排山倒海而來的餘獸卻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餘獸增生的速度比他想像中的慢上不少,照理說,這類型的主獸死亡後所引出的餘獸數量該比現在還多上一倍。

        他轉過頭瞇起眼睛,主獸破口的狀態很不自然。保科擰起眉頭思索片刻,沒用太多時間便發現那股異樣感從何而來。

        不對,鳴海擊破的位置不是怪獸的核心,頂多只算擦到邊卻稱不上是完全破壞。

        保科倒抽一口氣,旋過身朝鳴海所在的位置飛奔而去,點開耳機通訊器朝裡頭喊道,「鳴海!主獸還沒死!」

        鳴海大概也察覺了這件事情,但是一號視網膜不會騙他,他確實打爛了怪獸的核心,眼前倒下主獸的生命訊號幾乎就要消失,一號視網膜不會騙他。

        ——是嗎?

        詭譎的想法爬滿他的思緒,他的認知與直覺產生矛盾,正當他用視線掃過四週、同時無意識的用指腹將子彈上膛時保科朝他撲了過來。

        「鳴海!!」

        他倏地轉頭看向保科,眼前的畫面被以千分之一秒的速度切分,他看見了保科後方由主獸變異尾端射出的鋒利斷肢貫穿了對方的右胸,看見了漂亮男人的眉心因為疼痛輕輕擰起與自口中吐出的血,看見了保科伸手推開了自己,又看見了自己伸長手臂在保科即將撞上地面之前將人撈進了懷裡。

        世界恢復了原本的速度,鳴海沒有猶豫地扣下板機。

        這次怪獸的核心徹底炸裂開來,飽滿完整的肉塊在男人連續不斷的強勁砲擊下爛得面目全非,像是在洩恨似的,鳴海直到主獸的半邊肩膀與核心都破得模糊不清時仍沒有停止開槍的動作。

        「鳴海隊長!鳴海隊長!!」耳機裡來栖的聲音喚回了他的理智,他以為會是保科阻止他像瘋了一樣的行為,但是當他垂下視線時,臉色蒼白的男人卻早已在他的懷裡昏了過去,胸處湧出源源不絕的鮮血。

        ——『即使那個人是我的話,你也會毫不猶豫的捨棄嗎?鳴海隊長。』

        恐懼爬上鳴海的胸口,像是被蟒蛇纏緊咽喉幾乎喘不過氣來。

        「來栖!讓醫療班的人進來把保科帶出去!」

        聞言,來栖皺了眉回道,「可是鳴海隊長,餘獸還沒全部——」

        「立、刻、來把保科帶走!」鳴海沒等對方說完便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壓低聲音吼道,「這裡有我在,醫療班的人不會受到傷害,後續餘獸我也會處理掉。」

        「保科需要立刻接受治療。」


        05.

        當鳴海帶領第一部隊成員結束討伐回到基地時保科還在修復艙裡。修復艙是透過讓傷者吸入特殊氣體分子與連結怪獸細胞注射藥劑來強制傷口復原的急救機制,只有生命垂危的人才會被丟進修復艙,也是基地醫療團隊所能使用的最後手段。進入修復艙進行治療除了所費不貲外,藉由外力強制將被撕開的身體重新拼湊起來需要承受比受傷時多出數倍的疼痛,是一種比死還要更煎熬的凌遲——是個只有少部分人才有資格進入、卻也不大願意進去的地方。

        隔日清晨,剛結束編號武器校正的鳴海才回到隊長室翻開傷損報告書便接到保科被轉出修復艙的消息。他捏了捏掌中冰冷的話筒,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知道保科不可能死,卻沒能止住內心泛起的異樣感受。

        比起「保科不可能死」,他更願意將這句話簡寫為「保科不能死」。

        鳴海吐出一口氣,在電話那頭再次傳來詢問時模糊不清的回了個「恩」就拿起報告書離開隊長室。醫療班的人在他抵達病房門口時和他說明了保科的狀況,生命跡象穩定,皮膚上的傷口都無傷大雅,最關鍵的問題是男人右邊的肺廢了大半,雖然現在器官表面上已經修復完成了,但是會留下多少副作用誰也不知道。

        鳴海聽完之後只是用鼻音應了一聲就推門進入。躺在病床上的人還沒醒,窗簾大敞的月光透過玻璃窗戶灑在他身上。如果沒有特別留意男人幾乎失去血色的臉頰跟雙唇的話,他看上去就像睡著了那樣安穩。

        鳴海深深吸了一口氣,走去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昨夜的討伐中,由於他們倉促結束了對一號的校正而導致鳴海兩眼之間出現訊息不同步的情形,這也導致了鳴海在接收到一號的訊號時出現視差進而導致失誤發生。他將臉頰枕在打彎的手臂上,半趴在床沿看向保科。

        其實在發生昨天的事情之前鳴海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保科提出的那個問題——關於捨棄與被捨棄什麼的。撇開處事方式來看,鳴海一直覺得保科跟他是同一類人,愛逞強,頑固,不肯認輸。他們兩人是透過打架認識彼此的,拳頭比心更早碰撞在一起,連初吻都是血的味道。

        保科的情感比他細膩,比起總是選擇忽視人際關係的自己,保科對這方面倒是坦率許多。或許是受到從小生長的環境所影響,鳴海總會有意識的去避開各種能與人深交的可能,如果懷抱期待就會受傷,這是人生教會他的道理。

        保科能走進他心裡完全是個理所當然的意外,比起感情,鳴海更頃向用共鳴來描述他們之間的關係,一個巴掌拍不響,他們就像鳥背上的左右兩隻翅膀。拳頭回傳的力道,同樣頻率的喘息,飄散在空中的汗水,樂在其中的紅色視線。

        鳴海從未見過比保科更享受戰鬥樂趣的人,每當他點頭同意陪保科進行實戰訓練時都能見到對方閃閃發亮的眼睛,裡頭的情緒甚至比其他任何時刻都還要高昂,這讓鳴海不禁懷疑保科比起愛他這個人更愛跟他打架。

        像保科宗四郎那樣享受戰鬥的人怎麼可能是無用之人。

        保科幾乎將所有的人生都奉獻在戰鬥裡了,是個無可救藥的超級戰鬥狂。

        也因此當他聽到保科說出是不是也會捨棄他時鳴海的理智線才真正斷裂。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丟下保科。不可能,不行,不允許,保科是他所認可的副隊長,保科怎麼可能跟別人一樣。

        他的腦子排斥去思考這件事情,即使這會使兩人陷入前所未有的僵局仍沒打算要退讓,直到——保科為了救他被怪獸轟破一個洞的那刻為止。這句話擅自跑進了他的腦海中,如果保科因為受傷而再也無法上戰場時,他也同樣會捨棄他嗎?

        醫療班告訴他保科可能留下副作用,副作用可輕可重,輕則復健幾天又能重新恢復過去的狀況,重則再也無法進行像戰鬥那樣激烈的活動。先姑且不論無法戰鬥對保科而言是多麼生不如死的一件事情,鳴海仍舊覺得即使事情發展到了最壞的地步,自己依舊捨棄不了他。

        保科的睫毛顫了顫,鳴海在對方睜開眼睛時平靜地問,「還好嗎?」

        剛醒過來的保科還有點懵,他看了鳴海半晌又將眼睛閉上。見狀鳴海沒有繼續說話,只是用另一隻擱在自己腿上的手握住保科放在棉被外頭的掌心。保科的體溫偏低,鳴海用指腹蹭了蹭他的手背,隨後將指尖緩緩插入對方的指縫間,扣住。

        保科的胸口微微起伏著,鳴海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只是維持原樣的繼續看他。半晌後保科握起被鳴海勾住的手指,再次睜開眼睛。

        「你來了。」他淡淡的說。

        「恩,」鳴海調整了一下姿勢,原本緊繃的肩膀在吸了口氣之後逐漸放鬆,「沒可能你躺在這裡我還待在隊長室吧。」

        聞言保科沒忍住揚起嘴角,瞇得彎彎的眼睛看上去有些疲憊卻夾雜淺淺的暖意,「是嗎?但是你不是不想見到我嗎?我還在為前天的事情生氣哦。」

        鳴海拱起肩膀瞇起眼睛屏住呼吸,「我、」他頓了頓,「我真的很生氣啊...在你說我是不是也會捨棄你的時候。」

        他吐了口氣垂下臉又抬起眼睛看保科。鳴海的表情被陰影籠罩著,只剩紅眸反射月光,「我不喜歡你把自己跟其他人混為一談,你明明知道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樣,怎麼可能會一樣?即使你再也上不了戰場我都不可能捨棄你,保科,你對我來說不只是第一部隊的一份子而已。」
       
        「你把自己拿來跟別人比較對於我們之間的討論毫無意義,相反的,那會讓我火大到無法理性思考。」鳴海說。

        「但是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過不只一次了,鳴海,」保科靜靜地說,「你就像帶刺那樣完全不願意聽我的想法。」

        「因為我以為你會瞭解我啊,」鳴海稍稍提高音量,「我希望他們交出成果有什麼錯?討伐不是玩辦家家酒,是賭上性命的事,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人做不好會牽扯到另一個人。我不想聽來自扯後腿的人的藉口,也不想聽你替他們找藉口,」他說,「如果我和你對部隊成員們仁慈,那怪獸就會對我們所有人都殘忍。」

        「我沒有說你的想法錯了,鳴海,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直接否定隊員們的努力。」保科說,「他們在你眼中確實還不夠強、甚至不能稱得上是戰力。我明白你的所作所為都只是想保護第一部隊,保護這個國家。但是,能進入第一部隊的人都是抱持什麼樣心態進來的鳴海會不知道嗎?願意賭上性命進來的人都是因為憧憬著你的背影或想成為跟你一樣強大的存在啊。」

        「鳴海難道不能給他們一點時間嗎?」保科捏了捏與鳴海十指相握的手,「在這段時間裡指導他們、培養他們,讓他們不斷地嘗試與碰壁,再在錯誤的過程裡找到自己的方向...我們過去不也都是這樣成長起來的嗎?」

        「要多久?」鳴海平靜地問他,「你說要給他們時間,要給多久?」

        「半年?一年?」保科說,「鳴海覺得培養一個人需要多少時間呢?培養一個新人到達鳴海所認可的程度需要多久呢?鳴海的標準是什麼呢?槍械解放戰力、刀劍解放戰力、綜合解放戰力還是什麼?」保科將掌心鑽出鳴海蜷起的手指,又放在對方頭頂上理順他的瀏海,「確實就像鳴海說的,你才是第一部隊的隊長,『怎麼樣的程度』能符合你的標準才是最重要的。」

        「我只是希望鳴海能給他們一點時間,培養他們、指導他們,讓他們有機會能成為你所認可的人,而不是在大家還在碰撞的時候就扼殺任何有潛力的人。」保科說。

        鳴海垂下眼睛,盯著床單看了片刻才又抬眼看保科,「我能指導他們,也能照你所說的給他們時間,但是要我像你這樣好聲好氣的跟他們說話我辦不到,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我做不來鼓勵那套。」

        聞言保科嘴角勾出漂亮的弧度,說了一句好啊。

        「但是,」鳴海看著保科,「對於你說過,關於受傷的、復健的、或是體力跟不上的那些人,不論是什麼理由,我也會依照同樣一套標準檢視他們。如同我剛才說的,怪獸不會因為敵人是誰就調整強度,」鳴海認真的說,「所以我只會讓我覺得有用的人上到戰場。」

        保科斜著眼看了他半晌,輕輕笑說,「真難得,鳴海居然這麼坦率嗎。」

        「恩,」鳴海將埋在手臂裡的臉完全展露出來,側趴著轉向他,「這次是因為我才讓你置身在風險裡。」

        鳴海很少會像這樣直白的承認自己的錯誤,然而當他見到保科的胸口被怪獸開了一個洞時卻沒能忍住讓更深層的憤怒侵蝕了他。他撈起保科,朝已經被擊斃的主獸開了一槍又一槍。比起對眼前死透的怪獸生氣,鳴海更氣自己——就如同比起不想調整自己和隊員們說話的態度這件事情本身,鳴海覺得自己只是因為保科沒有花時間陪他而鬧了脾氣。

        其實鳴海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或者自己能怎麼做。他只是想要保科哄他,軟聲軟氣的跟他撒嬌要他幫忙一起訓練隊員。但是保科偏偏不順他的意,不僅要他避免參與新進成員的訓練,還用沒有情緒的平淡語調告訴他別再這樣做了。保科用了很多時間去處理鳴海故意製造出來的麻煩,壓縮兩人相處的機會,更一而再再而三的拿這件事情出來鞭他,最後甚至說出『你也要連我一起捨棄嗎』的這句話。

        聽在鳴海耳裡,這句話更像是保科說要捨棄他。

        鳴海氣得跟保科說了很過分的話,用職權壓他,把他趕出去,說再也不要見到他什麼的。反正保科很行,什麼都能自己搞定,無所謂,他想,甚至還鐵了心絕對不要當先道歉的那個。

        然而,所有的彆扭都在保科自他眼前倒下的那刻,和對方身體一起被撕裂開來。

        如果保科真的就這樣消失不見了怎麼辦?

        這是他腦內唯一想到的事情。保科跟他都隨時有可能會死,像他們這樣遊走於刀尖的人,能不能活到明天太陽升起的那刻都是未知數。保科會死掉嗎?保科會知道他其實很愛他嗎?會知道他其實還在生氣上次說好要去買模型卻沒去的事嗎?會知道他其實只是想藉由讓隊員不開心來引起他的注意嗎?會知道他總在保科來匯報時不理不睬只是因為希望他多留一會兒嗎?會知道他其實特地從棉被裡跑到辦公桌前只因為想聽到他的一句誇獎嗎?

        如果保科真的就這樣不睜開眼睛了怎麼辦?

        他還有很多想讓保科知道的事情都還沒有說。

        說到底他們為什麼要冷戰啊?如果直接說出來事情是不是就會變得不一樣了?

        鳴海深深吸了一口氣,「喂,保科,」他別開視線,又重新將視線放回保科身上模糊不清的說,「你愛我嗎?」

        大概沒料到對方會突然問這個,保科錯愕地瞪大眼睛眨了眨,「怎麼突然提這個?」

        「因為我們隨時可能死,」鳴海說,「我不想把問題放在心裡,也不想把不滿放在心底,我不想在哪天你死了或我死了之後才想著後悔。」

        「我知道你總是把工作視為第一優先,當感情跟工作放在天秤兩端時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工作。但是,我想跟你在一起,」鳴海認真的說,「你的事情其實就是我的事情,我不覺得你有需要把工作跟感情硬是拆成兩部分,我可以跟你一起去訓練場,你可以在我的辦公室裡處理文件,你懂我的意思嗎?我只是想要多跟你在一起,保科。」

        保科張開唇沒有馬上說話又閉上。

        其實鳴海說的他都知道,對於男人那些幼稚的小小心思保科明明就都知道的。他最初不願順著鳴海意思的原因只單純源於某種叛逆,他想逗逗對方玩,卻沒想到兩人竟然變得走火入魔,最終還真的演變成這樣的局面。

        鳴海在隊長室的發言確實是過分了,但是保科自己也是有錯在先。甫關上隊長室門的那刻保科還有點不爽,但是抱著文件回到辦公室時他就開始後悔了。把事情搞得這麼僵,至於嗎?自他們交往之後鳴海總留心著他的話進而做出一些小小改變,稍微收斂的行為,如期審核的公文,特地從被窩裡坐到辦公桌前等等,保科其實都看到了,卻假裝視而不見。

        不只是鳴海,連他都幼稚了。其實他確實因為男人對他故作不經意的一句話產生的小小轉變而暗自竊喜,卻不願承認。

        也許就這方面來看,願意率先開口將這件事情攤上檯面的鳴海他要更成熟許多。

        「其實我都知道哦,」保科將視線從窗外拉回來放在鳴海身上,「鳴海的所有改變,辦公室一樓販賣機裡永遠有庫存的黑咖啡,臨時被改了時間而讓我無法參與的會議,週末固定多營業半小時的澡堂,其實我都知道哦。」保科朝表情有些訝異的鳴海說,「謝謝你,有你真好。」

        「還有——」

        「我也愛你,再次請你多多指教了哦,弦。」


        END

       


留言

@綠sui 遲來的謝謝綠太太的草草們!!!!(激動"不對從隔壁喊到這裡應該已經喊不出聲音了,但是肢體動作豐富") @BAWW w老闆!!!我今天關起本週的窗了!!所以我可以準備大嗑您的青蛙(啥) 不是wwww我真的覺得鳴海弦跟老婆吵架之後是可以一直坐在桌子前發呆的男人欸救救ww(反正文書工作他也不愛"並不是") 各種大聲想著幹不管我不要道歉的結果最後還是(謝謝鳴海隊長) @osamu 雖然但是可是所以(同樣不知道在說什麼),是這樣的阿治太太您聽我說!!!我感覺他們兩個無聊吵鬧能量會在拌嘴的時候耗光!!!然後真正吵架的時候應該...超冷淡,好等等,我承認其實我不太會寫吵架我很抱歉。 --但是人家真的很難想像阿保在吵架的時候跟潑夫一樣咻咻咻嘛--(說中文?) @Ranger Ranger太太!!!他們真的在吵架嘛(用力搖晃的試圖澄清),就是那個這個...請相信他們真的很認真在吵架嗚嗚嗚嗚嗚(自己捂著臉哭了起來 2025-8-14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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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人數 4海草 +21 收起 理由
Ranger + 4 保科為什麼吵架能這麼冷靜www真的能算是在吵架嗎wwww
osamu + 5 他們連吵架都那麼正經嗎?不像我們家這邊汪汪那邊嗷嗷最後變乒乒乓乓(在說什麼
BAWW + 7 我我我(滑壘 鳴海弦你有夠幼稚坐在辦公卓前兩個小時我直接笑噴你到是工作啊www然後幼稚到老婆受傷了啦!!欠哄小狗真是好氣又好笑啊啊啊 兩位都好好強好不坦率好喜歡喜喜喜
綠sui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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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原作者| ABlu 發表於 2025-8-11 00: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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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仇

- 狼人鳴x吸血鬼保
- 偽原作設定



        鳴海弦跟保科宗四郎是眾所皆知的水火不容,然而這水火不容的真正原因卻是只有他們彼此才知道的秘密。

        那種水火不容是一種刻畫在血液中的本能。

        兩人大約在第一次看見對方時就發現了這件事情,在第一部隊的訓練室裡,在從澡堂回到臨時宿舍的走廊上。

        是保科宗四郎先捅破那層紙的。

        他在去有明基地進行聯合培訓的第一個滿月時走上基地頂樓,推開才剛完成油漆粉刷的淺藍色鐵門跨步進去。他沒有徑直走到鐵網旁,而是在往前走了幾步之後停下身轉過頭。鳴海弦坐在鐵門上的水泥平台,頭頂上不屬於人類的毛茸茸耳朵高高豎起,身後的大尾巴一下又一下的甩。

        月光在他的白T上覆了一層銀色毛邊,睫毛的尖端閃閃發亮,底下的紅色視線正不冷不熱的盯著他。

        保科宗四郎將雙手插著口袋,半旋過身仰起頭看他,揚起笑容微微露出嘴裡的兩顆虎牙,「坐在那裡的話,鳴海隊長的白衣服會髒掉哦。」

        「關你什麼事啊,臭吸血鬼。」鳴海弦用手托著腮,挑起眉翻了白眼。

        「嘛,確實是不關我的事,」保科宗四郎瞇起眼睛笑,「不過在這樣開放的空間裡,露出尾巴跟耳朵還是很危險哦,隨時都可能會有人上來呢,鳴海隊長。」

        「我就想曬月亮你管我,」鳴海弦咕噥道,「那你上來幹麻?滿月關你什麼事。」

        「我嗎?」保科宗四郎半睜開眼睛笑看他,緩緩的說,「我是來揭穿你的哦,鳴海隊長。」

        絕大部分的人類都以為狼人和吸血鬼是只存在於想像中的生物,卻不知道他們早就已經混進了人群裡,雖然這些種族的個體數量極為稀少,但他們是真實存在在世界上的,與人類共存、更甚至是保護他們。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演化與交叉繁衍,狼人跟吸血鬼的特性已經不如傳聞中那樣鮮明,舉凡畏光、不受控的吃人、或吸食血液維生等等行為已不復存在,然而,其部分特性仍存在於少數個體中,像是喜歡陰暗的角落、尖牙、沒血色的白皮膚、大耳朵與尾巴、還有滿月時喜歡待在月亮下打電玩。

        莫名其妙,保科宗四郎想,這樣暗的夜色裡打電玩不是很容易被發現嗎?

        「要你管,」鳴海弦不爽的扁扁嘴,「事實是全有明基地裡只有你在滿月時跑上來。」

        保科宗四郎笑著瞥了他一眼沒有回應。

        其實保科宗四郎不知道鳴海弦究竟是怎麼發現自己是吸血鬼的,捫心自問保科宗四郎覺得自己藏得挺好的,相較於看上去就不屬善類的保科宗一郎,他真的沒搞懂為什麼是自己先被鳴海弦辨認出來。

        「很明顯吧?」這是鳴海弦在聽到問題之後丟回給他的答案,「你身上就散發出一股吸血鬼臭。狼人的鼻子很靈的好嗎?瞧不起誰啊你個蘑菇頭。」

        「但是鳴海隊長卻沒發現大哥也是吸血鬼不是嗎?明明更早遇見大哥的。」保科宗四郎盤著腿,後仰著身體讓頭髮散進夜色裡看向天空,「好奇怪喔。」

        「哪裡奇怪,」鳴海弦瞥了他一眼又重新將視線放回不遠的海面上,浪一次又一次的拍打在岸邊,「那傢伙除了討人厭之外就沒什麼值得讓人留意的地方。」

        「誒~」保科宗四郎握住自己的小腿,前傾身體轉向身旁的狼人似笑非笑道,「難不成鳴海隊長一直在注意我嗎?好害羞哦。」

        抱著愚弄對方心情的保科宗四郎本來以為鳴海弦會因為這句話朝他大吼大叫,然而,豎著大耳朵的人卻只是瞇起眼睛看向前方,不發一語。男人的反應讓保科宗四郎覺得有些尷尬,害得他也只能熱著耳尖將視線轉回前方。

        其實電影中提到的、吸血鬼跟狼人是世仇的消息並非空穴來風,他們確實不喜歡彼此,這個不喜歡並不源自於相互搶奪資源什麼的,單純只是來自本能的排斥。

        然而,身為吸血鬼的保科宗四郎卻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跟身為狼人的鳴海弦走在一起。

        保科宗四郎伸出手指戳了戳環著他的腰、蜷在他胸口睡得很沉的鳴海弦的耳尖,男人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大大的耳朵不耐煩地顫了顫。保科宗四郎沒忍住勾出笑容。

        大概是因為很單純很可愛吧。

        保科宗四郎確實喜歡單純的人,和這類人相處起來舒服又自在,更別提鳴海弦根本是其中的佼佼者,有時候連保科宗四郎都沒能搞懂為什麼對方在人類社會裡活到這把年紀還能保有那樣純潔的靈魂。

        他還記得不久前管理層舉辦了萬聖節活動來為討伐隊進行宣傳,活動裡他跟鳴海弦分別扮演吸血鬼與狼人的角色。最初看到活動企劃時科宗四郎沒忍住愣了愣,好危險的活動。他甚至因為這樣的安排而懷疑討伐隊內部是不是早已有人看穿他們的真實身份。面對他的忐忑,鳴海弦只是聳聳肩回一句也沒什麼吧,不就是個無聊的企劃嗎?隨便弄弄就好了。

        不過男人說對了一部分,但又說錯了另一部分。說對的部分是選角什麼的都只是巧合,說錯的那部分則是鳴海弦絕對是活動當天最認真扮演角色的人。在保科宗四郎拿著南瓜提籃朝到場民眾發放糖果時,看見鳴海弦在對街認真的舉著半握的手指像恐龍似的吼叫。

        你可是狼人啊,怎麼會發出這種叫聲。保科宗四郎在心底笑得不能自己。

        他在大家收工後走去鳴海弦前面,男人剛朝最後一個民眾吼完,招財貓似的手還舉在臉邊,見他走過來時表情困惑地朝他挑了眉。保科朝他抬起手,掌心向上,「握手。」

        鳴海弦不解的將舉在臉旁的手覆蓋到保科宗四郎向上的掌心裡。

        「噗哧,」穿著西裝的藍髮男人笑的前仆後繼,「啊哈哈哈哈哈,鳴海隊長...好乖、好乖,乖狗狗...」

        「靠,我還以為你要幹麻!?」被整了的鳴海弦從地上跳起來朝保科宗四郎大吼,「神經病啊你個瞇瞇眼!!」

        鳴海弦罵人的詞彙量真的很貧乏,不論多麼生氣多麼惱羞,他說來說去也就那幾個詞,「要你管」、「神經病」、「煩死了」、「眯眯眼」、「蘑菇頭」、「討厭你」。保科宗四郎很喜歡逗他吐槽他,然後再看男人氣的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然而,保科宗四郎也不總是都贏,有時候鳴海弦開竅了會直接用唇堵住他的嘴,讓他一句激怒他的話都說不出來。比起趨近於零的語言能力,鳴海弦的肢體反應能力要優秀許多。不只是親吻,來自鳴海弦的每個觸碰都能令他意亂情迷。

        鳴海弦的本質確實是一匹狼。

        兩人親密時,鳴海弦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把他壓在床上,用牙齒跟舌尖掃過他皮膚的每一個角落,像是巡視地盤那樣碰觸他的全身,彷彿這是一件重要又神聖的事情,即使保科宗四郎酥麻的低聲求饒都不能停止。男人的力氣很大,他被桎梏在床上動彈不得,只能在男人舌尖掃過胸口又滑至腹部時用黏膩的聲音無力的扯著對方頭髮說先等等,接著再接到鳴海弦抬起的、禁慾又溢滿慾望的紅色目光。

        大多時候對待他都小心翼翼的鳴海弦只有在動情時會徹底失去理智,像是電影裡看見圓月的狼人,咬著他的肩膀,交合處像打樁機一樣的想將他鑿穿。起初那樣暴力的性愛常常讓保科宗四郎痛得昏過去,久而久之就逐漸習慣,被操開了之後甚至還變得欲罷不能。

        佔有慾大概是鳴海弦第二個最像狼的部分。

        他對保科宗四郎的佔有慾是顯而易見的,從頭到腳,由內而外,即使只是其他人看向保科宗四郎的眼神裡夾帶一點點壞心思都能讓他不爽的程度。可是針對這點鳴海弦也有話要說。

        「蘑菇頭才是更容易因為這種事而不爽的人。」

        好吧,保科宗四郎無法否認,他確實常常因為其他人表達對鳴海弦的愛慕而酸言酸語。帥氣又強大的狼人有著大把能吸引他人的本事,可對感情粗枝大葉的性格又讓他對來自別人的好感渾然不知。然而,那些身陷愛情的小男生或小女生在鳴海弦身邊表現出幸福洋溢的模樣依舊讓保科宗四郎覺得刺眼,始作俑者卻又只會專注在手裡的遊戲機上毫無自覺。

        保科宗四郎通常能為了這種事情給鳴海弦一天臉色或找一整天的麻煩,直到男人後知後覺的發現靠坐在沙發角落看書的戀人已經一整天沒搭理他才意識到似乎又發生了什麼。

        到底是什麼?

        鳴海弦說不上來,甚至連一點頭緒也沒有。

        他將手臂環繞在保科的腰間,臉埋進他的胸口又抬起視線,尾巴放在低低的位置,眼神委屈,「我又惹你不開心了?」他問。

        「恩。」保科宗四郎沒有猶豫地承認。

        恩,確實是很不開心的樣子。

        撒嬌是鳴海弦對付不爽的保科宗四郎最有效的武器,縱使抱著他的男人總說自己對撒嬌並不在行,但是看在保科宗四郎眼裡對方確實是箇中翹楚。每當保科宗四郎垂下眼睛看見鳴海弦癟著嘴露出一副很困擾的模樣時,就只能默默溺愛對方的所作所為。

        「今天早上去便利商店時,」保科宗四郎試圖用掌心摀住鳴海弦的紅眼睛,卻又在指縫間看到對方詢問的視線,「貼太近了,」他說,「來找你拍照的女生。」
        
        鳴海弦抬起目光思索片刻又看向他,「其他人我沒太在意,」他說,「我甚至不記得今天在商店裡遇到女生的長相。」

        「你還想記得她的長相?」保科宗四郎問。

        「喔,拜託,別發瘋。」鳴海弦把臉埋回他的胸口蹭了又蹭,哀嚎說,「今天難得一起放假欸。」

        他的反應讓保科宗四郎沒忍住大笑,他笑得前仆後繼,又在異色瀏海的男人臉色越來越差後收斂著反擁對方脖子往他後頸根部重重的咬了一口。

        「嘶——」鳴海弦因為突如其來的疼痛到抽一口氣,側過臉朝保科宗四郎抱怨道,「你還真發病?」

        鐵鏽味自口中蔓延開來,保科宗四郎沒有回話,只是閉起眼睛緩緩地吸食著鳴海弦的血液,讓支撐男人生命的溫熱液體流進他身體又交融在一起。其實經過了數千年的演化,吸血鬼們早已不需要靠吸食血液維生,然而,這樣吸食血液的動作與行為仍舊是他們最能感受到彼此的方式。

        血液比話語更加坦率,也比肢體接觸更加赤裸。

        ——吸血讓保科宗四郎最能感受到鳴海弦正深愛著他的這件事。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咬破男人後頸讓血液流進自己身體裡時的感覺。很奇妙。他的身體因為鳴海弦的血液發燙變軟,思緒卻又無比清晰,像是喝了酒後醉了又沒醉。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吐息變得漫長,他的唾液自舌尖抹到鳴海弦的皮膚上,留下晶瑩剔透的水痕。

        他會變得比平常更加渴望鳴海弦,任憑慾望遵循本能地炸裂開來。他會用染滿鮮血的嘴吻上男人的唇,失控的,發狂似的啃噬他的唇瓣,他會脫下褲子騎到鳴海弦身上,用潮濕的穴口往男人前端又磨又蹭。

        鳴海弦稱他這個行為叫發病,卻也總是順著他胡搞瞎搞。

        保科宗四郎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咬了鳴海弦後不久就在立川收到對方傳來的訊息,說長谷川問了他領口下怎麼有一對尖銳的齒痕。

        「被狗咬了,」鳴海弦聳聳肩說,「就當他太愛我了吧。」

        看到訊息的保科宗四郎笑瞇著眼回了個神經。

        太愛了嗎?

        或許吧,不然兩個明明該是世仇的人怎麼能走到一起。

        保科宗四郎收起他尖銳的虎牙,將臉頰枕在鳴海弦的肩膀上,側著臉看他。

        「下次共同休假時,要跟我去一趟關西嗎?」保科宗四郎問。他的身體因為剛剛吸了男人的血而發燙,鼻息變得粗重,聲音變得黏膩。換作平日,他早就翻身讓鳴海弦把他吃了,但是今天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跟對方說。

        所以得再等等。

        「關西,」鳴海弦伸出舌頭舔掉保科宗四郎嘴角的血,「你是要讓我隻身一狼去直搗吸血鬼的巢穴嗎?」

        「怕了嗎?」保科挑著眉毛微笑道。

        聞言,鳴海弦冷笑一聲回誰怕了,「讓保科家那些吸血鬼們下跪求饒時記得喊大聲一點,尤其是你那個討人厭的哥哥。」



        END

        

      
後記:
- 是前幾天被大家玩壞的梗,其實已經寫完一兩天了但是最近真的好忙根本沒空校稿瘋掉因此
- 文筆不順,OOC,口嗨,不知道在幹麻致歉
- 總之那張圖真的好可愛救命官方殺我(希望松本再來補我一刀拜託拜託)
- 然後好希望下一週動畫能演到犬猿喔拜託拜託,我已經準備好要在電視機前面尖叫了(招募尖叫小夥伴
- 然後那個!!最近真的有點太忙碌所以私訊跟留言評論各種東東都會延遲回覆真的很抱歉

本文最後由 ABlu 於 2025-8-11 00:16 編輯

留言

@osamu 謝謝阿治太太的草草!!!!是這樣的我也超喜歡這種非人類的設定!!但是因為這種非人類的設定的小動作都好多(ex捲尾巴啊、動動耳朵啊、摸來摸去“蛤”),所以我都會偷偷的很小力的很故作不經意的繞開(這個人很爛) 雖然但是!!!時間很奇怪嗎(對),我真的覺得阿鳴又貓又狗的真的好可愛喔嗚嗚嗚(其實人家根本是隻狼) 是說----鳴海在床上應該真的就是一隻狼吧(狼來了狼來了誰是下一個受害者:阿不就只能有保科嗎(不對不要自言自語 @濃郁陽光 謝謝陽光的草草!!!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阿鳴扮演狼人的時候一定會學恐龍叫www(阿鳴表示:幹) 2025-8-14 19:35
@綠sui 謝謝綠太太的草草!!!!我終於快要把延遲回覆的訊息都(大哭特哭),我愛您嗚嗚嗚嗚嗚嗚(用力擁抱) @BAWW ww太太安安!!我要再說一次等我這邊誇誇全部都開心看完之後就要去嗑青蛙了(開心地旋轉),是說我本來以為本週會是犬猿結果...(再次失望的垂下耳朵) 雖然我覺得您評論中的“玩開了”別有他意,但是,是的!!!握手好可愛鳴海狗你最可愛最乖了我愛你啊嗚嗚嗚(到處亂告白欸這個人) 欸然後其實我也很想寫直搗吸血鬼的巢穴,但是因為已經寫END了所以就END了吧!!!(任性) @zsp 小Z!!!!!謝謝小Z草草!!!阿鳴又貓又狗真的很可愛啦吼!!!他這樣真的是活該有老婆(啥) 雖然我每次都把阿保寫的很肉慾...但是我想他大概真的很肉慾吧。(正色(被打 @Ranger 謝謝Ranger太太的草草先生!!!!(大鞠躬 2025-8-14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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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人數 6海草 +35 收起 理由
濃郁陽光 + 3 那個鳴海恐龍叫那邊超好笑🤣🤣 超喜歡鳴海的大耳朵❤️ 還有阿保可愛的小虎牙❤️❤️ AB太太辛苦了齁! 文超讚的🫶🫶👍👍
osamu + 10 我其實很喜歡獸人吸血鬼這種非人類的東西,奇怪的時間能有這麼香的文可以啃,感覺不用睡覺了我可以撐過去!!! 握手那個鳴海果然是狗吧www,是狼嗎?我只看到貓跟狗的綜合體 鳴海唯一讓我覺得是狼的地方只有在床上時,保科肯定也是這麼想的(並沒有
Ranger + 3
zsp + 1 好可愛!!毛茸茸狼耳朵鳴海感覺就超像地毯超好抱的吧!!! 隻身一狼也是www 好可愛的感覺 好想看他去大鬧關西喔,突然有一種孫悟空大鬧天宮的感覺誒什麼狀況➡️西遊記paro? 是說阿保明明先吸了血,卻翻身讓鳴海把他吃了什麼的,也太香了吧ww
BAWW + 10 來了(滑壘 可愛,可愛瘋掉了,是正劇沒錯吧(肯定 狼人跟吸血鬼什麼的真的是太讚了啦嗚嗚嗚,然後握手笑到翻過去,太會玩了阿保你超讚(然後就把自己玩開了 天啊有點想看狼人鳴海踢館吸血鬼巢穴啊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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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原作者| ABlu 發表於 2025-8-17 21:3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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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星空

- 普通人Paro
- OOC,友邀的G文
- BGM:River flows in you



        
        「我以為你只是說說。」

        坐在出境大廳角落的鳴海才剛打開網路上推薦蘋果汁的瓶蓋便聽到不太熟悉的好聽聲音響起,他抬起黑色兜帽下的紅眼睛,看見保科推著行李箱朝他走來。

        上次碰面是什麼時候?五年前嗎?還是十年前?

        鳴海不記得了,其實他跟保科只碰過一次面,在高中畢業旅行的時候。位處不同地區的兩間學校選擇到同一個地方進行畢業旅行,也因為那次的巧合讓本該沒機會有交集的兩人碰到一起。鳴海稱不上對保科有好感或沒有,第一眼見到的感覺是“一個乾淨的人”,這個“乾淨”涵蓋了很多層面,從外到內再由內而外。總之大概是跟他八竿子打不著的那類人。

        但是很奇妙的是他們卻意外在畢業旅行的後三個夜裡都玩在一起。最初是誰先跟誰搭話的已經不重要,腦內模糊記憶裡只剩下積雪的路面、沒有光害的山頂、淡淡的香氣還有萬里無雲的星空。

        鳴海重新扭緊黑色瓶蓋,自高腳椅上跳下來拖著桌子旁的行李箱走向他。保科比以前長高一些但是差異不大,相較起來鳴海長高的幅度似乎還要更多一些,過去幾乎平視的視線成了微微的俯視,他能輕易看到保科頭頂的小小髮旋,柔軟的藍色頭髮乖巧又一絲不苟的覆蓋在白皙額頭上。

        「我也以為你只是說說。」鳴海聳聳肩站定在保科身側,「畢竟發了那樣一篇文之後就無消無息什麼的,像個喝醉酒的神經病似的。」

        聽了他的話後保科沒忍住笑起來,掄起的手指放在唇瓣上,卻沒擋住若隱若現的小小虎牙。被那對虎牙咬到大概很痛,鳴海想。

        「但是你回覆留言了,」保科用笑彎的眼睛看他,「本來就計畫好過來的嗎?紐西蘭。」

        早就計畫好了嗎?怎麼可能。

        那次畢業旅行的最後兩人互相加了聯繫方式跟社群軟體,但是多年來連一次問候的話語都沒有。鳴海不知道保科有沒有透過那些平台理解他的生活,但有鑒於自己社群平台裡有八成都是遊戲相關的話題,鳴海猜保科大概是一點興趣也沒有。與他相反的是保科很少在平台上發文,就算發了文也像是閃電那樣轉瞬即逝,他很少回覆下方的留言,是屬於文發了就又消失不見的那類人。

        鳴海沒辦法透過社群軟體深入理解保科,也不覺得保科有哪裡特別吸引他。興許是那夜的星空太過美麗,讓那越發久遠的模糊聲音和笑臉在清晨與深夜的微寒裡跑進他的腦海中、或在推脫不了的酒局後聽見風捎來耳畔的那句“鳴海君”。

        那傢伙在幹麻呢?

        不知道。不曉得。也許他們永遠不會再有聯繫。

        鳴海沒想過會重新跟保科搭上線,用搭上線這個詞或許太過矯情,僅只是他在看見保科久違的發文之後不經意在底下留了言。

        『好想去紐西蘭看星星』

        很突然的,沒頭沒尾的,保科的發文在鳴海剛打開社群軟體時跳了出來。

        那時候才剛入秋,各大新聞媒體卻已經在報導今年日本將迎接十年來最嚴峻的冬天,公司同事們煞有其事地討論年末一起去箱根泡溫泉。

        箱根,他高中畢業旅行時去的地方,同樣是在年末,期間更橫跨了他不值一提的十八歲生日。

        身為孤兒的他過生日的方式很無聊,跟每個普通又平凡的日子一樣,吃飯,洗澡,睡覺。

        畢業旅行的倒數第二天是他的生日,不知道抽什麼風的他突然想出去走走,卻在踏出旅館門口的時候遇見在一旁投自動販賣機的保科。他們一群人昨天去夜遊,保科也在裡頭。興許是昨夜大夥兒玩累了,今日還不到午夜旅館門外就散的一個人也沒有。

        保科從取物口拿出一罐無糖茶,見到他來了便不假思索的丟給他。綠色的鋁罐飛過空中畫出一個弧,保科沒有繼續看他,只是又朝投幣孔投了錢。

        「生日快樂,鳴海君。」保科的祝福來的猝不及防,鳴海眨眨眼看了看掌心裡冰冷的鋁罐又抬頭看了看保科。後者彎下腰取出另一罐咖啡,熟練的打開瓶蓋喝了一口後朝他走來。大概是看出了鳴海眼裡的困惑,保科停在他前方半步的距離微笑道,「今天班上很多人在討論明天是你的生日,甚至還有人說要亂入你們班一起幫忙慶生。」

        「喔。」鳴海點點頭,再次垂下眼看手裡的無糖茶。他沒理解保科為什麼要把飲料丟給他,感覺對方似乎解釋了什麼卻又什麼都沒解釋。

        「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其實他們的對話大可斷在前一個『喔』,但不知道為什麼,鳴海下意識想將話題延續下去。他將手指勾進鋁罐的拉拔裡,稍微用力拉開它,「覺得麻煩。」他說。

        「誒?好意外。」保科禮貌性的微笑,「我以為鳴海君是喜歡被人群包圍的那類人。」

        鳴海才剛將鋁罐的邊緣貼上下唇,準備仰頭喝下卻因為他的這句話愣了愣,「不衝突吧。」

        「不衝突嗎?」保科錯愕了半晌後笑出聲來,「我總感覺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呢。」

        保科的笑容很好看,側臉被旅館大廳的黃光曬的暖呼呼的。鳴海又看了一會兒,才收回視線仰頭喝下第一口無糖茶,有點澀,很難喝。

        「鳴海君過去都怎麼慶祝的呢?生日。」保科問。

        「不怎麼慶祝,」鳴海搖了搖手裡的鋁罐,毫無意義的。飲料很難喝,他沒打算再喝第二口,現在的氣氛很彆扭,照理說他應該要和對方說晚安然後轉身回到房間裡,可是他卻不想要兩人的對話停在這裡,他不是擅長延續話題的人,也不是會做自己不擅長做的事情的人,但是他卻希望能和保科再多待一會兒,「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鳴海說。

        但是才剛說完他就後悔了,他只是想繼續待著卻不是要對方同情他。其實鳴海並不常主動提起這件事情,但卻下意識的說出口了。他小心翼翼地看著保科的反應,保科起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鳴海沒看懂他點頭的意思,輕輕擰起眉頭。

        「是嗎。」保科在停頓片刻後抬起頭看向天空,眼神專注地讓鳴海也跟著抬起頭來,前幾天剛下過雪讓天空裡一片雲也沒有,夜晚的顏色既深邃又遙遠。

        「鳴海君等會兒有事嗎?」保科將臉轉向他,又在他搖搖頭後朝他微笑,「沒事的話我們去山頂看星星吧。」

        從旅館通往山頂的路應該要很平坦,但是保科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的選了最崎嶇的那條。他們把咖啡跟茶都留在旅館內,手腳並用的、狼狽的爬到了山頂。當他們來到山頂時早已滿頭大汗,鳴海才剛在心底抱怨等等又要重新洗一次澡時就聽見保科感嘆著說「哇,好涼」的聲音。

        這個涼很快在寒風下變成了冷,他看著保科將脫掉的外套重新穿上又戴起帽子。

        鳴海不理解為什麼保科要帶他去看星星,只記得兩人肩並著肩縮在一起抬頭仰望的星空很美很美。這也是鳴海在看見保科那篇『好想看星星』的文下面留言的原因,他想起了多年前的那片天空,也想起了那些只屬於兩人的寧靜時刻。

        『聖誕節見』

        這是鳴海當時在文章下方留下的訊息,淹沒在底下無數則留言裡頭。保科一如繼往的沒有回覆,之後的發文也與這篇沒有任何關聯,但是鳴海仍是毫不猶豫的訂了飛往奧克蘭的機票。

        他是直到坐上飛機時才意識到這件事情有多麼荒謬,並不是來紐西蘭看星星這件事情,而是對於他是否該跟保科聯繫這件事情。

        他用了漫長飛行時間裡的幾個小時打消了聯繫對方的念頭,太丟臉了,又愚蠢。雖然連保科是否有看到留言這件事情都不確定,但是他仍暗自決定要在機場裡等對方半天的時間。
        
        反正他一點行程也沒有,不差多花幾個小時待在機場裡等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的人。

        然而保科卻就這樣出現在他面前了。

        「誰會計畫好...」鳴海無奈的笑了笑又搖搖頭,他想保科大約是跟他天生相剋,不然有什麼理由當他跟保科碰到一起時就會變得不像自己,「不對,就算計畫好了你倒也回應一下啊,紐西蘭很大,機場跟航班都很多——」

        「但我們不還是碰面了嗎?」保科一邊拿出手機搜尋一邊笑著打斷他,「等很久了嗎?鳴海君。」

        鳴海無法否認的是他確實在聽見保科叫他鳴海君時倒抽了一口氣,他頓時感到無所適從,自胸口湧出的青澀感就像高中剛畢業的、情竇初開的人。他的視線飄向海關出口處,自動門吐出一波又一波的旅人。

        「恩?」保科停下滑動螢幕的手指,抬起眼睛看他。

        「重要嗎?」鳴海還是沒有辦法適應保科的視線,他看了對方一眼後又將目光瞥向他處,「久或不久都無所謂吧。」

        聞言保科輕輕笑了出來,「也是...鳴海君預計什麼時候離開呢?」

        「十天,」鳴海一邊撓撓頭髮一邊聳肩說,「會待到年後,」他將視線轉回保科身上,「你呢?」

        「一樣哦,」保科朝他微笑,「我們回程大概會搭乘同一班飛機,我回東京,你也是嗎?」

        鳴海不知道為什麼在聽見對方的回覆與問題時有一肚子想吐槽的話,最後卻什麼也沒說的只回了一個恩字。

        他們用一個午餐的時間決定了之後的行程,保科在聽到鳴海甚至連住宿也沒訂時不可思議的搖搖頭。

        「什麼意思,連基本回應都沒有的臭蘑菇頭根本就沒資格擺出這樣的態度吧。」鳴海不滿地咕噥,又換得了保科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

        不得不說,鳴海覺得現在的狀態挺奇妙的。當他在前往皇后鎮的飛機上垂眼看向坐在身旁倚著他手臂閉起眼睛小寐的保科時,會有種到底都是什麼跟什麼啊的感覺。保科的身體邊界大概很薄弱,在兩個幾乎能算是陌生人的人久別重逢後居然就這樣毫無顧忌的朝他靠了過來。

        蒂卡波湖,世界上離星星最近的地方,也是他們這次旅程中唯一明確的目的地。

        鳴海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是出自保科之口,在很多年以前的、箱根不知名的山頂上。那夜他們都低估了山頂的氣溫,單薄的內裡加外套根本抵擋不了融雪與山嵐。不怕冷如鳴海都覺得有些涼意,更不用提將雙手塞進口袋裡幾乎縮成一團的保科。

        起初鳴海不知道保科在這樣寒冷天氣裡遲遲不回飯店的理由,他們見到了星空,也體會了寒冬,但當他問保科要不要回去時對方只是一語不發的縮成一球。鳴海不明所以,一閃而過的念頭是帥氣脫下外套讓對方蓋上,緊接著想到的是外套底下起不了保暖作用的短袖棉T大概無法帶他撐過那個寒冷的夜。因此他猶豫了一下,又猶豫了一下,然後朝保科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擋風。」

        保科當時瞥向他的眼神沒有錯愕,甚至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他只是先靜靜的看了他半晌,隨後順著鳴海張開的手臂窩進他的懷抱裡。兩個人抱在一起確實比較溫暖,保科的後背靠著他的胸膛,他的鼻息噴灑在保科的側臉上。

        鳴海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別說冷了,他更因為擁抱的時間增加而開始感到燥熱。他下意識加重環住保科的力道,懷裡的人沒有閃躲,原先蜷起的身體甚至放鬆地與他緊緊貼在一起。鳴海垂下臉,鼻尖輕輕貼上保科的後頸,鼻腔裡充斥著淺淺的香氣。

        他的心底在保科因為被搔癢而發出淡淡鼻音時泛起一絲異樣感,有一瞬間他想張口去咬對方柔軟又脆弱的皮膚。保科的手心已經離開口袋輕輕放在他勾在他腰間的手背上,鳴海想保科此刻大概跟他同樣燥熱,因為細緻的掌心裡佈滿的薄汗潮濕又炙熱。

        保科仰起頭望向天空。

        「蒂卡波湖,」他的聲音引來了鳴海的注意,他跟著抬起眼睛看向保科眼裡的星空,「在紐西蘭的南島中央,據說是全世界最接近星星的地方。」語畢,保科轉過頭來看他,「生日快樂,鳴海君。」

        直到那刻鳴海才知道剛剛快被凍壞的保科遲遲不願意回旅館的理由,卻不理解必須等過午夜在星空下說出生日快樂的理由。這個問題他在當時沒有問出口,也不認為在畢業旅行結束兩人各奔東西後還能得到答案。

        好吧,或許他曾經對保科動過心,他們擁抱也接吻過,但兩人的關係僅只如此,鳴海沒想過會跟保科有更近一步的關係,同時也不認為保科有出現過類似的想法。只是當他在機場裡看見保科推著行李箱朝他走來時,覺得或許所有的問題都能得到解答。

        保科在旅館櫃檯訂房時問他要一起住還是分開,鳴海心裡沒有答案。

        「通常,你跟朋友去旅行時會一起住還是分開?」鳴海問。

        「一起。」保科沒有猶豫地回答。

        「喔,」鳴海點點頭聳聳肩,「那分開吧。」

        鳴海還記得保科聽到答案後噗哧一笑的臉。或許自己的心思早已被對方看穿,又或許保科是比他更懂自己的人。鳴海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回了分開,但卻覺得保科大概在他回答的那刻就心知肚明。

        他只是不想跟其他人一樣,只是想在保科心裡佔據一個特別的位置。

        相鄰的兩間房自始至終都是場鬧劇,鳴海在保科用房卡刷開第一間房門後就吻上了他。舌尖與唇瓣的觸感陌生又熟悉,鳴海彷彿在黏膩的吻裡嚐到黑咖啡跟無糖茶的味道。保科抬手環住他的肩膀,他伸手扶住保科的腰,兩人的慾望碰觸在一起,交纏的吻卻依舊青澀又小心翼翼。

        柔軟的吻讓過去被淹沒的問題一一浮上檯面,為什麼是星空,為什麼沒有選擇在一起,為什麼斷了聯繫,又為什麼突然出現。他捧著保科的臉,在吻結束後仍捨不得拉開距離,額頭貼著額頭,鼻尖碰著鼻尖,指腹掃過他的側臉,當時映著星空倒影的視野此刻只塞得下他的眼。

        保科靜靜地回望他,不發一語。

        時隔多年,鳴海再次找回那種只屬於兩人的寧靜時刻。

        「為什麼是無糖茶啊。」鳴海鬼使神差地開口。或許是沒想到他會提出這個問題,他看見保科眼裡一閃而過的錯愕。

        「因為想喝哦。」保科笑道。

        「那為什麼第二瓶選了黑咖啡。」鳴海又問。

        「因為茶沒有了,」保科抬起手覆蓋住鳴海捧著他臉的手背,「送給鳴海東西又再要回來的感覺好奇怪,所以就選了黑咖啡。」

        「但那時候很晚了,」鳴海說,「喝咖啡不會睡不著嗎?」

        聞言保科抬起眼睛看他,睫毛輕輕掃過他的睫毛,「是故意的哦,那時候還不想睡覺。」

        鳴海又看了他半晌,深吸了一口氣用手環住保科脖子,將臉埋進他的肩窩裡。

        「我有好多問題想問你,」鳴海低沉的聲音全部悶進保科的衣服裡,「但又覺得似乎不這麼重要了。」他朝保科的脖子蹭了蹭,淡淡的說,「就像你說的,我們還是碰面了。」

        保科抬手繞過鳴海的背環抱他,也將額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很不可思議,」他說,「你居然真的看到了。」

        「只有這件事情嗎?」鳴海側過臉,看著彼此的臉被對方的陰影籠罩,「你該感到不可思議的事情很多吧?」

        「鳴海不也是嗎?」保科的眼睛笑的彎彎的,「明明想問的問題很多卻只問了無糖茶什麼的。」

        鳴海也跟著笑了出來。

        「為什麼是想看星星?」鳴海問。

        「或許是因為鳴海當初說了父母在你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嗎?」保科說,「安慰的話我說不出口,太矯情了,所以就覺得、那麼就來看星星吧。」

        「蒂卡波湖是全世界最接近星星的地方,這裡有數億顆的星星,總有一顆星星見證了鳴海的誕生,它和鳴海的父母一起迎接了你的到來。」

        「我想藉由它來彌補過去的那個時刻,用它來見證鳴海的誕生。我在想,是不是這樣,就能讓鳴海覺得生日有這麼一點特別,而不在像每個普通又平凡的日子那樣。」

        「畢竟,我很感謝鳴海能誕生到這個世界上來,」保科轉過頭去看他,「生日快樂,鳴海。」

        


        END

留言

@綠sui 謝謝綠太太的草草們!! @jiang1128 謝謝江太太的草草啊啊啊,然後那個,雖然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真的好喜歡這種過了10年都還放不下的故事哦(捂臉) ...是說那個照片如果有打算賣的話我想買。(正色) @zsp 謝謝小Z草草! @Ranger 不是等等為什麼Ranger太太要緊張好可愛www 雖然但是,因為當初問要寫的主題時朋朋說好像什麼光還是什麼之類的...所以就寫得很像生日賀對。(轉頭) @BAWW w太太太多了!!(氣) 是的我也覺得這種經歷果很多很多年之後發現原來對方一直在心底的故事真的好浪漫喔嗚嗚,好適合那位鳴海。戀愛白痴。弦喔嗚嗚嗚嗚嗚,超喜歡喜歡死了然後 我也愛您啊啊(鬼叫) @濃郁陽光 陽光太太啊啊,您看到泛淚我真的...嗚嗚嗚我好愛您嗚嗚嗚嗚(用力擁抱) 快來我懷裡哭吧(什麼老式油腔滑調) 訂房間那邊鳴海真的超可愛的,反正我就是不要跟人家一樣啦休想>//< 鳴海真的是...但是感覺阿保個性也很差所以...只好拜託兩位鎖死了(正色)(被打) @osamu 謝謝阿治太太的草草!!!不是我覺得...感覺不對勁很正常因為...他們真的對(? 2025-8-24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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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人數 7海草 +74 收起 理由
osamu + 10 我、我看到他們重逢和高中畢旅時以為他們又要做什麼了(捂臉),應該不是我的問題吧,但是又想到這不是其他篇它很正常,我不該這樣看它的好羞恥
濃郁陽光 + 3 這篇看到泛淚正常嗎?!!(扭動扭動 從訂房間那邊就想哭了啦啊啊啊啊 你們怎麼都這麼暖啦呀呀呀呀 後面阿保說話那邊⋯怎麼有那麼貼心又那麼暖的人啦 (語無倫次胡言亂語 啊啊啊鳴海你上輩子到底燒了什麼好香 有阿保這種老婆啦啊啊啊啊啊啊
BAWW + 50 我最多只能給50個草耶是我等級太爛嗎只好等一下往上丟了 就是有星星寫著他們的心才能夠讓兩個人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吧,即便不透過言語命運還是將兩個人拉起來了,兩個都還有理智的人是無法墜入愛情的,希望他們當天晚上就失去理智了(差點簡寫成失智 真的好喜歡經過很長一段時間沉澱過後掏洗出純粹喜歡的感覺,疑惑再多見到面時眼裡仍舊只剩下彼此,喜歡超喜歡 總之AB我愛您(大吼大叫
Ranger + 3 看到這篇我還緊張一下想說這該不會是生日賀文吧,結果一看日期現在才8月www
zsp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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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原作者| ABlu 發表於 2025-8-24 19:4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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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撿到了

- OOC
- 保科宗一郎主視角,居然
- 是其實毫無頭緒的點梗題目,怕自己寫出跟以前設定很類似的文,所以打算跳脫一下視角,點梗題目為:刀太太的圖






        保科宗一郎常常無法理解自己弟弟究竟在想什麼——特別是今天,保科宗四郎做出了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他睜開狹長的眼睛往保科宗四郎懷裡的小鬼看去。穿著一身破爛衣服的傢伙是保科宗四郎撿到的,是的,撿。保科宗四郎是個劍痴,平常不怎麼出門,通常只要一閒下來就會往道場跑。然而,今天早上保科宗一郎好不容易用盡各種手段把可愛的弟弟騙出門,想著要好好在對方面前展現身為大哥帥氣的一面時卻在路上遇到了奇怪的小鬼。

        用『遇到』這個詞似乎不太恰當,因為真正說起來還是保科宗四郎硬去把人撈出來的。他們在路過公園裡架高的簡易棚舍時感受到一道警戒的視線朝他們投來。保科宗一郎選擇無視,但跟在他身旁的保科宗四郎卻停下了腳步。

        他伸手拉了拉保科宗一郎的道服袖口,指向漆黑的洞口說,「大哥,有人。」

        他當然知道有人。保科宗一郎有些忐忑地轉頭看向洞口,那個由棚舍底下構築出來的洞口很小很小,小到連未滿十五歲的保科宗四郎鑽進去都有些勉強。保科宗一郎不想惹麻煩...或者該說他不想讓麻煩找上他們,他對除了保科宗四郎以外的活物都興趣缺缺,尤其是那種一看就是麻煩的傢伙。

        但是保科宗四郎顯然對那道視線很感興趣。他瞇起眼睛,尖尖長長的耳朵先是在空中豎得高高的一動也不動,半晌後才開始甩起身後的大尾巴。他沒有管保科宗一郎在後頭叫他名字的聲音,自顧自地走去洞口處蹲了下來,片刻後則是趴跪在地,將半個身體鑽進洞裡。

        見狀,保科宗一郎的眉頭跟嘴角都抽了幾下,他看見努力把前半個身體塞進洞裡的保科宗四郎將屁股翹得高高的,尾巴在空中晃來晃去。他想自己等等大概得認真的告訴弟弟不該在別人面前擺出這個姿勢,更別說現在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很危險,超級危險,危險到保科宗一郎怕自己會把每個看到這個畫面的人都幹掉。

        保科宗四郎似乎是被洞裡的傢伙嚇了一跳,整個身體突然離開洞口還不打緊,他幾乎整個人向後跳了半步,白皙的臉上變得髒兮兮的,鼻尖抹上一層灰,側頰還出現若隱若現的掌痕。他見到保科宗四郎微微皺了眉頭鼓著臉,深吸一口氣後又重新鑽回洞裡。

        保科宗一郎挺無言的,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對方的樣子看上去像是打算跟裡頭的傢伙決一勝負,炸開的棕色大尾巴用力的拍打在地面,一下又一下。保科宗一郎嘆了口氣朝洞口走去,想叫自己弟弟適可而止卻聽見裡頭傳來一陣不小的騷動,像是有人撞到棚舍架高的地板又碰到竹製支架的聲音。保科宗四郎停頓片刻又將身體往洞裡塞了一些,兩人的互動大概很激烈,裡頭傳來稚嫩的低吼聲,保科宗四郎停下了動作,接著是比剛才更劇烈的搖晃。

        「宗四郎,別玩了,快出來。」

        保科宗一郎站在自己弟弟身後,朝沉浸在打鬧裡的弟弟喊道,但後者大概沒有聽見或假裝沒有聽見,不僅沒有停下動作退出洞口,裡頭更傳來超激烈的碰撞聲,半晌後所有聲音倏然停止,再接著保科宗一郎聽見保科宗四郎說,「我撿到了!」

        對方用很艱難的、很奇怪的姿勢緩緩的退出洞口。保科宗一郎的眉心皺得更緊了,他在對方完全退出洞口後看見他手裡捧著的東西——一隻年幼的灰狼種獸人。

        那傢伙的表情看上去跟保科宗一郎一樣不爽,三個人裡唯一開心的人大概只有保科宗四郎,他笑開懷,還在灰狼種獸人嫌惡的表情下湊過去蹭了蹭他骯髒的臉。

        「別弄我啊你這傢伙!」他懷裡的小東西不悅的抱怨道。

        保科宗四郎沒理他,只是抱著他轉向保科宗一郎笑說,「大哥,他叫鳴海弦,我們能把它帶回去養嗎?」

        蛤?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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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人數 4海草 +25 收起 理由
BAWW + 8 屁股翹高高!!!(噴血陣亡 懷裡的小東西!!!(再次噴血再次陣亡 到底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東西然後沒有了嗎嗚嗚嗚沒有灰狼護主跟開吸嗎嗚嗚嗚
osamu + 5 保科是需要騙出去的嗎好意外喔www我以為他是那種一天到晚往外跑的叛逆小孩(哪裡來的偏見) 等等這整篇都好可愛喔!我吸一(億)口他們兩個 !!!不對,保科是怎麼騙到鳴海的名字的(呆呆笨笨的很容易套出話嗎(?
jiang1128 + 10 讓大大毫無頭緒開始碼字真的很抱歉,但您真的寫超級好的(打滾) 優秀到想說服您把他也收本本(一點因果關係都沒有我根本在亂) 我覺得我今天會夢到兩隻小可愛被我從保科家綁架拐走 真的超級喜歡呀呀
綠sui + 2 海草不夠QQ狗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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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原作者| ABlu 發表於 2025-8-24 19:4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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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侶折兩千

- 又名:鳴保到底是怎麼好上的(蛤)
- 原作向(哪裡?)
- OOC,毫無邏輯的口嗨
- 笨蛋情侶的故事,靈感來自短片“跟直男同事一起住宿出差


        直到參加完鳴海和保科的婚禮之後,討伐隊大部分的人還是不知道兩人究竟是怎麼好上的,尤其是立川基地的所有人幾乎同時陷入悲傷五階段裡。

        鳴海跟保科的相處一直都是那樣,打打鬧鬧,恥笑跟被恥笑。身處不同部隊的兩人見面的並不頻繁,更別提自保科來到關東之後有整整三年沒進到有明基地。雖然說兩人從認識到現在也已經超過五年,要嘴硬說日久生情也不是不行,畢竟沒人規定日久生情就得整天暱在一起。

        但是按照這個邏輯來看,保科也可以跟大部分第三部隊的人日久生情啊,為什麼就偏偏就挑了個遠在海邊的鳴海弦。

        好,雖然鳴海隊長大概可能也許完全撞在保科副隊長的審美觀上,但是——不管,第三部隊的人還是覺得不公平。

        他們不希望自己德高望重的副隊長就這樣被除了打怪之外一無是處的男人騙走(出自第三部隊德高望重的隊長之口),但是眾人想破頭還是沒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怎麼可能。

        鳴海隊長這麼單純(傻)、這麼天然(呆)又毫無戀愛天份(直),怎麼可能有對象啊,而且對象還是那個整天挑三揀四的保科副隊長。

        第三部隊的人不服氣,整天纏著自家副隊長問為什麼。

        「為什麼呢~?」然而當事人卻只會用問題回答問題,接著用笑容朝大家說,「如果大家真的體力這麼好又沒事做的話,不如再繞基地跑三圈吧,出發~」

        「蛤!?」周圍哀號聲四起。

        「恩?嫌少嗎?」保科用天使的嗓音吐出惡魔的話語,「那就六圈吧,出發~」他一邊拍手一邊笑著說,「跑起來囉~」


        事實上,兩人能好起來的契機連當事人保科都覺得荒謬至極。

        就像第三部隊的人說的那樣,鳴海確實完全撞在他的審美觀上。幾年前,保科在有明第一次見到鳴海時就對他有好感,都已經二十一世紀了誰還會用這麼中二的姿勢挖角人,除了鳴海弦之外保科腦內無法出現第二個人選。

        超笨的,好好笑。

        他拒絕了鳴海又看見對方身後可視化背景像玻璃一樣碎成一片一片,彷彿還能聽見玻璃碎片掉落地面的清脆聲響,第一部隊成員的吐嘈聲不絕於耳,保科憋著笑抖動肩膀,等到進入臨時宿舍關上門才沒忍住爆笑出聲。

        保科是在自己連續三天都把鳴海掛在嘴邊時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喜歡上對方的,但是這層喜歡毫無意義,一部分是因為鳴海大概是個戀愛絕緣體,另一部分則是保科也沒想得到回應。



        隔天難得排休的保科從立川基地辦公大樓走進停車場,不遠處停著一輛熟悉的車,駕駛座裡還閃著微弱的螢幕光。他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笑容,走到車子旁敲了敲駕駛座窗戶,坐在裡頭的鳴海瞥了他一眼,暫停手中的遊戲搖下車窗。

        「帥哥,給約嗎?」保科手肘靠在車門上托著臉頰。

        鳴海不爽的抱怨,「神經,快點上車啦,現在都幾點了。」

        「誒?好兇好兇哦,鳴海隊長好可怕~」保科抱著雙臂小跑步鑽進副駕駛座裡繫好安全帶,卻發現鳴海沒有打檔踩油門,而是用一種像是在竊喜、卻又壓抑著的奇怪表情看他。

        「?」

        鳴海又看了他半晌,才故作漠不經心的問,「真的很可怕嗎?」

        聞言,保科沒忍住噗哧一笑,扯鬆安全帶湊過去他臉頰邊親了一口。

        「神經,快點開車呀,」保科學著他的口吻說,「現在都幾點了。」



        他們會真的走到一起是在九號討伐成功之後,兩人以編號武器使用者的身份前往海外交流。陰陽差錯下他們比原訂行程更早抵達交流會所在的城市,晚上八點,兩人推著行李站在附近飯店的入住櫃檯前。

        「請問還有空房嗎?」保科問道,一旁的鳴海則隨性的倚著櫃檯打電動。

        櫃檯人員看了兩人一眼,微笑道,「有啊,還剩一間雙人房。」

        聞言,保科跟鳴海的眉頭都微微的皺了一下,但櫃檯人員未等兩人開口就又補充道,「現在有情侶折扣哦。」

        相較於保科的眉頭皺得更緊,鳴海的眼睛則亮了一下。

        就在保科有些困擾的下意識掰謊言胡謅說我有女朋友時,鳴海旋過身表情嚴肅的看著櫃檯人員,「折多少?可以開原價收據嗎?」

        「…」保科無奈地轉去看向鳴海,「吶,鳴海隊長,說了我有女朋——」

        「也可以有男朋友啊,」櫃檯人員朝保科笑道又轉向鳴海,「可以開原價收據哦,情侶折兩千。」

        保科聽見徹底動搖的鳴海倒吸了一口氣,接著感受到自己的肩膀被對方手臂勾住。鳴海靠了過來,朝櫃檯人員露出一個帥氣的笑容,「誠如你所見,我們正在交往。」

        「我才不信,」櫃檯人員朝他微笑,「不然你們親一個。」

        保科腦內警鈴大作,還沒來得及阻止,鳴海的唇就湊了上來。

        靠。

        「媽的,眯眯眼,你好歹收一下力吧,很痛欸你知不知道。」鳴海一邊捂著肚子一邊拖著行李跟在保科後方咕噥,「有什麼毛病借親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搞得好像老子多想親你一樣——」

        保科停下腳步回過頭淺笑道,「鳴海隊長如果再繼續說下去的話,我就會在任務報告書上寫飯店退錢的事情哦。」

        「欸不是,」鳴海跨大步伐來到保科身側大聲嚷嚷,「老子才不怕你這種威脅!」

        「恩?是嗎?」保科朝他笑了笑,重新轉向前方繼續拖著行李朝不遠處的房間前進,「那就這麼說定了哦。」

        「喂,太小氣了吧,這點小事至於嗎?」

        「您是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人哦,鳴海隊長,」保科刷了房卡轉過身看他一眼,「別忘了您可是整起事件裡唯一的受惠者呢。」

        「狗屁,」鳴海也把行李拖進房間放好,「你沒看到櫃檯笑成那副德性,瘋了,都瘋了。」



        確實是瘋了。

        鳴海跟保科婚後的房子買在兩個基地中間又離立川稍微近一些的城鎮上。房子所在的樓層不高,是一間面積適中的三房兩廳,主臥室之外的另外兩間房分別被拿來當成鳴海的展示間與保科的書房。所有房間都被鋪上厚厚的絨毛地毯,夏天踩起來很熱。鳴海不喜歡腳下踩著地毯的感覺,卻不討厭它們。

        畢竟這些地毯有其他更重要的功能。
        保科才剛走進家門脫下靴子就被鳴海從後方環抱住。他的吻落在保科的側頸,熱氣噴灑在他的臉頰。客廳電視的螢幕還停留在遊戲的待機畫面,選單前的箭頭還在閃爍。鳴海伸出舌尖舔了又咬上保科的耳骨,手指勾著制服拉鍊向下扯了一些就將掌心伸進寬鬆的外套內。黑色緊身衣下的觸感一如既往地好,懷裡的人漸漸脫力攤軟在他的擁抱裡。

        保科的聲音變得像奶貓一樣,「才剛到家誒。」

        「所以?」鳴海的聲音也變得低啞,他抬起眼睛看向平日犀利的紅眼睛裡染滿慾望,「你不說了嗎?現在都幾點了。」



        鳴海發誓絕對是保科先勾引他的。

        他知道保科寬鬆外套下的反差感,也知道保科喜歡穿著與膚色對比極大的黑色緊身衣,但是,知道歸知道,他在被折扣驅使著搭上保科肩膀時就察覺到事情不對勁。掌心回傳的觸感超乎預期,藏在衣服底下的肌肉線條不過分張揚,柔軟卻又紮實飽滿。

        相當不妙。

        當時的鳴海沒心情深思,只想著要快點拿到那兩千元的折扣——近期有一款限量販售模型準備上市,他正好缺這兩千元週轉。

        然而這個不對勁在他們住進同一間房之後開始慢慢發酵。

        鳴海為了打時間限定副本,一進房間就縮在落地窗旁的沙發裡玩遊戲,這一玩就是一個多小時,抬起眼睛時保科正穿著飯店提供的浴袍靠坐在房內唯一的床頭上看書,暖色的床邊燈灑在他的側臉上看起來很好捏。鳴海擰起眉心,視線從保科剛吹乾還有些蓬鬆的藍頭髮移至他的鼻尖唇瓣,再下滑至喉結鎖骨,最後停留在領口裡上下起伏的胸口。

        鳴海眯起眼睛,下意識要驅動一號武器時保科的聲音就響起了。

        「吶,鳴海隊長與其繼續做這些失禮的事情不如快點去洗澡,」保科將視線自書中抬起來,「您再這樣會被送性平的哦。」

        「靠!」鳴海從沙發裡跳起來,「就算要被送性平也不可能是因為你這顆蘑菇頭好吧!?」他一邊說著一邊抱起飯店的浴袍鑽進浴室,還在關門前朝保科大吼道,「別偷看!」卻在關起門後看著手裡的白色浴袍不明所以。

        心跳聲又快又吵,臉頰像被火燒到那樣炙熱。他沒懂自己為什麼會對保科產生這樣奇妙的反應,甚至還拿著他不曾穿過的飯店浴袍落荒而逃。

        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雖然母胎單身的鳴海戀愛經驗為零,但是他的理智清晰明確的告訴他,若要說戀愛對象,只有保科是絕對不可能的!

        然而這個「絕對不可能的!」在鳴海穿著亂糟糟鬆垮垮的浴袍走出浴室之後變成了「絕對不可能嗎?」

        不可能嗎?

        保科在看見鳴海一身狼狽的樣子時沒忍住瞇起眼睛笑了出來。

        「笑什麼笑!你笑屁啊!」鳴海不開心地朝他咆哮。

        聞言保科從原本的輕笑變成捧腹大笑。他朝身旁的空位拍了拍道,「這樣穿是不行的哦,鳴海隊長,讓我幫您整理一下吧。」

        「不是,哪裡不行!?而且我為什麼非得讓你整理衣服不可啊!?」鳴海嘴上抱怨歸抱怨,仍是在床的另一側坐下來轉向保科。

        「因為您現在看上去很像暴露狂?」保科放下書本朝鳴海靠了過去,抬手解開他的腰帶又重新將兩邊的領口整理好。他看起來很專注,目光筆直地盯著輕卻俐落的指尖動作。

        鳴海垂著眼睛看他,但是半晌後又默默地別開視線。他們貼得太近了,近到鳴海可以輕易聞到保科身上與自己相似又不相同的氣味,近到鳴海可以看見保科的睫毛與胸口若隱若現的雪白肌膚,近到讓鳴海有了兩人正共處一室甚至同待在一張床上的實感。

        即使再怎麼不願意承認,鳴海仍無否定保科確實長得還能看。

        好吧,硬要說的話大概還能算是好看。

        …

        好啦好啦,很好看總行了吧。

        鳴海紅著臉看向窗簾,但儼實的窗簾其實沒有什麼好看的,來自視覺得刺激減弱後其他感官很快被放大,嗅覺,聽覺,更甚至是觸覺。即使再小心翼翼,保科帶著繭的指尖仍會時不時掃過他的皮膚,很煩,很癢。

        鳴海深深吸了一口氣,在保科將他腰帶打了結說聲好了之後不冷不熱的回了「喔」。保科困惑的抬起眼睛看他突然轉變的態度,又在注意到他的不知所措後跟著微微紅了耳尖。

        確實有點奇怪。

        保科什麼話也沒說的縮回自己那側,掐掉床邊燈縮進棉被裡背對鳴海喊了聲晚安。

        享有情侶折扣的最大缺點就是房裡只有一張雙人床,鳴海靜靜的看向保科的背影,原先整齊置中的領口受重力拉扯跟床墊壓力推擠後變形歪了一邊,本該藏好的肩膀露出一半,深色的頭髮灑在純白的枕頭上,看起來很柔軟,有點,恩,性感。

        鳴海在腦內冒出「性感」兩個字時惶恐地掐掉大燈,跟著鑽進棉被裡頭,背對保科側躺。

        太詭異了,他怎麼能覺得保科性感,更不可以出現不該有的慾望。
        



        ===挺唐突的後記===

  • 有鑒於許多朋朋不喜歡留名發言或想分享本本加筆的心得沒有去處,所以開了一個表單集中,請自由分享想說的話,提前致謝
  • 昨天犬猿動畫之後決定再來出一本《犬猿の仲》:
        - 本宣在下週,通販開一週
        - 純糖本,寫一些笨蛋情侶的故事
        - 預計確定收錄的文章有情侶折兩千、性愛成癮假戲真做前男友等,字數不確定,但保底6w,所有您覺得會有後續的故事基本都會出現在本子裡
        - 熱情招募客邀(時間非常的極限,大概月底前,文圖不限),如果有想看的點梗也可以在第一項表單提,再次感謝



本文最後由 ABlu 於 2025-8-24 19:5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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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洋洋日常 謝謝洋洋的草草!!!!!! 前天 20:44
@綠sui 謝謝綠太太草草!!!!!!!(咀嚼) @yoru夜 謝謝葉太太草草!!!是說事情不是醬子的啦!!!肯定還要發生一點其他什麼什麼的吧(到底是什麼) @Ranger 謝謝Ranger太太草草!!!(鞠躬) @osamu 謝謝阿治太太草草!!!!是的那個短片真的超好笑www發神經直男同事到底在幹麻啦(欸不是我要幫鳴海隊長澄清,這個2000是台幣,如果是日幣他也太悲慘了吧。"還是在偷告白") @BAWW ww太太啊啊啊!!!您有沒有想過(那間三房兩廳其實是阿保買的。) 我也超喜(自己說) ww太太我愛您啊啊啊啊啊 是說要不是這次太趕我就一樣會強制您參本的說可惡(。) @Chloeeee 克羅伊太太!!謝謝草草也謝謝喜歡!!!!!聽到沒有OOC真的是最大的鼓勵我要哭了我愛您 2025-9-6 0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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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洋洋日常 + 3
Chloeeee + 20 大大真的很厲害!!! 每次寫的文都跟角色性格一樣🥹
BAWW + 10 我來了!! 雖然但是我很抱歉我第一個感想竟然是三房兩廳鳴海弦買得起嗎(失禮)然後說阿保勾引鳴海弦,鳴海弦你鐵定也是早就有壞心思了對吧太糟糕了給我上!覺得性感就吃阿!(拍桌(要不要冷靜 總之超喜!!我愛您AB!!先預祝新本本大賣!!!
osamu + 5 情侶折兩千這個我之前好像有看過,那時候想說如果是我一定會笑到瘋掉,我就真的有在同學那麼做時笑到快斷氣,被我朋友說不可以什麼都看,眼睛會壞掉(因為同學的長相嗎w(禮貌? 總之對於鳴海這種不誠實的人,我只想說“做吧孩子!!!”(?)
Ranger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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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ABlu 發表於 2025-9-5 22: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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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保科副隊長要結婚了

        - OOC
        - 正副隊長if線
        - 前男友設定,可視為前男友的系列故事,也可單獨閱讀






        傳言保科副隊長要結婚了。

        不只是第一部隊,這個傳言在整個討伐廳內鬧得風風火火,所有防衛隊從北到南,由東向西都在討論這件事情,都說保科副隊長會在黃金週前跟對象結婚。

        想想也是合理的,畢竟名門家族嘛,總有一套凡人不能理解的排程,什麼幾歲該幹麻幾歲該幹麻之類的,所有跟保科碰面的人都表示祝福,一句「祝福您」道盡所有。處在暴風中心的保科不明所以,不了解為什麼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消息,會像病毒一樣在防衛隊內部擴散開來。

        起初他試著反駁,反駁無果之後一律回覆謝謝。

        謝什麼謝?保科沒懂,但是比起浪費生命解釋,他更傾向用時間證明一切,反正再兩個月就是黃金週了,時間過了謠言也該平息了吧。

        只是這個消息聽在鳴海耳裡超級不是滋味,原本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保科副隊長年底要結婚」開始出現了劇情,消息情報指出,保科副隊長不只要結婚,那求婚場面簡直了,比偶像劇更浪漫,保科副隊長感動得都差點落下淚來。

        「蛤?那傢伙還是被求婚的?誰要跟他求婚啊,眼睛瞎了?腦子壞了?反正肯定不是殘廢就是蠢。」鳴海聽完表情不可思議地說。

        「不是的!鳴海隊長!聽說保科副隊長的對象是關西地區的名門後裔,沒殘,長得可帥了,智商也絕對是一等一的吧…不對,鳴海隊長,您先聽我說完,」被鳴海故作不經意問起的小隊員話匣子打開了,興奮地說,「更聽說副隊長跟他對象將會舉行世紀婚禮,您懂嗎?世紀婚禮,就是電影才看到的花圈、彩球還有白色蝴蝶飛呀飛的那種。」

        「騙人的吧,」鳴海皺緊眉頭,他無法想像保科跟隨便哪個誰站在有花圈、彩球跟白色蝴蝶的禮堂、公園草皮或是其他任何地方裡舉辦婚禮,絕對很噁心,他快吐了,「不可能啦,那傢伙根本不適合結婚,像他個性那樣差的爛人就該單身一輩子。」

        小隊員一臉您怎麼能這麼說呢的表情,咕噥道,「鳴海隊長說是這麼說,但是年末聚餐時,您不也是當著長官的面跟副隊長求…」

        是的,鳴海隊長在去年年末討伐隊聚餐時久違的喝醉了,那次聚會上他不僅喝醉、還當著所有人的面跟前男友保科求婚。

        只是喝醉的當事人完全不知情就是了。

        「蛤——!?」鳴海在對方越來越小的聲量下大喊了一聲,隨後便聽見保科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嚇得轉過身往後彈了開來。

        「保科副隊長!」原本在跟鳴海聊八卦的小隊員立刻站直身體五指併攏,朝來人敬禮,鳴海則不以為然的「呿」了一聲。

        「你們太閒了?」保科一手拿著捲起的紀錄本掛在肩上,另一隻手插在口袋裡,看向小隊員笑道,「鳴海隊長也就算了,反正他本來就這副樣子,你也想變得跟鳴海隊長一樣嗎?」

        「報告保科副隊長!我馬上去繞基地跑三圈!」

        「嗚…」保科揚起下巴想了想後微笑說,「三圈太少了,跑六圈吧!」

        這個人絕對是惡魔吧!

        小隊員在內心哭喊,表面一臉哭喪的樣子哀嚎,「啊…保科副隊長,就快吃晚餐了啊…」

        「恩?這麼說也是呢,那就跑快一點吧!」保科說。

        小隊員哭著說「是」就乖乖跑了起來。保科看了對方逐漸跑遠的背影,側過身瞥了鳴海一眼,「鳴海隊長不要把愛偷懶的壞習慣傳染給隊員呀。」

        「關你什麼…不對,關我什麼事啊!?」鳴海不滿的低吼道。

        「嘛,跟鳴海隊長有沒有關係,您自己最清楚哦,」保科朝他揮了揮手舉步離開,「對了,四之宮長官請鳴海隊長有空時去找他一趟喔,」保科回過頭半瞇著眼睛朝他微笑,「別忘了呀。」

        「呿。」

        鳴海還是沒理解為什麼會有人跟保科求婚,那種爛人怎麼可能跟其他人結婚。他的思緒還停留在方才小隊員說的話,除了保科的那個瞎眼對象之外,鳴海只記得對方似乎是要說自己在年末聚餐時當著功叔的面向保科求婚。

        怎麼可能?

        鳴海面無表情地站在四之宮的辦公桌前,雙手插進口袋裡,直至對方將事情全部交代完畢後仍覺得這件事情荒謬至極。

        怎麼可能。

        他在回了「知道了」後轉身準備離開,卻才剛踏出一步又停了下來。

        「功叔。」

        「?」才剛低頭審閱文件的四之宮聞聲抬起頭來。

        鳴海聳聳肩,半側過身撓了撓頭髮,「年末聚會的時候…」他癟癟嘴將目光自四之宮臉上移開,「我真的跟那傢伙…恩…求婚了?」

        「恩。」四之宮沒有語調地回,「求婚了。」

        鳴海深深吸了一口氣,按了按眉心蓋住半張臉,「那…」

        他原本想問保科回了什麼,卻在問出口之前住了嘴。自去年的年末聚會算起,事情已經過了幾個月,他不覺得自己跟保科之間的關係有任何改變,或者該說,那煩人的流言就這樣傳了出來。

        還能怎樣?

        還有可能怎麼樣?

        回到隊長室的鳴海打開電視螢幕接上手柄,鑽進被窩裡,他覺得很煩,明明早就分手了,但保科宗四郎這個人就是陰魂不散,煩死了。結婚就結婚,有什麼好囂張的?需要這樣大動作的讓全防衛隊的人都討論他們?莫名其妙。

        鳴海沉著臉打遊戲,操縱的角色一死再死,他覺得更煩了,才放下手柄準備去拿未拆包裹裡的模型出來組裝時,隊長室的門被打開來。鳴海披著棉被蹲在箱子旁,手還捧著箱子裡的模型,瞥眼朝門口看去。保科拿著一疊公文站在門邊,隊長室裡黑漆漆的,只有螢幕傳來昏暗的光。

        保科看著鳴海眨了眨眼,後者看了他一眼之後又重新將視線放回紙箱裡,沒有語調地說,「放著就可以走了,我現在沒想看到你。」

        保科愣了一下,沒懂下午還好好的,鳴海突然發什麼瘋,但是對方現在看起來確實很不美麗,沒來由的。保科今天頭一直很痛,思緒有點混沌,他想自己大概有點感冒了,剛剛審完公文又做完訓練,渾身是汗的很想去洗個澡。因此他難得沒想招惹鳴海,只是回了句「知道了,明天中午來收哦」便將文件放在辦公桌上準備離開。       

        「喂!」

        鳴海在保科關上門之前朝他吼了一聲,保科停下腳步回過頭問,「怎麼了嗎?」

        棉被下的男人拾起紅色視線兇狠地瞪他,「我那天只是喝醉了,」鳴海壓著聲音說,沒頭沒尾的,「把你誤認為其他人。」

        「恩?」保科頓了頓後輕笑一聲,「沒事哦,」他朝鳴海露出溫柔的笑容,「在鳴海隊長提起之前,我甚至忘了這件事情,走囉。」關門離開。

        比起清醒的鳴海,保科更願意相信喝醉的鳴海。

        他泡在澡池裡托著腮,混沌的腦袋思索著他和鳴海之間的事。保科從未否認過自己還喜歡鳴海,年末聚會後的擁抱很溫暖,拌嘴的力度一如既往。保科知道男人在意識不清醒的時候喜歡黏在自己身邊,訓練到累得快睡著時、剛裝備編號武器的適應期、感冒受傷或剛出差回國調時差的那段時間,只要保科一回到寢室,鳴海就會伸手將他撈進棉被裡。

        「很髒。」保科無奈地拍了拍環在腰間的手。

        「才不髒,」鳴海會將臉埋進他的身體裡,模糊不清地說,「陪我,宗四郎。」

        雖然從未告訴過對方,但是保科其實在兩人分手的幾個月後,很認真地回顧了分手那天的事情。剛出院的那個下午保科本來懷著些許心虛跟僥倖的想法,鳴海不在日本,他這次傷得不輕,甚至是昏迷著被抬進醫院裡的。他知道鳴海很在意他身上的傷,一直以來男人試圖跟他討論這件事都被他輕描淡寫的帶過了。其實他不知道要回應鳴海什麼,更擔心兩人的對話會導向他最不喜歡的結論。

        固執,過時,不適合。比起單純討厭被其他人這麼說,保科更覺得自己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或許連他自己都打從心底承認了這件事。刀子的長度有限,即使是用自己最討厭的太刀,在面對大型怪獸時,甚至連核心也不一定能碰到。

        其他人時不時在背地裡指指點點他尚能忍,畢竟那些人也只能說說,不論殺敵數或戰力都與他差上一大截,只有鳴海——保科承認他真的不願聽到來自對方的任何一點否定評價,也因此變得戰戰兢兢。

        或許「受傷」跟「攻擊模式」這兩件事情在鳴海的內心沒有直接連結,但在保科心底卻是密不可分的——如果他也能用槍的話就不會受傷了吧,如果是鳴海的話,遇到那種情況是不是能有更好的解決方法。

        其實在那次的吵架裡鳴海並沒有錯,是保科挑起了戰火,也是他為兩人的關係畫下句點的。過去鳴海在每次的爭執裡都會選擇退讓,那次鳴海的默不作聲讓保科覺得是一種默認,默認保科所說的「不信任」。

        可是他明明就知道不是這樣的。

        他扭曲了鳴海的意思,引導他走向錯誤的推理跟錯誤的結果。鳴海的初衷自始至終都只有自己隱瞞了「受傷」的這個事實。保科在兩人分手後的幾個月後理清思緒,但是他們已經分手了,是鳴海同意了的,他理解對方的個性,如果鳴海內心還有任何一點掙扎都會用盡全力抵抗,但是沒有,男人在他說分手時只回了一個「喔」。

        鳴海同意了的事就會全力執行,他們已經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這是保科過去所以為的事,但是這些年來發生的種種事情又開始讓他懷疑自己的判斷。從來自鳴海的副隊長一職的邀請、到那次對方居高不下的指數因他回到標準值、再到來栖口中男人對交往對象的態度、最後到年末聚餐的撒嬌,這些都讓保科沒辦法不去想——或許對方跟自己一樣從未放下過。

        但是沒有放下跟想再次交往是兩件事。

        交往牽扯到的層面太廣了,撇開別的不談,單論鳴海是否有想再次陷入關係就是個未知數,再者,他們真的有必要交往嗎?如果他們交往了,關係能比現在這樣單純的上下關係更穩定嗎?保科不知道問題的答案是什麼。

        頭上的怪獸警報聲響起,保科抬起眼睛從澡池翻起身,隨意擦乾身體,戴起耳機套上戰鬥服前往指揮室,「來栖,說明一下狀況。」

        「保科副隊長,品川區東北方偵測的怪獸反應,主獸規模6.4,但除此之外也同時偵測到大量等級4到5之間的餘獸,分別在東北、西、西南等地方聚集。」

        保科進到指揮室裡,鳴海已經穿好戰鬥服站在裡面,低頭看著沙盤圖與雷達偵測數據,保科站到他的身側,也低頭掃視了一圈。鳴海的眼神跟態度很明顯,除了東北區之外其他都還不屬於他的戰場,戰場分佈的太零散了,只是規模4到5級的餘獸的話,幾個小隊聯合就能解決了。

        這是兩人的默契,鳴海甚至沒有開口的必要。

        保科按下耳機,朝各小隊宣布作戰位置,各一個小隊跟鳴海和保科去東北與西邊,其餘小隊專心處理西南一帶的餘獸。

        「鳴海隊長還有要補充的嗎?」他在廣播的最後偏頭朝鳴海問道。

        鳴海又看了數據半晌。

        「出動吧。」他沒有語調地說著然後往門口走,卻在沒跨出幾步時停下腳步,將掛在肩上的外套丟到保科頭頂,「能不能先把頭髮擦乾,看著很煩。」說完就頭也沒回地離開了。

        保科有些沒懂,所以現在是要他拿隊長外套擦頭髮嗎?

        鳴海是真的很不爽。很多事情湊在一起讓他這幾個禮拜沒一天好過。保科要結婚的事情在隊上傳得沸沸揚揚,隨便抓一個人來問都能多得到一些情報,對象、場面、細節、家世背景,描述得鉅細靡遺,彷彿事發當下他們就在現場那樣。鳴海聽著覺得噁心,內心捂著耳朵不想聽,吶喊著「都是屁都是屁」卻還是沒忍住又抓了下一個來問。

        問了越多人知道的越多,他的心情也就越不好。遊戲的關卡破不了,限量模型沒搶到,莫名其妙的跟保科求婚遭拒,更糟的是對方還在他說找錯人時回了句「反正他也沒當一回事」。

        荒謬至極,他才沒當一回事勒,少表現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啊,臭蘑菇頭。

        鳴海揮舞著銃劍,洩恨似的在擊破巨大主獸的核心之前多砍了幾刀。

        啊,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每個人開口閉口都是保科宗四郎。

        那種爛傢伙就不該結婚。

        「主獸訊號消失!鳴海隊長擊殺了主獸!第一跟第三小隊開始進行E1區餘獸清除…等等!」來栖朝耳機裡吼道,「西區出現新的怪獸訊號,規模5.9——保科副隊長!」

        「這裡是保科宗四郎,」保科抬頭看向五十米長的巨大龍形怪獸,蹲低身體,雙手向後延伸握住腰間的刀柄,「準備迎戰新怪獸,申請戰力全解放。」

        「保科副隊長戰力全解放!」來栖說,「西區的第二跟第四小隊請退至S2區的位置!」

        鳴海皺了眉頭,邊聽著耳機邊開啟鏡頭畫面,巨大的龍形怪獸幾乎佔據了整個畫面,期間時不時會閃出冷冽的刀光。鳴海的眼睛瞳孔變成詭譎的十字型,他點開耳機一邊指揮著讓第五小隊來東南區支援,一邊調派運輸機來將他送去西區戰場。

        保科的刀不適合用來打長度超過五十米的怪獸,既使再猛烈的攻勢,若無法觸及核心都是白搭。其實鳴海從未對男人的攻擊模式有過微詞,每種武器都有適合的地方,而這也正是所有武器都仍存在在世界上的原因,他從頭到尾對保科有意見的地方,都只有對方總是有意識地隱瞞自己的傷。

        也許保科的想法並沒有錯,鳴海並非醫療專業人員,對於治療這塊毫無幫助。但是,如果保科什麼都不說,就會讓鳴海有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他不喜歡這樣,會讓他覺得兩人之間即使再親密都隔著一道跨越不了的橫溝。

        運輸機來到西區S1戰場上空,鳴海甚至沒有開口申請全解放,就在艙門開啟的那刻解放所有戰力,怪獸的狀況不好,保科的狀況或許更差,滿臉是血的人抬起眼睛看向自空中墜落的鳴海,鮮血模糊了視線,瀏海黏在他的額頭上。

        他受了不少傷,傷口雖然都不致命,但在感冒的加成下卻令他頭暈目眩。只要撐到鳴海來了就好,這是他在遇到超大型怪獸時給自己的第二目標,如果刀不管用,就拼死撐到鳴海過來。巨大的銃劍刺破瀕死巨獸的皮膚,貫穿肌肉,破碎的肉末與血液因高速擠壓而噴出,野獸發出了低頻哀鳴,向後仰躺在地,與之一起脫力的還有保科。他的臉頰滾燙,頭很暈,彌留之際他感覺到自己被扯進一個懷抱裡。他的身體被鳴海摟著飄在空中,四周都是由怪獸肌肉組織所構成的肉壁。

        保科倒在男人懷裡看著天上快速變小的雲與月。

        劍尖碰觸到怪獸的核心表面,子彈上膛,鳴海扣下板機,連續開了三槍,巨獸的身體自內而外的爆裂開來,血肉模糊,鳴海扭腰驅動巨大的銃劍,嗆聲一聲又一聲地響,怪獸已經死透了,但鳴海卻還沒想放過它,報復似的,一下又一下,沒有溫度的肉塊從四面八方飛濺,方圓百里內滿目瘡痍。

       

        保科沒懂鳴海為什麼要發脾氣,甚至朝著對方的屍體發瘋,然而,他的問題在最後有了答案,鳴海摟著他站在由怪獸屍體構成的土丘上,垂下眼睛看向面目全非的巨物漠然地說,「保科是我的底線,誰也不准碰他。」

        保科覺得想笑,睜開眼睛虛弱地調侃,「哦?原來我是您的底線嗎?」

        鳴海大概沒料到他還醒著,抽了一下肩膀表情嫌惡地說,「靠,你都被打成這樣了還能醒著,是蟑螂嗎?」

        「所以呢?」保科瞇起眼睛朝他笑了笑,還因為被血嗆到咳了幾聲,「鳴海隊長難不成還沒放下嗎?」

        鳴海不耐煩地翻了白眼,「喔拜託,保科宗四郎,你能不能閉嘴啊,我就該讓這隻怪獸先敲暈你再來殺掉它。」

        「你可以自己來敲暈…咳咳…敲暈我啊。」

        鳴海吐了口氣懶得回話,他真是受夠了,沒見過有人這麼賤,所以說這種人到底怎麼有可能——

        「吶,鳴海隊長,」保科閉起眼睛,側著頭將臉埋進鳴海懷裡,「您想的沒錯,謠言是假的,我沒有要結婚,」保科模糊不清地說,「畢竟會跟我結婚的人,不是眼睛瞎了,腦子壞了,就是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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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葑玥 謝謝玥太太的草草!!!!明天有希望什麼也太浮誇了嗚嗚 但是我愛您啊啊啊啊(用力擁抱 前天 23:55
@綠sui 謝謝綠太太的草草們!!!!! @BAWW 雖然但是謝謝老二的草!!!!雖然但是這個那個...阿鳴可能不知道自己就是瞎了眼的蠢蛋外加腦殘吧...(阿鳴不願接受),不是重點是阿保每次都偷聽然後偷捅人家一刀什麼的真的好喜歡喔(原地去世) 然後這個完全沒有虐吧!!!哪裡虐了肯定不虐啊!!看起來就是愛得要死吧瘋掉!!!我感覺他們超愛的啊!! @Ranger 阿鳴說,因為保科即使身體爛掉了嘴巴都吐不出好話wwwww(但是阿鳴喜歡) 不是我要說,鳴海是抖M吧(超小聲) @青葑玥 玥太太!!!真的是半百了欸救命!!!!(到底是有沒有話這麼多超好笑) 謝謝太太喜歡我也最喜歡您了嗚嗚嗚嗚我愛您啊啊啊(用力親) @會飛的松鼠 松鼠太太草草太多了救命(已溺斃 不是等等等等!!這系列故事就是各種短篇合集然後其實我一直以為他很快就會斷尾了沒想到...居然就這樣到了50啊(菸) 是的我感覺!!強強CP最容易遇到的問題就是個性都超硬的然後有都各自有自己的堅持!!!然後害羞的告白被聽到的鳴海反應居然是嫌棄www到底在嫌棄屁wwwww可愛死(害羞) 前天 21:37
恭喜半百!一步一步看過來,這也算是長樓了…從未完結追到完結真的最喜歡老師的文章了! 2025-9-7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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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人數 5海草 +62 收起 理由
青葑玥 + 10 @ABlu 我也最喜歡太太了(猛親回去)每次看到太太的鳴保更新,就會覺得明天還有希望,突然發現忘記給海草,來補給我最喜歡的太太!!!
會飛的松鼠 + 30 報意思大大這是我長年以來未種下的草,請收下🙌🏻🙌🏻🙌🏻 耶!不知道什麼時後會完結但是希望不要完結的篇章終於蓋到50樓了👏🏻👏🏻 感謝大大的文章陪我進入了人生下一階段 (好廢話太多了) 好喜歡這篇,鳴海解決了我長年以來看各種熱血番同人文兩個人因為受傷不講然後分手的問題(蠻好笑的)誒是說鳴海最後超帥的好嗎,雖然我不希望保科暈倒但是被別人聽到真的很好笑,哈哈哈哈,怪獸都死了,給怪獸聽到也沒差,但是保科還醒著啊!!鳴海啊!感覺會被嘲笑個3年 是說那隻怪獸搞偷襲,有點糟糕
Ranger + 5 等等為什麼保科重傷的時候還有辦法嗆鳴海是眼睛瞎了,腦子壞了的蠢蛋 可惡你們快點複合啊啊啊啊
BAWW + 10 鳴海弦你是白癡嗎根本沒說開半點啊真的都快要急死了阿阿阿阿真的是瞎眼腦子壞去然後又是大蠢蛋阿阿阿怎麼可以都問功叔了還不聽完阿(大吼大叫 (不要吵 看標題我以為終於要快樂結婚了結果又吃了一記虐彈我嗚嗚嗚嗚嗚(非常愛你的意思
綠sui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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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原作者| ABlu 發表於 前天 2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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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養成遊戲

- Summary:在鳴海跟保科同時參加完節目訪談後,全日本都覺得兩人有一腿,除了鳴海。
- 毫無邏輯的口嗨,OOC
- 新刊《犬猿之仲》通販截止:9/15,詳情請走這裡









  『鳴海隊長跟保科副隊長熱戀中』
  『防衛隊的禁忌戀情曝光——看似水火不容的兩人專題報導』
  鳴海趴在辦公桌上托著下巴,眼神隨性地滑著論壇上排名前幾的文章。自從上次跟保科一起參加訪談節目之後,類似的訊息一直占據搜尋引擎和討論版前幾名,即使過了半個月熱度仍未消退。
  鳴海沒搞懂這些傳言怎麼來的,煞有其事到甚至連長谷川都問了他消息的真實性。
  「怎麼可能,」鳴海表情垮掉,一臉嫌惡,「那個眯眯眼欸,拜託。」
  「也是,」長谷川點點頭說,「宗四郎能看上你哪一點?」
  「喂!」
  但是說歸說,自從這些消息開始霸占版面之後,鳴海一有空閒時做的第一件事情從玩遊戲變成看文章內的分析跟下方的網友留言。
  鳴海盯著留言百思不得其解,不論他如何匿名留言站在反方,都沒人把他的觀點當一回事。
  嘆了口氣,鳴海決定找謠言裡的另一名主角抒發不滿。
  他丟了幾則文章給保科,傳了句『欸,看看你幹的好事』過去。
  『老子的名聲都壞了』
  傳完之後他心滿意足地打開遊戲開始破關。
  雖說來自保科的回覆通常很慢,有時候等一天也不一定能等到回應,但是鳴海還是覺得這次真的太久了。他在發送訊息的隔天晚上再次打開兩人的對話窗,發現保科已讀了訊息卻什麼也沒回,頓時有點不太開心。
  『喂喂,已讀要回是禮貌』
  保科還是在半天後已讀,但是什麼也沒回。
  鳴海的心情從不爽轉變成不安,他重新將三天前傳出訊息後到現在內所有發生的事情都理了一遍,沒毛病啊,他沒忘記什麼也沒錯過什麼吧,至少他很肯定自己沒做什麼會惹保科生氣的事。
  所以現在是怎麼回事?
  『我們兩個真的在交往?』
  這是鳴海在反覆推敲後得到的答案。
  然而這則訊息卻很快收到了回覆,『沒有哦』
  看到訊息的鳴海鬆了口氣,卻又開始為自己被對方擱置了幾天的訊息而不滿,『喂,你前幾天不回什麼意思』
  保科很快的已讀又回了訊息,『我不知道要回什麼呀』
  好吧,這次鳴海無話可說,也是,但是——
  『你這傢伙今天回訊息的速度也太快了吧』鳴海按下傳送鍵。
  對面依舊馬上已讀,卻沒有馬上回覆,而是在數秒後才傳了一句,『恩,今天休假』
  完了,鳴海看到這句話整個人更不好了。
  這是保科第一次在休假前沒有要他買東西過去,甚至到了休假當天鳴海依然毫不知情。
  怎麼可能,怎麼會,這傢伙一定在不爽吧,為了什麼。
  這次換鳴海已讀之後不知道該回什麼。過去培養起來的習慣被擾亂的感覺有點奇妙,鳴海盯著那句『今天休假』發呆。他努力在腦海裡思索自己能說什麼,至少得讓對面的傢伙先消消火,即使他根本不知道保科為何而生氣。
  『呃』鳴海遲疑了片刻朝視窗打字,『要幫你買東西過去嗎』
  『不用喔,今天沒想吃東西』
  被瞬間拒絕的鳴海再次當機,『那、那你下次休假什麼時候』
  『月底哦』
  『那下次你想吃什麼』
  訊息再次被已讀卻久久沒有回覆,鳴海又煩躁地等了片刻,決定直接打電話給他。
  「喂,你就沒想吃什麼嗎?」電話才剛接通,鳴海就朝話筒喊道,「你上次不是說想吃八重北那裡的蛋糕店嗎?還有銀座那裡的咖啡啊!」
  聞言保科輕笑了一聲,「不用哦。」
  鳴海腦內警鈴大響,對方的聲音不像平常帶著揶揄跟嘲諷,聽上去沒什麼朝氣。他眨了眨眼,張開嘴巴欲言又止,眼睛環視了隊長室一周。
  「你在生氣?」鳴海問,語氣帶點狐疑,他真的沒想到自己有做什麼惹對方生氣的事,如果只是新聞一則兩則的還不至於吧。
  「沒有,我沒有生氣。」保科回。
  「那、」鳴海頓了一下說,「月底來我這邊打遊戲?上次的遊戲快破關了。」
  保科沒有馬上回覆,他的背景聲很安靜,不像是在基地的寢室,更像是在對方的外租宿舍裡。
  「眯眯眼?」鳴海喊了一聲,「你睡著了?」
  「沒有,」保科笑了笑,「下次不行,我得回關西一趟。」
  「喔。」鳴海點點頭問,「那下下次呢?」
  「不行,我也要回關西。」
  鳴海皺了眉,「那下下下次?」
  「一樣。」
  「靠!」鳴海從位子上跳起來朝保科吼,「你耍我吧!你哪有這麼愛回關西!」
  「我確實不愛啊,」保科喝了一口咖啡,「但是沒辦法,最近新聞鬧得很大嘛。」
  「新聞?」鳴海蛤了一聲,「你說那些智障謠言?我們交往那些?」
  「恩喔。」保科回。
  「不是,這跟你回關西有什麼關係?」鳴海不爽地說,「打電話跟他們說都是狗屁就可以了吧,與其一直去關西不如來陪我打電動。」
  保科笑了笑,躺進椅子裡,「我說了哦,」他說,「正因為說了才得一直回關西呀。」
  簡言之,保科家的人因為這則新聞才想起來自己家還有這麼一個正值適婚年齡卻還沒有對象的兒子,像保科家這種古老的氏族是很遵循古禮跟時程的,因此不論是產養、七夜、袴着、元服等等儀式都是按照時程在進行的,而這之中當然也包括了結婚一類的大事。
  「不是,等等,你的意思是,連你哥那種爛人都——」
  「我不知道,」保科說,「大哥的事情我一概不過問,但是我想應該沒有吧?因為即使再怎麼討厭,要是大哥真的結婚了,我還是會被叫回去的。」
  「喔,也是…」鳴海想了想說,「欸,不是,那你哥可以躲得了你不也可以?」
  「照理說應該行得通?」保科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將手機夾在肩膀上拿起書本翻開,「但是他們看起來鍥而不捨的樣子呢。老實說,對於加入防衛隊這件事情我有我的堅持,但是關於結婚這件事我倒是沒什麼意見。」他說,「我是不能割捨刀跟身在戰場上的樂趣,而不是想跟家裡的人們對著幹。」
  「蛤?」鳴海拉了長音,「你的意思是隨便是誰都可以嗎?」
  「也不像鳴海隊長說的這麼誇張,」保科笑道,「但是確實只要不太討厭就可以試試看。」
  鳴海再次啞口無言,什麼叫不太討厭就可以試試看?
  戀愛離他太遙遠,他從沒想過類似的問題也未曾覺得自己有可能接觸到,但卻仍是莫名的對保科這樣的態度感到不滿。
  很不滿。
  「所以呢?」鳴海不可思議地說,「你接下來每次休假都要回關西『試試看』?」他朝話筒喊,「你這麼閒幹麻不乾脆留在東京陪我打電動啊!?你也可以說要留在東京跟我『試試看』啊!」
  鳴海大概沒意識到自己說出了多麼曖昧的話,只想著要阻止對方做這個無聊的行為,不要回關西,留下來陪他玩耍吵架,結婚什麼鬼的誰管它。
  保科聽完笑了出來,停下翻閱書本的手指。要問他有沒有喜歡的人,答案大概是有的,或許該說,聽完訪談節目中兩人的相處模式之後,全日本大概只有鳴海覺得他們之間沒什麼。
  比起無法想像跟鳴海交往的畫面,更該說保科對於「鳴海懂得戀愛」這件事情完全不抱持期待。
  鳴海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懂什麼叫喜歡,正因如此男人才會說出「留在東京試試看」這種脫序的言論。
  「鳴海隊長知道『試試看』是什麼意思嗎?」保科前傾身體拾起馬克杯想喝咖啡,卻發現杯子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試試看』的意思是,我跟鳴海隊長要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喔…嘛,如果『交往』這個詞對您來說太難理解的話,您可以理解為『相處』。」
  「什麼意思?」鳴海皺眉,「我沒聽懂你這句話的重點在『結婚』、『交往』還是『試試看』,算了我這樣問好了,如果我說『好啊,來試啊』的話,我們的相處方式跟現在有什麼不同?」
   「可能會出現肢體接觸?」保科放下書本,走去幫自己添了杯咖啡,「或許我們得牽手、擁抱、接吻或是同睡在一張床上?」
  「蛤?你打算這樣和其他人『試試看』?」鳴海沒來由的不爽,光想著保科跟其他人牽手的畫面就覺得噁心,噁心死了,「你想殘害其他人啊?」
  「那不然鳴海隊長要讓我殘害嗎?」保科笑著反問。
  「我當然不——」
  鳴海下意識想反駁,卻發現這樣回可能會被對方恥笑。
  畢竟最先說出留在東京試試看的人是他,如果說「不要」不就像輸了一樣嗎?
  老子才不會輸。
  「試就試,誰怕誰。」鳴海在奇怪的勝負慾下回了自己也感到錯愕的答案。
  所以呢?
  真的要試嗎?
  直到鳴海在五天後坐上通往立川的車子時,仍不確定自己一時賭氣究竟是對或錯。
  但是輸了很沒面子,所以沒可能是錯的吧。
  鳴海將視線從手機螢幕的遊戲上移到景色變換快速的窗外,往返有明跟立川之間的車他已經坐過很多次了,卻沒有一次感覺如此奇妙,他不知道要如何描述此刻的心境,也不知道這種異樣感是來自於此行的目的或是與過去不同的時機。
  這是鳴海第一次在保科沒有休假的時候去立川找他,也是他第一次兩手空空的去找他。保科才剛下班,即使對方明天還要上班卻仍是回到外宿公寓了,原因無他,就因兩人說好今天要來進行一些測試,恩,對,測試。
  保科說自己早在緋聞剛爆發時就接到老家打電話來詢問真偽。
  「當然是假的哦,母親。」
  這是保科當時毫不猶豫給出的答案。現在他要翻盤了,因此他得在翻盤前確認鳴海能至少陪他演一齣像樣的、能拿得上檯面的戀愛劇。根據保科的說法,翻盤之後就算鳴海想反悔,都得先陪他回關西當個稱職男友。
  「什麼叫稱職男友?」
  「至少在我碰到您時不能躲吧,或像是看到蟑螂那樣往後跳。」保科莞爾。
  「我看到蟑螂才不會往後跳!你才往後跳!」
  好,對,其實鳴海從未想過跟保科肢體碰觸時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優秀的大腦甚至拒絕想像那個畫面,太那個什麼了。
  好奇怪,超詭異。
  現在好了,大腦拒絕想像的畫面要成為現實。
  鳴海深深嘆了口氣,抓亂頭髮,將頭枕在車窗上。好吧,鳴海不得不承認,當保科說出「先來測試看看鳴海隊長對於碰觸的底線在哪裡吧」時有些緊張,他沒有太多的相關經驗,用「沒有太多」這個詞都算誇飾,講白了他一點經驗也沒有。
  車子停在保科外宿的公寓門口,他下車關上門後打電話給對方。
  「鳴海隊長直接上來吧,」保科在電話那頭說,「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鳴海想保科大概又把工作帶回家了,因此他只是扁扁嘴聳聳肩,隨意地回了個喔之後掐掉電話。
  他熟門熟路地推開鐵門走進電梯按下樓層鈕,提示音響起,走出電梯後左轉到底,沒有敲門的直接扭動門把,將門推開。
  「鳴海隊長想喝什麼嗎?」
  還沒看見人之前鳴海就聽到了保科的聲音,他脫下鞋子換上室內拖,啪踏啪踏地拖著步伐走進客廳裡。保科把外宿公寓裝飾得像飯店,連整潔度都像飯店。男人此刻正坐在落地窗旁的辦公桌前看公文,桌子其中一側擺放幾沓疊高的紙張,幾乎要將人淹沒。
  鳴海沒有回話,走到桌邊隨便抓了一份文件掃過又放了回去,轉向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坐下,拿出手機玩遊戲,「你們這期考生素質如何?」他問。
  「挺不錯的喔。」保科看完最後一份資料後將所有文件堆疊整齊,「有幾個人挺有趣的。」
  鳴海呿一聲後掃了他一眼,「你在跟我炫耀嗎?眯眯眼。要不是第一部隊從未對外招募成員,不然報名的人數一定是第三部隊的一百倍。」
  聞言保科莞爾,他今天上了一天班已經累壞了,沒什麼力氣跟鳴海鬥嘴,「我只是很認真在回答鳴海隊長的問題哦,沒有其他的意思。」
  他走到鳴海身側的空位坐下,朝男人伸出手,後者很明顯地後傾身體頓了頓,一臉「你幹什麼」的表情。
  「手,」保科抬起眼睛看他,「不是說要測試看看您的底線在哪裡嗎?肢體碰觸的底線,」他語氣疲憊地說,「確認一下鳴海隊長有沒有可能當好稱職的男友。」
  「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哦。」保科補充道。
  鳴海感覺保科像是在挑釁他,又好像不是。他深吸了一口氣吞了吞口水,故作淡定地問,「怎麼測?」
  「設個鬧鐘吧,」保科拿起桌上的手機,打開計時頁面,「鳴海隊長先試著牽我的手十秒如何?」
  鳴海再次深吸了一口氣,如臨大敵地盯著保科的掌心,半晌後咬牙切齒地說,「好。」
  當保科看見鳴海一臉彆扭的瞪著兩人相握的手掌時其實很想笑,鳴海的身體因為緊張而僵硬,握住他掌心的動作卻小心翼翼。
  男人的掌心不柔軟卻很溫暖。
  「十秒了嗎?」鳴海咬著下唇問。
  「還沒哦,才過兩秒。」保科晃了晃手裡的計時器。
  「靠,怎麼這麼久。」
  保科笑了笑,「鳴海隊長的掌心好濕喔,都是汗。」
  「吵死了你還不是一樣!」




===小小後記===
- 最近三次元比較忙,可能會有一段時間無法更新,提前致歉(滑跪)
本文最後由 ABlu 於 2025-9-13 23:5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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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這麼可愛~兩個純情的小笨蛋 昨天 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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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人數 4海草 +23 收起 理由
BAWW + 10 阿保絕對是在釣鳴海吧吧吧好會喔是說休假都會買東西過去休假都會事先知道這沒有在交往也是超級喜歡吧鳴海弦你是石頭嗎不能再主動點嗎(標點符號呢 AB大大加油辛苦了我愛您!!
濃郁陽光 + 3 欸不是鳴海你怎麼可以那麼嫌棄ಠ_ಠ 你之後最好不要愛不釋手哦! 你不要阿保那給我(理直氣壯(被拖走 AB太太愛您🫶🫶
綠sui + 5
任與年 + 5 這是什麼可愛的互動😭😭😭我大口吃掉笨鳴和可愛保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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