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六天,徐夜柏每天上午不定時出現在鹿苔咖啡館,約花兩小時和住戶閒聊,選了茶於是封印咖啡的懷孕Beta難得解禁,儘管這兩樣傳統刺激性飲料對懷孕新人類影響微乎其微,原本就有睡眠障礙的徐夜柏還是決定節制。
接了總理特派任務後,徐夜柏覺得自己真的需要來一杯,他讓護衛隊帶著手沖咖啡工具直到借用咖啡館後廚,連水都自備,直接為自己和佩兒女士解決外食疑慮。
徐夜柏還是會吃外食,這部分能讓護衛隊代點或直接採買,製造不確定性,他不想為了證明自己很勇去喝預告行程裡的店家飲料,這樣一來佩兒女士可能勉強自己遷就他,平白增添懷孕壓力,倒不如光明正大自備飲食,反正瑞梅克也和店長打過招呼了。
賽姬事件中出現AO靈敏嗅覺無法察覺的慢性毒藥,可能觸發孕體免疫風暴攻擊胎兒,護衛隊長事先試毒只是徒勞。儘管徐夜柏不認為敵人敢在重要人士們聚集鹿苔咖啡館時對他動手,沒必要在小事上冒險。
徐夜柏實際出現在咖啡館裡時,早已出現和陸續到來的客人聯合起來將價目表全點了一遍,一副恨不得為他試毒的模樣,咖啡館業績顯著提升,廚師和咖啡師則被客人們不斷探頭探腦的檢查動作和懷疑目光搞得不太愉快。
和社區長輩們互動很順利,從小觀察中立者的父母面對祕密結社成員的訴苦調停,徐夜柏有樣學樣,專心聆聽鮮少插嘴,對於問題則簡短回應,禮物一律婉拒,信函則由護衛直接代收,徐夜柏並不沾手,回家後才由護衛隊長拆信拍照再發給他過目。
無論社區代表們對佩兒女士有何想法,表面上都一副客氣有禮彷彿沒聽過瑟拉撒醜聞的樣子,徐夜柏暗忖真不愧是一群老狐狸。
徐夜柏回答得最多的還是如何辨識寄生蟲的問題,答案一律是「分辨不出來」、「報備行蹤」和「保持警惕」。
很快到了回報任務前一天,與總理見面地點選在迄今仍是封鎖狀態的社區圖書館,總理打算檢視捕獲海因里希的現場,親自聆聽徐夜柏完整描述過程。
身為民主國家公民,私下會見政府首長理論上不是啥大事,過程更不會有媒體跟拍訪問,徐夜柏還是很緊張。
瑞梅克抱胸看著徐夜柏在客廳踱步,拿起去白湖堡度假時穿過的灰紫名牌冬裝試穿,勉強穿得下,肚腹處明顯繃緊,很不舒服,徐夜柏決定放棄。
平常不為社交特別置裝的徐夜柏此刻彈盡糧絕。
「你若想穿禮服見總理,怎不提前幾天告訴我?」瑞梅克好奇地問。
「我直到昨天都覺得照平常外出標準即可,萬一大家穿得很正常,我過度打扮不就出糗了?剛剛收到榮典局郵件通知要頒『野玫瑰勳章』給我,獎勵我揭發寄生蟲,上網查共和國根本沒有叫這名字的徽章,要不是對方提到寄生蟲,授勳時間地點和我的郵件都對得上和明天總理的會面,真的很像騙局。」瑞梅克沒特別提示,徐夜柏以為可能是走個過場的表彰儀式,禮貌起見打算穿得正式些。
問題在於,徐夜柏就是個與打扮無緣的人,他對正裝定義是西裝襯衫加領帶眼鏡,然後把頭髮梳整齊,再者,基於懷孕者在共和國的崇高地位,穿什麼都是正式服裝。
「這是頒給對抗寄生蟲有功者的特殊勳章,一直以來都是祕密頒發,持有野玫瑰勳章意味著戰勝過寄生蟲或附隨組織,受勳者身分自然不宜公開,以免遭有心人報復,對賭命與寄生蟲戰鬥過的人來說意義深遠,國家會記得他們的貢獻。我本來打算給你一個驚喜。」瑞梅克對著徐夜柏微笑。
新人類國家功能與過去不同,大國影響力被古老家族取代,不再有元首外交,希瓦共和國並未設虛位元首,若平民獲得野玫瑰勳章就由總理頒發,軍人則由國防參謀總長代表授予,都是直接處理寄生蟲危機的掌權者,頒發儀式本身就起到私下認證自己人的效果。
「你沒提醒我,分明是想看我手忙腳亂的樣子!」徐夜柏控訴。
「冤枉!野玫瑰徽章實際上只是一顆小胸章,從花苞到滿開又分成四等,假設日後需要召集對付特定寄生蟲的專門團隊,可以直接別在胸口證明個人功績。我的徽章也是老爸直接在辦公室簡單授勳而已,以此類推,當天保護Ash的護衛隊則是由我代表克密拉特直接為他們授勳,基本上就是別上胸章握個手,心意有到就好。」
瑞梅克更爆料,克密拉特也因保衛囚車有功得到野玫瑰徽章,可惜共和國沒有更高首長或元首能為他授勳,總理自告奮勇卻遭嫌棄拒絕,肯定又是拿著紀念品回家找老婆撒嬌舉行私人授勳儀式。
「那我到底要不要穿禮服?」徐夜柏對總理的印象是很會穿搭而且風格華麗,立刻興起危機意識。
再怎麼說,他這次也是代表Beta去受勳,不能給自家性別丟臉。
「穿一下比較好,我希望你不止以普通國民身分出席,還是小租戶的第一親權持有者,最好透過穿著暗示你是輝鵲家的人,公權力才會對你感到忌憚,這邊是政治技巧。我的弱點人人想要,Ash得適當表個態,你若願意讓我庇護你,就請舉起輝鵲這面盾牌,方便我明正言順替你拒絕各種要求,懲罰暗中調查你真實背景並企圖接近的人。」瑞梅克表示總理不會害徐夜柏,卻可能情勒他為國家做事,這不就馬上發任務了。
徐夜柏琢磨片刻答應配合,救一次火可以,他實在不是當英雄的料,更不想捲入權力鬥爭漩渦中,徐夜柏恨不得早點回老家躺平,要他拋頭露面門都沒有!
「你早就準備好我的禮服,故意逗我是吧?」瑞梅克不可能沒安排妥當,徐夜柏放心之餘瞪他一眼。
「親愛的,我不想讓你感覺我指手畫腳,你一問我不就說了嗎?再者原則上你想怎麼穿都可以。」瑞梅克狡猾地辯解。
「你出生就是天之驕子,不懂我們平民和總理見面對話會緊張。」徐夜柏有點焦慮地抱怨。
「Ash,你明明知道我的世界地位在總理之上,卻也沒對我客氣呀!當然我非常歡迎你這麼做。」瑞梅克很懂總理實際上是何種貨色,旁觀小Beta誠惶誠恐的模樣實在不是滋味。
「我和總理不熟!」徐夜柏振振有詞回答。
「很好,我喜歡你的回答。」
「瑞梅克,還有什麼是我該注意的嗎?你可能覺得出點小糗很有趣,但我不喜歡這樣。」Beta嚴肅地說。
徐夜柏幾乎肯定自己要出糗了,就是那本Alpha當主角的6P辣文小說《Alpha夢遊仙境》,他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竟然要和總理討論自已寫的色情作品?
基於某種敏銳直覺,徐夜柏懷疑總理可能會挑剔他寫得不夠辣,還可以這樣那樣之類,雖然是總理,但也是Alpha,何況現任總理在從政前就是著名的痞子,認為長髮可以增加女性魅力方便求偶,無視軍中服儀規定堅持留一頭浪漫的大捲髮。
「我不懂Ash為何如此緊張?你這禮拜見過的資深住戶不少是這些國安會議成員的長輩,我瞧你應對得挺好。」瑞梅克語調有點酸,最近幾天從小Beta嘴裡吐出的Alpha名字超過二十個,還都是溢美之詞。
選秀似一口氣見到不少共和國上個世代一時之選,徐夜柏眼花撩亂之餘,哪怕有Alpha歧視的Beta也不得不承認,一群年長高階Alpha外貌氣度與經驗談吐極其惑人,特別是他們還小心翼翼對徐夜柏表達善意。
這樣的菁英裡面可能混雜寄生蟲崇拜者或協力者更讓人膽寒了。
「那、那不一樣啊!」徐夜柏心態上只當他們是親切的叔伯阿姨。
「確實不一樣,比較困難的對象你都不當回事了,放鬆應付就行。」金髮男人聳肩。
瑞梅克就知道徐夜柏肯定認不出來上一代叱唼風雲的共和國高官權貴,這群人在徐夜柏出生前就退休了,近年來鮮少公開露面,說不定除了總理以外,其他重要官員換上西裝混進社區,小Beta只當成普通客人。天琴社區是哪怕出身平凡,實力也絕不會普通的地方,自始至終都是家事服務員的麗塔女士就是個好例子。
「所以我明天到底穿何種衣服?我想先試穿一下。」徐夜柏不懷疑瑞梅克品味,他都能將野人母親打造成名門Omega,還能和首都王牌造型師聊化妝品和最新時尚流行。
「沒問題,我去拿禮服和配件。」
瑞梅克到主臥房裡繞了一圈,捧著正方形扁緞盒回來,上頭疊著摺好的米白色禮服。
徐夜柏一接過禮服立刻覺得眼熟,抖開觀察,毫無裝飾的深V領長袍展露眼前,分明是他去白湖堡度假時穿過的睡袍!
「怎麼會有這件睡袍,該不會你又特地開日輪去白湖堡拿?還有你是不是拿錯了?」基於某種陪產Alpha荒謬堅持,兩人衣物放在一起,情報局長還經常將他的上衣塞在徐夜柏的衣服堆裡。
手裡的睡袍分明是瑞梅克尺寸,徐夜柏穿起來下襬都曳地了。
「去年底度完假我順手帶回來,打算等你回老家時送你當紀念禮物,你誇過穿起來很舒服。你的尺寸還是太像家居服,所以讓你穿我的袍子更有氣勢,戴點飾品就像簡單大氣的禮服了,地外遺跡自動生產的袍子,款式代代相傳,算是輝鵲族長傳統服飾,除了直系成員和寄生蟲獵人沒人知道是睡袍。」情報局長一本正經道。
「確定不是在開我玩笑?你的睡袍我穿起來領口都開到肚子了。」徐夜柏並未馬上否定瑞梅克拿出的睡袍,卻是一臉狐疑。
原因無他,按照地外純種追求原始手工的審美觀,哪怕真有一款正式禮服,很可能長得跟睡袍差不多。
「內搭這件白色羊毛高領毛衣挺好看。」瑞梅克又興沖沖從主臥室裡拎出包覆性良好的毛衣與親膚內衣,怕冷的小Beta總要裹上重重防護。
儘管不能讓徐夜柏的肌膚被人看了去,瑞梅克仍妄想著黑褐髮青年只穿Alpha的睡袍斜臥,露出半面白皙胸膛,衣襬蓋住腳掌鋪出波浪,宛若人魚一般,那畫面肯定很美。
徐夜柏斜睨他一眼,彷彿嘲笑金髮男人不切實際的期待,這才接過全套衣物回房換裝。
再度出現時,徐夜柏已經套上瑞梅克的睡袍,除了兩人身材差異導致禮服相當寬鬆,其餘則像平常一樣舒適,徐夜柏手指足掌都被過長布料覆蓋住,提供即將暴露在陌生人面前的懷孕Beta更多安全感。
「確定真的是禮服沒錯吧?」徐夜柏還是覺得看起來不正不經,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和平曆一百年重大紀念儀式上,除了人類領袖外還有現今一些古老家族的初代族長,當時古老家族剛成形,地外純種不露臉,受邀出席的是混血種。你在國家美術館線上藝廊可以看到一系列相關油畫,怎樣?拿掉腰帶和武器,是不是穿得和你現在身上這件一模一樣?」瑞梅克殷勤地用手機查詢畫面遞給徐夜柏確認。
徐夜柏點頭,同時發現輝鵲初代族長果然如傳聞中是黑髮褐膚的深色人種,可惜是群像畫,即便將圖像放到最大,五官仍顯模糊,只有那遠比人類高大的身材能看出明顯外星血統。
「你的祖先為什麼要穿睡袍?」
「當時混血種觀念是地球人的衣服能穿就行,沒有分場合,據說我的祖先睡覺時不穿衣服。」
「那他出門穿什麼?」
「外星戰甲或能量衣。肯穿輕飄飄的地球植物纖維,哪怕是睡袍,已經算很給地球代表面子了。」
「我記得地外純種會穿人類衣服,因為要學習地球伴侶的文化。」徐夜柏說。
「你也說是學習伴侶,要知道兒女都會搞叛逆,尤其是還單身又扛了大量工作還要一天到晚看父母曬恩愛的那種苦命孩子。」
瑞梅克拿起尺寸不太尋常的首飾盒,幾乎要和折好的睡袍外觀一樣大了,他在徐夜柏面前打開首飾盒,一條金鍊盤放如蛇,以片片三指寬玫瑰紋章鑲嵌各色地球寶石銜接而成,雅緻又奢華。
「這是純金嗎?也太大件了。」
「純金太軟,改以武器合金製作,表面鍍成黃金質感,寶石是真的,比起純度,寶石來源更具歷史意義,來自許多地球人捐出的珠寶,載滿人們對和平共存的渴望。我忽然想到,或許這條金鍊和你們Beta傳統中以各種小石頭表達愛意是相同意思。」瑞梅克向拉妮珊商借來愛用飾鍊,對徐夜柏來說又是得拖在地上的長度,輝鵲一家都是長人。
「太貴重了。」徐夜柏將飾鍊拿在手上掂量,立刻苦了臉,名符其實的很貴又很重。
「我媽喜歡金玫瑰鍊的原因是能甩起來當武器,雖然還是會抱怨太輕,和舞絲巾差不多,別擔心磕碰。」情報局長殷勤保證。
徐夜柏頓時想起瑞梅克提過小時候太調皮被母親處罰,他寧可母親拿鐵棍,徒手更危險,這條合金飾鍊就相當於鐵棍了。
瑞梅克接過金玫瑰飾鍊掛在徐夜柏脖子上,又用兩枚紫水晶別針分別將飾鍊固定在Beta衣袖上臂處,餘下長度則放在身體兩側其拖曳,使他能更方便撐起這條六公斤重的美麗飾品,代表懷孕者身分的金綠橄欖枝徽章則由徐夜柏自行佩戴在白毛衣鎖骨下方位置。
閃閃發光的飾鍊強調出纖細肩膀,更為徐夜柏增添了力量感,壓住長袍的飾鍊重量也使徐夜柏在走動時不經意流露身體線條,襯托著透過寬鬆長袍仍能看出的凸起腹部,簡樸睡袍頓時成為如瑞梅克所說的神奇禮服,果然配件是關鍵。
「輝鵲家族沒有紋章,因為『蝕宴』此一傳說,就是我的地外純種祖先常帶著多刺藤蔓花海外表的外星植物一起作戰,很多人用玫瑰代表輝鵲,因此家族裡也有人選擇以玫瑰代表自己,原則上玫瑰還只是非正式象徵,別人使用不算冒用,這樣說明白嗎?」瑞梅克又說。
「懂了,為什麼輝鵲沒有紋章?很多家族都有自已的象徵。」徐夜柏問。
「端看當初各自的祖先考量,象徵物這種事先搶先贏,勉強搞一個沒意思,也有完全不想要的人。比如說,你知道『輝鵲』是什麼意思嗎?」
「輝鵲就是輝鵲啊?當初不是有不能追問名字或隨意為地外純種命名的全球規矩?就是怕冒犯外星種族。很多獨名者都以外星語命名,對一般人來說就是單純拼音而已。」徐夜柏只知名字與姓氏同時使用外星語的新人類通常作風特別外星人,不見得很厲害,但肯定很奇葩。
像瑟拉撒、法雷那和傑林斯基都還是來自古地球語言,不排除是當初地外純種為了討好人類伴侶直接用對方語言為新家族命名。目前外星語依然是古老家族內部壟斷知識,新人類溝通記錄時往往使用古地球流行語言,小語種則因純種地球人滅絕幾乎都是死語了。
「輝鵲不是外星語!意外吧!」瑞梅克不知在得意什麼。
「嗯……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輝鵲』(Whicher)一詞意涵,這不是終身標記對象才能聽的內容嗎?」
「想太多了,Ash,只要有人敢問我們就會說,只是聽到的人不知怎地都自動當成祕密。只是風的狀聲詞,輝--鵲--當初我的人類女性祖先幫外星搭檔取的綽號,因為那個地外純種出現時會颳風,又不肯說出自己的名字。地外純種確實只願意把名字告訴伴侶,你能想像混血種兒女也不知外星老爸真名的感覺嗎?他們肯定只能跟著叫綽號,而且覺得叫綽號就夠了。」瑞梅克揭開謎底。
情報局長無聊地補充Ash聽起來也挺像腳趾撞到桌腳的叫聲,得到徐夜柏一瞪。
「難怪要禁止人類亂取綽號。」徐夜柏有點尷尬,合理推測,當時地球人給外星人取綽號很少有好聽的。
倘若瑞梅克是沒有姓氏也不公開真名的地外純種,搞不好他的後代決定家族姓氏時就延用自己的綽號叫「小租戶」了,這種事總覺得不能外流。
徐夜柏試穿過沒問題後,瑞梅克將他換下來的睡袍直接套回自己身上,此舉又讓徐夜柏扁了眼。
「你幹啥?那是我明天要穿的禮服!」
「再也沒有沾滿我的資訊素讓這件衣物更能代表輝鵲,你知道袍子不怕皺,我的祖先都能穿著它打架了。」徐夜柏外出衣物本來就要沾染保護者資訊素,瑞梅克此言倒也在理。
Beta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