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一起度過的時光
沒過多久,伊黑和甘露寺便抵達了一家位於鬧區的天婦羅定食屋。 「老闆、老闆娘,午安~我又來了~請問有位置嗎?這次加我有兩個人!」 甘露寺掀開捲簾,並且熟門熟路地率先走進了店內向老闆夫妻打招呼。 「喔!這不是甘露寺小姐嘛!歡迎光臨~當然有位置喔!」 「甘露寺小姐來了嗎!那得趕緊備料才行呢!這次不會再讓妳吃不飽了!」 由於甘露寺驚人的食量和豪邁的吃相,定食屋的夫妻都在她第一次來時就牢牢記住了她,因此不管是老闆娘還是老闆都親切地向她攀談道。 「嘿嘿,麻煩你們了~」 想起自己第一次來時不小心把這家店所有食材都吃完的事情,甘露寺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臉說道。 「我這就去為妳準備位置,請妳稍等一下喔,甘露寺小姐。」 這麼說完後,老闆娘便拿著抹布前去整理甘露寺平時的老位置。 「好的~啊,那個啊,伊黑先生,這裡的天婦羅很好吃喔!雖然蕎麥麵也很難割捨……但是這家的地瓜天婦羅特別美味,讓我每次都忍不住點天婦羅丼呢!」 甘露寺笑著回應匆匆離去的老闆娘後,接著轉向慢她一步走進來的伊黑興高采烈地說道。 「是這樣啊,那應該找天帶杏壽郎過來才對。」 聽到甘露寺提起地瓜,伊黑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只要看到地瓜就會露出興奮笑容的青梅竹馬。 「嗯,說得對!下次有空和師範一起來吧,也邀請千壽郎!」 回想起在煉獄家修練時幾乎不離開地瓜的各種菜單,甘露寺也同意地點頭道。 「好了,這邊請,甘露寺小姐。話說,後面那位是您的--劍士大人!」 就在他們閒聊時,手腳俐落的老闆娘已經將位置整理了出來並準備帶領兩人過去,但正當她打算問問甘露寺身後的伊黑是甘露寺的什麼人時,老闆娘卻在看見他的長相時忽然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嗯?」 然而對上對方驚訝的眼神,伊黑卻只是不知所以地歪了歪頭,看起來很困惑的樣子。 「咦?老闆娘,妳認識伊黑先生嗎?」 甘露寺看了看疑惑的伊黑又看了看震驚的老闆娘,不解地問道。 「與其說認識……您、您是六年前曾經救過我們夫妻一命的劍士大人對吧?六年前,我們一家三口正是因為有您才得救了啊!老公、老公你也快出來!」 看伊黑一臉茫然,老闆娘一邊主動向伊黑解釋了當年的事情,一邊激動地將原本專心在廚房準備料理的老闆喊了出來。 「劍士大人!真的是劍士大人!沒想到還能再見到您……對了,那小子呢?也得讓那小子向劍士大人磕個頭才行!」 而老闆出來之後,又是一陣驚訝的波浪。 「伊黑先生,是任務中幫助過的人嗎?」 「應該是……啊……我想起來了。」 看著眼前不斷鞠躬道謝的兩人,再加上關鍵字的「六年前」和「一家三口」,伊黑腦中的記憶終於復甦了。 「你們……是那時候的夫婦嗎?」 那是伊黑升格為正式隊員後的第一次任務。他記得很清楚當時自己還因為有生以來第一次救下了尚未誕生的嬰兒,所以感動得眼眶發熱。 可是,很快地這份感動便被他埋到了心裡深處。 因為--瑠火的死、煉獄家的分崩離析,一切的開端就是在那場任務之後。 因此雖然那天曾經體會過的喜悅是那麼鮮明,雖然那天曾經得到過的瑠火的肯定是那麼溫暖,他也下意識地不太喜歡回想起這起任務。 畢竟那對他來說,是結束的開始。 「是的!從那天開始我們就一直都在等待著您光臨呢!我們家的孩子也已經順利長到六歲了。現在雖然他跑出去玩了沒辦法帶他來親自向您道謝,不過……我們能有現在的一切,都是多虧了劍士大人的大恩大德!」 暌違多年再次見到救命恩人,老闆夫婦一邊激動地向伊黑行禮,一邊向他報告當年還在肚子裡的孩子的狀況 「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 聽到當年救下的幼小生命已經成長茁壯,伊黑也感到了一陣難以言喻的欣喜。 「小芭內,你真了不起。」 當年瑠火曾經告訴過他的話忽然湧上了心頭。 這是本來總是會伴隨著詛咒回想起來的、褪色剝落的記憶。然而在今天的這一刻,在眼前的兩人的道謝下,他睽違了六年清楚地重新看見了瑠火溫暖的笑容。 「太好了……能看到你們都過得這麼好,真的是太好了。」 瑠火小姐,我絕不是忘了自己的罪孽。 但是就今天一天就好、就現在就好……可不可讓我稍微沉浸在這份因為有我的存在,而有人得以存活、得以成長的感動中呢? 我……真的好高興。 「沒想到天婦羅屋的老闆夫婦竟然這麼巧是伊黑先生救過的人,嘿嘿,今天有帶你來真是太好了呢。」 見伊黑少見地因為喜悅而瞇起雙眼,甘露寺在為伊黑難得的笑顏感到心動的同時,也不禁慶幸起自己剛才有鼓起勇氣邀約他一起來吃飯。 不然的話,就看不見這麼開心的伊黑了。 「嗯,真的很謝謝妳邀我過來,甘露寺。妳總是替我的世界帶來新的顏色……真的很謝謝妳。」 聽到甘露寺這麼說,伊黑發自內心由衷地向可愛地笑著的她道了謝。 他真的很感謝甘露寺。 畢竟如果不是甘露寺邀請他來吃飯,他一輩子也不會知道有人如此感謝他,大概也一輩子都沒辦法履行和他們的約定吧。 一想到這裡,他便發自內心地覺得有和她相遇真的是他的人生不幸中的大幸。 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享受這一切,他也絕對沒有忘記自己活著的意義……可是,即使如此,她帶給自己的灰暗世界的光彩是那麼絢麗奪目,讓他實在沒辦法移開視線。 「顏色?討厭,伊黑先生太誇張了啦!不過真的是太好了!」 伊黑這麼誇大其辭的感謝讓甘露寺有點不好意思,可是喜歡的人打從心底向自己道謝,甚至還露出那麼開心的表情,甘露寺心中的喜悅還是大大地勝過了害臊。 「呵呵,看樣子劍士大人您在這六年間也過得很幸福,真是太好了!」 看著恩人伊黑和最近剛認識的好女孩甘露寺要好地並排站在一起,老闆娘忽然像是察覺到什麼地這麼說了。 「……嗯?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話題有些跳躍,所以伊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雖然我確實是覺得遇到甘露寺很幸福沒錯,可是為什麼老闆娘會突然之間知道我這六年過得怎麼樣?我有說什麼嗎? 「哎呀?我看劍士大人您和甘露寺小姐感情很好的樣子……兩位不是夫妻嗎?」 老闆娘若無其事說出的話語簡直就是猝不及防的炸彈,伊黑和甘露寺在完全理解對方的話之後,不禁不約而同地如此大聲驚呼了。 「「夫、夫妻!?」」 兩人在同時大喊之後,接著又同時都變得雙頰紅通通,讓一旁看著的老闆夫婦不由得為兩人默契之好感到驚奇。 「啊、那個、不是的啦!老闆娘!我和伊黑先生是那個……只是同為劍士的夥伴啦!」 甘露寺已經是今天第二次被誤會和伊黑的關係了,因此她雖然因為害羞而感到非常手足無措,但同時已經察覺自己情感的她也有些高興。 我和伊黑先生之間……看起來真的這麼像是兩情相悅嗎?甘露寺不由得有點期待地在心裡這麼想。 「是、是啊,夫妻什麼的……甘露寺怎麼可能和我這樣的人般配,老闆娘,你別開玩笑了。」 而伊黑雖然是第一次收到夫妻這種等級的誤解,但是相反地,他倒是顯得比甘露寺還要冷靜許多。 因為--只要一想到如果真的結為夫妻,就得讓甘露寺冠上「伊黑」這種骯髒的姓氏,他就立刻脫離了那股戀愛般的錯覺,迅速地回到了該認清的現實。 他確實在與甘露寺相遇後發現了許多世界的美好,也對活著這件是稍微感到輕鬆了一點,可是即使如此,他自認還是知道什麼叫分寸的。 她和他,絕不能是夥伴以上的關係。 「是這樣嗎?我倒是覺得兩位看起來很速配……不過,原來甘露寺小姐也是劍士嗎?那我得好好款待平常默默守護著大家的兩位才行呢!」 老闆娘雖然還是覺得兩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但既然兩位都這麼用力地否定了,她也沒有堅持己見,只是圓滑地將話題轉移到其他地方。 「不用那麼客氣啦,老闆娘!只要像平常一樣就行了!」 聽到老闆娘沒有再繼續說伊黑和自己的事情,甘露寺雖然感到有一點點遺憾,但同時也鬆了一口氣,因此她笑著說。 「不不,那可不行!總之您們請趕快入座吧,我和丈夫會拿出渾身解數好好招待您們的!請稍等!」 「就是說啊!請兩位今天一定要好好飽餐一頓!」 好不容易等到救命恩人的老闆夫婦當然不可能照甘露寺所說的像平常一樣,於是老闆娘推著他們到位置上坐下後,不等他們點單,便迅雷不及掩耳地和老闆一起做起了店裡的各種招牌菜。 過不了多久,桌上便堆滿了炸蝦天婦羅丼、天婦羅拼盤、烤魚、什錦炊飯、地瓜味噌湯、醃菜、蕎麥麵等各式各樣的料理。 「請您們盡情享用吧!不夠的話還有喔!」 「哇~好豐盛!看起來好好吃!謝謝你們,老闆娘!」 看到滿桌香味四溢的餐點,甘露寺的聲音不自覺高了一階,碧綠色的雙眼也變得亮晶晶。 「不不,比起我們,甘露寺小姐和伊黑先生才是年紀輕輕的真的很厲害呢!今後也歡迎您們隨時光臨,只要是兩位的話,我們無論什麼時候都免費招待!」 老闆娘這麼說完後,深深地向他們一鞠躬。 「真的嗎!?這樣會不會有點不好意思……」 聽見老闆娘說出這麼豪氣的發言,甘露寺不由得有些慌慌忙忙地舉起了雙手,推辭地說道。畢竟救過他們夫婦的恩人是伊黑,而不是自己。 「不會不會,和那麼恐怖的東西戰鬥肯定很辛苦吧。正是多虧了您們的努力,我們現在才能站在這裡,所以請不要在意盡量吃吧。」 只要一想到眼前兩位僅有自己年紀大概一半的少年少女為了保護他人日夜和惡鬼戰鬥,老闆娘甚至覺得自己只能做到提供免費飯菜這點小事太過微不足道,所以她不顧甘露寺的客氣,堅持地說。 「不好意思,老闆娘,我們要點單~」 而就在她說完這段發言後,一旁恰巧傳來了其他客人要求點單的聲音。 「來了~那請兩位好好享用吧。」 老闆娘再次向兩人敬了一禮,接著便匆匆地走向其他客人了。 「…………」 然而在來的一路上一直說著肚子餓的甘露寺卻沒有馬上開動,而是若有所思地凝視著滿桌豐盛的飯菜,碧綠色的雙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怎麼了?不吃嗎,甘露寺?」 看到這樣的她,伊黑不由得有些擔心地問道。 「不,只是……雖然是伊黑先生救下老闆夫婦的,可是每次聽到有人和我們道謝,我都真的覺得好高興喔。呵呵,當初有加入鬼殺隊真是太好了。」 甘露寺掩著嘴笑了起來。從被繃帶包覆著的左手和曲線柔美圓潤的右手中流露出的笑聲,一如伊黑第一次遇見她時一樣清脆可愛又天真無邪,令人完全沒辦法想像她是拿著刀戰鬥的劍士。 「說實話我……直到現在還是不希望妳加入鬼殺隊。」 看著這樣惹人憐愛又令人心疼的甘露寺,伊黑忍不住垂下了眼簾這麼說道。 「咦、咦!?是這樣嗎?」 甘露寺還以為伊黑已經認同了自己的努力,所以事到如今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她不由得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抱歉,我不是不認同妳的意思……我知道甘露寺妳比誰都努力,也明白妳是想清楚後才加入鬼殺隊的。只是就算妳這次受的只是輕傷,可是看到妳手上包著層層繃帶,我還是會忍不住冒出那樣的想法。」 伊黑知道自己的話八成令她誤會了,所以他趕緊解釋道。 作為甘露寺頻繁通信的對像,伊黑大概比鬼殺隊的任何人,甚至是杏壽郎這個師範都還要清楚眼前的少女到底有多拚命認真。 可是越是明白她有多努力,伊黑就越是有種說不出的不忍。 因為原本她應該可以過上一般女孩的幸福生活,她應該可以不用如此辛苦地浴血戰鬥。然而她卻為了讓自己可以活得像自己、更為了保護他人而選擇了這樣非常人所能行的艱辛道路。 這要伊黑怎麼不為眼前的如花般嬌嫩可憐的少女心疼? 「伊黑先生……啊~姆!啊姆啊姆!」 不過在聽到伊黑這一番話之後,甘露寺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用右手握起了筷子,大口地張嘴吃下了一口飯,接著又夾起了炸蝦、炸雞塊,總之就是忽然大吃了起來。 「甘、甘露寺?怎麼了,這麼餓了嗎?」 伊黑沒想到甘露寺會在他們說話到一半時突然吃起飯來,因此他不禁有些錯愕地看著吃相爽快的她問道。 等到甘露寺將所有嘴裡的東西吞下肚子後,她露出了充滿元氣的笑容這麼說了。 「伊黑先生,我沒事的!這點小傷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不要擔心,我不是那麼輕易就會被打敗的女孩子!我會吃更多、更努力修練,然後下次繼續加油!」 彷彿是為了要向伊黑證明自己說的真的都是真的一樣,嘴邊還沾著一粒飯粒的甘露寺特意舉起了雙手擺出了展示肌肉姿勢,看起來十分可靠又可愛。 「甘露寺……」 伊黑本以為自己已經深深知道甘露寺是多麼堅強的女孩,但看樣子,她還是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想之外。 「不過我的實力還不成熟也是事實就是了啦,嘿嘿,我之後會更加注意的!」 在幹勁十足地說完之後,想起今天自己在任務上的失態,甘露寺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說道。 「不,看樣子是我失禮了呢,妳已經是一名獨當一面的鬼殺隊隊員了,不該用一般女孩的水準來看待妳。」 看著眼前毫不因為受傷或失敗而氣餒的少女,伊黑頓時覺得自己剛才的想法簡直對她來說是一種侮辱。不管出身背景如何,不管是男是女,她都是一名堂堂正正通過試驗的鬼殺隊隊員。 將她視作易碎的花朵,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她雖然如花朵般美麗動人,但是她的生活之道卻是穩固扎根在大地上的樹,堅定又充滿生命力。 「啊,不,那個……這樣說可能有點莫名其妙,但是……伊黑先生願意把我當成一般女孩子看待,我很高興喔。剛剛穿上襪子後的時候也是,伊黑先生每次都會把我當作女孩子稱讚,我……總是很心動呢~」 不過聽到伊黑這麼說,甘露寺卻又有些不希望從今以後伊黑改變看待她的方式,於是扭扭捏捏地說。 畢竟鬼殺隊的大家雖然接納了她,但是由於她異於常人的各種地方,還是很少有人會把她當作一般人看待--除了伊黑。 伊黑從一開始對她一視同仁,一點都沒有因為她的奇特之處而露出異態過。不只如此,在知道她的體質後,還會如此自然地將她當作普通女孩子擔心的,除了父母之外,就只有伊黑了。所以,甘露寺其實總是對伊黑口中的這份「失禮」感到十分開心。 「這樣啊……如果沒有造成妳的困擾的話就好。」 看到甘露寺羞紅著臉但是語氣沒有一絲猶豫地這麼說,伊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畢竟要是自己做的沒什麼大不了的小事能讓她感到喜悅的話,那對他來說比什麼都還值得高興。 「當然不會是困擾!只是讓伊黑先生擔心,我有點不好意思而已……我得趕快變得更強才行呢!為此我也得多吃一點多修練才行!啊姆、咳咳咳、咳!」 甘露寺一邊笑著這麼回應,一邊再次用拿起了筷子大口大口地開始吃起飯。不過因為吃的勁頭太急,她在吃飯時不小心嗆到了。 「咳、咳咳!咳咳咳!」 「甘露寺,快喝點茶!」 趕緊喝下伊黑遞給她的茶後,甘露寺才終於喘過氣來。 「哈……我真是太冒失了,還以為會噎死在這裡呢……」 分明才剛下定決心要好好繼續發憤向上,結果就馬上出了這種糗,甘露寺不由得有些難為情地垂下了頭。 「不用那麼著急也沒關係,甘露寺。只要慢慢累積努力,你的付出一定會回報在實力上的。老實說,遇見這對夫婦時是我第一次出任務的時候,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我可能比甘露寺的實力還不如吧,真的是打了一場很難看的戰。」 看著這樣的甘露寺,伊黑不自覺說起了本來沒有打算要提起的過去的事情。 老實說,他並不喜歡講當年的事,因為光是回想,就會勾起深鎖在內心的煉獄家的回憶,讓他痛苦不已。 但是--多虧了她今天帶他到這裡,讓他知道在五年前那段黑暗的記憶中,還是有人如此純粹地感謝著他,所以,他似乎也能稍微比較心平靜和地說起往事了。 「咦?伊黑先生也有過這樣的時期嗎!?」 由於伊黑一臉淡然說出的內容實在太過令人震驚,甘露寺不由得錯愕地這麼說。 因為,伊黑先生可是最強的九柱之一耶?我還以為肯定從入隊的時候開始,伊黑先生就已經比他人還要強大了。 「是啊。不管是我還是杏壽郎,都有過那種時期的。杏壽郎那傢伙在第一次任務使出不知火時,還因為不小心施力過度從房子的二樓跌了下來呢。」 伊黑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甚至還順便將杏壽郎的出糗的過往一起說了出來。 「咦!?連師範也……對不起,那還真是……有點好笑……」 或許是因為柱這個職稱所帶來的強大印象吧,明明是很理所當然的事,但是直到聽見伊黑這麼鉅細靡遺地描述之前,她都沒想過他們也會像自己一樣出過糗或做過蠢事。 「嗯,我聽到時也笑了。」 伊黑當年和千壽郎兩人原本很擔心地去探望第一次任務就掛彩的杏壽郎,不過後來知道他竟然是因為這種原因而受傷,雖然很沒良心,但他們兩人都跟眼前的甘露寺一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沒想到師範還有這樣的過去……我還以為師範一直都是那個帥氣的師範呢。」 作為待在杏壽郎底下時間最長的繼子,甘露寺很有自信能說出杏壽郎各式各樣帥氣的地方。例如揮劍的姿勢很完美、招式的力量很強悍、反應的速度很迅速等。可是,杏壽郎在戰鬥上的糗態她倒是很少看見,所以她真的很驚訝。 「無論是誰,一開始都不可能做到完美的。所以妳不需要心急,即使現在還做不到,不代表以後永遠做不到。假以時日,妳一定能夠變得更強的。」 伊黑的聲音就像平靜又沉穩的流水一樣緩緩撫平了甘露寺本來有些毛躁的心。 「總之現在,妳就慢慢吃飯吧。多吃一點,但別再嗆到了。」 伊黑邊這麼說,邊將老闆娘擺在他這裡的天婦羅丼也遞給了甘露寺。 「嘿嘿,說得也是呢~我開動了!」 甘露寺心懷感激地接下了伊黑遞過來的飯碗,接著雙手合十地如此說道。 但正當她打算再次用右手拿起筷子吃飯時,伊黑卻像是突然想起似的這麼問了。 「說起來,甘露寺,妳用右手吃飯沒問題嗎?妳是左撇子吧,不會不方便嗎?」 沒錯,剛剛顧著各種事情都忘記了,但是說到底甘露寺現在可是慣用手受傷的狀況,要用不習慣的右手拿筷子吃飯對她來說不會很艱難嗎? 「啊……其實我--」 而被伊黑這麼一說,甘露寺才回想起了剛才也講過類似的話題,可是因為襪子的事情所以沒能說完,只講到了一半。 實際上,即使慣用的左手受了傷,對甘露寺來說也並不是那麼不方便的事情。 因為--除了特異體質外沒什麼特長的她,唯一可以稱得上特技的,就是她其實左右開弓、兩手都能用得很順暢這件事情。 可是聽到喜歡的人這麼問,甘露寺忽然起了一點點邪念。 要是她說不方便的話,伊黑……會不會餵她吃飯呢? 雖然利用伊黑的溫柔很可恥,但是一想到能讓心上人餵自己吃飯這個莫大的誘惑,甘露寺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後這麼說了。 「其、其實我正好覺得有點不方便呢!該、該怎麼辦才好呢~」 不擅長說謊的她眼神不禁飄向了遠方,語氣也結結巴巴的,聽起來十分不自然。 不過,雖然伊黑也察覺到了她講這句話時好像有些奇怪,但他實在沒想過甘露寺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所以他沒多想地如此這麼說了。 「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我餵妳吃吧?」 明明剛才連替甘露寺提襪子都不好意思得陷入混亂狀態,可是現在事關她的傷,伊黑就頓時不可思議地毫無一點雜念。 或許是因為他小時候幫忙照顧過千壽郎所以很習慣餵食這種事情,也或許是因為杏壽郎以前手受傷時他也做過一樣的事情吧。 「咦?真的……可、可以嗎?」 雖然甘露寺自己心裡也多少期待著這樣的展開,但是沒想到事情真的這麼順利進行,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因為仔細想想,她一個十九歲的人還要別人餵食,未免也太不要臉了吧……不過、不過能被喜歡的人餵著吃飯這種事情……如果錯過了一次還不知道會不會有第二次耶……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當然,剛才是我說了會盡量幫助妳的,這點小事怎麼能推辭。」 伊黑似乎完全沒意識到餵甘露寺吃飯跟餵煉獄兄弟的差異有多大,他只是覺得自己既然都說過會儘量幫忙了,就不能在這種小事上推託。 「那……那……就麻煩伊黑先生了。」 聽到伊黑說得這麼乾脆,甘露寺的心裡的天秤不斷搖擺,最終--還是忍耐不住地輸給了誘惑。 「嗯,可能還是會有點不方便,但妳忍耐一下吧,甘露寺。來。」 照料病人模式全開的伊黑細心地將分量剛好的白飯和炸魚塊放到了湯匙上,接著毫不遲疑地直直向她伸出了手。 「啊、啊~姆……」 甘露寺一邊將鬢髮攏到耳後,一邊閉上雙眼「啊」地張開嘴巴,接著一口吃下了伊黑替她所舀的飯菜。 「…………」 然而看到甘露寺可愛的臉龐緩緩閉上雙眼並微微張開小嘴地朝自己接近,伊黑心中剛才提議餵食時莫名被關上的羞恥心開關忽然「啪擦」一聲打開了。 看見甘露寺將半個湯匙嚥入嘴中後,甚至還吐出舌頭將嘴邊的飯粒舔掉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伊黑就覺得胸中突然像是被點燃了一把火似的灼熱難耐。 他……該不會提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吧? 但就在伊黑如此遲來地發現自己的提案有多破天荒時,吃完這一口的甘露寺捧著臉頰這麼說了。 「嗯~~好好吃!」 沒錯,雖然被心上人餵食的害羞依然存在,可是由於甘露寺天生就是個貪吃鬼兼美食家,所以在認真享用完美味的飯菜後,她一時之間便滿腦子只剩下了對味道的感想。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今天的米飯和魚肉都比以往還要甘甜可口,讓她嘴裡幸福得忘記了其他一切身外之物。 「那、那就好……接下來想吃什麼?」 看到甘露寺露出如此單純洋溢著喜悅的笑容,本來內心被一股不知名的熱意佔據的伊黑便像是被她感染似的冷靜了下來,並重新對自己有提出要幫助甘露寺吃飯感到慶幸。 不然的話,或許就看不到她這麼開心的表情了。 「我想吃地瓜天婦羅!」 聽到伊黑這麼問,口齒還在回甘的甘露寺沒多想地爽快回答。 明明特意隱瞞了自己左右手都能使用的事情換取心上人珍貴的餵食時光,但不知道該說她是遲鈍還是樂天,現在的她似乎已經完全忘了要感到心動,只是沉浸在了伊黑餵給她的、比平時還要美味的飯菜之中。 「知道了,請用。」 而看著吃得如此神采奕奕的甘露寺,伊黑臉上的潮紅也漸漸退了下來。 該怎麼說……眼前笑得燦爛無比的甘露寺確實是非常可愛,可是,比起感到害羞,現在他感到更多的是不可思議。 對不喜歡吃飯的他來說,老是滿面笑容吃飯的杏壽郎就已經讓他很難以理解了,但是甘露寺甚至不只是面帶笑容,她在吃飯時總是看起來十分滿足,彷彿用全身體現出了「幸福」一樣,令人光是看著就忍不住露出微笑。 明明對他來說是痛苦到無法忍受的事情,但是甘露寺卻會露出宛如世界上最高興的笑臉吃飯。 透過甘露寺豪爽得令人感到開心的吃相,他第一次體會到了所謂進食,也能夠是一件讓人感到期待雀躍的事情,而不是只是單純地為了維繫生命的行為。 所以,伊黑喜歡看著甘露寺吃飯。 因為和她在一起吃飯時,他似乎就能體會到一般人的感受,並且高高興興地面對對他來說從來只是夢魘的各種食物。 「嗯~~這家店的地瓜天婦羅果然好好吃~~!不知道是不是特別研究過,地瓜天婦羅好像是這家店的招牌呢!」 聽到甘露寺一邊感嘆一邊這麼說,本來溫和地垂著眼簾的伊黑忽然稍稍瞪大了雙眼。 他想起來了。 六年前,他因為想要帶煉獄一家一起來這家店,所以特別問了這對夫婦有沒有賣地瓜天婦羅。 那不過只是一句無心的話語而已。 然而沒想到--早已在自己腦海中變得模糊的這對夫婦,居然以這種形式,真的一直記著自己所說的一點無謂的話。 「伊黑先生?怎麼了嗎?」 見伊黑忽然變了神色,甘露寺有點擔心地問道。 「不,沒什麼。只是……聽妳這麼說,我也變得想嚐嚐看地瓜天婦羅了。」 甘露寺充滿元氣的吃相再加上地瓜天婦羅背後所隱藏的心意,兩者合一讓伊黑十分罕見地主動說出了想吃什麼東西這種話。 就連他自己在說完之後都感到很驚訝,因為自從和煉獄家決裂後,他就已經有整整六年沒有在別人面前主動說出過自己想要吃什麼了。 「啊,既然這樣的話,一直只讓伊黑先生餵我不太好意思,這塊地瓜天婦羅就給伊黑先生吃吧,來~啊!」 聽見伊黑這麼說,甘露寺夾起了碗中另一塊地瓜,並自然而然地將筷子伸到了伊黑的面前。 「甘、甘露寺……我沒有受傷,可以自己來的。」 看到甘露寺順勢反過來餵他,伊黑頓時有些慌了手腳地說道。 因為他雖然有過餵食別人、照顧夥伴的經驗,但是他卻從來沒有過被別人這樣餵食的經驗。更何況還是被甘露寺這樣年紀相仿的可愛女孩餵食,這種事情他連作夢都沒想過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哇、哇啊啊啊啊!抱歉,我不小心就……我只是想說一直讓伊黑先生餵我不太好意思,所以……真、真的很抱歉!我、我是不是很不知羞恥……」 被伊黑這麼一說,甘露寺也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自己是因為手傷才讓伊黑餵食的,身上沒有任何傷的伊黑根本沒有理由需要由她來餵他吃飯。 可是,該怎麼說……因為互相餵食感覺很像戀人之間的互動,所以甘露寺有點希望能夠和伊黑這樣做…… 「啊,不……也不是什麼需要道歉的事情。如果甘露寺不介意的話,我就承蒙款待了……」 聽到甘露寺這麼驚慌失措地道歉,為了讓臉頰通紅得好像隨時都會哭出來的她冷靜一點,伊黑連忙如此說道。 但是實際上,他這麼說的理由也不只如此。 畢竟,雖然他從來沒想像過會遇到這樣的情境,不過說實話,如果要說想不想讓甘露寺餵他吃飯的話,對她保持著一定好感的他當然……不可能說出否定的答案。 是的,即使很害羞、很不好意思、很難為情,但伊黑也和甘露寺一樣,無法敵過讓對方餵自己吃飯這份誘惑。 「咦!?可以嗎?那……請、請!」 沒想到繞了一圈伊黑居然會這麼說,甘露寺一邊努力抑止住心頭吵雜的聲音,一邊微微顫抖地將筷子遞到了他的面前。 伊黑用手將後面的頭髮攏成一束後,輕輕地用另一隻手拉開了最低限度的繃帶面積,接著不發出一點聲音地一口從甘露寺手中的筷子咬下了炸得金黃酥脆的地瓜。 實際上自己成為被餵食的一方之後,伊黑才感受到這其實還真的挺令人不好意思的。有種明明沒有任何肌膚上的接觸卻做了非常親密的舉動的錯覺,讓他本來漸漸恢復正常的體溫又開始緩緩升了起來。 「…………」 而轉到餵人一方的甘露寺看著伊黑,也不約而同地產生了十分類似的感想。 不管是整理髮絲還是拉開繃帶,伊黑的一舉一動都讓她第一次在男人身上看見了一種魅惑的性感,令她差點以為自己真的會因為心跳過快而原地炸裂。 「怎、怎麼樣?好吃嗎?」 在伊黑一番細嚼慢嚥並將食物吞下後,甘露寺心中強烈的悸動才稍微平復了一點,於是問道。 「嗯……非常、非常好吃。」 伊黑明明身懷吃什麼都會感受到苦味的味覺障礙,但面對甘露寺的問題,他卻少見地給出了非常正面的回應。 他並不是顧慮甘露寺而在說謊,而是--真的很甜。 不知道是因為天婦羅中飽含著老闆夫婦六年來感謝的心意,還是因為這一口是由重新教給他世界色彩的甘露寺親自餵給他的緣故,總之,伊黑睽違了不知道多少年,久久地嚐到了毫無一絲苦味、清爽甘美的甜蜜口感。 「總覺得……比我吃過的任何東西都還要甜。謝謝妳,甘露寺。」 說出這句話時,他不自覺將雙眼瞇成了彎彎的月牙笑了出來。 那燦爛的笑容毫無一點雜質,讓人完全看不出他身上背負的沉重過去,簡直就像個隨處可見的平凡青年一樣。 「伊黑先生好可愛……」 看見伊黑稀有的笑眼,甘露寺一不小心就喃喃說出了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咦?那個,我剛剛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雖然甘露寺說得不大聲,但伊黑還是隱約聽見了「可愛」這兩個字,因此他不由得困惑地皺了皺眉。 畢竟如果他對可愛這種單詞的認識正確的話,這個兩個字應該是用來形容甘露寺這樣的人,而不是用在他身上的才對。 「啊、嗯,對,你聽錯了!我剛剛是說……伊黑先生……可還要吃什麼嗎!」 這才意識到自己流露出真心話的甘露寺非常牽強地將話題蒙混了過去。 她當然也知道這兩句話聽起來一點相似處都沒有,根本沒有搞錯的餘地,但是她實在想不到其他方法將失言遮掩過去了。 雖然她也想過乾脆破罐破摔直接一五一十地說出她覺得伊黑剛才的笑容有多可愛,可是,她果然還是做不到。她的羞恥心還沒有修練到能在心上人面前大談那種話的程度。 「是、是這樣啊……那這句話應該是我說才對,怎麼能繼續讓甘露寺妳用不方便的右手餵我吃飯呢。」 伊黑即使還是心頭有滿滿的疑惑,不過既然甘露寺都如此斬釘截鐵地說了,他便不疑有他地接受了這個說法並認真回答道。 「啊、說、說得也是喔!我、我的右手不是慣用手嘛!」 聽到伊黑這麼說,甘露寺才頓時回過神地想起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並僵硬地將拿在右手上的筷子放了下來。 我真是笨蛋,怎麼連自己在說謊都可以忘記啊!沒事吧?伊黑先生應該沒有發現我根本就可以用右手吃飯這件事情吧? 「嗯、嗯,是啊。所以,甘露寺接下來想吃什麼?我舀給妳吧。」 伊黑雖然注意到了甘露寺好像哪裡怪怪的,但連自己的戀愛感情都還沒辦法承認的他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她因為少女情懷而撒的謊,所以即使不明究理,他還是如此回應了。 「伊黑先生,其實……」 由於伊黑的態度實在是太過信任她,所以甘露寺不由得湧現了濃濃的罪惡感。她猶豫了一會兒,覺得即使事到如今有點遲,但自己還是該說實話才對,所以她鼓起勇氣深深吸了一口氣。 「其實?」 「其實……其實我……我想吃白飯和炸什錦。」 但最終--她還是再次敗給了誘惑,沒能說出實情。 沒辦法嘛!因為伊黑先生餵給她吃的飯菜……實在是太好吃了嘛! 「沒問題。來,請用。」 伊黑再次向甘露寺直直伸出了湯匙,只要一想到她吃完後又會露出那般可愛的笑容,他便忘了害臊,嘴角自然地上揚成了微笑的角度。 「啊~姆!嗯~~好好吃!總覺得今天的飯真的特別好吃呢!」 甘露寺閉上眼睛張大嘴巴爽快地一口吞下了伊黑為她舀的食物。 比平常還要甘甜可口數十倍的味道再次擴散在嘴中,當她細細品味完這份美味並再次睜開雙眼時,對上的就是伊黑那雙漂亮的異色雙瞳。 「是嗎?那就好。接下來想吃什麼?」 不可思議的是,伊黑明明是天生看起來比較兇狠的上吊眼,但在此時此刻的甘露寺眼裡看來,微微瞇起眼睛笑著向她問要吃什麼的他,卻擁有著她有生以來見過最溫柔的眼神。 「接下來啊--只要是伊黑先生舀給我的都好!」 因為只要被你那樣溫柔的視線注視,不管是什麼食物,肯定都會變得比平時還要好吃數百倍。 畢竟,那是我最喜歡的你的雙眼啊。 「是嗎?那我看看……要吃烤魚嗎?我幫你去骨吧?」 「哇~謝謝!伊黑先生好溫柔!」 「這點小事不算什麼。來,請用。」 「嗯~~好好吃!我跟你說,伊黑先生,這家店的烤魚也不輸天婦羅,不僅新鮮還有著炭烤的香味喔!真的很好吃!」 「這樣啊,確實是有很香的味道呢……那就多吃一點吧。來。」 「嗯!我不客氣了!」 伊黑就這樣一邊餵著甘露寺,一邊聽著她說各種瑣碎的小事。 這裡的料理還有哪一道很好吃、哪一道她怎麼也做不出一樣的味道,所以還在努力嘗試中。 她最近新學會的西洋食譜則是叫做「鬆餅」,是個能當作正餐也能當作甜點的不可思議食物。 她也曾經見過老闆夫婦的兒子一面。那是個從小聽著伊黑的事蹟長大,所以十分憧憬成為劍士的孩子。 下午一點,日光淺淺地從窗外照射進來灑在兩人身上,甘露寺一點也不累地不停說著,伊黑便也絲毫不膩地一直聽著,這就是一段這麼平凡無奇的午後時光。 可是兩人都不約而同在心裡這麼想了。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本文最後由 貍子 於 2020-6-20 23:2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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