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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藍色監獄│凪玲] 小剪男孩 [G](小剪擬人/OC有/0814更新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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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overozone 發表於 2025-7-17 23:0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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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啊──」

  「哇,好大的呵欠,小剪真的沒有形象這種東西耶。」

  無力瞟一眼過去,小剪朝暎子吐了吐舌頭,便索性邁開腿往兩道半身倚在欄杆上的青年背影奔跑而去,隨後因那兩人在聽到他呼喚的下一秒匆促遠離的交握的手心,而輕快地眨了眨綠眸。

  「嗯,我也有看到,很漂亮對吧。」聽完小剪和他分享剛才的煙火有多壯觀,半屈下膝的玲王如此回道:「有和大家一起來看煙火秀真是太好了呢,這都是多虧了你喔,小剪。」

  小剪本欲回視的目光心虛地游移了一下。

  凪見狀眉也不挑,就是淡淡聳肩,「原來小剪是個誠實的孩子。」

  「什麼意思啊……」停了一下,驟地想到某事的玲王大喊,「啊!是說凪剛剛從頭到尾都背對著煙火吧?好可惜啊根本完全沒看到嘛!」

  「嗯──我不太介意就是了。」眾人困惑之際,瞇起眼睛的凪面上滿是炫耀之情,「畢竟我看到的是比煙火還要漂亮的景色。」

  「哈啊──?」

  小剪再度眨了眨眼,仰頭望玲王短短的眉毛蹙起,面容卻在露臺暈黃照明下浮漾起緋紅,些許彆扭,些許心慌。

  他真的好久好久沒看見他的爸爸露出現下這種表情,無論是頻頻湊近向凪告發不平的玲王,還是心甘情願接受所有指控的凪。

  好像有什麼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壓抑不住躁動唇角的小剪將那兩人越加微妙的互動納入眼底,打從內心感到雀躍地想:倒不是那麼一回事,與其說不一樣,不如說是恢復到從前的模式。總覺得超級開心的。

  身側傳來一陣盈潤笑聲,小剪下意識地朝聲源窺去,恰巧和笑顏嫣然的女孩對上眼。想必暎子也是相同,他甚而不知道為何他們兩個會比凪和玲王本人表現得還要激動。

  「對了玲王,我有東西要給你。」趁著面紅耳赤的青年歇停的片刻,凪突然說。

  「要給我?什麼東西?」

  「秘密,玲王看了就知道……唉?」眉頭緩緩皺起的他沒有停下在隨身包內翻找的動作,「奇怪,沒有……我記得兩個都拿了的……」

  也不知是幸抑或不幸,玲王還沒來得及疑惑,兜裡手機就伴隨著震動響起,使得他不得不稍作示意後踱到不遠處接起通話,誠然給了難得張惶失措的凪忙不迭地將整個行囊掀開來找個透徹的時機。

  「凪在找什麼?」小剪把腦袋往旁一傾。

  「要送給玲王的東西,是不小心弄掉的嗎……」

  「誠士郎!」

  忽而,奮力踮起腳尖的暎子把一個乳白色物品遞到凪面前。

  「是這個對吧!」

  馬上接過手,青年的眼睛頓然亮了起來,「啊、對。怎麼會在暎子那邊?」

  「今天早上離開旅館的時候發現你忘在玄關旁邊的桌上,是兩個一組的東西吧,誠士郎在玲王先離開房間後一直焦慮地抓著它們不放,但是出門時只拿了黑色的那個。」語帶寬慰的暎子一面回想,一面調了調頭頂貝雷帽的位置,「誠士郎一整天都盯著玲王看,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忘記東西,我就先帶在身上了。」

  「難怪早上出門前不管跟凪說什麼都被敷衍過去,原來是超級擔心禮物送不送得出去啊。」

  凪誠士郎沒有否定這兩個孩子。

  「……抱歉,我是不是又多管閒事了?」

  他對垂下眉尾的暎子搖頭表示沒這回事,「還好有暎子在,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非今天拿給玲王不可……謝謝妳。」

  大概沒料到會收到謝意的暎子愣愣地睜大更形圓潤的黃眸,明媚的笑容而後重新回到女孩臉上,帽緣底下,銜住左側瀏海的品紅色髮夾在清澈夜色中閃閃發亮。

  「嗯!」她笑得晴朗而純粹,「加油喔,誠士郎!」

  在青年攤開的手掌中央,恬靜地躺著兩枚結著穗繩的御守,一黑得沉穩尊貴,一白得端莊高雅,金線交織其上,精巧的設計任誰一看都會明白是某種成雙成對的日式傳統服飾。

  象徵緣分,象徵愛情,更象徵家庭。

  象徵著凪誠士郎和御影玲王之間互相許諾的約定。

  與穿著西裝的陌生男人別過後,玲王拎著一只青色提袋回來,甫看見凪手上的一雙錦囊,便忘了前一刻打算和倆孩子說的話。

  「耶?這是……夫妻御守?」玲王費了點時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是我想送給玲王的東西。」刮了刮自己側頰的凪顯得有些緊張,「昨天在神社買的,我想和玲王一起拿著一對。」

  別說特殊節日以外的禮物,對他一向懷著各種內心話的凪平時也很少這般直白地表示心意,令玲王頓時受寵若驚。

  「昨天買的,你一直帶在身上是為了等到現在?」

  「倒也不能說『一直』……在小剪說要來看煙火秀之前,我的確一整天都沒有找到可以送出的時機。」畢竟他們早些的氣氛實在不能說是毫無芥蒂,「這趟遊樂園行程也是我想送給玲王的東西。」

  玲王更加不解地睇著他,凪只能繼續說。

  「……因為我之前誤解了玲王的想法,才打算親自確認你想像中的『家』到底是什麼樣子,雖然是以意料之外的方法,但這下我總算明白玲王真正想要什麼了。啊,票是拜託老婆婆幫我拿到手的,小剪手上的煙火秀票券八成也是這麼來的吧。」

  「等、我怎麼都不知道這些事情?只有我被蒙在鼓裡嗎?」玲王訝問。

  小剪二度心虛飄眼,暎子則同是一副狀況外的樣子。

  「你說遊樂園是為了暎子才……」

  「嘛,那當然也是其中一個原因。而且不用這個說詞的話玲王肯定不會答應。」

  「……原來是這樣啊。」扶住額頭的玲王又氣又笑,「凪你這個自私鬼!」

  「嗯,謝謝稱讚。」

  「沒在誇你啊你這麻煩的傢伙!別裝得一臉無辜!」

  不知怎麼地,縱然是這般意義匱乏的鬥嘴,玲王也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踏實。

  如同長途跋涉後終於得以推開那間邊間公寓的大門,只要踏進玄關,就能放心地卸下塵土與大衣,只要朝屋內呼喊,就能聽見來自重視之人的回應,一切都如此觸手可及。

  「玲王,選一個吧。」凪毫不輕率說。

  「黑色和白色啊……凪喜歡哪一個?」

  「我都可以,只要是和玲王成對的就好。」

  低眉打量青年捧著的兩枚御守,沉吟出聲的他忍不住將眼光落於白色那側。

  彷彿點灑糖霜的早雪,淺淡且柔軟的杏花白。

  想起自己曾經從戀人那兒收到很精緻的編織髮繩的玲王,伸出指頭輕輕按在同樣色調的布製守護符上。

  凪就知道他會選白的那個。

  「……凪,你知道為什麼我從來沒用過你送的那條髮繩綁頭髮嗎?」

  對方指尖押住的地方像是被書頁劃過微微刺痛,凪吃驚抬起眼睛,腦袋裡迸出好幾種回答,最終還是結舌無語。

  執起白無垢造型的御守,玲王瞥了他一眼,隨即面有難色地抿起唇。

  咦?什麼情況?

  方才在腦子裡往不同方向奔馳的念頭乍然纏在了一塊兒,受中央那個結的勒引,全數往反方向後翻,慣性甩得當事人凪只能原地呆滯瞠目。

  所以是什麼情況?玲王為什麼……為什麼臉紅了?

  不是幻覺,玲王別開的臉色為難卻紅潤。

  「捨不得……」

  凪聽不到玲王的小聲嘟囔。

  「……喜歡……」

  這次是聽不懂。

  查覺他茫無頭緒的玲王略微放大音量,但仍是嚅囁:「那是凪送我的生日禮物,很漂亮,很珍貴,嗯……太喜歡了所以……」

  不是出於害臊,而是接下來的理由過分青澀到讓他羞恥至極,半垂的眼簾掩映閃動不已的紫瞳,青年顯然正在極力遏止逃跑本能。

  「所以……我捨不得用……」

  咚隆一聲,凪誠士郎巨雷轟頂,心裡盛裝著某種情緒的容器須臾超載爆裂。

  單手握拳擋在嘴前,他低下頭,肩線抖得非常厲害。

  「喂太明顯了!想笑就直接笑出來啊,遮遮掩掩的算什麼……」

  「……這樣對我的心臟不好,玲王……黃牌犯規……」

  「嗚!」

  立即意識到凪為何會有這種反應,玲王無助又慌亂地退開幾步,佯裝什麼事也沒發生,視線卻始終逗留於那張同樣不再從容的面龐上。

  再怎麼掩飾也是徒勞,彼此恣肆流露的心意早已滿溢得無處安放。



  當時,銀白光束向著高空筆直而上。

  哨音無限延長之際,凪誠士郎聽見,御影玲王琮琤如玨的嗓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抱歉,凪。

  玲王這麼說。

  我一直都很害怕。

  說好要一起拿下世界冠軍的夢想、社會與父母迫使我背負的姓氏、一段時間不見就變得有點陌生的你、還有從退出球壇的那一刻起就毫無長進的我自己……全部、全部都讓我好害怕,光是想到就忍不住逃走。最讓我害怕的,果然還是改變吧。

  我怕變了的你,會拋下追不上你的我離開,成為我永遠也觸摸不到的那個人。

  我想了很多,總是顧忌著事業與世俗,所以聽到你擅自把我們兩個的事情拿出來講時,我滿腦子想著的都是怎麼把真相掩蓋過去。

  小剪曾經問我「就算因此被誤解也無所謂嗎?」、「要用謊言繼續藏一輩子嗎?」,「有很多事情不是我能決定的」我起初這麼想,之後才漸漸明白過來,我不僅忽略了凪的心情,也忽略了自己真正的想法。我這樣做,跟背棄承諾有什麼兩樣。

  我看輕的,是我最重視的。

  凪,在至今為止的人生當中,我擁有的東西非常非常多,這點我自己很清楚;但是其中也有儘管拋棄其它所有東西,也絕對不願意放手的重要存在。

  我最捨棄不了的存在就是你啊,凪。

  是你,是你帶給我的這個家,是這世上任何名聲地位都無法取代的歸屬。我已經決定再也不要隱藏自己的真心了──

  我想和你走到最後,凪。我們的約定會繼續算數下去。

  讓你很難受吧,對不起,我不該對試著理解我的你說出那種話,也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因為自己的不安而把你推遠。

  還有謝謝你,有那麼一個人願意接納最真實的我,我真的好開心……謝謝你給了我誠實面對改變的勇氣,謝謝你這十年間都在我身邊,謝謝你喜歡我。

  我原諒你,凪,所以……

  燦爛非凡的花火在他們頭頂砰然綻放。

  ──你也能原諒我嗎?



  「Yes,my boss。」

  將青年深深擁入懷中的凪,細聲吐出。

  「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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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overozone 發表於 2025-7-31 21: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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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略是從遊樂園回來的一周後,他們和早紀老師約在市郊的家庭餐廳見面,暎子的育幼院安置事宜預計在此落下帷幕。

  比約定時間還早了一個小時抵達,凪與玲王事先帶著兩個孩子在家庭餐廳內享用午餐,自從玲王回來後,小剪的挑食狀況一天比一天有所改善,至於暎子,還是把南蠻炸雞定食附上的醃漬物鬼鬼祟祟地推到了男孩面前。

  以不健康姿勢癱坐在沙發椅上把玩手機遊戲的小剪,幽怨地從手機上緣瞪著那個盛有蘿蔔片的小瓷碟,正想出言懟她,拿著八分滿飲料杯的玲王就坐到了他身旁。

  「小剪,說過很多次了,吃飯不要玩手機。」語氣冷厲,玲王用指頭戳了戳桌面,「還有凪,你也是,餐桌上禁止遊戲!小剪會被你帶壞的。」

  坐姿也沒端正到哪兒去的青年噘起嘴,乖乖將螢幕反扣關起。

  同步放下手機的小剪盯住自己前頭的和風漢堡排定食,那上面堆放著一球雪白色的蘿蔔泥。

  「太多蘿蔔了……」

  趁凪一臉慵懶地啜飲著玲王裝回來的檸檬茶,他順勢將暎子推託過來的醃蘿蔔轉讓給父親,然後閃開對方的視線,故作溫順地用叉子輾開豬肉漢堡排。濃郁醬香撲鼻而來。

  小剪總覺得這兩人把話說開後,玲王變得比以前更會揪著各種生活細節叨唸,當然對象不只是他,有時連凪甚至暎子都在所難逃。倘使不是他的生活習慣真的糟到玲王看不下去,就是他親愛的爸爸終於來到龜毛的年紀了。

  其中唸最多的,非他玩手機遊戲的時間莫屬。

  理由無他,便是那天離開遊樂園露臺後,在室內長板凳上稍作歇息並準備踏上回程時,玲王從那只青色袋子拿出了兩個方形硬質膠盒,說是要給小剪與暎子的東西。

  他們於是茫然地接下盒子,打開,發現是和玲王型號相同的智慧型手機。

  「嗚哇,這麼大方?一人一台?」凪難掩讚嘆地湊到男孩身旁,「是最新的款式……打起遊戲來肯定很順暢。」

  面上驚愕很快被忐忑所取代,暎子闔起蓋子,頻頻晃首,「不行,太貴重了,我不能收這個……!」

  「欸?為什麼要給我手機?」小剪則是單純納悶地眨著大眼。

  將女孩往他這兒推的黑盒退返回去,玲王嚴謹的口氣並無一絲玩笑,「剛才小剪走丟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們身上有可以互相聯絡的方式就好了,我第一個想到、也最直接的解決方法就是手機。總之是我自己想送你們的,不用不好意思!」

  小剪完全相信玲王有本事在這麼短時間內弄來兩台新款手機。不過那和實際收下是兩回事,和暎子無法心安理得的顧慮點不同,小剪想著的,是他帶著這台手機究竟有何用?

  他是小剪,是一盆仙人掌,之所以能以人類的姿態生活,是出於凪誠士郎對老婆婆的請求,也就是御影玲王尚未被實現的願望──換句話說這不是永久性的特權,只要玲王的心願一成真,寄宿在男孩身上的魔法就會解除──他不可能永遠如此。

  當然,比起自私自利地苟存人世,銘刻自身使命的小剪更希望爸爸們的願望能夠實現。

  僥倖獲得的生命,他一點都不想要。

  既然遲早必須恢復成「小剪」,那麼手機於他其實沒有分毫長遠的重要性。這麼想著,小剪便感覺那盒子在手中的重量愈發沉甸甸。他承擔不起。

  可是本想推辭的暎子已經被玲王說服了。

  ……突然覺得,有點羨慕她。

  「……剪……你在什麼呆,小剪?」

  驀然拉回飄走的思緒,小剪怔地對視女孩憂心忡忡的澄明眼睛。

  「啊……嗯、沒事,只是走了整天有一點累。」他低下頭,按了按手機側鍵,沒有反應。

  「第一次開機要這樣才對。」

  在凪的操作下,手機很快有了畫面,簡約設計的線條在螢幕中央流暢飛舞復又落定,接著是系統啟動的進度條。

  預設桌面是一片綠油油的、偶見嫩白小花的廣褒草原,清新的春天氣息盈溢如泉,稍稍暖和了寒冬的指尖。小剪謹慎地捧握著手機,彷彿掬起一整個栩栩鮮活的季節。

  瞧他心不在焉,暎子拿過他的手機,點開照相功能後翻轉鏡頭。

  「那麼,作為離開遊樂園前的最後一張紀念照──!預備──」

  隨著掌鏡的女孩一聲令下,原本就在畫面中的凪十分配合地以一貫表情比出了V字手勢,脫去棒球帽的玲王見狀壓低身子,一手按在凪右肩上,另一手則搭住小剪,對前置相機爽朗地掀起唇畔弧度,女孩自己也將岔開的食指與中指置於頰旁,像是要將此刻烙印於眼底而非相片中地直視鏡頭,為了容納所有人在內,她努力伸長了手臂,拉高仰角粲然一笑。

  未待男孩反應過來,在獃然的他朝鏡頭隨意一瞅的同時,女孩明快地將瞬息定格成了永恆。

  像是夏季祭典裝著紅色金魚的透明袋子,從漫長時光中擷取下來的粼粼波紋。

  ──好羨慕,可以普通地長大的她。

  「真是的!小剪根本沒準備好嘛,表情好奇怪。」

  「像被嚇一跳的復活節兔子。」

  「哈哈!凪那是什麼形容啊?」

  朝兩位青年展示完拍下的照片,暎子悶悶盯住轉回自己面前的螢幕,沉默良久,忽地往遠離的方向跑了幾步。

  「我幫你們三個拍吧?」橫舉著手機的她輕巧喊道:「快點快點!……啊,臉又好奇怪了,小剪要認真看鏡頭才行啦!」

  移動到男孩左手邊的玲王聽來很愉悅,「既然小剪會緊張的話,像凪一樣面無表情也可以喔。」

  右邊的凪試圖伸張冤屈而轉過頭,「玲王好過分,為了更上鏡,我還接受過御影玲王親自訓練的表情管理課程。」

  「根本沒有那種東西好吧,從以前到現在採訪時你都是同一張臉!不過小剪的表情變化倒是比你還要豐富多了。」

  「唉──怎麼這樣,我也是很纖細會受傷的。」

  「好啦好啦,誠士郎把臉轉回來!」暎子催促,「這是你們的第一張全家福喔,認真一點!要拍了──!」

  第一張?

  快門落下的霎那,小剪有些分心地想道:剛剛拍過一張了,這明明是第二張才對吧?

  從暎子那兒接回手機的他注視著螢幕上的三人照,似乎還不太能適應自己擁有手機的事實──抑或,不敢相信的,其實是自己有天竟會跟一般人一樣擁有這麼多的愛呢。

  有點不普通的日子,有點不普通的家人,以及有點不普通的他。早就不需要去羨慕他人了吧。也許哪天,這些不普通的東西最終會變成再普通不過的日常。

  即便願望終將達成、魔法終將消散、旅行終將落幕,他也會繼續普通地作為仙人掌小剪生活下去。

  「……小剪不喜歡嗎?」暎子雙手背在身後,「相片。」

  搖了搖頭,他像是捏著寶物一樣地把手機合照護在胸前。

  「我很喜歡。」

  「是嗎,那就好!」暎子寬慰地彎起眸子,笑了出來,「要好好珍惜重要的東西喔!」

  ──既然是那麼重要的東西,就不要裝作不在意,好好珍惜啊。

  女孩的神色與初次見面時重合,浮現在小剪眼前的,彷彿是那天傍晚被紅燦燦的暮霞淹沒的庭院簷廊。不知名的花樹,喧騰的秋風,金亮的琥珀。

  鮮豔得讓人起疑的綠色糖球,蘋果香味的檸檬黃。男孩第一次被挑起的好奇心。以及泠泠的,女孩潔然的嗓音。

  跨進一步之內,至今,他終於明白暎子為何總是露出那種神情了。

  傾首望著排列在相簿最底一張的照片,小剪不由得清淺一笑。

  「啊啊……真的很奇怪呢,我的表情。」




  如期出現的風見早紀身著雙排肩帶設計的吊帶裙與樸素的白襯衫,外頭搭配有著大扣子的墨綠開衫毛衣。

  「啊!兩位──好久不見哪──!」

  一看見他們,音色柔婉的女子便大力揮舞手臂,踩著厚底黑亮皮鞋快步跑近。

  寬大的亞麻白肩背包讓本就不高的年輕女子顯得儒雅,奶棕髮絲隨跑動飄逸,整個人散發出一股自然的森林氣質。

  「小剪和暎子也好久不見哪,最近過得好嗎?老師好想你們哪!對了,從車站過來的路上我順便買了點心,你們帶回去一起吃吧?」

  和上次的和菓子不同,這次是小剪沒有看過的西式餅乾盒。

  「不好意思,還讓老師妳破費。」玲王起身致意。

  早紀忙搖手,依舊是在關東地區辨識度高的特殊口音,「這沒什麼哪!一點小心意而已!這間奶油夾心餅乾很好吃唷,小杏之前從韓國帶回來過,沒想到年底也展店到日本來了哪!我想著一定要讓御影先生和凪先生吃看看才行!」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掠入小剪的視野邊緣。

  穿著厚磅燈絨芯外套、而非死板的正式西裝的男性身影。小剪立刻驚喜地敞開了笑。

  「──啊!那樹哥!」

  「唷,小弟弟。」

  來者與早紀有著相同的咬字習慣。

  以往長短不齊的凌亂鬈髮被特意抓吹過,露出大半額頭,眉目之間顯得既清爽又隨興,用脫胎換骨來形容也不為過的風見那樹站在自家姊姊斜後方,笑意輕鬆半挑。

  「短髮的小姑娘也好久不見哪,還有……」茶色目光無聲地自曾經身處話題中心的兩人中間滑過,「凪誠士郎和御影財閥的大少爺。」

  玲王的眉稍稍擰起,察覺到父親戒心的小剪侷促地在桌面下伸手按住對方大腿。

  「那樹哥怎麼會來?」

  「這還用說哪,哼哼,鼻子最靈的獵犬會靠自己的腿追著真相到天涯海角──嗚哇啊!」

  高高在上的姿態頓然無影無蹤,後腦杓被早紀一掌壓住的那樹在姊姊的威嚴下彎下了腰。

  「是我叫他來的哪。那樹之前添了你們那麼多麻煩,說什麼都必須親自道歉才行哪,特別是御影先生和凪先生。」絲毫不被那樹野獸般呼嚕嚕的逞凶行徑影響,早紀單手托著臉頰,困擾喟嘆,「真是的,這孩子本來不論我怎麼勸都打死不肯來,和他說小剪也會一起來之後才終於妥協哪,出門前還特地整理了髮型……」

  「咕嗚……!別亂說哪老姊!」

  「嗯哼──」她不以為意地瞇起眼。

  「和我道歉?什麼事情?」神經不再緊繃的玲王問。

  「啊,還沒跟玲王提過。」凪似是嫌麻煩地簡要道,「總之嘛……之前在育幼院和話癆記者男發生了一點事情。」

  「記者──?」

  這次小剪來不及制止,玲王便撐桌起身。

  震驚在所難免,畢竟當時為了調虎離山,玲王還特地在「冒牌貨」資訊上動了手腳,結果不僅被漏網之魚追到育幼院去,還和風波中心點凪誠士郎牽扯上關係。

  最糟的倒不是凪對這件意外隻字未提,而是現在,那個記者正和他們絕非巧合地同處一室……

  「耶?等一下、之前?」他會什麼都不知道,就代表這位記者先生並沒有洩漏任何對他們不利的訊息吧?為什麼……?

  正對著玲王猜疑的眼光,重新直起身的那樹咋舌整理頭髮,並毫無懼色地與他對望。

  那坦然之態,截然不同於來往商界的玲王親眼見識過的任何一位記者。至少在盡責的那群之中。

  「御影先生不用擔心,那樹已經不在原本那間報社了哪!」

  「欸?被開除了嗎?」凪反射性提問。

  那樹咄咄跳起,「才沒有被開除!是我自己和社長說要離職的哪!說到底,還不都是那個沒有慧眼的臭老頭只會把我丟去負責文學專欄的錯!老爸託付給我的意志怎麼能浪費在那種胸無大志的小報社裡哪!」

  「姆嗯,那樹這孩子從那之後每天都嚷嚷著什麼『我要去追尋屬於自己的真相』哪……我也聽不太懂……雖然躲在黑漆漆的屋子裡盯著電腦的時間變少了,要是能再多整理一下房間就好了哪……」

  一面安撫憤恨不平的黑髮男子,早紀一面些許惋惜地莞爾。

  「凪先生,這次來除了處理暎子的手續以外,我確實也有話想和你說哪。」

  「和我?」

  「是唷,不過那些事情就晚點再聊吧。在那之前……這間餐廳的季節限定甜點很有名唷!」

  戴著金屬圓框眼鏡的女子在胸前一拍手,一改口吻,笑得比大福冰淇淋還要甜滋滋。

  「我想先來一份豪華草莓優格聖代哪!」
本文最後由 overozone 於 2025-8-12 23:1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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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原作者| overozone 發表於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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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鋼筆摩娑紙面的唰唰聲猶若浪花掃過礁岩,確認背面已無內容後,御影玲王在文件底端爽利地簽下名字。

  「沒問題,這樣就全部確定了。」

  「轉學手續Ok,遷入登記Ok,新育幼院那邊的生活用品也全都備好了,暎子隨時都可以過去唷。」握起女孩的手,早紀開心地拉住上下晃動,差點兒打翻空聖代杯,「太好了哪,暎子!這樣就可以恢復正常生活了哪。奈奈也說很期待見面唷!」

  暎子低低地、遲疑地「嗯」了一聲。

  「謝謝妳,早紀老師……我是不是給妳添麻煩了?」

  「嗚欸?完全不會呀,暎子為什麼這麼想?」

  「啊……這樣啊……嗯,沒什麼啦!」拉高音量,短髮女孩勉強擠出微笑,「所以只要帶著這些紙到新的育幼院就可以了吧?」

  「是啊,剩正式報到而已。」玲王將令人眼花撩亂的文件以迴紋針彙整,「早紀老師,接下來交給我帶暎子過去就行了。分發才不久,孩子們應該還沒安定下來,妳自己的工作也忙到無法抽身吧,謝謝妳特地撥冗處理這邊的事,辛苦了。」

  早紀不否認最近孩子們確實有些躁動,但她也是由衷地想善盡職責,便欣然道:「這是我身為老師該做的,而且我也很高興喔。那天晚上在育幼院找到這孩子、願意收留她的人是御影先生和凪先生真是太好了哪!家裡又有年齡相仿的小剪,兩個人應該成為了好朋友吧。」

  內心某處被擺錘敲打了下,無聲的震動令暎子胸口一陣痠麻,她抬起臉,正巧撞上女子素來溫慈的眼眸。

  「雖然要和朋友分開可能會讓人感傷,不過只要好好珍惜這段回憶,將來還是能和對方再次見到面的。」早紀的笑臉一如往常,「一定會再見面的哪。」

  不知是衷心希望老師所言屬實的緣故,甚或對即將到來的遠行感到坐立難安,暎子恍神間想起第一次來到育幼院時,早紀老師也是用這般柔潤得包容一切的眼神凝視著她。那是兩年前的事,她才七歲,懵懂的年紀,記憶卻異常明晰,而那時的她──

  那時的她,和一開始認識的小剪很像。

  莫名強烈的酸澀險些從眼眶湧出,急忙起身的她抓起飲料杯,找了藉口讓自己逃開現場。

  一定會再見面的。這句話真的好重好重,她有多了解分離過後有些人不會再回來,就有多渴望這句話是真的。

  是太過想念在育幼院與朋友們一同度過的歲月,還是捨不得離開有玲王、有凪、有小剪陪在身邊的本不屬於她的短暫時光,暎子並不曉得,只知道自己不能在這種場合掉出眼淚,絕對不能。

  而且,她怎麼會覺得曾經的自己和小剪相像?

  他們不一樣,當然是不一樣的。

  這點她早就明白了,否則不會在一齊搭著公車去超市採買時,對與青年有著驚人相似面貌的小剪說出「真羨慕你」這種話。

  她明明早就明白了啊,可是,又為什麼會這麼想哭呢?難道她仍不自量力地在期待些什麼?重蹈覆轍地害怕些什麼?暎子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原來是這樣啊。」

  得知那樹之所以能在育幼院堵到凪是出於一連串的歪打正著,玲王不免為這三人間的是非糾葛嘆息。

  「沒事,道歉我聽得夠多了,反正最後沒鬧出大新聞,追究責任也沒什麼意思。」

  「是哪……謝謝你,御影先生。」

  玲王看著身旁的早紀頭壓得不能再低,又看著對面縮起肩膀的凪也自知犯錯地識相閉嘴,竟然有種這兩個人也許挺合得來的預感。

  「總而言之這件事就到這裡吧。」他試著藉由揚高語調來讓氣氛稍微不那麼凝重,「……暎子挺讓人擔心的啊,我先去看看那孩子的狀況。」

  在玲王離席之後,僅剩斜對角兩人的餐桌變得出奇寂靜,他們可以清楚地聽見相隔一片座位木板處,暫時被調離在公務話題之外的那樹與小剪的朗朗談話聲。

  隨後,年輕女子半無奈半羞愧地抿起了笑,往左側梳起的髮辮蓬鬆地襯托出她窄細的下顎線。

  「……御影先生不生氣,我反而覺得更不好意思了哪。」

  「別在意,玲王就是這種人。」凪用指尖扶住杯子,以底部擱在桌面上左右搖轉,三分滿的液體沿著杯壁潮汐般擺盪,「對誰都狠不下心來,唯獨不知道要好好照顧自己。」

  隔壁傳來男子與男孩越發暢快的互動,早紀眨了眨眼,輕聲笑了出來。

  「我都不曉得他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熟哪,該說小剪成熟,還是那樹像個孩子呢。」

  變態弟控說這種話很難不讓人聯想啊。凪不置可否。

  「話說回來,想和凪先生說的話,其實是想為了那樹的事情跟你道謝哪。」

  「道謝?」

  「那樹跟我說他離職了。」

  和語意同地猝不及防,垂眼間盡是不捨的早紀拋來這麼一句。

  抬起眉峰,凪睜著有些詫異的灰瞳,等待對方繼續往下說。

  「那天他從公司回來得特別早,不僅不像以往一回家就把自己關進黑漆漆房間裡,還毫無預警地帶了一盒高級壽司回家哪!不會轉的那種壽司哪!說什麼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所以把記者辭掉了……那盒壽司我根本不敢動哪……」凪先生也覺得很奇怪吧,她半黑著臉說道:「那個成天吵著要出人頭地,為了爭取負責新聞的機會連飯都可以不吃、甚至在公司裡丟掉自尊都一個人忍了下來的那樹,這麼多年來的堅持居然說放棄就放棄……!」

  播放著時下流行樂的家庭餐廳氣氛悠閒,兩位成年人間卻瀰漫某種難言的幽晦,凪不曉得該做何回應。

  言辭愈加激昂的早紀顯然不介意他的聞而不語。

  「凪先生知道嗎,這相當於否定了自己從父親那邊得出來的答案哪!那樹從小就是個打定目標後不管如何都會執著到底的孩子,除了過世的父親以外誰都勸不住他,又怎麼會突然改變目標哪?老實說我嚇了好大一跳,突然有種『這孩子變得不一樣了』的感覺!為什麼會這樣哪?為什麼哪?凪先生!」

  「妳冷靜一點……」

  眼見以手肘支撐上身的風見家長女已半個人探過桌來,雙眼殷切得將近要溢出光彩,意圖拉開距離的凪背部靠上不太合他身高的椅背,五指悄悄撫向後頸。

  「改變不好嗎?」他的嗓音格外沉穩,「雖然還是很吵,但至少那傢伙看起來有精神多了。」

  「……姆嗯嗯,也不是不好……只是一直橫衝直撞的那樹忽然停下來,還說了一些完全不自暴自棄的話,讓我實在很適應不良哪,有種……」

  指節抵住下巴,重新回到正常坐姿,早紀嚴肅地斟酌語詞之際,原先搖擺不已的神態逐漸安定下來。

  宛若初夏微風吹拂草枝,清淺的、嫻靜的笑靨在她輪廓柔和的臉蛋上蕩漾而起,隨之婆娑的,還有鏡片後頭那雙與弟弟相仿的溫茶色的眸光。

  「……有種……終於被那孩子好好看著的感覺哪。」

  比晨露還要柔軟,卻比豔陽還要爛漫,霜雪阻亙彼此的冬天似乎已經遠去,分岔的路口再度會合,行道兩旁始見四季風華。

  她從未忘記替他留下印著章戳的對頁,並無空白,而是絮絮地寫滿了各種瑣事的註記。那裡永遠有他的位置。

  誠如她十數年來的盼望。

  「抱歉哪!忍不住就自顧自講了莫名其妙的話……!」

  凪聳聳肩表示無所謂,至少結局聽來是好的,「……妳是他姊姊又不是媽媽,可以不用把那傢伙當作小孩子來看待吧。」

  「說得也是,我的壞習慣還是改不過來哪,真傷腦筋……」完全沒有反省的意思,早紀就是雙手在胸前合十一拍,笑容可掬,「雖然長大後還是很可愛,不過小時候的那樹可愛得很惹人喜歡唷,圓滾滾!又軟綿綿的哪!對了,我記得不敢一個人睡覺的那樹堅持自己要開始獨立的那天晚上,明明覺得空蕩蕩的房間很可怕,卻愛面子地不來和我或父親睡,隔天醒來發現他竟然跑去麻呂旁邊窩著睡呢。啊,麻呂是我們家那時養的黃金獵犬唷!」

  「喔……妳聊天軟體的頭貼?」

  瞧對方一股腦講了一堆,凪本想搪塞過去,豈料此話一出,早紀立即像是被鼓舞似地用力點了點頭。

  「沒錯,麻呂是父親取的名字哪!那樹還是小學生的時候真的非常非常可愛,記得有一次我們和麻呂──」

  「啊啊好了,我不想知道陳年往事被弟控姊姊扭曲得多嚴重……老師,可以停止妳按開手機相簿的行為嗎。」

  趕緊打住對方的凪滿臉昭然的嫌惡,他對小學時期的風見那樹一點興趣也沒有,這使得早紀深感可惜地垮下了肩膀。

  要比魅力,他們家的小剪肯定不遑多讓──胸有成竹的凪誠士郎才意識到,自己手機裡似乎沒有多少關於小剪的照片。

  「凪先生覺得那樹是受到什麼刺激而改變的哪?」掃興歸掃興,早紀還是兜回了正題。

  凪再度聳肩,刻意冷聲,「我怎麼會知道。不關我的事。」

  「當然和你有關哪!」她乾脆地豎起食指,「直覺告訴我是從我們一起在育幼院做銅鑼燒過後開始的,凪先生肯定知道些什麼。」

  不同於她的急迫,凪慢悠悠地想起人行天橋上的那個黃昏,在出言質疑的他面前,那樹發了場火,被對方以「親生父子」威脅的凪看見的是青年眼底最赤裸的動搖。

  「……那件事的話是小剪的功勞。」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需要被早紀感謝的貢獻,他緩緩說道:「要謝就謝他吧。」

  「嗚欸?小剪那孩子嗎?這我倒是沒有想過哪……」懊惱思索一陣,早紀再朝他舉目之時有些愣住,「……呵呵,凪先生又露出這種表情了呢。」

  什麼表情?

  凪滿腹狐疑地拿起飲料杯,昂起脖子才察覺自己早在不知覺時將裡頭的液體飲盡。

  修長的食指轉而斜靠頰旁,打扮得更顯年輕的女子觀察他的反應,試探著開口。

  「第一次見到小剪的時候,御影先生介紹他是凪先生的表弟;但是那樹有天看到我在整理育幼院的相片,說小剪是你的兒子唷,而且小剪自己也說過是和凪先生相遇起才有名字的……所以我就想哪,這兩個說法之中有一個是錯的。」

  凪停下了原地旋轉杯子的行為,聽見早紀深吸一口氣的踟躕。

  「那孩子……其實是凪先生的小孩吧?」

  她說得很輕、很低,理應懸在凪心上的話語,卻撩不起半圈漣漪。倘若從前,他大抵會忙亂地一個勁兒駁斥吧,就像那時在那樹面前踩空階梯一樣。

  可現在,他只覺得再一句撇清都多餘得甚於矯情。

  並不是無條件地信賴面前這位女子,而是他何嘗不曉得再繁瑣的說詞都掩蓋不了那孩子氣質特殊的相貌,更明顯的,興許是自己看待那孩子的方式也不一定。

  有些關係是偽裝不來的。

  「這種事怎麼樣都好吧。」於是他說:「是弟弟還是兒子都無所謂,對我來說,小剪就只是小剪而已。」

  弟弟或兒子,仙人掌或男孩,抑或如他所玩笑是受困於地球的未知外星生物,這些都無所謂。再經過五年、十年,小剪永遠都是小剪。

  是那個被他從花店帶回家,默默看著他和玲王一路掙扎並成長上來,已然跟家人別無二致的小剪。

  「……是很重要的、無可取代的小剪喔。」







  好像有人在看著這裡。

  收回為了盛裝飲料而踮起的腳尖,暎子戒慎地循著掃過視角一隅的黑影回首瞅去,只見穿插在方格狀分布的座位之間的走道底端,有位穿著淺藍制服的店員端著餐盤方繞過轉角而去。

  「看錯了嗎……?」是錯覺吧。

  「暎子。」玲王的聲音從頭頂斜上方傳來,「需要幫忙嗎?」

  飛快回神的她牽了牽唇角,搖首,舉起半滿的塑膠杯,「我已經裝好了。我們回去吧。」

  跟在青年身後返回座位,女孩靜靜看著面前那道挺拔沉著的背影,就只是看著,既沒有靠近,也沒有疏離。

  縱然窄小的腳步必須非常努力才能跟上,她也曾經追著他的身影來到這裡。寄託私情的夢想也好,想為了某個人往前邁進的心情也罷,都是對她來說很深刻的第一次。

  胸口霍然浮起的、近乎透明的違和感令她心跳一漏,暎子對著不斷有氣泡竄出的液面皺眉。

  第一次?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因為某人的緣故不再畫地自限,真的是第一次嗎?發現的時候,身為資助者的玲王就已經在她的身邊了,但那個驅散她眼前濃得無法呼吸的黑暗的人,真的是御影玲王嗎?

  這種感覺很奇怪,有點討厭。

  明明除了玲王不可能再有別人的……給了流離失所的孩子們庇蔭處的人,指引迷途的她再度前行的人,就只有玲王而已……

  明明就只有玲王才對啊……

  ──好像有人在看著這裡。

  她機警朝隔板錯落的縫隙間瞪去一眼,同時間,一道相當微弱的反射光閃逝而過。閃光的目標顯而易見,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先前的苦惱已不足為道,暎子一把拽住渾然不覺的玲王,往凪所在的方位加快步伐。

  「耶?暎子,怎麼了?」被拖著走的玲王茫問。

  「要趕快回到誠士郎他們身邊……!」她解釋得很含糊。

  「到底怎麼了啊?」

  「沒有時間慢慢說,總之先離開這裡就對了!跟我走!」

  玲王更不懂了。暎子已急忙轉進最後一個彎,正默契地對著剛上桌的薯條喊燙的那樹與小剪首先注意到了他們。

  「呼、咕呼……怎模了哪小姑量?」忙哈氣的那樹捻著炸物問,「看起乃很花張的樣主。」

  「暎子要初嗎?」小剪同樣滿嘴食物。

  「現在不是吃薯條的時候……!」

  根本沒能來得及緩氣,二度拒絕兩個男生往這兒塞過來的炸薯條後,她躡手躡腳地從靠主走道的隔間邊緣探出半顆頭。

  「這傢伙似在幹嘛?」大半截薯條被小剪叼在嘴邊。

  玲王對男孩晃了晃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發生何事,然後跟著女孩蹲低身子,往來時方向窺視出去……

  暎子登時臉色鐵青地轉了回來。

  「玲王,他還在……!那個奇怪的黑色衣服的男人……」

  淺杏黃的瞳仁滿是惶恐,她面如槁灰地抱住自己的胳膊,連語尾都震顫得支離破碎。

  「黑色衣服的人?他對妳做了什麼嗎?」

  嗅到苗頭不對的玲王聲調變得寒峻,馬上要起身揪人對峙,手臂卻被暎子以就算是大人都會感到疼痛的力道牢牢抓住。

  「你不能出去,會有危險……!不要出去!」

  暎子逞著氣音乞求。

  軀殼深處崎嶇的窩洞正往體表慢慢蛀蝕。再如何拚命都填堵不起的瘡痍,一層層剝落的防衛。

  「……那個人剛剛偷拍了你的照片,玲王,他想找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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