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悟視角的番外
是五条悟下定决心找伏黑惠前的那段日子
"穹......與沼......?"五條悟注視著放在助理桌上的讀物,顛倒著將書名念出口。 "啊!那、那個!放在包裡我怕不小心壓到,所以才拿出來放著,但上班時間並沒有打開來看!"助理攜著老闆的外賣,剛跑完腿回到公司,辦公室門打開就撞見頂頭上司正饒有興致的瞅著自己工位上的愛情小說,嚇得手腳並用一塊解釋。 "討厭,我是那麼古板的人嗎?咖啡呢?"五條悟笑了笑不打算計較職員上班摸魚,大發慈悲的放過助理一馬,伸手討要今日份的下午茶餐點,好補充糖分緩解疲勞。 "在這在這,我確認過了,摩卡拿鐵加糖加奶,瑪德蓮、司康與費南雪,草莓馬林糖,還有今日限定的焦糖巧克力千層。" "拿鐵有加冰嗎?" "欸?" 五條悟彎著那雙澄亮的眼睛,接過助理小姐手裡的紙盒,唯獨冷落了那杯用隔熱杯套圈著的熱飲,吹毛求疵也不懂得將就,使喚人小姑娘在十二月的天裡來回。 "麻煩妳再跑一趟吧。" 他聽著高跟鞋遠去的聲音,拿起擱在一沓資料上的本子順回辦公室,打算當作下午茶的配料打發時間,五條悟花了幾秒檢視封皮外觀,對於戀愛小說而言,全黑的封面封底可真少見。 「《穹與沼》」 但是為什麼取這種書名?看上去就很不吉利,五條悟瞥了眼作者的名字,——黑沼。 絕對是那種傢伙,很陰暗很陰沉,因為不善交際在義務教育裡格格不入,被班上同學排擠的那種人,他擅自在腦內築構出作家的性格,津津有味地翻開了第一頁。 沒有前言,翻閱空白的扉頁與目錄後,直接進入第一章,遙控飛機。 五條悟一怔,他短暫放下了書,揀著塊司康放進嘴裡,咀嚼幾口才又翻開書頁。 「我提著裝有教材的手提包,忐忑不安地佇立在這棟大宅子前,富麗堂皇的建築讓我萌生落荒而逃的念頭,過去我曾在不同的家庭任教,卻一次也沒有受邀成為大戶人家子女的輔導老師......」 「鼻血,我大概已經四年沒流過鼻血了,螺旋槳的聲音在我頭頂盤旋,我捂著鼻子看向操作遙控飛機的少年,一想到我要和這般蠻不講理的高中生共度三個月,我就感到一陣頭昏眼花......」 「"喂,你喜歡哪款?"他把黃書攤開在我面前,書頁內佈滿白花花的肉體與男人的浪漫——黑絲。哪一款我都不喜歡,我緊捏著手裡的講義直言回答。」 「"但是我還挺喜歡你的,你不能留下來嗎?"一向驕縱高傲的小孩揚著委屈巴巴的臉和我說話,我的心無可自拔的軟了下來,確實,依眼下的情況來看,留在這個家是最好的選擇,但我無法擔負起教育這麼一個恃才傲慢的學生之責......」 「"我可以留下來,但前提是你要乖乖聽我的話。"我聽見他高聲歡呼,傾刻之間倒覺得有幾分可愛。」 五條悟闔上書本,將啃了一半的瑪德蓮扔回盒子裡,舔了舔手指撥打助理的電話,另一頭嘟嘟響了幾聲才接通。 "我、我要回去了!再給我三分鐘!我一定趕到!請您別炒我魷魚。" "那本書妳在哪裡得到的?" "啊、啊?什麼?您說《穹與沼》嗎?是我在二手網站買來的,因為已經絕版了,出版社也聲明不會再版。" "這樣啊,回來時小心看路。"五條悟掛斷電話,摩娑著光滑封面的底料,手指掠過黑沼二字,為什麼他和那個人的過去會被寫進書裡?首先排除他人取材的可能性,數年前的隻字片語五條悟記的無比清晰,雖然與書裡某些段落分歧 ,但大致內容和他的記憶如出一轍。 黑沼會是伏黑惠本人嗎? 這般預想一浮升,就在五條悟心底砸下了天坑。 伏黑惠,夢魘了他七年的名字,偷走了他愛與恨的男人。 高考前幾個禮拜,五條悟賭上一切,帶著自己的存款與行囊提前去公園等他的戀人。九點整,他相信惠只是在路上耽擱了,十點半,他安慰自己惠那邊肯定出了點小麻煩,十二點,雪凍的他瑟瑟發抖,他撥了好幾通電話,接收對方已關機的通知仍固守等待,前前後後一共等了八個鐘頭,從黑夜等到白天,直到冬陽徐徐升起,他才抹了把臉拖著行李回家。 隔天,五條悟氣呼呼的蹲守在伏黑惠家樓下計畫來個守株待兔,可他等了整整一天也不見屋裡人有出門的跡象,於是便拍拍蹲麻的腿跛著腳回家,第二天再接再厲,等到腰發酸發軟也沒見著人影,五條悟發訊息揶揄他是打算要做仙了,連飯都不吃,伏黑惠既不讀也不回。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他從早到晚枯守在門口整整一週,連伏黑惠的頭髮絲都沒見著,五條悟一口惡氣憋的荒,他沒跟伏黑惠紅過臉,但相繼數天的乾等空守委實搓了他的銳氣。憤怒的同時難過的吃不下飯,他怕伏黑惠是真鐵了心要分手。 堅持不懈地給他發消息、打電話,每天下午五點鐘攢著小紙條塞進門下的細縫,依樣畫葫蘆的學著人家書信傳情,伏黑惠不領情也無所謂,但凡他只看一眼五條悟也樂的心花怒放。 有天他來的匆忙,倉促撕下筆記本一角伏在木門上,把今日的問候寫進紙條內,一筆一畫勾的極為認真,於句尾加上個笑臉,便蹲下身如往常般將紙片塞入縫隙。然而塞著塞著,某張沾染灰塵的頁角竄出,五條悟拉出來一看,是他幾天前給推進門縫的字條。 他維持著跪立的姿勢一言不發,良久,便捏著筆記本從邊沿插進隙縫一掃,大大小小成積落了灰的紙片被刮了出來,他默默地全數撿進口袋。 太過分了,惠怎麼能這麼對他,放他在雪中等了一晚上不說,現在連他的紙條也不讀,哪怕打電話來哄他回家等著也好,五條悟覺得自己的一顆真心在雪地裡被反覆踩踏,他說不上火冒三丈,只是感到深深地疲乏,隨手拔掉sim卡打算和伏黑惠置氣。 助理小姐踩著高跟回來,她的臉頰讓風颳得通紅,提著一杯加冰的摩卡拿鐵,氣喘吁吁地敲響總裁辦公室的門。 五條悟說著辛苦了,接過他拿給助理的卡,捧著那杯冰的凍手的飲品,倚上門框喝了幾口,目不轉睛的盯著回到工作崗位的助理。 "請問您還有什麼事要吩咐嗎?" "妳喜歡那位作家嗎?" 一聽這話,助理蹭得起身,眼睛都發出了精光。 "當然!黑沼老師是我最喜歡的作者,他跟一般的作家可不一樣,不專究詞藻,而是通過最簡單直白的文字深入心靈,每一部作品都帶著無窮的韻味,讓人閱後不經反思......" 五條悟保持著笑容沒打斷書迷的彩虹屁,直到助理說到一個段落,他才暴露出自己的意圖。 "那本書可以借我嗎?" "《穹與沼》嗎?可以啊!不瞞您說,這本是黑沼老師的處女作,出道及巔峰,一發行就在純愛小說榜排名第一,可惜那個時候我跟老師還沒有緣分,直到幾年後成為老師的書迷想回頭補出道作時,才發現已經絕版了。" "這樣啊,我剛剛翻了幾頁,覺得內容描述的繪聲繪影呢。" "啊,這麼說起來......我記得老師訪談時說過,是根據自身的經歷撰寫的,看得出老師很喜歡對方,但最後卻因為意外沒能在一起,實在太讓人揪心了。" 意外。 五條悟捕捉到這兩個字,他又跟助理聊了一會,叮囑她好好工作便折回辦公室,克制住想直接翻到結尾的衝動,從中斷的地方繼續接著讀。 為了儘快把這本小說看完,五條悟在辦公室附帶的房間內住下,隨著劇情推進,他更加確信黑沼本人就是伏黑惠的念頭。 第六章,自愛。 第七章,災禍。 第八章,離別。 翻到最後一頁,依舊是空白頁,沒有任何感言或感想,他躺在床上,思緒紛雜如七年前夜裡的雪花,臥室沒有開暖氣,一吸一吐間胸腔盡是滿片寒涼。 他單方面和伏黑惠的冷戰持續到高考結束,考完試的那天司機前來接他回家,他不關心考試內容,也不關心成績,坐在後座微微顫抖著手,把握的暖熱的sim卡插回手機槽,數以計量的電話與通知跳出,他一個一個翻,卻始終沒看見那熟悉的名字。 於是他搖下車窗,一把將手機扔到窗外。 那是最不體面又最不果決的分手方式。 他又失眠了。 腦海全是伏黑惠的身影,書中的描寫勾起他過往的回憶,那些陽光普照的下午,帶有淡淡洗衣精味的香氣,盈盈秋水般濕潤的綠眸,白皙清秀的臉蛋揚起微笑,修長漂亮的手摸了摸他的頭,輕輕地喚了聲:"悟。" 五條悟拿過床頭櫃的手機,上頭顯示的時間是凌晨三點,他翻身下床打開了電腦搜尋有關作家黑沼的資料,幾分鐘後找到了出版社的聯絡方式,打算明天起來就先打電話碰碰運氣。 "非常抱歉,關於作家的信息我們不能透露。特別是黑沼先生,我們簽了保密合同。" "這樣啊,那還真是可惜,因為我真的很喜歡黑沼作家的書,想著如果能去拜訪就再好不過了,是我唐突了。" "沒有的事,但是黑沼先生確實比別的作家還注重隱私,您若想和老師談工作邀約,我可以把編輯新田小姐的電話給您。" "那就麻煩您了。" 一場寒暄只拿到了編輯的手機號。 明的不行那來暗的,五條悟聯繫徵信社,與對方協談完內容便將定金轉了過去。 爾後他卻遲疑了,真的要這麼做嗎?在五條悟心裡,伏黑惠就是玩失蹤,冷暴力強硬分手的差勁戀人,最一開始的確是特別生氣來著,直到上了大學,交友圈一廣泛,這位沒禮貌的前任便被拋到九霄雲外,又在他收到來自他人的告白時閃現在腦海。 女人們化著精緻的妝容表現出赤裸裸的崇拜與愛意,也有男人釋放出賀爾蒙試圖與他深入交流,但無論是哪種對象,伏黑惠的存在如影隨形,那些他曾給予的喜愛與關切在一群為利所圖的人當中無出其右。 大學畢業步入職場,他發現那種純真的感情更發稀少了,每個人都像帶著有色眼鏡看他,穿透而來的視線尖銳又犀利,扎的五條悟隱隱作嘔。某次應酬時他喝醉了,嘴裡嚷嚷著惠的名字,從那之後大夥就知道五條悟有個白月光叫"惠",各式各樣名"惠"的女人前仆後繼,試圖吸引他的目光,而招蜂引蝶的財團接班人滿腦子想著他的初戀。 骨子裡的那股冷血勁掩藏在笑意之下,甜言蜜語的背後誰也不在乎,他睡過很多男男女女,但沒一個讓他動心,沒一個能留住他。整整七年,五條悟無法發展新戀情,伏黑惠離開他時,彷彿連他愛人的能力也一併帶走了,他告別了一個又一個床伴,用菸酒堆積伏黑惠的屍骨,卻因一本書前功盡棄。 啊,真他媽該死。 五條悟抽著菸,凝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吞嚥吸溜的水聲迴盪,新的對象正埋伏在他腳邊,這女人的口活倒比上一個好,能在他出神想別的事同時激醒他的生理反應。 他呼出一股霧氣,將菸叼在嘴中,取過一旁震動的手機查看。 「"找到了。已將定位發送給您,請接收。"」 五條悟雙眼驀地瞪大,他趕忙點開通知,根據收到的定位來看在琦玉,從東京開車過去只要一個小時,很近啊。五條悟扯出一個笑容,抓住那女人的髮頂,咬牙迸發在她嘴裡,他拿過皮夾扔給對方,便起身準備進浴室洗漱。 "我可以隨便拿?" "嗯,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五條悟一腳跨入浴室又探出了頭,"皮夾內層不准碰。" 在酒店換洗更衣後他立刻出發到琦玉,跟著徵信社給的地址走,汽車下了國道開到大馬路上,幾經轉彎駛入住宅區,這塊小區清淨,路過的人看上去簡單純樸,是個很適合安享天年的住處,倒也適合躲避眼線隱居。 他停在一座獨棟式屋宅的不遠處,冬日枯枝敗葉凋零飄落,還不到下雪的時節,五條悟坐在車上蹲點,餓了就拿車裡放置的小零食吃,一個鐘頭過去他有些發饞,鄰近下午茶時間,他打開外送平台重定座標,發現附近的甜點店有些距離,最終還是打消了叫外賣的念頭,只能對著餐點的範例照片解渴。 過了兩個小時,五條悟無聊到拿出筆電處理公務,剛儲存檔案餘光便瞥見一道孱弱身影,他抬頭,看見了分離整整七年的人。 他瘦了很多。 伏黑惠本來就很苗條,這下看上去倒有幾分營養不良,他戴著針織圍巾,鼻子凍得通紅,細軟的髮服貼在額臉,拄著拐杖一步一步緩慢地走進屋內。 隔著一段距離,五條悟察覺出他的左腿有些跛,他無端聯想到《穹與沼》第七章裡的內容,車禍也是真的嗎?那他是因為車禍才沒辦法聯繫自己?他望著在門前搗鼓開鎖的背影,直至伏黑惠進屋也未曾收回視線。 五條悟知道只要他下車摁鈴,多年朝思暮想的人便會施施前來為他開門,他可以和伏黑惠打招呼,甚至是擁他入懷,而不是偷偷地躲在車裡偷窺對方,他如凍僵般紋絲不動,想著那不如離開吧,卻連油門都踩不下去。 發動引擎又熄火,發動又熄火,重複個好幾回,總是想著再多等一下,或許伏黑惠待會還要出門,他固執的想再見他一面。 直到晚上八點鐘,餓到胃開始叫囂,全身坐的發僵痠硬,他也沒再次碰上伏黑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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