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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夏娜依卡睜開眼時,已是近中午了。
雨已停歇,溫暖的陽光自窗簾間的縫隙射入,從床上坐起的她動了動脖頸確認沒有宿醉後,便摺好被子下了床。步出房門前,她注意到了貝克曼在桌上留下的盥洗用具及紙條,紙條內容是要她洗漱完便可以直接到大廳內找魯點餐。
在前往盥洗室乃至回到貝克曼房間歸還盥洗用具的路上,夏娜依卡皆刻意忽略打招呼的船員們臉上所流露的曖昧神情,她像沒事一般(實際上也真沒發生甚麼事)踏進大廳用餐區找魯點了碗濃湯及漢堡。
「我說依卡啊,妳能這麼喜歡我的濃湯我很高興,但妳真的都不會膩嗎…?」魯的手撐在開放式流理台上,有些遲疑的看著吧檯那一口接一口濃湯的夏娜依卡。
「你的濃湯不是每天都能喝到的。」吮了下湯匙,夏娜依卡將碗遞給了魯,「麻煩再來一碗。」
神奇的是,夏娜依卡僅憑兩句話便打消了魯有些不自信的疑慮。「知道了!」他重新掛起招牌笑容並接過碗。幸好昨日一接獲炎帝要上船的通知,他便立刻著手濃湯的製作。
吃著喝著,夏娜依卡身旁的座位忽然被佔去。她抬眼一看,原來是拿著瓶酒的耶穌布。
「午安啊,昨晚睡得好嗎?」耶穌布朝夏娜依卡咧了咧嘴,接著看向魯,「一碗什錦炒飯!」
有了耶穌布的加入,他們便開啟了話家常的談天模式。夏娜依卡從中得知今日下午船就會在一處島上靠岸,她笑著婉拒兩人的慰留,決定隨船隻的靠岸離開。
魯與耶穌布兩人也相繼聊到了關於夏娜依卡消失的這幾年間,這艘船上所發生的事──包括他們這幾位一見如故的老船員們的擔心、向來粗線條的船長在知曉消息時沉默不語的反應以及從副船長嘴裡掉落到甲板上的香菸等等……
「妳不知道,當時貝克曼的臉變得有多可怕。」剛扒完炒飯的耶穌布仰頭灌了口酒,然後用手抹了抹嘴,「那陣子整艘船沒甚麼人敢主動跟他說話,只有我們跟老大這幾個不怕死的會去安慰他而已。」他感慨的搖了搖頭,「期間遇上的敵船吼……真是一艘艘的不幸啊依卡……」
「……原來如此……」嚼著漢堡的夏娜依卡點了點頭。
「從得知妳出事的那天起,他就瘋狂的蒐集各路情報、抓著電話蟲打一直打不通的電話,加上那段期間唐吉訶德一夥的報導上都沒有妳的蹤跡,我不否認,我真的認定妳已經躺進土裡了。接下來我們老大也坐不住了,提議要直接殺去北海找你們船長,但就在過沒幾天計畫快要執行前,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我接了。」夏娜依卡笑了一下。
「對,沒錯,妳還真會挑時機。」耶穌布也笑著拍了拍夏娜依卡的肩膀,「雖然我不怕你們那位七武海啦,但我還真沒辦法想像那時我們要是真殺進去的話,看到妳一臉茫然的樣子會是怎樣的情況?總之妳還活著就好啦!」
「……謝謝你們。」在遙遠大海的另一頭還有為自己著想的人存在,這種感覺,很溫暖。夏娜依卡的感謝無以言表。
魯默默將削好的水果拼盤放至夏娜依卡的面前,「還吃得下嗎?其中橘色的叫哈奇果,請一定要試試!」
夏娜依卡頓了頓,隨後用竹籤插起橘色的果肉,「……哈奇果啊,真懷念……」
「妳吃過嗎?很好吃對吧?酸酸甜甜的,根本就是人們所說的初戀的滋味啊!」回憶起初嚐當下感受的魯由衷讚嘆道。「等一下耶穌布不要搶別人的食物!」
「有甚麼關係嘛!不然你也削一盤給我啊!」
「依卡是我們的客人耶!」
「我才不管那麼多咧!咱們依卡最大方了妳說是吧?」
夏娜依卡又開始笑了起來。紅色勢力號給她的感覺還是同最初上船時一樣,總能讓她發自內心感到開懷。
再來話題不經意被帶到了貝克曼與夏娜依卡兩人的外貌上。耶穌布摩娑著下巴上的鬍渣,對他倆年齡明明相差無幾外貌卻大相逕庭這點嘖嘖稱奇。看著夏娜依卡一頭濃密的黑髮,耶穌布的語氣帶了點狡黠,「是說妳會不會覺得……少女身旁站了個『白髮大叔』有些違和?」
瞥了眼魯滿臉的不可置信,夏娜依卡有些摸不清話中的涵義,「甚麼意思?我跟貝克曼站在一起很奇怪?」
「妳在這些年可是一點都沒變耶,我真好奇妳到底怎麼保養的,咱家副船長頭髮都白了一半以上了。」耶穌布本想脫口而出「妳會介意老少配嗎」,但想想這好像有些超過便嚥了回去。「妳對貝克曼的白髮怎麼看?」
「白髮不可抗力,他的髮量看上去還是很多,挺好的。」
見夏娜依卡毫不在意,耶穌布繼續追問,「那萬一禿了呢?」
「那我會建議他剃掉更好看。」
耶穌布試想了下貝克曼禿了然後剃成光頭的樣子,覺得相當不能接受外還由腳趾打上個寒顫。他機械式的往後看去,向來者咧開萬分討好的笑容,「貝、貝克曼啊,午安啊,哈哈哈……今天天氣真好啊!」
「別盡扯些奇怪的問題,一邊去!」聞言,耶穌布便立刻繃著張擔心受怕的臉識相的離開椅子並腳底抹油逃出了三人的視線,貝克曼以此取代了其的位置,「一份炒麵。」面對夏娜依卡臉上泛著的笑意,他感到有些無言,「別聽他胡說,我一點禿的跡象都沒有。」
夏娜依卡笑出了幾聲,「我知道,但你真禿了也沒關係,你還是你。」
這話讓貝克曼楞了楞。然就在他準備開口要說些甚麼時,被一旁窘迫得不知該現在上菜還是等會上菜的魯給引去注意,「放這裡就好,謝了。」
海鮮炒麵的香氣四溢,瞥了眼貝克曼黑灰相雜的馬尾,夏娜依卡忽然有點想見他剪回初次見面時的樣子,「是說你會想剪頭髮嗎?」
貝克曼勾了勾嘴角,「這次又有甚麼新建議嗎?」
「剛開始的背頭如何?」
「妳要幫我剪嗎?」
夏娜依卡舀起濃湯的手杵在了半空,「……認真嗎?」
「妳妹妹們的頭髮不都是妳剪的嗎?」貝克曼拿起了炒麵裡的蝦子,並剝去蝦殼,「我信任妳的技術。」
於是貝克曼與夏娜依卡用完餐後再次回到了前者的臥室。貝克曼把剪刀遞給夏娜依卡,接著將披風充當髮廊的圍布圍住脖子坐到了椅子上。
夏娜依卡有些猶豫──她已經很久沒有幫人剪過頭髮了,到這世界唯一剪髮的對象還是莫約二十年前年紀尚輕的多佛朗明哥,那次還一不注意替他剪得太短。「……不後悔?」
「妳剪吧。」貝克曼乾脆的閉上了眼睛。
「……好。」躊躇幾秒,她便將他馬尾上的髮圈解下。略為帶捲的中長髮隨著皂香散開,她用手指輕柔的梳了梳,「你的頭髮蠻順的。」
由頭皮及肩頸傳來的陣陣酥麻──源於她的手指──讓他的胸口有些燥熱,「……謝了。」
「用我故鄉的剪法好了,連這世界唯一一個我幫忙剪過頭的明哥都沒被用過。」她拿起剪刀,點燃手指為刀面消毒,「開始了。」
要是貝克曼早些抄起鏡子的話,就能全程目睹夏娜依卡在自己頭髮上的一齣精彩絕倫的表演。方才感受到頭皮忽遠忽近的高溫時只不過隨口問了句「妳真是在用剪刀剪嗎」,卻沒想到會得到「還有火」的回答,亟欲看清自己頭頂模樣的他趕緊請她拿來抽屜內的鏡子,好映照出她替自己頭髮所做的一切。
看著鏡中明晃晃的火焰自頭髮灼熱的撫過後再消逝,除了備感神奇外他更慶幸自己沒被燒成光頭,「妳們故鄉都這樣剪的?」
「對,還能夠順便把分岔燒掉,蠻方便的。」
半晌過去,夏娜依卡順了順貝克曼的頭髮,左看右看一陣後,滿意的頷了頷首,「好了。」
貝克曼再度抬起手中的鏡子,轉了轉頭欣賞不同角度這略為熟悉的新髮型,「挺不錯的,謝謝了。」髮長由胸短至肩頸,比年輕時留著的長度再長一些,搭配自然捲的髮質所呈現出的樣態不會過於整肅老氣,合著年齡五官很是有型,「我想妳沒了戰鬥,另一個能當的職業就是髮型師了吧,我認為會賺錢。」
「能接受就好,其實這還蠻費神的,今天只是手感來,不然我過去有幾次都把頭髮燒得太短。」她替他將圍在脖子上的披風解下,並抖了抖上頭的碎髮,「是說還真懷念──啊,等一下。」她忽然注意到他臉上的碎髮還沒被清掉,便擺了擺手示意剛離開椅子的他彎下身。
她用手替他一一撥去臉上殘留的頭髮,彼此靠得很近,卻相顧無言。
他聞得到她身上那股帶著篝火的特別氣味──木頭或棉線製的燭芯被燃燒時的煙味,還混雜了點熱帶水果熟透的甘甜。他不只一次想過她是不是放任自己偷偷在某處點火。
感受她手上的溫度之際,他這才連帶看清了她眼下不知何時多出的黑眼圈,越發覺得有股說不上來的憔悴──整個人似乎也瘦了點。回想昨晚的談話內容,在目睹她聲淚俱下的示弱後,他反倒沒了探究「那些年」祕密的衝動與勇氣,他最終選擇顧慮她的立場,順著她隱藏其自身所刻意迴避的事;可他心底卻隱約有種預感,預感她只要一下了這艘船,彼此就再也無法相見。「……留下來吧,我們需要妳。」
這句幾近嘆息的懇求讓她垂下目光,挪開了停留在他頰上的手,「……對不起。」
他彷彿老早就知道她的答案似的沒再多說甚麼,僅是直起身子,「先出去吧,我得打掃一下,妳的衣服應該乾了,我等會拿給妳。」
午後的和煦讓甲板上的夏娜依卡昏昏欲睡,其他本想與之寒暄的船員們見狀也發揮超常的體貼沒有上前叼擾;可就在她決定躺下睡個午覺的頃刻間便聽到了幾名船員的叫喊──看到島了!
待夏娜依卡換回貝克曼所拿來、乾了的自身衣物後,紅色勢力號也差不多停靠完成。
「真的不留下來嗎?」香克斯臉上的疤痕與鬍渣讓他的笑添了幾分滄桑。
「不了,外出放鬆是有時間限制的啊。」歲月在夏娜依卡的臉上雖沒留下甚麼痕跡,可仍使她的笑袒露出幾分世故。
「唉呀……這真是讓人很不甘心啊……你說是吧?貝克。」香克斯撓了撓紅髮,看向一旁默默抽菸的副船長。
貝克曼僅用個難以解讀的複雜眼神回應了船長後,便對夏娜依卡道,「我送妳吧。」沒等她回答,他先一步躍下了船。
夏娜依卡與貝克曼朝商船聚攏的港邊走去,彼此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左思右想一陣,夏娜依卡決定還是不把自己時日無多的事告訴貝克曼,只是一想到自己死後對方可能會帶著整船的人闖進德蕾絲羅薩就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穿過草叢與樹林,兩人抵達了島上的海港。走至登船口,一路緘默的貝克曼在夏娜依卡看往自己的同時終於開了口,「妳似乎變瘦了,多吃點。」
「會的。」
「妳的身體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
「是嗎……那就好。這樣很好。」
看著對方的表情,夏娜依卡罕見的打趣道,「邊皺眉邊笑……是宿醉了嗎?」
「不……」貝克曼深吸了口煙,而後沉沉地呼出,「保重啊,依卡。」
回到紅色勢力號,迎接副船長的是幾雙明目張膽的曖昧視線,而本人則像是早已預料般,毫不在意的徑直接略過那些齷齪的同伴(雖然在紅髮海賊團中,能夠且敢調侃班˙貝克曼的人就只有元老們及幾名初生之犢而已)。
「我說副船長啊,」耶穌布來到佇立在船邊的貝克曼身旁,臉上堆滿了別有深意的笑,「昨晚睡得還好嗎?」
「……還可以,怎麼了?」
「可以透露『次數』嗎?老哥。」
「零。」
「欸?你們昨晚沒有…?」這回答讓耶穌布瞠目結舌,「……真的沒有?」
「……你腦袋究竟在想些甚麼?」貝克曼著實無語的吸了口菸。
「……不會吧!我跟旁治打賭至少三次啊!這樣錢全都被新來的菜鳥給贏走啦!」耶穌布抱頭大喊,心底全是不可置信──你花花公子的本性究竟跑哪去啦?!果然有上心的就是碰不得嗎?!
對於這幫滿懷不雅思想的傢伙,貝克曼額上的青筋跳了又跳,「那是你們活該。」丟下這句話後,他便頭也不回的走向臥室。
在返程的船上,夏娜依卡靜默的遙望遠方蔚藍的大海與天空。天氣晴朗,微鹹的海風輕拂過商船上的一切,她擦去嘴角溢出的血,並在心底對貝克曼道上了無數次的歉。
之所以會有貝克曼禿頭的橋段,是因為我夢到貝克曼突然地中海式的禿了,然後夢裡的我還拿著劍要跑去阻止讓貝克曼禿頭的罪魁禍首(?,當下醒來時一整個莫名其妙哈哈 - *魯出餐的速度很快 *稍微懷念一下羅西南迪 *夏娜依卡是來告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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