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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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刀劍亂舞|日壓切] 紫花為誰搖曳 [PG16](長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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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9-3-24 21:5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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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壓切仔細瞧著年輕的織田家督,那張神似信長卻又完全不同的雋朗臉龐令他的內心百感交集。但是事已至此,沒有可以回頭後悔的餘地了。

  「你是──」

  信忠的疑問被軍隊嘈雜的叫喊聲掩蓋。明智士兵聽見不尋常的騷亂跑來查看,隨即被眼前的景象震懾得無法動彈。就算是慣於戰場面對死亡的兵卒看見到處散落的斷裂四肢及身首異處的屍體仍然噁心地摀嘴發出乾嘔。汙濁血水混著沙土將壓切的衣裝染成分不清朱黑的闇色,宛如來自地獄的使者令人恐懼發顫。

  「一群雜兵。」

  壓切嗤笑著,身下的影子隨著士兵帶來的火炬蠢蠢欲動,瞬間拉長成無數個面目猙獰的鬼影。

  「大家愣著幹嘛?快走!」

  眼見情況不對,信忠喝令自己的士兵趕緊離開此地進入新御所。時間溯行軍目露嗜血紅光,低吼渾沌不清的叫聲從四面八方包圍阻擋明智軍隊的去路。

  「妖、妖怪……」

  「那個異教徒果然是妖怪!殺了他!」

  聽到明智軍恐懼的吼叫,壓切瞇細雙眼,似乎頗不以為然:

  「對第六天魔王的刀來說,這或許是稱讚吧。」

  彷彿呼應壓切的話語,時間溯行軍盡情地大開殺戒,潑灑明智士兵的鮮血把附近的牆面塗成一片鮮豔的朱紅。

  確認暫時沒有追兵之後,壓切轉身跟著進入新御所。雙腳才剛踏入,一抹疾速如風的黑影迎面而來直取壓切的咽喉要害。儘管及時用刀鍔擋住彌助的攻擊,出乎意料的蠻力讓壓切一時難以招架,於是趕緊格開彌助的腰刀往後退了幾步,再次擺好架式發動攻擊。

  彌助的動作十分敏捷,仰身往後翻滾輕易躲過壓切的揮砍,順勢一記掃腿踢中壓切的右腹。壓切呿地發出悶聲,假裝自己的行動遲緩騙過彌助的判斷,在對方持刀襲來的瞬間快速迴身。

  轉眼間情勢逆轉。即便彌助的動作再快,也敵不過站在他後方的壓切架在脖子上的冰冷刀尖。

  「抱歉,現在可不是陪你玩鬧的時間。信忠大人在哪裡?我有事情必須和他談……」

  「剛才的妖怪是你搞的鬼嗎?」

  信忠從侍衛圍起的屏障後方走出來,清朗的聲音帶著凜然不可違抗的氣勢。

  「不是。」

  壓切放開彌助,將刀刃收入鞘內置於右側表示自己並無惡意,然而信忠撇嘴一笑,顯然不相信他的回答。

  「聽起來沒什麼說服力。」

  「我是來幫助信忠大人取回天下的。」

  「哈,取回天下?」

  信忠大笑出聲,無視彌助的制止闊步走到壓切面前:

  「你的眼神好像告訴我,我不配得到父親大人的天下呢,南蠻僧。」

  壓切沉默不語。無可諱言,他對信忠的認知不過是「織田信長的繼承人」。

  能與天下人之稱相襯的唯有織田信長一人。眼前二十六歲的青年雖然已是織田家督和岐阜城主,在壓切眼裡依然缺乏天下人應有的狂傲不羈和霸氣。似乎看出壓切的想法,信忠搖搖頭自嘲:

  「也罷,或許這就是上天給我的報應和試煉。畢竟這個天下是父親的所有物,孽子如我妄想繼承他的天下,就必須展現自己的實力給奪回來。」

  接著話鋒一轉,信忠再度厲聲質問壓切:

  「你到底是什麼來歷?」

  「我是侍奉信長大人的刃,名為壓切。」

  「你們異教徒的名字都這麼奇怪嗎?聽起來跟父親持有的刀名字真像。」

  「我的名字不重要。總之,請您快點離開京城。」

  「兄長大人!外面的明智軍依然遭受妖魔攻擊,應該一時半刻之內不會侵入御所。雖然我們已經把御所全部的大門都關閉上鎖,但還是無法確保妖魔會不會闖進來──」

  巡視御所狀況的源三郎匆匆地跑來,報告到一半才注意到雙膝跪坐在地的壓切,滿臉疑惑地瞅向他的兄長用眼神詢問怎麼突然多了一名南蠻僧。

  聽到那些奇形怪狀的妖怪仍在外面盪晃,信忠眉間的皺紋變得更深了。

  「喂,南蠻僧。你知道那群怪物是什麼嗎?」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它們被稱為時間溯行軍──」

  壓切說到一半,突然拔出手中的刀劍指向源三郎。然而為時已晚,源三郎背後出現的檢非違使俐落地削去他的頭顱。掉落的腦袋滾到信忠前方,讓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弟弟死時的驚恐表情。

  「混蛋!」

  彌助憤怒地高舉腰刀向壓切揮砍,反而被氣急敗壞的壓切空手奪下。

  「快去保護信忠大人!」

  彌助順著壓切的視線回頭一看,只見信忠已經從鞘中拔出刀劍,擺出一之太刀的架式迎擊妖怪招招致於死地的猛烈攻勢。

  「殿下!」

  驚覺信忠身陷險境的侍從紛紛趕來護衛,然而接二連三現身的檢非違使輕易地扳倒他們送入地獄埋葬。已經為數不多的兵力居然被不知何來的詭異妖魔接連奪命讓信忠怒不可遏,嚇地大吼用盡全身的力量一口氣砍殺靠近他周身的十多隻檢非違使,一擊必殺斬為兩半。

  「危險!」

  說時遲那時快,信忠的動作才因為喘口氣而停頓,後方的檢非違使立刻瞄準他的右肩砍來。信忠急急閃避在地上翻滾好幾個圈。雖然沒有被砍去右臂,深可見骨的傷勢還是讓他吃痛地悶哼。原本手持的刀在翻滾時脫手,使信忠只能眼睜睜看著妖怪舉刀朝他攻擊。

  就在危急之刻,壓切及時接下檢非違使的太刀,同時喝令彌助:

  「快點帶信忠大人到安全的地方!這傢伙交給我,它不是你們人類可以對付的!」

  壓切無視檢非違使張牙舞爪的揮砍將之斬切成四分五裂。然而隻身一刃要解決眼前如軍勢般眾多的檢非違使還是稍嫌吃力。正當壓切苦思脫身的辦法時,死亡的織田侍從屍體下方的影子聚成黑洞般的圓形,如泥沼般的黑霧凝結出與檢非違使相似的異形,卻是立場與之截然不同的時間溯行軍。檢非違使像是發現新的獵物般發出如獸的吼叫,與時間溯行軍兩方對戰抗衡。

  趁著情勢混亂,壓切連忙帶著受重傷的信忠,與彌助和剩餘的侍衛逃往御所後方避難。

  好不容易在後院的松樹下找到稍微隱蔽的躲藏處,壓切讓侍衛在外邊把風,扯下披在肩膀的聖帶為信忠包紮傷口止血。或許是看到壓切捨命救出信忠的舉動,彌助不再對他怒目相對,而是逐漸鬆懈心防交給壓切急救。

  「居然被你救了一命嗎。」

  不知道是否失血過多的緣故,信忠的臉色慘白,有氣無力地對壓切自嘲幾聲。茂密蓊鬱的松樹藉著低矮錯節的枝葉庇護信忠,松脂的濃郁香氣掩蓋血腥臭味讓檢非違使一時間無法找到目標物的氣息。信忠神情恍惚地盯著頭上的松樹,突然開口說道:

  「雖然時機不太恰當,但是你可以聽我告解嗎。聽說你們南蠻僧喜歡聽人懺悔,那麼聽我說幾句話應該沒關係吧。」

  看著自己身上被血跡染黑的傳教士服,壓切不發一語,任由信忠自顧自地說下去。

  「由於政治利害的關係,我曾經和武田信玄的女兒立下婚約作為兩家結盟的象徵。那時候她只有七歲,所以我在信裡立下誓約,承諾等到她長大成人的時候便會前去迎娶成為我的妻子。不過直到現在我一次也沒有見過她的容貌就是了。我和她的婚約僅僅維持了五、六年,隨即因為結盟關係破滅而取消。」

  信忠悶哼一聲抱住受傷的右肩。彌助擔憂地趕緊上前卻被信忠抬手制止,閃爍的雙眼直直盯著壓切。

  「後來我繼任家督之位和別的女人生下繼承者,都未曾想起孩童時代的婚約者。對我而言沒有比遵從父上守護織田家更重要的事情了。所以當他決定消滅武田家時我也沒有片刻的猶豫。我總認為那時候的女孩早就忘記無聊的兒時誓言,被嫁去別的地方遠離戰禍。」

  包裹信忠肩膀的聖帶被大量的鮮血浸染變成深暗的褐色,隨之信忠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化為縹緲悠遠的喃喃細語。

  「但是我錯了,她始終沒有外嫁他人。直到我逼迫武田勝賴在天目山自盡並滅亡武田家之後,才知道她還在等我。」

  彷彿想將積蓄在心底已久的話語一口氣宣洩,信忠發出長長的嘆息。

  「我現在的處境大概就是報應吧。如今父上自盡死於本能寺,織田家在一夕之間面臨存亡時刻,簡直就像是步上武田家的後塵。但是現在的我還不能死。」

  「為了向明智光秀復仇嗎?」

  「不是。」

  信忠搖搖頭,沾滿血跡且疼痛扭曲的臉龐漾出一抹淺薄的溫柔。

  「只有一瞬間也好,我想要親眼瞧瞧妻子的模樣啊。她正在前來京城的路上,可不能讓她看到我落魄逃難的樣子吧。」

  無法理解信忠在說什麼的壓切緊皺眉頭,露出明顯的嫌棄表情。

  「哈哈,僧侶果然對風花雪月之事不感興趣,即使南蠻的也一樣嗎。就如父上所言,能劇之類歌詠風月令人玩物喪志的東西還是少碰為妙,武士不該因為情事而變得無能。但是──」

  信忠那雙滿載情愫而流轉的眼眸不用道盡千言萬語,便已清楚地表明他對未曾謀面的未婚妻產生的憐愛。

  「即使違背父上的意思,我都想迎娶她成為我的老婆。」

  對信忠告解的男女情愛全然不感興趣,壓切默默站起身來往外查看狀況。

  「總而言之我們必須讓您盡早離開京城。如果繼續待在御所內,先不論明智軍的士兵何時會攻破防禦,那群檢非違使的怪物是不可能讓您存活的。」

  壓切的話讓信忠忽然理解自己現下的處境,從鼻間冷嗤出笑聲:

  「原來如此,看來我必須死在這裡啊。」

  「您不會死的!」

  在外邊守衛的侍從被壓切的音量嚇地回頭,正好與彌助面面相覷。壓切握緊拳頭,因為用力過度使得雙肩也不停顫抖,憤怒地朝信忠大吼:

  「我絕對不會讓織田家滅亡的!」

  那是悲切得令聽者也不禁聞之鼻酸的吶喊。

  「我答應你。」

  信忠閉起雙眼,淡淡地應聲:

  「這是我身為家督必然擔負的責任,所以我會守護織田家。」

  信忠的發誓允諾讓壓切咬緊牙關,然後大步踏出躲藏處。

  「你要走了嗎?」

  侍從不知所措地問道。年紀尚輕的他一直以為能在織田的天下安身立命,如今臨近滅亡的時刻使他萬分茫然,不知道前方該往何處。

  「信忠大人就交給你們保護了。」

  壓切望向遠方,任由燃燒的篝火帶起的風壓吹亂他的瀏海。

  「那群怪物快找到這裡了。趁著我引開它們注意力的時候你們趕快帶著信忠大人離開御所,往近江安土的方向回去岐阜城。只要回到城內,信忠大人就能對柴田等人下達討伐明智逆賊的命令。」

  「那你呢?」

  「我有另一個非去不可的地方。」

  檢非違使的氣息越來越近了。不等侍從回應,壓切從鞘中抽出刀劍,隻身一刃衝入被火光燃燒得朦朧的景色之中。

  「南蠻僧!」

  侍從的叫喊被壓切遠遠拋在腦後。不過邁開幾步路之遙,壓切的面前立刻出現幾隻檢非違使,雙目猙獰發狂地向他襲擊而來。

  「來了嗎。」

  壓切啐地碎念。

  「我不會讓你們奪走織田家的天下。」

  必須在這裡擋下棘手的檢非違使才有機會改變未來。清楚了解這點的壓切舉起手中的刀刃擺出迎敵的持劍架式。

  「去死吧!」

  面對群起圍攻的妖物,壓切接連不斷地出招奮力揮砍,一刀壓斬便足以將敵刃斃命。然而好不容易解決一批,新的檢非違使部隊立刻再度顯現,團團包圍住壓切不讓他有逃脫的空隙。

  「嘖!」

  簡直沒完沒了。壓切犧牲左臂勉強閃過試圖刺穿自己心口的敵槍,被刺傷的左臂雖然還能動,但使不上力氣就等同報廢品。漸感吃力的壓切體會到何謂寡不敵眾的滋味,用盡力氣隻手用刀抵擋三振敵刃的攻勢,卻似乎聽見不祥的鐵屑斷裂聲響。剎那間,無法承受猛烈力道的打刀便在壓切的眼前斷裂成兩半。

  壓切迅速矮身往旁躲過敵薙刀的攻擊,順勢將手中的斷刃插進對方的後頸,同時踹倒敵太刀使勁踏碎它的頭蓋骨,接著又抓起戰敗敵刃的太刀一擊必殺最為難纏的敵槍。戰敗的檢非違使發出最後的慘叫嘶吼,壓切握在手裡的太刀也隨之化作黑霧消失無蹤。

  從那座本丸的天守閣隨手拿取的刀果然用不順手。壓切按住自己的胸口再度嘗試凝聚靈氣,本體刃依然跟他作對似的沒有顯現。眼前的敵刃還有三振,但他已經手無寸鐵,無可奈何的壓切不禁啞然失笑:

  「到此為止了嗎。」

  無妨,只要信忠順利逃離明智光秀掌控的京城,他的任務就結束了。

  「請再稍待片刻,我很快就能去見您了,信長大人。」

  敵長柄槍眼見機不可失立刻橫舉槍身,一馬當先刺向壓切的胸膛。

  僅僅毫釐之差,一振大身槍攔下檢非違使的攻擊,護在壓切身前反手將敵槍的心臟部位擊穿。

  壓切睜大雙眼,呆愣地看著龐然到足以遮蓋他所有視野的背影。男人寬厚的後背身負白色藤紋,在壓切的眼瞳裡綻出無法言喻的耀眼花朵。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0:5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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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9-4-7 22: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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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啊。」

  日本号無暇回應壓切,大嚇一聲逼退敵刃。沒料到會有援軍的檢非違使讓日本号抓到動作遲疑的瞬間,接連戰敗於他的槍下。終於解決掉這批檢非違使,日本号轉過身才注意到左臂嚴重損傷一身狼狽的壓切。

  「你這傢伙到底在做什麼!」

  日本号一把揪住壓切的衣領大聲喝斥,但是壓切毫不畏懼日本号的怒目相視:

  「和你無關。」

  「怎麼會和我無關──」

  「喔,是說『我』的事情嗎?真是可憐的傢伙,侍奉了一個完全不愛自己的主人,結果只好和你搞上啦。」

  「你說什麼?」

  壓切顯出戲謔的笑容,挑釁地嘲弄日本号:

  「我見到你們的主人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從假寐的情況下突然醒過來,而你們則以為我是那振『長谷部』。趁著沒人監視的空檔我找到你們審神者的房間,然後那個愚蠢的人類就把全部的事情都跟我說了。真可惜,你們想隱瞞的事情都讓主人給背叛了呢,而且你的主人還說他『不需要壓切長谷部』。」

  日本号緊抓衣領的力道又加重幾分,勒得壓切幾乎不能呼吸,卻還是執意繼續說道:

  「我會出現在那座本丸並非偶然,取而代之也沒有任何理由──那名審神者不配成為壓切長谷部的主人,只有織田信長才是我唯一認可的主!」

  「所以你逃來本能寺,妄想靠你自己一刃就能改變歷史拯救織田信長?」

  「改變歷史?」

  壓切冷嗤著否定日本号的推論:

  「我想改變的不是歷史,而是織田家的未來。信長大人的天下怎麼可能會變成那隻猴子或是狸貓的所有物?別笑死人了,我絕對不會承認你們想像偽造出來的歷史!」

  「可笑的傢伙是你!那些都是既定不容改變的歷史,就算你想否定也無濟於事!因為發生過的事實就不可能再次重來了。」

  「假如真的依照你們所言的歷史,我應該會被信長大人送去某個黑田家不是嗎?但是信長大人依然把我留在他的身邊直到最後一刻,所以──」

  「你沒有去救右府大人。」

  猶如吃了一記悶棍的壓切頓時動搖,閃爍不定的眼神凝視著日本号,用微微顫抖的雙唇吐出真心的答案:

  「此世的信長大人已經不需要我了。他選擇死亡,所以我也會追隨他前往彼世。」

  日本号吁出哀愁的嘆息聲,緩緩鬆開壓切的衣領。

  「我不會讓你帶走長谷部的。」

  正當日本号思考要如何將壓切強行帶回本丸的時候,兩刃的後方忽然傳來檢非違使的氣息。

  「嘖,還沒完啊!」

  日本号下意識地擋在受傷的壓切前方,努力用不擅於夜視的雙眼想找出檢非違使的行蹤。壓切用剩下的一邊聖帶綁住無法動作的左臂綁在肩上固定,以便自己接下來的行動。

  「雖然我和你沒有冤仇,也不討厭你的天真,但是為了織田家的未來請你去死吧。」

  還沒理解壓切突然之間到底在說什麼,日本号的右腹一陣刺痛,噴湧的鮮血染紅浸濕他的衣服,視野也跟著模糊起來。

  壓切拾起地上不知道哪個士兵遺落的短刀,深深刺進日本号的肝臟部位直達刀鍔。

  「你這混帳!」

  日本号忍著右腹的劇烈疼痛急急抵擋檢非違使的攻勢,眼睜睜看著壓切從他的身後逃離消失在看不見的視野外。好不容易擊退前方的敵薙刀,日本号抱著受重傷的右腹腳步一個踉蹌,沒能閃過敵太刀大範圍的揮砍從他的左肩直接斜切一道長長的袈裟斬,將鑲嵌著青貝螺鈿的槍桿截斷成兩段。

  壓切躲藏在檢非違使看不見的暗處,遠遠地看著日本号被擊倒於敵刃的刀下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只有這點能耐嗎?真是愚蠢的傢伙。」

  還以為那振槍可以替自己多爭取一些逃離的時間呢,看來當作誘餌還算是高估他的能力。壓切按著劇烈疼痛的胸口反覆深呼吸,但是鳴響如戰鼓的跳動重擊心口導致他難以順暢呼吸。可笑的身體反應讓壓切的嘴角扯出鄙夷的弧線,對另一振的自己說道:

  「不用擔心,你們很快就能相見了。」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0:5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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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9-4-14 20:5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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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儘管壓切成功引走檢非違使的注意使信忠等人得以順利離開藏身處,卻在準備逃出御所的時候被明智軍隊發現行蹤。如同困獸的彌助嘗試替信忠殺出一條血路,無奈明智帶入京城的士兵實在太多,寡不敵眾的情況下別說踏出御所,光是要防備明智軍就耗費了不少力氣。

  不願被叛兵發現自己受重傷的信忠扯下壓切幫他包紮的聖帶,雙手持刀連續揮砍明智軍的同時快速掃視自己剩餘的兵力。殘存的數百名隨從若非戰死就是早已叛逃歸順明智,眼前的現實讓信忠的眼神一闇,冷冷對身邊的侍衛說道:

  「放棄這裡,尋找其他的出路吧。」

  年輕的侍從護住信忠右側,因為這句話更加握緊手中的刀刃。

  「殿下,其實我想過要叛逃好讓自己繼續活下去。聽聞右府大人自盡身亡的消息時,我竟然一度認為織田的天下是不是要拱手讓給逆賊了。老實說誰來掌握天下我都無所謂,只要能生存在亂世之中就好了。」

  侍從閃爍的目光如火炬燃燒,毫不畏懼地瞪視眼前人數眾多的武裝士兵。

  「但是南蠻僧的話讓我想起熱鬧的城下町樂市。若非右府大人的政令,我們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富裕又安居樂業的日子。如今天下統一的目標近在眼前,您一定能延續織田的治世開創新的未來吧。」

  「彌三郎!」

  信忠睜圓雙眼,大喊自己貼身侍從的名字。彌三郎吼叫淒厲的喊聲,披戴已然殘破的輕便武裝妄圖一人衝破明智軍隊的包圍。戰場上徒有勇猛卻不知好歹的小夥子見多了,士兵們訕笑著砍傷彌三郎的左腳逼使他單膝跪下,隨後一刀切開他的側腹。鮮血噴濺而出,破碎的臟器與蜷曲腸子從彌三郎的脇腹掉出來。即使如此彌三郎仍然緊握手中的刀劍,毫無章法得奮力胡亂揮砍只求找到讓信忠逃脫的出路。

  「你今生的勇敢與榮耀讓我在來世時賞賜予你吧,下方彌三郎。」

  彌三郎向承諾來世的信忠露出笑容,直到死亡倒下後依舊掛在嘴角沒有消逝。

  但是事態並未往彌三郎希望的方向進展。一道不符氣象的雷擊劈裂天際降落在信忠與明智軍對峙的間隙。檢非違使的鬼影藉由落雷的閃光現身,無視明智軍隊的驚喊將所有妨礙歷史秩序的擋路士兵亂刀砍死,直直進逼信忠欲索取他的性命。

  「可惡!」

  知道這些似人非人的妖魔遠比明智軍隊還要難纏棘手,信忠原想再次退回御所躲避檢非違使的追擊,卻沒預料彌助已經忍無可忍。

  「給我去死!」

  彌助效法壓切的招式對付妖怪,卻不知道壓切之所以能擊敗的原因是他和檢非違使同為非人之物。檢非違使輕鬆以盔甲防具擋下彌助的攻擊,彷彿不解地微微歪頭,對他的生死全然不感興趣地抓起彌助的身軀隨意往遠處扔甩。彌助黑亮的健壯軀幹幾乎越過半座御所,最後消失在信忠的視線外。

  「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我一命嗎。」

  曾經藉由父親的威名叱吒戰場,未曾嘗過敗戰滋味的信忠對自己近乎求饒的話語慘笑以對。右臂的傷勢在方才的混戰後變得更加嚴重幾乎成了殘廢,失血過多的信忠眼前景象逐漸矇矓,只能憑依僅存的意志力強撐才沒有倒下。

  「現在還不是讓你們提我的頭去見閻王的時候。」

  明知道鈍鏽的刀劍毫無用武之地,卻是他剩下唯一能對抗的武器,信忠平舉刀刃對準檢非違使閃爍螢光的雙目,擺出必殺的青眼架式。

  「嚇啊啊啊啊啊啊──」

  信忠大嚇一聲狂奔向檢非違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一刀砍裂怪物的頭顱。敵長柄槍巨大的軀體搖搖晃晃,接著發出巨大的碰聲落地揚起陣陣飛塵。

  成功了嗎。

  沒有足夠的時間思考,信忠再次以同樣招式擊殺側面攻來的敵大太刀。敵大太刀的頭骨被鈍刀敲開,骨骼碎片四處飛散,隨之映著鬼火的巨刃也掉落在地。

  或許可行!信忠以非慣用的左手重新握住刀劍連續擊中檢非違使的要害。只要知道弱點,妖怪也不過如此而已──

  內心才浮現狂妄的想法,一條銳利的白骨尖刺從後方刺穿信忠的脖頸切斷他的頸動脈。無首的敵太刀再次站起身,藉著異形尾巴的尖刺捕獲織田信忠的性命。

  陷入黑暗的景色之中,隱然浮現信忠未曾見過的伊人背影。

  「松、姬……」

  無首的檢非違使抓獲信忠的頭顱截斷他最後的呼喚。喀吱。檢非違使扭斷信忠的脖子,硬生生將首級與軀幹分成兩半。

  追尋檢非違使氣息的壓切正巧目睹這幕殘忍的景象。

  檢非違使發出詭異刺耳的吼叫,宛如炫耀勝利般高舉信忠的頭顱。

  這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

  沒有頭的怪物們腳下的屍身被踩踏得看不出模樣,只能勉強透過盔甲的樣式辨識主人的身分。

  只憑一刃果然無法守護織田家的未來嗎?

  壓切呆立在原地,愣愣地看著檢非違使發現他的位置。檢非違使將手中的頭顱摔砸在地,信忠的頭在滾地數圈之後落在敵刃的腳下,瞬間被踩得粉碎。

  眼睜睜看著信忠的遺體被侮辱糟蹋得全然不成人形,壓切完全喪失理智,猛烈燃起的熊熊怒火燒燼平時的冷靜自持。宛若具象化他的憤怒與絕望,全身的靈氣在壓切手中匯集顯現出一振打刀,鮮明的皆燒刃文如飛濺的血痕遍布刀身,狂亂地找尋宣洩殺氣的出口。

  「與主人結仇之敵,應當斬之。」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1:0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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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9-4-28 19:2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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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

  知覺從細微顫動的手指開始蔓延至四肢全身,日本号微弱地呻吟幾聲,終於恢復些許意識。

  「那傢伙呢……痛!」

  日本号下意識想抱住劇烈疼痛的右腹,卻驚覺自己的手竟然搆不著受傷的地方。他的左半臂從肘處被整個削斷掉落在距離斷槍不遠的地方。散落四周的螺鈿碎片交雜著斑斑紅褐色血跡,使得莖部明顯被削出一道口子的長槍看起來格外怵目驚心。

  現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日本号吃力地用單臂支撐身體重新站穩腳步,嘗試用近乎血肉模糊的右手提起斷槍,無奈卻連握槍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該死!」

  用殘存的靈力維持人類形體已經是日本号現在的極限。他咬牙扯下左斷臂上浸染鮮血的殘破衣袖,把斷槍和自己的右手牢牢綑綁起來。

  再不快點會來不及的。自己昏迷的這段期間壓切有成功改變歷史嗎?或者歌仙等刃已經追捕到壓切帶回本丸處置了?無法追尋壓切氣息的日本号不禁痛恨自己低下的偵查能力,只能瘸著傷腿漫無目的地踉蹌緩慢行走。

  舉目所及不知是織田方或明智軍的屍體遍布各處,濃密的黑煙遮蔽天際因此看不到拂曉曙光。日本号粗喘著笨重的呼吸聲使勁力氣邁步向前的時候,突然嗅聞到不符合此時炎夏季節的淡淡甜香。

  慣於戰場上煙硝與塵土混雜的氣味後,此時此刻清甜的花香顯然極為格格不入。被香氣蠱惑的日本号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思考原因,拖著沉重的步伐依循微弱的一縷清香慢慢前行。

  當日本号亟欲追尋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時,藤花的香氣瞬即消失,徒留火焰燃燒產生的焦臭味道與血腥氣息徘迴在已無生者的二条御所。

  「滿意了嗎?」

  壓切佇立在一具支離破碎看不出是何者的屍骸前方,幽遠縹緲的聲音宛如鬼魅,令人聞之不寒而慄。

  「你應該很高興吧?無論織田信長或織田信忠都照著你們認為的『歷史』死於明智逆賊的叛變,織田家的天下也將因此拱手讓人──以為這樣子我就會接受嗎?」

  壓切提著日本号絕對不會錯認的刀劍緩步走來。朱塗鮫熏韋巻的刀柄、鐵地木瓜形的刀鐔以及飛舞的皆燒刃文,日本号瞪著理應是「長谷部」本體的打刀,一時間無法釐清現在的狀況。

  「為什麼你會……」

  被拿走身體的主控權已經夠糟了,如今連本體刀劍的所有權都要篡奪嗎。曾經與他相處六百多年的歲月,名為壓切長谷部之刀的存在會被眼前陌生的同振刀劍取代嗎?

  「你再怎麼妄想改變歷史都不會成功的!快點把長谷部還給我!」

  「還沒有結束。」

  置身煉獄的壓切握緊手中刀劍,語氣如夢境般虛幻縹緲。

  「不管經歷多少次失敗,無論要付出多少代價,我都要守護織田家延續的未來。即使那是被你們放棄的宿命我也絕對不會退讓!」

  「混蛋!」

  日本号忍不住破口大罵:

  「再繼續執迷不悟的話,你──」

  「會變成跟時間溯行軍一樣的怪物嗎?」

  壓切露出淺淺微笑,讓日本号的心口為之一震。

  「刀也好人也罷,甚至是怪物也未嘗不可,我根本就不在乎。作為被世間稱為魔王的織田信長持刀,既然被賜予壓切之名,要我弒神斬佛墮落地獄都樂意之至。」

  畢竟是同一振刀啊。日本号暗自嘆息,明白自己不可能說服這振本就偏離歷史常軌的打刀回心轉意。無論稱呼名號的壓切或是以刀工之名稱為長谷部,其本質都不過是純粹渴求持主愛憐珍惜的刀劍。

  「如今想來,此世並非長居之所。

  突然之間,壓切喃喃詠唱起似乎熟悉的旋律。

  「似草葉上的白露,或宿於水中的明月。詠嘆金穀之花,立於榮華之前誘引無常清風,撫弄南樓懸月的人們啊,將先於明月消逝於浮雲之間。

  驚覺壓切所吟唱的曲調,日本号的臉色瞬間慘白。猶如弔念亡者而詠嘆的敦盛攫住日本号的心魂,使他無法出聲阻止壓切繼續唱下去。

  「人生五十年,與天地長久相較,如夢又似幻。一度得生者,豈有不滅者乎?

  無情烈焰飄散的黑煙圍繞在壓切身邊,灰燼依附於染血衣袍上化成森冷白骨,捕獲獵物似地緊緊纏繞把壓切拖入闇不見底的墮落深淵。

  日本号立刻將剩餘的靈力匯聚槍尖朝壓切揮舞猛砍,但已然暗墮的壓切從容閃過日本号的攻擊,反之將冰冷刀刃抵在日本号的脖頸上。

  「終於想到要殺掉我啦?」

  刻有俱利伽羅龍紋的大身槍隨著日本号失去力氣的右手垂落身側,在地面劃出長長的曲折線條。日本号的嘴角上揚,扯出同樣歪斜的難看笑容:

  「那時候沒讓檢非違使幹掉我真是可惜了。」

  「你是生是死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但如果你還想繼續阻饒我,那就另當別論。」

  壓切的雙眼閃現與時間溯行軍相同的不祥紅光,冷冷瞪視在危急時刻仍揚起痞笑的日本号:

  「再見。」

  然而刀刃並沒有如壓切的預期斬斷日本号的脖子。

  「為什麼、」

  隨著一聲悲鳴,壓切反手持握的刀劍刺穿自己的左胸,隨之噴濺出大量的鮮紅血液。

  「你這傢伙!為什麼要妨礙我!」

  壓切咬牙切齒地想拔出胸口的刀劍卻未能如願,反而咳出一口污濁黑血。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流淌汙血的嘴角勾起若有似無的弧度,吐出平靜而篤定的聲音:

  「因為這是審神者賜予我的命令。」

  長谷部睜開眼睛,藤紫色的眼瞳再也沒有絲毫猶豫或動搖。

  「回去你歸屬的『歷史』吧。」

  話語方落,長谷部便將手中的刀劍完全插進自己體內。

  「長谷部!」

  日本号見狀,趕緊接住長谷部猶如被抽乾力氣而往前傾倒的身體。

  「振作一點!喂!長谷部!」

  「吵死了你給我安靜點。可惡,沒有成功嗎?」

  長谷部嘗試掙脫日本号的懷抱,反而讓對方更加看清楚自己嚴重墮化的模樣。不僅手指已經腐蝕得只剩白骨,插在胸口的本體也開始出現鏽蝕紅斑。

  「……稍微借用一下。」

  有不好預感的日本号察覺長谷部的意圖,急急忙忙抽回自己的右臂。然而長谷部牢牢握住日本号的掌心,將斷槍的穂尖對準自己的胸口。

  「長谷部!」

  隨著日本号的驚叫,大身槍深深沒入長谷部的體內,猙獰的龍首宛如吸食長谷部的血肉似地浸染在濃密鮮紅的血液之中。

  「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嗎?」

  長谷部急促地喘息,舉起殘存白骨的手指滑過槍刃,眷戀地輕撫日本号槍穂上被染紅的俱利伽羅龍。

  「反正你剛才也想把我折斷吧。」

  長谷部伸出雙手緊緊擁抱日本号,讓長槍完全貫穿自己的心臟。

  「如果能早點承認喜歡你就好了。」

  直到最後一刻,長谷部仍不願給日本号看見自己綻出的淒絕笑容。

  「這就是我的終焉嗎?主上的命令、即使我不在也能達成嗎……」

  連同心臟一起被日本号的槍穂擊刺的打刀斷裂成殘花般的片片碎塊,即使日本号用盡所有力氣抱住長谷部的身體也無法感受任何溫度。長谷部的身體崩解成冰冷的鐵屑,任由炎風吹散消逝在日本号的懷裡。

  毀壞的御守掉落在地,日本号宛如無助的孩童大聲嘶吼哭喊,不知所措得緊緊懷抱失去人形的一振刀劍。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1:0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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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9-7-6 22: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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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紫藤
(歡迎/決不會離開/沉醉於戀)




  宏亮鐘聲打破令人窒息的寧靜,受到驚嚇的鳥兒宛如逃出樹林般振翅高飛,往天際翱翔的殘影劃過地面,想要抬頭追尋卻早已不見蹤跡。

  從瞭望高塔傳遍本丸的低沉鐘音不斷撞擊胸腔與心臟的跳動聲合而為一。日本号舉起習慣佩掛身側的酒壺直接就口,卻連一滴酒水也嘗不到。沒有酒精慰藉的喉嚨乾渴不已,儘管日本号不死心地把酒壺倒過來反覆甩動,也只能從窄小的壺口望穿底部盛裝的空虛。

  伴隨鐘聲響起,本丸內的刀劍男士逐漸騷亂嘈雜,甚至紛紛跑出屋外一探究竟。博多、厚與小夜匆匆忙忙奔向天守閣的身影在日本号的眼裡一閃而逝,但他依舊沒有起身的打算。被棄置的酒壺滾落日本号的腳邊,叩啷叩啷地空洞旋轉。

  從壓切長谷部消失至今已經過了多少天呢?

  日本号下意識地咬緊牙關,將酸楚的鬱悶感全部吞回腹中。

  總是充滿各種聲音的本丸在不知不覺間突然歸於寂靜,彷彿時間靜止的庭院沒有鳥鳴蟬響,就連風兒也不再吹拂搖晃樹葉,使得這時踏在乾燥草地上的腳步聲顯然特別突兀。

  喀沙……喀沙……喀沙…………

  規律而穩健的步伐令人想起思念的對象。日本号漫不經心地抬起頭,毒辣刺眼的陽光覆蓋他的雙眼,僅能從瞇細的眼縫中依稀看見在蓊鬱林蔭裡緩緩朝他前進的漆黑身影。

  「又再喝酒了。」

  是天氣太熱產生的幻覺吧?日本号失神地望著眼前裝扮陌生的打刀。

  穿著鑲金邊黑色祭司服的壓切長谷部停在日本号的面前,似乎想說些什麼又立刻緊閉雙唇,改以戴著絲質手套的雙手撫摸日本号的臉,在他的兩頰留下冰涼的觸感。難道自己的朝思暮想會引來鬼魂嗎?日本号困惑不已,接著嘴唇被柔軟的溫熱所壓覆。長谷部舔舐日本号的雙唇,輕柔似水的吻猶如撫慰般漸漸掃除他的不安。

  日本号猛然回神抓住長谷部的手腕,手套與袖口縫隙稍微露出的肌膚可以感覺得到微熱的體溫,證明眼前的人並不是幻覺或鬼魂作祟。

  「你……」

  沙啞的嗓音才吐出一個字便不知道如何接續,日本号怔愣地看著長谷部將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淡淡說道:

  「被你刺穿過一次的心臟,現在正好好地在跳動吧。」

  下一瞬間,日本号將長谷部整個人拉進懷裡緊抱不放。

  所有的感官知覺忽然清晰,如霧霾般揮之不去的朦朧景色變得明亮鮮豔,重疊的身體交換彼此的體溫與心跳,就連倚靠在肩膀的細微呼吸聲也透過耳膜傳遞將萬念俱灰的哀愁沁入溫暖的氣息。

  長谷部遲疑著將雙手撫上日本号的後背,抱住對方微微顫抖的寬厚肩膀,輕聲問道:

  「你沒有想說的話嗎?」

  「…………」

  「如果沒有的話可以放開我嗎?我還有事情要跟主上報告。」

  聽到「主上」兩個字,日本号迅速放開被自己抱得喘不過氣的長谷部。

  「你沒有先去見審神者?」

  「誰叫某個傢伙剛剛沒有來迎接我。」

  長谷部突如其來的指控讓日本号頓時啞口無言。

  「因為我以為你已經……」

  「以為我被刀劍破壞了嗎?可是你說過想把我折斷吧。反正都要死,我寧願被你殺掉。」

  「但我不想殺你啊!」

  長谷部認真的回答讓日本号氣憤地大吼,接著抱頭蜷起上半身不想讓長谷部看見自己失控難看的表情。他確實說過想挫折長谷部的高傲之類的氣話,但從未想過奪去他的性命。

  「為了主命,要我赴死也心甘情願。」

  長谷部的掌心覆蓋日本号抱著後腦杓的手,彷彿自言自語般說道:

  「為什麼你會成為刀劍男士顯現在這裡呢。我明明應該把全部的身心都奉獻給現在的主人,只要思考如何侍奉審神者就足夠了。但是當你出現在我面前時卻總是沒辦法隱藏自己。我們認識彼此的時間實在太長太久,我決定捨棄的回憶不但被你挖出來還強迫暴露在外,讓你猜透不想說出口的心思也讓我覺得非常狼狽。直到現在我還是很想一刀砍了你來發洩怨氣。」

  長谷部撫弄著指縫間的烏亮捲髮,順手解開日本号鬆落的紅色髮帶,梳整他的頭髮重新綁繫。

  「因為我無法坦誠自己對你的感情。」

  日本号從雙臂間抬起頭,訝然的視線與長谷部游移不定的眼神相互交會。

  「我是審神者的刀劍。即使不能成為主上心中的第一,也希望至少能佔有一席之地,所以我不想將這份多餘的情感交付給你。可是──」

  長谷部閉上雙眼,吐出幽遠的嘆息:

  「那個時候我聽到的只有你的聲音。」

  當他的身體被奪走,意識逐漸遠離,所有的知覺感官被黑暗吞噬淹沒,幾乎忘記自我而即將殞落的時候,唯一的指標是日本号在本能寺戰場不斷呼喊的名字。

  「長谷部?」

  又來了,又是如此磁性低沉的嗓音。長谷部的身體一震,強行嚥下嗚咽的喉嚨隱隱疼痛,終究無法說出最重要的那句話。

  物件的命運是被人類持有使用,所以想要成為某個人的唯一,希冀被愛也期待去愛。以為追尋的目標伸手遙不可及,反而忽視咫尺距離總是陪伴在身側的對象。被自身盲目遮蔽的視野豁然開朗,陰鬱的心境探進絲微光亮,指引前往未來的道途。

  「我回來了。」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1:0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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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9-7-21 01:0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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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在迴廊熟睡的黑色狐狸聽見細微的腳步聲而豎起長長的耳朵,不等長谷部走近便迅速起身俐落地用腳爪耙開推門鑽進房間。長谷部望著門扉之間黑暗的狹窄縫隙,微微傾身鞠躬後拉開門走進審神者的部屋。

  溫暖的陽光在空蕩蕩的屋裡灑落鮮豔的橙色拉出一條通往內室的通道。黑色的狐之助蹲坐在遮掩內室門口的花鳥屏風旁盯著長谷部,似乎不耐等候地來回搖晃尾巴。

  「長谷部?」

  審神者的聲音讓黑色狐之助的耳朵抖動一下,逕自跳進長谷部未曾踰矩進入的內室。

  「沒關係,進來吧。」

  長谷部依循審神者的指示越過屏風踏進昏暗的房間。缺乏日照的房間裡面到處堆疊書冊與古籍,空氣中飄散著陳舊紙張特有的灰塵氣味,熟悉的味道使長谷部不禁想起以前只能待在書庫裡等候的日子。

  「我還以為你不會過來了。」

  審神者坐在房間深處的床鋪上,無所謂黑色狐之助隨意鑽進他的懷裡,對長谷部露出淺淺的笑容。

  「……壓切長谷部完成修行歸來。我已將過去的一切全部清理完畢,不會再度迷失於過往,從此只為現在的主人而生。」

  長谷部在審神者的身側跪坐下來,從胸前口袋取出一塊破損的藍色御守,彎身恭敬地雙手遞還給審神者。

  審神者接過小小的御守,盯著織面上無法再度修補的破縫裂痕,悄然逸出唏噓聲:

  「你會恨我嗎?長谷部。」

  長谷部先是一愣,隨即對審神者的意思了然於胸。

  審神者之所以將御守交給長谷部,其用意並非祈禱他平安無事,而是──命令他自殺的暗示。

  這就是審神者唯一知道可以破解本能寺壓切寄身於長谷部的方法。

  藉由刀劍破壞強行解除肉身與靈魂的連結,將無所依憑的靈體完全消滅之後,再以御守召喚重新顯現審神者所持有的刀劍男士。由於「本能寺壓切」與審神者沒有任何聯繫,所以理論上只有長谷部得以復活重生恢復原狀。

  話雖如此,形同處刑的解決方式未免過於殘忍。

  由於擔心如此一來會對本丸造成強烈打擊,再者審神者的靈力不足也是考量的關鍵。因為顯現刀劍男士時必須分割審神者的一部份魂魄讓刀劍依憑,換言之刀劍破壞也等同於毀損審神者的靈魂,進而傷害靈力的穩定性。因此審神者不願明白講出解決的辦法,而是以非常迂迴的方式將選擇權交給長谷部。

  當長谷部接下御守的那刻起,便已決定接下來的發展沒有其他餘地。

  「我知道你一向為了主命在所不辭,所以絕對會選擇犧牲自己成全我的命令。」

  長谷部不發一語,清澈的藤色眼瞳反映出審神者從未顯露的迷惘。

  沒死就算佔便宜,要是沒有符合主人的期望就白白死去,自己在審神者的心目中恐怕什麼都不值得吧。正因為覺得未受到審神者的重視,被心魔纏繞的長谷部盲目迷失在自我的困境中,沒有認清眼前的現實。

  明明希望得到審神者的目光注意,長谷部卻隱藏真正的想法躲在書庫裡遙望主人的屋子,一而再地忽視其他刀劍的擔心與關切,甚至反覆傷害深愛他的人。始終得不到慰藉的空洞心靈逐漸麻木,結果就是被本能寺的壓切趁隙而入佔據身體。「壓切長谷部在本能寺出現」或許不是巧合,而是長谷部一直以來無法突破的心魔所招致的後果。

  如果當初沒有被織田信長送給黑田孝高,他是否就不會如此擔心受怕再度遭受捨棄。一昧執著於主人重視的長谷部對其他事物完全視而不見,險些招來無可挽回的自我毀滅。

  「知道為什麼我不讓你擔任隊長職的原因嗎?」

  審神者放下被揉捏得爛皺的御守,直視長谷部的雙眼:

  「比起優先侍奉主人,我希望你可以更加愛惜自己。」

  長谷部看著在審神者的瞳孔中映照的自己,終於理解主人說不出口的用意。

  「團隊並不是一個人的事情。如果你就此一去不返,其他隊員肯定會承受非常大的傷痛,我也可能因此一蹶不振。畢竟我任命你擔任隊長,指派失當就是我的責任。為了不讓相同事情再度發生,我決定暫時免除你的隊長資格,卻似乎傷害到你的自尊心。看來我身為審神者果然完全不稱職呢。」

  審神者抬頭仰望房間的天花板,隱藏在角落陰影的符咒在屋內佈下層層疊疊看不見的結界,表面上看似保護審神者因為力量不穩而逐漸散佚的靈氣,實質束縛他的行動囚禁在一室之中。

  「『歷史』是人類造成的業障,你們不需要去背負責任。」

  由於審神者隱瞞本能寺壓切的事情,政府只能認定是長谷部攻擊砍殺同本丸的刀劍之後差點闇墮成為時間溯行軍。罪無可赦的犯行沒有辯駁的空間,照理說必須刀解處分有叛逃疑慮的長谷部。但是經過審神者強行與政府斡旋交涉之後,原本就懷疑事件真相的政府在最後關頭決定讓步,提出的交換條件則是審神者將來的行動須受到政府的嚴格監視控管。

  「人類本來就是很自私的生物,擅自製造刀劍用來殺戮征戰又擅自幻想賦予生靈魂魄,好將你們當成可以使喚的兵器工具。而我也是如此。一方面說希望你能珍惜自己的生命,另一方面卻命令你去死。所以我不會要求得到你的諒解,甚至遭受政府的懲罰也是罪有應得。」

  長谷部低垂下來的眼神流轉複雜的心思盯著自己放在審神者床沿的三封書信。儘管政府准許他繼續留在本丸,卻以審神者為要脅強迫他完成修行來證明效忠政府守護歷史的決心。

  結束不久的修行已遙遠地恍如隔世。長谷部閉上雙眼,沉重地呼出悠長的嘆息。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1:0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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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9-7-28 22: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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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層層疊疊的城郭倚著山勢圈出一個個往上延伸的曲輪,氣勢宏偉的高聳山城不滿足於碰不著天空的高度在巍峨山頂建立七重的大型天主,倨傲睥睨其下如螻蟻般渺小的人間。

  眼前所見簡直是在跟他開玩笑。

  就算有再多的心理準備,長谷部也沒料到居然會被政府送來因緣極深的安土城。這麼說似乎也不對,因為自己被送走的時候這座城池還未開始興築,但是──

  這裡是織田信長用來誇耀天下布武野望的所在,因織田的興盛而建,為織田的衰亡而滅。在長谷部的刃生當中似乎與之無緣,卻也與之緊密相繫。

  安土的城下町受到織田的庇護,宛若不知外邊戰亂的殘酷無情而繁盛熱鬧,到處充滿新奇古怪或高昂奢侈的商品。走在偶爾能碰見異國洋人的街道上,長谷部一身傳教士的西洋裝扮非但沒有格格不入,反倒完全融進安土的平和風景之中。

  「有岡城淪陷了!」

  就在長谷部思索接下來的行動時,商家們的閒聊突然傳進他的耳裡。

  「總算淪陷啦?我還以為兩三個月就能解決,居然拖拖拉拉過了一年。」

  「就是說啊,畢竟織田父子接連前往指揮坐鎮,再不快點打下來恐怕會顏面盡失呢。」

  「前陣子織田不是發動好幾次總攻擊嗎?再加上沒有其他外援支持,那個荒木村重眼見情勢不對居然趁夜落跑。沒有主子的有岡城一下子變成無頭蒼蠅,讓織田軍得以大舉進攻終於攻陷了那座該死的城。」

  「哈哈哈哈真的嗎?堂堂城主丟下自己的城偷偷溜走只想自己活命,笑死人了。」

  「所以啦,信長大人也沒跟荒木客氣,把他遺留下來的親族和臣民全部處死。而且為了殺雞儆猴特地在荒木逃命躲藏的尼崎城外將一百多名老弱婦孺凌遲磔刑處決。」

  「場面聽起來有夠悽慘壯觀的,真想去看看。」

  「對了對了,不是有個進入有岡城後下落不明的人嗎?那個人也被處死了?」

  「你說播磨的黑田嗎?」

  「誰啊?喔,那個大家猜測提供計謀給荒木,害信長大人遲遲無法攻落有岡城的地方小城代?」

  「沒錯!你們知道嗎?他好像被自己的家臣在城內的土牢找到了欸。」

  「關在土牢裡?難怪一直找不到他的行蹤。所以那個黑田沒有跟著荒木謀反喔?」

  「唉呀管他有沒有幫助荒木叛變,做人質的兒子早就被砍頭死翹翹啦。」

  「沒辦法啊亂世就是如此,搞不好哪天輪到我們倒楣都不知道。」

  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商販猛然閉上嘴巴,狐疑地盯著站在攤位前呆立許久的長谷部。

  不會吧,難道說這個時間點是……開什麼玩笑!

  趕緊走離的長谷部腦袋逐漸發暈,甚至有些想吐。虛浮的步伐讓長谷部搖搖晃晃地險些絆倒,好不容易站穩身體再次抬起頭,安土城的大門就近在他的眼前。

  政府到底打著什麼算盤,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機點把他送來那個男人所在的安土城?

  長谷部望著眼前華麗絢爛的城堡,心思如同飄過天主附近的雲朵任由無情的強風吹拂,迫使他繼續前行尋找未知的答案。





  政府的期限僅有四天,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給自己浪費。

  隔日天際還未拂曉,長谷部便已悄悄潛入安土城內。儘管告誡自己無論看見什麼都不能有所動搖,但或許還是無法欺瞞內心的迷惘,稍一鬆懈的長谷部立刻被一名黑人隨從發現蹤跡。

  「那邊!誰?鬼鬼祟祟!」

  黑人宏亮的嗓門引來其他侍從的注意。形勢對自己明顯不利,長谷部暗自砸舌,想要走為上策卻迷失在宛若迷宮的城內。未曾在這裡生活過的長谷部對安土城的環境並不熟悉,就算速度再快也躲不開包圍追捕他的人們,很快地就被困於本丸城垣的一處角落動彈不得。

  「你是什麼人?居然膽敢擅闖信長大人的居城!」

  一、二、三、四……長谷部仔細觀察圍捕自己的年輕侍從,雖然人員不少但武藝看起來都不夠精進成熟,若是拔刀對抗應該很容易取勝趁亂逃脫吧。然而這裡可是戒備森嚴的安土城,若是引起更大的騷動恐怕會更難以收拾。長谷部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在混亂中逃出城外,如此一來也失去他刻意進城的目的。

  與其節外生枝,長谷部選擇放棄抵抗,高舉空蕩蕩的雙手表示投降。

  「吵吵鬧鬧的發生什麼事?」

  一名青年在侍衛的陪同下快步前來查看狀況,見到長谷部的時候微微抬起眉毛,好奇地上下打量他的衣裝。

  「信忠大人!這傢伙偷偷摸摸地躲在城裡不知道想幹什麼,請問要如何處置?」

  織田信忠撫著光滑的下巴,沒理會侍從的問題反而轉向詢問長谷部:

  「你是跟著佛洛伊斯的南蠻僧嗎?」

  長谷部不置可否,沒有和其他侍從一樣向織田家督俯首鞠躬,而是神情凜然地直直回視信忠。面對如此無禮的舉動,信忠反而笑了,揮揮手示意旁邊的侍從退下。

  「這位是織田家的貴客,不得失禮。」

  「但是、這傢伙剛剛──」

  「我會妥善處理的,彌三郎你們先下去吧。」

  面對態度輕鬆的信忠,侍從似乎頗有怨言但又不得不吞回肚子裡,離開前不忘惡狠狠瞪了長谷部一眼才悻悻然離開。

  雖然得以順利脫身,長谷部摸不透信忠為何會替未曾謀面的自己解圍:

  「請問……」

  「佛洛伊斯派你來見父上嗎?他明天才會回來,所以你今天先在城裡待個一晚吧。最近他的心情很糟,如果你有什麼可以幫忙轉移注意力的新奇玩意就好了。」

  可惜沒有。長谷部心想,信忠將他誤認為外國傳教士也就算了,他可不想用這身戰鬥裝扮在信長面前扮演小丑取樂對方。修行的試煉實在難以捉摸令長谷部無言以對,萬一失去理智斬了那個男人要怎麼辦啊。

  沒注意長谷部眉頭深鎖的煩惱,信忠望向遙遠的天際,掛著微笑的臉龐浮現陰影:

  「這幾天見的鮮血實在太多了,即使回來安土城還是能聞到濃烈的血腥臭味,甚至在宴席聽到的曲子都很像女人跟小孩臨死前聲嘶力竭的慘叫,難怪父上總說我還不具備織田家督的魄力。但是很不可思議地,見到你之後我就突然可以冷靜下來了。」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長谷部眨眨眼,勉強耐著性子等待信忠把話說完。

  「雖然我不懂那些西洋玩意兒,也不懂南蠻宗教的教義,但是對父上來說,你們讓他看見了世界。如果不能早日征服日本又何談前往遠征世界的野望呢?父上總是想著此等大事,我卻困於自己的兒女情長無法擺脫私慾,甚至對敵人產生不該有的憐憫之情,真不像樣。」

  「您已經很努力了。」

  長谷部僅能如此回答:

  「您是永遠無法超越信長公的。」

  長谷部的話讓信忠的嘴角泛起淺淺笑意。不是嘲弄也非慚愧的笑容,而是終於認清自身的份量只能成為織田信忠。

  正如壓切長谷部永遠都只是一振侍奉主人為己任的刀劍。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1:0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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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9-8-4 11:5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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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信忠的安排下,長谷部在二之丸的客房住了一晚。當升起的太陽喚醒鳥兒鳴叫時,長谷部將自己的刀劍置於身邊,如禪坐般靜靜等候會面的時間到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名模樣機伶的少年終於推開客房的門對長谷部說道:

  「信忠大人命令我帶您去見信長大人,請隨我來。」

  在森蘭丸的帶領下,長谷部穿越曲折拐彎的通道抵達宏偉壯觀的天主。不似一般天守做為軍事用途而陰暗缺乏裝飾,安土城的天主極盡奢華,即使白天仍點燃膏油映亮每一個角落。每層樓閣的柱子塗上朱色、墨色、青色等不同的生漆與潔白牆面形成強烈對比,似乎反映出城堡主人喜怒分明的性格。走到最上層的樓閣則完全被金碧輝煌的顏色覆蓋,刺眼奪目得讓長谷部差點睜不開眼睛。

  蘭丸在一扇敞開的金箔蒔繪門扉前方停下腳步,恭敬地朝內鞠躬稟告:

  「我帶南蠻的僧侶過來了。」

  「辛苦了,你先下去吧。」

  「是。」

  蘭丸隨即退下,遺留長谷部獨自面對接下來的試煉。

  織田信長坐在房間正中央的榻榻米上細細品茶,發現外面的人一動也不動後立刻表現出明顯的不耐煩。幾乎忘記這個男人什麼不缺,最缺乏的就是耐心。長谷部深吸口氣,終於緩步踏入信長的房間。

  隨著火光照亮他的臉,信長直視長谷部的眼睛,似乎頗為興味地說道:

  「算了,你來的正好。」

  「咦?」

  信長無視長谷部的疑惑,向外面大聲叫喊:

  「傳令給蘭丸,叫他帶那個人上來。」

  不過一個傳喚的指令,信長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天下人的霸氣。理應熟悉的情景在長谷部眼裡遙遠又陌生,頓時忘記自己前來的理由。

  「我──」

  「過來坐下。」

  信長打斷長谷部的話,全然不理會對方心裡的猶豫矛盾和糾結掙扎:

  「怎麼,不願意嗎?看來東西送出去之後就不會認了原本的主子啊。」

  「您說什麼……!」

  「坐下。」

  即便心裡有千百個不願意,長谷部依照信長的命令坐在他的身側,但是處於臣下的位置讓長谷部感到非常彆扭。畢竟很久之前就被這個男人送走,早已不是他所有的刀劍,事到如今就算重回他的身邊也不會改變這項事實。

  彷彿猜透長谷部的內心,信長放下喝完的茶碗嘀咕著:

  「既然要獲取天下,所有事物在我眼裡都不過是可以操控的棋子。能利用的就好好使用,不能用的當然儘早拋棄除之而後快。」

  身為對方口中的其中一顆棋子,長谷部很明白被拋棄的滋味,不發一語地瞪視回應信長尖銳的視線。

  咚、咚、咚……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鈍物用力撞擊地板的噪音,並且逐漸接近信長所在的房間。長谷部正想往外探頭,剛好看見蘭丸引領一名拄著拐杖的男人緩慢走進房內。

  長谷部瞬時忘記呼吸,呆愣地盯著瘸著傷腿、臉上遍布醜陋瘡斑的男人。

  「不才黑田官兵衛前來拜見。」

  黑田官兵衛吃力地坐下向信長敬禮,然而骨骼變形的關節使他的左腿無法彎曲,應該跪坐的姿勢變成宛若匍匐妖怪的詭異模樣。

  信長瞇著眼上下打量被關在土牢裡整整一年的男人,連眉毛都沒有抬一下,更遑論賜予哀憫。

  「真慘。」

  官兵衛維持詭異趴跪的姿態,低著頭沒有回應。

  「你以為自己很聰明,天真的以為朋友之間的情誼能夠勝過我的威勢去說服荒木村重回心轉意,結果就是這種下場。」

  信長站起身,越過長谷部走到官兵衛的面前。

  「正因為你和荒木有舊識交情,再加上你的主君小寺政職跟著荒木一同叛變,所以即使猴子求情我也依然深信你跟著反叛了。你應該很清楚我一向不會輕易饒恕背叛的傢伙。聽說你叛逃歸順荒木的時候,我立刻下令把你的兒子處死,還叫人把砍下來的頭顱送來給我看看背叛者的兒子究竟長得什麼人模人樣。」

  長谷部握緊放在膝上的拳頭,使勁壓抑想要攔阻信長繼續侮蔑黑田家的衝動。

  「原諒我。」

  出乎意料之外的道歉從信長的口中吐出,讓長谷部與官兵衛驚愕得同時抬起頭,無法置信地瞪著從來不可一世而被稱為魔王的男人。

  「如果你的兒子真的被我殺死了,現在的我肯定無顏面對你。你的才謀智略雖令我刮目相看,但同時戒慎恐懼啊,官兵衛。只要一念之差,你可以將這份卓越的才智獻予我,也可能成為我統一天下野望的絆腳石。」

  官兵衛睜大雙眼與信長對視,驚覺自己的行為極為不敬之後趕緊收回視線。

  「我這次沒有什麼好東西能送給你了,暫時休息好好調養身體,我會叫猴子多關照你。喂!」

  像是終於想起被晾在一旁的長谷部,信長對仍在呆愣的長谷部喊道:

  「你帶著那個瘸子回去吧。」

  「咦?」

  「官兵衛,我把他交給你了。」

  信長丟下這句話後逕自離席走出房間。蘭丸匆匆忙忙地跟在信長身後,兩人的身影轉瞬間消失在華麗的金箔蒔繪門扉之後。

  繼續待在這個房間已經沒有意義了。長谷部伸手攙扶官兵衛站起身,卻見官兵衛直直地盯著他的臉。發現長谷部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官兵衛苦笑出聲地道歉:

  「抱歉,你的眼睛讓我想到在土牢看到的藤花。」

  「藤花?」

  「我聽說松壽丸遭處死的時候幾乎放棄求生的意志。反正我都變成這副模樣了,為何不帶走我而是帶離那個孩子呢?就在我萬念俱灰地詛咒上蒼時,不見天日的潮濕土牢裡有一株紫藤穿過狹窄的石牆縫隙造訪我的牢房,藉著通風口微弱的陽光努力結成小小的花串,儘管模樣幼小柔弱還是努力綻放出美麗的藤花。而你的眼睛顏色就跟那株紫藤一模一樣。」

  長谷部悄然無語,靜靜將肩膀借給官兵衛扶著他走出房間。

  過去從來沒有發現,直至今日長谷部才知道官兵衛是個身形矮小的男子,無法站直的身軀使他倚靠長谷部的臂膀時更顯得渺小脆弱。

  好不容易拖著左腿走到樓梯口,官兵衛突然顯得躊躇不前。天主的樓梯非常狹窄,上樓的時候或許還可以撐著拐杖勉強攀爬,然而下樓時陡峭的階梯變得更加危險,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失足滾落。信長不在乎官兵衛的殘疾故意叫他攀爬天主來見自己,背後的惡意不言而喻。

  「我揹您下樓吧?」

  長谷部詢問道,同時背對著蹲低身體示意官兵衛坐在他的後背。官兵衛盯著長谷部清澈堅定的眼睛,好半晌後才點頭答應:

  「那就麻煩你了。」

  長谷部揹著官兵衛小心謹慎地走下樓梯。如果沒有後背傳遞的微熱體溫,消瘦的官兵衛彷彿沒有體重,使長谷部以為自己揹著的並非活著的人類。

  儘管想說幾句話來緩解沉默的尷尬,長谷部卻難以啟齒不知道該說什麼。曾經的怨懟不滿使長谷部未曾留意這位原主,也使他根本不瞭解黑田官兵衛是什麼樣的人。

  其實他很清楚這個男人同自己一樣,都被信任的主君當成可以利用的棄子。

  官兵衛不想使用差點殺死兒子的人曾持有的刀或許是人之常情,所以長谷部難以原諒將自己送走的織田信長,也同樣憎恨著因此不曾用過他並束之高閣的黑田官兵衛。

  「以武士而言,我已經是沒用的殘廢了。」

  似乎注意到長谷部的困窘,官兵衛突然咧嘴自嘲道:

  「好不容易從地獄歸來卻成了這副德性,今後大概再也無法騎馬奔馳戰場,甚至揮舞刀劍殺敵了吧。現在的我只能期望孩子代替已經沒用處的父親成為一名優秀的武士。就不知道傳教士能否幫忙寬恕我的罪惡,祈求我的孩子平安順利長大成人。」

  「…………」

  如果黑田官兵衛選擇接受織田信長的歉意,那麼現在的自己又該如何。

  再漫長的道路總有抵達盡頭的時候。終於走完最後一階樓梯,長谷部將官兵衛放回地面,繼續攙扶他走出安土城的天主。才踏出門外,燦爛刺眼的陽光照射在長谷部的臉上讓他睜不開眼,因此沒有察覺前方一大一小的兩道人影。

  「父親大人!」

  童稚的聲音大聲呼喚著,一道小小的身影快速奔向官兵衛,快哭出來的稚氣臉龐漾出長谷部極為熟悉的溫暖笑容。

  是幼時的黑田長政。

  「松壽……?」

  遺忘自己有瘸腿的官兵衛推開長谷部,扔掉礙事的拐杖跌跌撞撞跑向深愛的兒子,與同時奔來的松壽丸雙雙擁抱跌坐在地。

  「父親大人您沒事吧?我好想您。」

  「松壽、松壽……,讓我看看你的臉,你有沒有哪裡受傷?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松壽丸用力點頭,雙手緊緊抱住久違不見的父親。彷彿要確認不是作夢,官兵衛捧著松壽丸哭醜的臉蛋,擁緊他小小的身軀痛哭失聲。

  母里太兵衛站在官兵衛與松壽丸身邊,守護著他所侍奉的父子二人。

  「方才似乎勞煩您了。」

  母里粗魯地對長谷部點頭致意,但長谷部不予理會,視線始終無法從黑田父子的身上移開。

  哭得淚眼汪汪的松壽丸用力吸鼻子,被眼淚浸濕的視野彷彿映入陌生的人影。松壽丸揉揉眼睛,不由自主地盯著長谷部猛瞧。

  「你是……」

  趕在松壽丸把話說完之前,官兵衛從母里手中取過布巾擦拭松壽丸臉上滿布的淚痕和鼻水,同時堵住兒子沒說出口的疑惑。

  「天色不早了,我們趕緊出城吧。太兵衛,回去的安排呢?」

  「是,已經安置好轎子準備帶殿下和少主離城,明天聽從羽柴大人的指示前往有馬溫泉進行療養,等殿下的狀況穩定後再一同回去姬路。」

  「我知道了。」

  官兵衛扶著兒子的肩膀站起身,恢復透澈的眼神銳利地望著長谷部:

  「你也該回去了。」

  儘管眷戀不已,稍縱即逝的時光一去不復返。長谷部知道這裡已經沒有他可以停留腳步的地方了。

  「請等一下!」

  就要轉身離開之際,松壽丸急急忙忙地跑到長谷部的面前,用小小的手指著刀劍說道:

  「你的綁帶鬆落了喔。既然帶著這麼好看的刀裝具,不是應該要好好珍惜嗎?」

  長谷部還沒反應過來,松壽丸已經俐落地將他平常散落的紅色下緒細心地綁好緊繫。

  「嗯,這樣好看多了!」

  「松壽丸。」

  官兵衛輕聲呼喚兒子,瞇起的雙眼緊盯著長谷部,似笑非笑地催促:

  「回去吧。」

  聽聞叫喚的松壽丸趕緊跑回父親和家臣的身邊,不忘回頭對長谷部露出燦爛的笑容。

  「再見!」

  長谷部感覺眼角隱隱痠疼,反覆深呼吸強忍在眼眶打轉的淚水,彎腰鞠躬與過去的主人道別。

  修行的意義就是如此嗎?

  會面不想見的人、相遇沒想要見的人、邂逅一直想見的人。

  隨著夕照薄暮將安土城染成金黃色彩,長谷部知道時辰將至,差不多該結束這趟旅途了。

  回去現在主人所在的本丸,以及有人等待他的歸處。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1:0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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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9-8-13 18:0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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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找到想要的答案了嗎?」

  審神者靜靜凝視長谷部的藤色雙眼。以往總是下意識閃躲的長谷部承接審神者試探的目光,彎身鞠躬獻上自己所有的忠誠。

  「我的刀刃將只為現在的主人存在。」

  曾經以為被深惡痛絕,然而真正的理由僅為枝微末節不足掛齒的小事。無論過去或現在都被如此深愛著,卻將自己當成敝屣誤以為遭到視而不見而自怨自艾,甚至故意傷害愛著自己的人們。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如今也無法再改變什麼,因此我能做的僅有侍奉主上而已。」

  「即使我不會將你擺在第一位?」

  審神者的追問讓長谷部微微一笑:

  「只要主上成為我心中的第一位就足夠了。其他刃怎麼想都無所謂,我絕對會忠實貫徹主人的命令不會辜負您的期望,即使再次前往地獄也無所畏懼。」

  長谷部堅定的語氣使審神者歛下眼神,撫過手裡的信紙上墨水已乾的筆跡,彷彿想要銘刻長谷部此時的話語收藏放在心中,小心地將信紙放入雕刻著刀紋的黑漆信匣裡。

  「我一直以為排除無謂的情緒更能毫無窒礙地完成守護歷史的任務。但是與我相比,你們反而越來越像人類。因為擁有心而獲得喜怒哀樂的情感,所以變得想要守護重要之人的命運嗎。」

  假裝睡著的黑色狐之助抖動長長的耳朵悄悄傾聽。但審神者不以為意地繼續對長谷部說:

  「面對人類無常的命運造化,儘管悲傷和痛苦、即使歡樂與喜悅,都會在世間留下一點一滴的生存痕跡,最終化為歷史運作的軌道。無論何種方式所留存的『歷史』或許都有它們的價值與意義。官方承認的正史一定正確嗎?稗官野史只是捏造的幻想嗎?神話與傳說故事的背後不也是乘載過去人們的期盼嗎?既然無法證明它們是錯誤的,我不會否定任何可能的『歷史』,暫且持保留態度也無妨吧。因此我很想知道,時之政府試圖得到的『未來』究竟是什麼模樣呢。」

  是確實守護歷史,抑或是藉機操縱歷史的走向前往未知的方向?

  「所以,長谷部──」

  「主上稱呼我為壓切也沒有關係的。」

  審神者一楞,有些呆然地望著長谷部的臉,最後綻開一抹幽然的笑容。

  「謝謝你,長谷部。」

  平淡的話語依舊,審神者終於對長谷部敞開心胸:

  「我所需要的並不是『名刀壓切長谷部』,而是在我眼前的『你』。為了回應你的忠誠,我會繼續領導這座本丸。」

  審神者將雙手交疊在膝上,與同樣目光堅毅而銳利的長谷部說道:

  「今後請多指教了,壓切長谷部。」





  如釋負重的長谷部腳步輕盈地踏出審神者的部屋,視線不經意地被旁邊的空曠荒地吸引。

  那是書庫原本所在的地方。

  為了避免類似事態再度發生,審神者收藏眾多未被政府認同的歷史書籍被指為造成時間線分岔的源頭,無一倖免地全部被沒收銷毀,甚至連書庫的建築物也一併拆除,徒留現在光禿禿土壤的空地。

  畢竟曾是每天朝夕停留的地方,長谷部內心不禁有些可惜,同時告別過去的自己。

  長谷部抬起頭,毫不意外得瞥見迴廊轉角一閃而逝的藏青色高大背影。個頭那麼大還想躲啊?長谷部的臉上泛起淺淺笑意,懷念起從以前到現在兩人共同走過的足跡,緩步追逐暗自等待他許久的日本号。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1:0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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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9-8-13 19:4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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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覺得似乎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

  壓切長谷部眉頭深鎖,儘管百般苦思但渾沌的腦袋依然一片空白。

  「怎麼了?」

  注意到身旁的長谷部突然呆立不動,一期一振好奇地轉頭詢問。

  「不,沒事。」

  面對一期的關心,長谷部放棄深思探究,改將注意力放回眼前的現實。

  畢竟現在是天下人豐臣秀吉慶祝小田原征伐勝利而大張旗鼓擺設的宴席,並不適合讓他隨意放空。來自各國各地的大名及領主紛紛前來聚樂第恭祝慶賀,各種付喪神也隨著他們的主人前來參加難得的大型宴席打算不醉不歸。長谷部重新望向酒肉糜爛充滿阿諛奉承的宴會,維持一貫的面無表情來掩飾自己的心不在焉。

  身為關白豐臣秀吉的持刀而以主人之姿接待的一期擺出親切可掬的笑容,彷彿看出長谷部眼底的無趣,繼續寒暄聊道:

  「您在黑田家過得如何呢?長政大人在這次小田原征伐中的表現不俗,您應該與有榮焉吧。」

  「您過獎了,為關白殿下效力是黑田家的榮幸。」

  長谷部回以簡單的客套話,恍惚的心思再度飄遠。

  就像一幅圖畫裡突然有塊地方被刻意塗滿灰白混雜的色塊,雖然確實掩蓋不想讓人看到的部分,卻反而更加不自然且突兀,讓長谷部實在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忘記了什麼。

  長谷部清楚記得他曾侍奉過織田信長的事情,卻毫無所知本能寺之變時自己身在何處。或許留守安土城,也可能就在本能寺。無論答案為何,長谷部在信長死後不久被好大喜功、極愛賞賜臣民來彰顯自己地位的秀吉轉送給在中國大返還時立下戰功的黑田長政。

  黑田長政是名初生之犢不怕虎的年輕武士,張狂的氣勢完全不輸給賤岳七本槍的加藤清正或福島正則等人。雖然不服輸的個性被形容像是山豬一樣容易行事橫衝直撞,但是直腸子通到底的率真性格讓長谷部無法討厭長政,漸漸地接受這位年輕的家督成為自己的主人。

  這麼說來,到處跑來跑去找舊識好友敬酒的長政大人跑哪去了?長谷部四處張望,忽然被不遠處與許多刀劍比酒拼試的長槍吸引目光。

  「那是──」

  「那位是福島大人的槍。」

  對於長谷部無意識的低語,一期笑著回答:

  「您沒見過嗎?他原本也是關白殿下持有的刀劍。殿下將天皇陛下賜予的劍改造為鑲滿青貝螺鈿的大身槍並取名為日本号,前幾天剛好賞賜給在韮山城戰役中立下功勞的福島大人。」

  似乎注意到兩刃的視線,日本号朝一期與長谷部的方向望來,發現是豐臣關白的太刀之後向一期舉杯點頭致意,又繼續狂妄不羈地回頭和其他付喪神把酒言歡。

  無法想起的遙遠記憶隱隱約約出現似曾相似的背影。長谷部搖搖頭,逕自越過大身槍所在的位置,終於找到又再和家臣母里太兵衛吵架的主人。

  此時的他當然不知道今後還會與這把槍相見,並且與之結下百年的緣分。





  在某個未知的歷史,或許發生過無從所知的故事,但無人知悉是否真的曾經存在。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1:1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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