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
「今天是滿月啊。」 銀色的月亮在夜幕中沈默的發光。 舒展著睡得僵硬的四肢,頭還有些昏脹。 這一次醒來時斑並不在身邊,櫻坐在廊邊賞了一會的月亮,才慢慢移動到主廳。 醒後的記憶不再紊亂,櫻開始能記住睡前所發生的事。 雖然總是失去睡著時的記憶,但已經比過去一開始時好上太多。 屋裡一片漆黑,櫻嘗試將燈打開。一塵不染的空間似乎是有人定時清掃,每一樣物品都整整齊齊的收在原先的位置,感受不到有人居住的生活氣息。 時鐘壞了,永恆的停在六點鐘方向。 她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斑。 指尖由於暴露在微冷的空氣中微微發涼。這次沒有人替她裹上袍子,櫻只能抓著身上單薄的衣物將自己裹得更緊。 明明外頭還是春天的樣子,氣溫卻低的不可思議。既沒有微弱的蟲鳴,也沒有捎著花粉吹來的春風。 櫻站在玄關處。 有許多次是看著斑推門而入,有時拎著從超市採買的水果,有時是其他一些日用品。 雖然會對外頭感到好奇,但從未有過想離開的念頭。 一旦沒有了斑的存在,這棟房屋的死寂與冰冷便變得不容忽視起來。 (……我要去找斑。)
走在族地內沒有看見其餘的族人。 一改宅邸庭院裡的爛漫春景,外頭的世界已然步入冬季。櫻赤足在走在白色的積雪上,留下或深或淺的一串足跡。 身邊仍然是熟悉的街景,卻也僅限於此。空氣中充斥著讓人不安的因子。 櫻放慢了腳步,上方的天空除了明亮的圓月外看不見任何的雲與星。 也許應該回去的。 這樣的想法剛升起,便聽見了一陣腳步聲。 「在過去的話就會離開族地了哦。」 族地的入口近在眼前,距離自己最近的暗巷裡,戴著奇怪面具的人朝她說道。 隨著男人的靠近,櫻下意識退了一步。 緊緊抓著胸前的結晶,緊張的汗水在肌膚上留下流淚般的痕跡。 只是盯著面具上的漩渦紋路一會,強烈的暈眩感便襲擊腦門。 「你是誰?」 「抱歉,這個問題之前已經回答過了~恕不重複。」面具男語氣悠哉,「別那麼緊張嘛。不信任我也得信任斑吧?是他派我來看好你的。」 「斑人呢?」 「那傢伙阿,在執行所謂的『必要之惡』。」 「……?」 櫻露出困惑的表情。 「該從哪裡說起好。」歪著頭卻話鋒一轉,「倒不如讓你親眼看看?」
帶土拿下面具之後,一半烙印著醜陋疤痕的臉露了出來。 既然斑無法做到斬斷猶豫,就由他來做。
「不過你可是要想清楚哦。」 「一旦踏出這裡,你就無法回頭了,春野櫻。」
*
尾獸的嘶吼貫徹天際。 白絕們與忍者纏鬥在一起,斑站在高處俯視著景色。 五大國同盟顯然這次有備而來,白絕被消滅的速度幾乎趕不上再生。 大軍士氣大振,一路浩蕩的直逼城門。 大軍的最前頭由那金髮的忍者帶領。前九尾人柱力站在通靈獸上,風將護額背後的黑色係帶吹的飛揚。 「宇智波斑,我不會再讓你為所欲為!!!」 (悲傷的事情已經發生的夠多了…!)
「哼。你們該感謝我才是。」 斑手持宇智波團扇搧出驚人的颶風,將試圖侵入的忍者們逼退到城牆外。 「沒發現嗎?現在的你們可是比以往都要來的團結。」 當面對共同的敵人,弱小的勢力為了生存便不得不互相仰賴、依靠。 出於嫉妒與貪婪引發的非正確死亡及在戰爭中死去的無辜生命,確實都快速的降至最低。 建立起這座城後,斑從未利用捕捉來的尾獸進行更多的撻伐。 控制尾獸只是一種保有絕對制高點的手段。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混帳!」 鳴人被斑的話語所激怒。 「你用白絕殺了那麼多我的同伴,還用手段囚困住了九喇嘛!就由我打敗你!」 「若非你們主動攻擊,我也不需要如此。」 明明只要知足的待在原地,就不用走到這一步。 「——由於你們的這份貪婪,我也只有啟動那個計畫的選擇了。」
[締造沒有犧牲的時代] 有很長一段時間裡,斑都在不斷地思索著這件事。 全新的身軀足以承受穿梭時的負擔,卻無法阻隔痛楚。一遍又一遍反覆忍受著身體被撕裂又拼合的過程,斑獨自一人穿梭了許多的時空。 斑依尋著櫻曾經走過的道路前進著。 品嚐相似的無能為力、見證不斷重演的歷史。 不管是父輩那腥風血雨並奠定忍族地位的時代,還是以國家為單位互相抗衡的某個未來裡,戰爭都存在著,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在掠奪生命。 即便是春野原本所處的時代也並非都如那所言的美好。 輾轉在時空中流浪,不斷的看著春野櫻陷入輪迴、痛苦掙扎卻無果的背影,厚重的絕望壓垮內心最後的信念。
斑抬頭仰望著銀色的滿月。
萬花筒寫輪眼高速旋轉著,躁動的尾獸引發地面不止的震動。 他要推翻所有的法則,並在嶄新的根基上創建全新的秩序…… 這就是他所尋找到的「答案」。
「懷著希望,陷入幸福之夢中吧——!」
*
「那是甚麼?!」 「外道魔像。斑正在吸取尾獸的查克拉。」 巨型的不明生物移動間幾乎摧毀大半個城池,混戰引發的爆炸將真實的戰況隱藏。 「有了尾獸的查克拉,就能召喚十尾使用無限月讀。」帶土的雙手不自覺的顫抖著,為了這一刻已經等待太久了,「當所有人陷入幻術∣夢境之中,因戰爭而產生的無謂犧牲將不再發生......」 「——就連已經死去的人們也能在夢中相會。」 強勁的風吹的人幾乎無法睜眼。 櫻抓緊帶土身上的袍子,劇烈的頭疼下已經無暇顧及太多。櫻只能盡力捕捉不斷湧進的零碎記憶,並在其中保持自我的意識。 站在高處足以將眼前的土地全部收入眼中。無法停止的眼淚佈滿整張臉,櫻在模糊的視野裡尋找著斑的身影。 「斑......為甚麼要救回我?」 櫻背對著帶土,四肢連同聲帶都在發抖。 在決意用最後的力量將斑送回原來的時代後,櫻便知曉自己的結局會是如何。 死人無法復生。 如今的自己能站在這裡,必然是斑付出艱辛的代價換來的。 [「和我一起走,櫻。」] [「我會創造一個,讓不幸終結的世界。」]
直到現在櫻仍記得斑當時所說的話語。 為了在幻術中實現最終的理想,甚至不惜借用尾獸的力量,召喚出十尾。 「這個笨蛋......!」 體內沒有任何的查克拉流動,櫻不甘心的握緊拳頭。 這具身體不僅沒有任何戰鬥力,也比過去更容易感覺到疲憊。 「帶土,帶我去找斑!」 「這可不行。」 光是擅自將櫻帶出族地已經是違反了斑的命令,他不能讓櫻出事。 距離他們最近的是一尾的封印地。被抽取了大半查克拉的一尾仍然有著可怕的攻擊力,速度極快的風暴朝兩人席捲。 帶土冷哼,「礙事。」跩起春野櫻逃離一尾的攻擊範圍,被尾獸所重創的土地沒有適合的落地點,只好往戰場的方向移動。
盯著那高塔上站立的人影,獵獵作響的風將黑色的亂髮吹得鼓起。斑上身的忍服被割裂的處處是破洞,露出淺色的肌肉。 隨著更加接近戰場的中央,也看見了召喚出通靈獸戰鬥的鳴人。 (是斑,還有木葉的大家!) 外道魔像無差別的攻擊所有的活物,帶土施以火遁擊退。 被動靜引來注意的斑回過頭,臉上有著顯然的疲倦。 兩人隔著飛揚的塵土與煙霧對視。 時間似乎有一瞬間的凝止。 在外道魔像響徹的怒吼中一切又開始流轉。 「帶土,鬆手。」 「你......」 不等帶土反應過來,櫻掙脫帶土的束縛,從高空中往斑的方向縱身一躍。 單薄的身體從空中墜落。 斑瞪大雙眼。 貿然中斷抽取尾獸的查克拉對身體造成了嚴重的反噬,斑從口中吐出深褐色的血液。 由於查克拉供給的中斷,外道魔像變得更加狂躁不安,奔向櫻的路線被落下的攻擊截斷。 眼看那身影要被爆炸的餘威吞噬,斑顧不及落在身上的點點攻擊,眼中剩下春野直直墜下的身軀。
「櫻!!!」 趕在最後接住落下的櫻與凜人的寒風,已經來不及做降落的緩衝。 斑將櫻牢牢地固定在懷中,以寬厚的背部替櫻阻擋地面到處佈滿的尖銳砂礫與石塊。 混亂之中櫻連忙伸出手護住斑的後頸部,白皙的手背很快變得鮮血淋漓。 翻滾數圈後終於停下。斑的臂膀並沒有放鬆,如鐵般堅固的扣住她。櫻努力仰起頭,看見了斑緊閉雙眼,正露出痛苦的神色。 櫻用滿是傷口的手觸碰著斑的臉,無法抑制的顫抖,「斑...你聽得見我說話嗎?斑......!」 「聽得見的話就回應我!」 過了一會,斑朝她貼在臉頰邊的手心靠了靠,下意識頂蹭的動作帶著依戀。 這讓櫻想起了過去的往事。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許久以前的時光,熟睡的少年下意識朝她的方向靠近,甚至在她伸手撥弄瀏海時主動拉近距離、露出額頭來。 額頭是相對脆弱的部位,也因此後世發展出護額來避免忍者遭遇致命傷害。 明明一開始連說話都帶著鋒利的尖刺,到了後來連最脆弱的地方都能毫不保留的坦露。 就像是野生的獸類一樣。 雖有戒備警惕的直覺,卻也有著澄澈坦率的內心,一旦認定便會全然的交付信任。 這麼普通的小事在這時想起來卻忍不住鼻酸。 縱然歲月流逝、星移斗轉,他始終是她的少年。 櫻連忙又呼喊了幾聲,才聽見斑略帶沙啞的聲音。 「...你有受傷嗎?」 櫻用力搖了搖頭,感覺到斑的身體不再維持過度的緊繃。 斑沒有完全鬆懈,起身後將櫻擋在身後。櫻這才發現斑已經受了嚴重的傷。 背後被侵出一個十五公分左右寬的蝕洞,幾乎深到可見骨頭與最內層的肌肉,忍服的衣料幾乎被磨破,露出的皮膚上有著不等長度與深度的傷痕。 她數度抬起手,最後只能不甘心的放下。 沒有了醫療忍術,櫻已經無法治療斑,作為他的後盾。 在短短幾分鐘的時間裡戰況有了急轉直下的改變。 五大聯盟軍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掌握了一半以上的尾獸,外道魔像失控,並且由於查克拉不斷的流失逐漸衰弱。帶土一人之力難以抵抗整個聯盟,局面幾乎是一面倒。 櫻拉住了斑。 「不要在繼續這場戰鬥了。」 這些話語狠狠捏住他的心臟,鈍痛之下只是更清晰的意識到心中發酵不斷的情緒。 「活在那種幻術之中,只是在欺騙自己和大家罷了。」 「就連命運也不願站在你這邊。除了我以外,根本沒人在乎你是否能活下去。」 斑低語。 他窮盡多少時間才走到如今的地步,她卻僅僅用兩句話要將這些年的心血淡淡帶過。 「.....我以為,至少你會理解我。」 斑無法忘記那一夜。 當意識到連記憶中也無法留住櫻的身影,巨大的惶恐是如何牢牢的包緊他,在接下來許多夜的夢中反覆浮現,提醒著他如今成長的還不足夠,以及自己是多麼無能為力。 而夾在時空碎流中的漫長時光裡,失去珍視之物的深沉痛楚更幾乎將斑曾經的驕傲徹底擊垮。 既無法退後也無法前進,只能不停地看著櫻落入相同的輪迴中。 無力回天的感覺遠比肉體的折磨要更打擊意志。
「什麼人們互相理解、再也沒有犧牲的世代.....根本不存在於現實。」 斑的眼前閃過許多的片段。 包括他的村莊、他的家族,以及他的摯友與手足。 當所見的視野擴大,在歷史巨大滾輪的推動下,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犧牲的。 在最後的最後,回溯的記憶靜止在櫻變的透明、即將消逝的身影。 …… 【所以,請不要放棄希望。 人們一定有能迎來互相理解的那一天。
到了那個時候—— 「不幸」也會終結的。】 ……
「——如果真的像你所言,你又為何會是這樣的結局?」
一拳揮舞朝臉頰過來,斑沒有閃開。 「別說的像是只有你經歷過失去的痛苦...明明大家都在拼命的忍耐著!」 沒有人有權力仗著這樣的理由擅自替他人決定生命。 曾經的櫻也懷抱著與斑相似的想法,企圖消除「錯誤的結局」。 然而所有齒輪都環環相扣,之於一個人的幸福有可能是屬於另一人的悲劇。 到了最後才明白:拒絕「光」背後的「影」,且試圖去操控歷史洪流的走向,這種盲目的自大才是造成如今這麼痛苦的根源。 「我才不甘心活在虛假的世界,寧願死去我也不要!」 一個沒有死亡的世界,也就不會有面對新生時的感動。 也不會在久別又相逢時無法自制的喜極而泣。 「就算全世界都因為這樣得到了你所謂的『幸福』,那麼你呢?」 櫻繃著憤怒的表情,悲傷的眼淚卻流動不止。 眼前的斑身上傷痕累累,連同那雙眼眸也不再燃燒著自信而驕傲的、曾大大鼓舞了她的光輝。 就快和這個世界一樣失去活力了。 「只有你不幸,而其他人卻獲得了幸福……這算什麼啊笨蛋?!」
「……罵誰是笨蛋。」 斑不知道自己為何而笑。 在春野盛怒到不可置信的表情下更加無法忍耐笑意。 「你明明還在啊。」
「才不只是我而已。泉奈、柱間,還有水戶……你這傢伙,不要隨意的把這些過去都視而不見啊。」 斑微微一愣。 一同經歷的時光並不會改變,不過是蒙上了塵埃而光芒黯淡。 信賴著自己的泉奈與族人、將重要的漩渦信物借給自己的柱間,以及曾不遺餘力協助他的扉間與水戶。 只顧著往前邁進,不知不覺間,自己似乎也在這漫長的旅程中忘記了許多重要的事。
「因為斑的關係,我才得以又重新活過來。但我不想再和以前一樣了。」 活著最重要的事情是去體驗生命的所有才對。 過往的她沉溺於自己所給予的、過於天真的期許之中,以至於以狼狽的結局收場。 這一次,她要以自己的雙手緊握住只屬於春野櫻的幸福。 「不管最後是要去哪裡,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櫻認真的說道。 「如果是兩個人一起……就有勇氣直面這個令人失望的世界了吧?!」
(……啊啊、) 還真是完全拿這個人沒有辦法。 一時間有許多的情緒浮上心頭,斑必須停止一切的思考才能不在激烈的浪流中迷失自我。 櫻的話語填補了心中一直以來的空洞。 ──原來到頭來,他最害怕的是真正變為孤單一人。
置身混亂的戰場上,在土地即將迎來分崩離析的此刻。 斑卻反握住櫻的手。 藍色的淺光一閃而逝,眼前的空氣出現裂隙。 櫻沒有退縮,只是緊張的閉上眼睛。 身後突破帶土防守的是前九尾人柱力,正朝著他的方向全速靠近。 「斑,你別想逃!!!」
「說來可笑,我宇智波斑這一生從未當過戰場的逃兵。」 「……不過也罷。這個未來,就暫且還給你們吧。」
劇烈的風撕裂空氣,鳴人直追的步伐在看清斑身邊的人之後猛然停頓。
也因此錯過了最後追趕上斑的機會。
*
壓縮、拉扯、扭曲。 畫面化為一顆顆粒子,在視網膜呈現切確的形象。 時光長廊上,未來與過去交會著往相異的軸向延伸。 交會點的「現在」,是這趟旅程的起點。 一幀幀的影像穿過透明的身軀,像是博覽了所有,轉眼間卻又丟掉了這些記憶。 假想自己閉上了眼睛。 如果數位化的空間中,還有所謂眼皮與眼珠這種東西的話。 往下一躍,隨即被一股強大的吸引力導向未知的方向。
──這一次,他們的旅程開始了。
*
本文最後由 葵苳 於 2021-6-16 00:15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