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大偵探│唯美] 寂寞狂歡 [PG]（已完結）

※ 明星大偵探NZND系列劇情衍生
※ 撒微笑x何美男
※ 寫於2018年，故不考慮第四季以後的設定
※ 基本上照原作走向，有私設

注意：文中含有第一季《男團鮮肉的戰爭》第二季《周五見》第三季《NZND之歲月無情》之內容及劇透



序

　　NZND十年之約演唱會結束後的深夜，封條圍住了大巨蛋的後台。
　　甄有戲被抬了出去，而參與這場演唱會的人一個也沒少通通被留了下來。眾多身穿制服的人在他們身旁進進出出，有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刑警拿著板子一個一個紀錄著每個人的基本資料。
　　何美男報了名字，簡單說明過自己這段時間的行蹤之後，開始靜靜環視周邊。白RAP和鬼超紅站的很近正在說話，晨唱跳專心拿著手機敲下文字。視線順著轉了一圈，接著落到離他有段距離的撒微笑身上。
　　他和弟弟王八卦正站在角落，手中拿著那件厚實的貂皮大衣，看起來才剛接受完年輕刑警不失禮貌的簡單問話。撒微笑一抬眼，視線不偏不倚的也投往何美男的方向。
　　與那人四目相接的瞬間，何美男在心裡想著，他已經很久沒有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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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美男在拘留所待了兩天，最終仍是因為罪證不足被釋放出來了。
　　他回到姊姊的公寓，一推開門就聞到濃厚的酒氣。客廳裡沒有開燈，窗簾拉的很緊，他只能憑著透過窗簾的微弱亮光勉強看清屋裡的人。
　　然而他也用不著看清楚對方的臉，因為他一眼就認出坐在那裡的是誰。
　　撒微笑窩在一屋子的酒瓶之中，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人走進屋裡。他背靠著沙發，緊閉著雙眼，像是睡著了一般。
　　他並不想仔細去思考撒微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間公寓裡。只是自己離開拘留所的時候，看見了那個看起來比他小了幾歲的刑警，對方告訴他這兩天新聞鬧得滿城風雨，要他從另一條不容易被媒體發現的路離開。
　　也許他是來這裡避避風頭，也許他只是太過思念死去的何美女。
　　何美男微乎其微地嘆了一口氣，開始動手收拾散落一地的空酒瓶，接著走進自己的房間裡，拿了一條毯子出來，蓋到那人的身上。
　　撒微笑仍舊一點反應也沒有。
　　但他總感覺對方是清醒的。


TBC

01

　　何美男洗完澡來到客廳，窗外正開始滴滴答答下起了雨。
　　撒微笑裹著毯子整個人縮在沙發上，他望了一眼，沒搭理對方，逕自站到櫥櫃前，猶豫了幾秒，還是從裡頭拿出兩碗泡麵，燒開了熱水。
　　調味料的香味很快地充斥整個空間，他把其中一碗泡麵端到沙發前的矮桌上，自己捧著另一碗坐在餐桌前。
　　「……那是最後一碗了，你喜歡的口味。」
　　他淡淡朝那人的方向投了一句話，開始享用起自己的份。

　　等到何美男手上的碗差不多見底的時候，撒微笑這才從沙發坐起。
　　那碗麵已經泡得有點太軟了，但他絲毫不介意似的端起碗，拾起筷子小心翼翼夾起麵條。
　　他身上仍穿著甄有戲出事那天的衣服，襯衫的領口似乎掉了顆扣子，多了好幾處皺褶，髮型也亂成一團。何美男忽然覺得好笑，天王撒微笑的粉絲大概一輩子也無法想像他們心中的王子此時此刻的模樣。
　　他把餐具拿到水槽處理好，一轉身就看到那人拿著空了的碗筷站在門口。
　　「給我吧，我順便一起洗。」
　　「……謝謝。」
　　他按在水龍頭上的手頓了一下，「……我建議你最好去洗個澡，不然明天就把你趕出去。」
　　身後沒有傳來回話。
　　但是當他走出廚房時，看見了從浴室的方向傳來的亮光。
　　他忽然感覺鬆了一口氣。

　　隔天何美男大約在接近中午時醒來，簡單梳洗過後準備出門。
　　關於甄有戲之死，不僅真正的犯人尚未查清，輿論也還沒有完全平息，這個時間點去上班算不上明智之舉，但是有些事情他還是得親自到公司去處理。
　　在打開門之前他還是回頭看了一眼，佔據他沙發一整晚的撒微笑老老實實的窩在毯子裡。
　　從何美男的角度看不見對方的表情。
　　他轉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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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將事情處理到一個段落，總算可以稍微放下心。一離開公司，在手機裡發現一通來自白Rap的未接來電和一些友人的短信。
　　簡短回復了那些慰問的話語後，何美男撥了通電話。

　　白Rap的車小心翼翼地避開媒體，開到了HE Beauty的樓下。
　　他坐進副駕駛座，連聲招呼都省去，馬上開口：「這些事情是誰告訴你的？你確定甄有戲就是設計那次車禍的主謀？」
　　「昨天晚上，那天盤問我們的其中一個警察又來問我一些問題，那時他跟我說了，應該不會錯。」白Rap駕著車，很快地直接切入正題，「我也不太清楚他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只是聽到是跟你們姊弟出的車禍有關，就想著要告訴你和撒。」
　　何美男頓了一下，「……你跟他說了？」
　　「沒，出事那天之後我就連絡不上他了。……你知道他在哪？」
　　「我不知道。」
　　「是嗎？」白Rap看了他一眼，「總之如果你聯絡上他了，就告訴他一聲吧。」
　　何美男靠著椅背，閉上眼睛，「他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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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一起吃了晚餐，白Rap才載他回到何美女的公寓。
　　何美男沒有馬上下車，他想起上一次和白Rap在毫無公事的情況下、像普通朋友一樣好好地一起吃頓飯，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你怎麼了？」
　　「謝謝你，小白哥。」
　　何美男笑了，露出彷彿回到十年前那個少年一般的笑容，朝他伸出手。白Rap有些不明所以，但他並不討厭這懷念的熟悉感，他握住他的手，順勢擁抱了一下。
　　「有什麼消息我會再通知你。」
　　他戴著帽子站在公寓門口點頭、招了招手，轉身進到屋子裡。

　　何美男打開門的一瞬間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因為他看見了和昨天到家時幾乎一模一樣的畫面。
　　昨夜被他收拾乾淨的客廳又一次被黑暗與酒瓶淹沒，撒微笑半攤在沙發上，仰著頭。
　　面對出乎意料之外的狀況，他愣了一下，接著上前查看。
　　沒有開燈的客廳裡他看不出對方的臉色狀態，因此他輕輕推了推撒微笑的肩膀，沒有反應。
　　「喂，你沒事吧？」
　　仍然沒有回應。
　　何美男看了一眼亂成一團的客廳，認知到眼前的人顯然比起前一天更加醉得不醒人事之後，使勁把撒微笑從地上扶起，花了一番力氣才把他搬進自己的房間。讓他在自己的床上側身躺下，蓋上棉被。
　　何美男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好像也有過一樣的事情。那個時候是發生了什麼來著？模糊的印象在他的腦海浮現，逐漸清晰——不，不行——他像是突然清醒般猛然搖了搖頭。
　　明明早就已經決定不要再回想過去……這些回憶就像那口口聲聲喊著『微笑哥哥』的十八歲的何美男一樣，不值得再被提起。
　　他握緊拳頭，轉身準備離開。
　　記憶卻在此刻不受控制的提醒了他——
　　『晚安，微笑哥哥。』那時仍是少年的他，在關上房門之前，好像是這樣說的。

TBC

02

　　——微笑哥哥……

　　撒微笑在半夢半醒之間彷彿聽見了那個許久沒有聽過的喚聲，幾乎是直覺反應的猛然睜開眼，冷汗浸濕了身上的白襯衫，他環視四周，心跳仍快地清晰。
　　然而整間公寓空蕩蕩的，只有他自己一個人。
　　沒有何美女，也沒有何美男。

　　那一夜後來發生了什麼？他的記憶有些模糊。
　　在大巨蛋門口告別弟弟王八卦，就連自己也無法控制一般，幾乎是直覺地攔了一輛車直奔何美女的公寓。
　　之後的兩天他靠著屋子裡所有能找到的酒精飲料度日，意識斷片使他記不清實際上過了多久的時間，直到何美男回到這間公寓。
　　也許他是在等待他回來，告訴他一些什麼消息；也許他仍然希望她回來。
　　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會有這一連串的舉動，毫無理由，又或者是還沒找到那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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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微笑認為，他接到恐嚇信的那一天，就是自己人生中最接近世界末日的一天。
　　前一天晚上他連絡不上何美女和何美男，就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原本打算當天去她家看看，沒想到卻收到了綁架恐嚇信。
　　甄有戲撥了通電話給他，說投資人綁架了何家姊弟。撒微笑在強烈的動搖與一陣慌亂之下，他也沒察覺對方語氣中的不尋常，在他的勸告之後鬆口簽下《我的下半生》片約。
　　他認為自己一旦接受對方的要求，就能救下處在困境中的兩人，但是不論他等了多久，依舊沒有任何新的消息。
　　直到幾天後的新聞刊登出來為止。

　　何美女死了。
　　是甄有戲殺了她，撒微笑知道得很清楚。他在NZND十年之約演唱會的彩排練習上，看見了甄有戲的手機裡跟『投資人』的對話。
　　為了司苼泛投資的三個億，他一手安排綁架何家姊弟的計畫，並且在達成目的之後撕票。

　　之後他應邀參加了低調舉行的葬禮，遞給因為臉上還帶著傷的何美男一束花。
　　典禮上他們沒有交談，撒微笑看著對方那與他姊姊極其相似的臉，閉上眼睛，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直到回到自己家，他才發現手機裡有一條何美男傳給他的訊息。
　　『對不起。』
　　他皺了皺眉頭，有些摸不著頭緒，一股想要立刻返回現場質問他的衝動浮上心頭，但卻有莫名的抗拒跟著升起，在他的心裡掙扎許久。最終撒微笑還是沒敢回問何美男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道歉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想到更好的解決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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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微笑大概永遠忘不了，第一次知道『何美男』是女孩子的時候的心情。
　　彷彿自己先前的所有擔心都一瞬間消失了一般——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他向她告白，他們開始交往，一切順理成章。
　　『微笑哥哥』
　　何美女朝他笑得開心喊著，他卻聽得有些恍惚。

　　甄有戲死了。
　　撒微笑第二次回到後台的時候看到何美男站在他的屍體前，有些手足無措。
　　『不是我殺的，你要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他說。
　　只是現在報警的話，演唱會肯定辦不成了。
　　兩人苦惱了一陣，他們最後決定把他吊在兩塊布幕中間——為了讓這場十年之約演唱會順利成功，他們犧牲的已經夠多了，他可不能讓甄有戲死了之後還成為阻礙。
　　演唱會結束之後，所有人都被留了下來，他取消自己原本應該要搭乘的國際航班，與其他成員一起接受調查。

　　他隱約記得那是一個年輕刑警的聲音。
　　『何美男先生，請您跟我們到局裡來一趟。 』

TBC

03

　　撒微笑是被一陣不慌不忙的敲門聲叫醒的。
　　連日的宿醉使他頭痛欲裂，他緊緊皺著眉從床上爬起來，看到何美男站在門口。
　　「……你還好吧？」對方見他醒來，開口問。
　　「我，我沒事……」搖了搖頭，暈眩感沒有絲毫散去的跡象，「真的沒事……」
　　何美男嘆了口氣，「沒事才有鬼。我煮了粥，要吃嗎？」
　　「謝謝。」
　　老實地接受好意，他一邊從床上下來，這才意識到自己昨夜是睡在何美男的房間裡。
　　回頭看了看床鋪的模樣，顯然自己是一個人睡在這的。
　　那麼他……難道是睡沙發嗎？
　　撒微笑看著對方從廚房端出兩碗粥，有些欲言又止。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產生了這樣的隔閡？

　　他記得當年自己確定加入NZND組合的那一天，第一次見到十六歲的何美男的場面。
　　當時甄部長讓他在MG娛樂的排練室等，大主唱、白Rap、陳舞蹈相繼走進來，三人都明顯對於自己這個空降的成員沒什麼好感，簡短的自我介紹後便自顧自的聊起天來。接著甄部長帶著一名穿著制服少年走進了排練室。
　　他乖巧地站在甄部長旁邊，對著自己的方向開口：「我是何美男，請多多指教。」

　　他記得很清楚，當時何美男是一名留著黑色短髮、身材瘦小的少年。他笑起來很好看，眼睛明亮，唱起歌來聲音意外穩健。他很認真，每天利用放學之後的時間努力練習舞蹈，晚上在宿舍一個人偷偷練歌，還要抽出時間寫作業、讀書。
　　撒微笑是在一次晚上爬起來上廁所的時候，發現宿舍客廳還亮著燈。
　　『你還沒睡啊，美男？』
　　『是微笑哥哥啊。』少年抬起頭，笑著喊了他一聲，『我在練歌呀。』
　　說完，還沒等他應聲，對方又把自己埋進了寫著歌詞的紙張之中，小聲的哼起旋律。
　　他望著少年的模樣，靜靜地走至沙發處，坐到何美男旁邊。
　　『嗯？微笑哥哥？』注意到他的動作，少年停下聲音，好奇地睜大眼望著他。
　　『……我也陪你一起吧。』他說。

　　白粥的熱氣飄到臉上，把撒微笑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謝謝。」再一次小聲地道謝後，他拿起勺子在餐桌前小口的享用起早餐，眼睛瞄向端著碗坐到沙發上的青年。
　　果然還是太生疏了啊——他心想。

　　何美男至今也沒有問過他為什麼會來到這間公寓，為什麼每天買醉讓自己沉浸在酒精的世界裡。或許他根本不想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也或許對方是知道即使問了他，撒微笑也無法完整地回答也說不定。
　　他確實說不清楚這些舉動的明確目的及原因，只能說就連自己都還在摸索。
　　何美女去世的時候，他窩在自己家裡醉上了整整一天，在那之後從此一滴酒都沒沾。
　　直到甄有戲死後。
　　撒微笑皺起眉頭，他的記憶模糊不清。
　　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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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後，何美男收拾了碗筷，接著洗了衣服、匆匆地整裝。過程中他只向撒微笑說了一句「今天會早點回來」，像是刻意避開眼神接觸似的，轉身出了門。
　　只是這次他的目的地不是公司，而是他幾天前才離開的警局附近的咖啡廳。

　　「何美男先生，好久不見。」
　　熟悉的臉對著他露出笑容，桌上擺了兩杯剛送上的咖啡。眼前的年輕刑警這一次沒有透過白Rap，而是直接打電話找上何美男。
　　「也就幾天而已。」一在對面座位上落座，何美男很快地打開話題：「昨天白Rap已經通知我關於車禍的事情了，很謝謝您的幫助。這次又有什麼新消息？」
　　「嗯……與其說是新消息，」他抿了一口咖啡，「其實……是想問問何美男先生是否知道撒微笑先生在哪裡？」
　　何美男摸著杯緣的手微乎其微地停滯了一秒，「……我不知道。你們找他有什麼事嗎？」
　　「有幾件事情想讓他確認一下。」
　　他的目光定在對坐的人身上，開口：「你們懷疑他是兇手？」
　　「這個無可奉告。」
　　他不發一語，只是端起面前的咖啡杯。
　　年輕刑警見狀也沒打算繼續談下去，說：「您慢用吧，我先離開了。」
　　望著他走出店門的背影，何美男口中喝著咖啡，卻若有所思，總感覺嘗不出味道來。

TBC

04

　　何美男壓緊棒球帽走出商店，隨著塑膠袋摩擦的聲音沒入黃昏的顏色裡。
　　他回到公寓，天色才剛剛暗下，打開燈照亮客廳，撤去黑色的口罩和帽子。
　　把泡麵從塑膠袋裡拿出來放進櫃子，接著把客廳散落一地的空瓶子收拾進袋子裡。一邊動作他望了一眼攤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的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第三天了。
　　依舊是一模一樣的情況。
　　這幾天內何美男也曾經有過幾次就這樣撒手不管的想法，但每當他看見撒微笑醉倒的脆弱模樣，他就覺得自己沒辦法不管。
　　你早就知道的很清楚不是嗎？他問著自己。
　　他和姊姊——何美男和何美女的人生，就是注定會和撒微笑糾纏不清。

　　再看了一眼窩在沙發上的人影，他像兩天前一樣走進房間，拿了一條毯子出來，蓋到對方的身上，接著打算去煮點東西吃。
　　——但就在此時，撒微笑拉住了何美男準備收回的手，使勁往回一收。後者顯然沒料到眼前看起來醉到不醒人事的人還有這麼大的力氣能把自己抓得這麼牢固，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便整個人壓上了毯子，猝不及防地被撒微笑抱進了懷裡。
　　他們四目相對，僅僅一瞬的時間，他看到對方的眼神令人意外的清晰。

　　「……撒微笑，你幹嘛？」沉默了兩秒，他乾脆的把全身的力氣放在對方身上，一邊問道。
　　這人該不會這幾天都是裝醉吧——他甚至浮上這個想法。
　　但他很快就知道自己是錯的。
　　「……走……」撒微笑含糊地發出一道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般，只能勉強聽清最後的尾音。
　　何美男頓時懷疑起眼前的傢伙和剛才那個緊緊抓著他還直直盯著自己的人是不是同一個人。
　　「什麼？」他耐心地第二次發出疑問，輕輕皺起眉頭，一邊準備把他推開站起身：「你喝多了，全身都是酒味。」
　　「……美男，不要走。」
　　這一回的音量倒是恰到好處，他停下睜開的動作，望向對方的眼睛。
　　然而撒微笑的意識顯然已經陷入迷糊的狀態，雙手卻仍舊牢固地抓著他不放。
　　「不要走，不要走。」
　　他在不斷重複說著。
　　何美男從來就拒絕不了他說的『不要走』，從十年前開始——從十六歲的少年第一次看見那個人像是陽光般的微笑開始。
　　「……我不會走的。」
　　他感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重複了一次，「我不會走的。」
　　何美男由上而下看著撒微笑的臉，那早已塵封在心底的、他們之間重疊的十年歲月開始掀起一絲波瀾。
　　他接著低下頭，緩慢地靠近對方的耳邊，輕聲開口。
　　「……微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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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美男的人生中出過三場車禍。

　　第一次，是在他十六歲的時候。當時他距離自己的夢想只有一步之遙，再過兩個月，就是NZND的出道演唱會，他將要踏上大巨蛋的舞台。
　　他也曾經想過好幾次，如果沒有出那一場車禍，他的人生會如何改變。
　　自己應該會順利地跟著成員們一起出道，成為宇宙天團……然後呢？也許這個改變，會讓他們不會僅僅兩年就因為殺人案而解散也說不定。
　　不只如此。
　　如果沒有那一場車禍的話，姊姊就不會和撒微笑相遇，就不會被鍵盤俠攻擊，就不會得精神分裂症必須到美國治療，就不會過得那麼痛苦。不僅是這樣，如果沒有那一場車禍的話，撒微笑喜歡上的人，也許根本就不會是——每次想到這裡，他總是無法鼓起勇氣繼續想下去。
　　那場車禍不僅撞碎了他的夢，也同樣撞碎了他的一切。

　　第二次，是在兩年前的那個雨夜。
　　對於這場車禍，何美男除了後悔也只剩下後悔。
　　除了對於死去的場工抱有無盡的歉意，也懊悔自己為什麼留下這樣的把柄在那個男人的手上。
　　甄有戲。
　　仗著這件事，在工作上威脅何美男給他許多很好的資源，間接打擊他的公司。
　　表面上他們是合伙人，但實際上是甄有戲在逐步有些成果之後還打算把他踩在腳下。當何美男決定要辦NZND十年之約演唱會的時候，在資金上他詢問了甄有戲，對方顯然贊成這個活動，但是也很清楚的表示自己不會出任何一分錢。他一咬牙，賣掉了自己的兩間房子和兩輛跑車，用這四千萬作為基礎開始籌備演唱會。
　　如果沒有這場車禍，如果沒有甄有戲——很多事情都會不一樣。

　　第三次，就發生在幾個月前。
　　那天是他和姊姊何美女難得的一場約會。
　　由他開車載著她，兩人一起去MG豪華酒店吃晚餐。姊弟倆聊得盡興，卻沒想到在吃完飯回家的路上發生了那場詭異的車禍。更讓何美男沒想到的是，他在醫院躺了兩天醒來後，被告知的第一個消息，是姊姊已經命喪於這次車禍之下。
　　他總覺得有些蹊蹺，委託了包清白去查，但除了那輛車相關的訊息以外沒有其他收穫。
　　直到昨天白Rap告訴他，那是甄有戲一手設計的為止。

　　——又是甄有戲。
　　那一天，何美男發現他死在後台的時候，意外的平靜。
　　但是不能讓他在這裡，他正在想辦法的時候撒微笑走了進來。
　　『不是我殺的，你要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他的語氣斬釘截鐵。
　　他們把他吊在後台的布幕中間，甄有戲身上纏繞的黃色布條在他的項鍊上留下了黃色的纖維。
　　演唱會結束後，警察來了，在一番搜查之下他們認為這是重要證據，將他逮捕起來。

　　何美男被警察帶走之前，他看見撒微笑若有所思地朝自己走來。
　　他搶在對方之前開口：『對不起。』
　　接著對一瞬間愣住的他笑了一笑，轉過身跟在刑警的身後離開。

TBC

05

　　「……微笑哥哥。」
　　軟糊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時，撒微笑在那瞬間竟然酒醒了大半。
　　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聽見何美男這樣喊自己了。
　　甚至連上一次這樣抱著他似乎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他的眼睛看進對方的，意識彷彿飄回出道前夕的那些日子。
　　在他的眼中，何美男永遠都像十六歲的少年模樣。
　　撒微笑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輕輕地把手放在對方的臉頰上，用姆指撫上他的唇。像是其他的感官都失去作用似的，他仔細地感受著指尖的柔軟觸感，然後緩慢地將對方的臉拉近。
　　但他的唇還來不及貼上，就被一道意外強勁的力道給制止了動作。
　　何美男扣住他的手腕，將兩人間的距離拉開。
　　他眨了眨眼，正準備開口，卻被對方搶先一步。
　　「甄有戲。」
　　「……啊？」他疑惑地抬頭。
　　何美男由上而下與他四目相對，一字一句清晰地開口：「是你殺了甄有戲嗎？微笑哥哥。」

　　撒微笑忽然感到口乾舌燥。
　　他想起那一瞬間。
　　NZND十年之約演唱會開場前，他跟在甄有戲身後來到後台，遇見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王八卦。對方熱絡地擁抱了他，而他的眼中卻只有一個目標。
　　趁著甄有戲從蹲姿起身的同時，他摸出口袋裡準備好的小型弓弩，朝那個人的方向——

　　「是你殺了甄有戲嗎？」
　　這是一道沒有情緒起伏的提問。
　　不像是在試探，似乎也沒有渴求答案般的語氣。
　　撒微笑卻慌了一瞬。
　　但他很快地下一秒就調整過來，直直看進對方的眼裡，沒有回答。

　　何美男推開他，從沙發上爬起來。
　　「等一下！」撒微笑抓住他的手腕，「剛才我是……」
　　「撒微笑。」他看見對方露出了充滿悲傷的笑容，說，「你怕是還沒清醒吧。我姊姊已經死了。」
　　他說完甩開他扣住的手腕，轉身進到房間裡。
　　留下撒微笑獨自一人，以及沒來得及開口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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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男。』
　　好像有誰在喊他。
　　那個聲音他很熟悉，很懷念，卻有一種莫名的生疏感。
　　何美男在模糊的視野中努力看清喊著他名字的人影，對方穿的一身白，緩緩朝他的方向走來。
　　不出幾秒的時間，他便從逐漸清晰的人影認出眼前的人。那是和他相處二十年以上的雙胞胎姊姊，何美女。

　　這是何美男在那場車禍後的四個月以來，第一次夢見她。
　　姊姊出事之後他忙著處理各種事情，葬禮也只是簡單的辦理而已。那一天他沒有哭，應該說自從車禍發生之後，他從來都沒有哭過。
　　光是調查事件和籌備演唱會幾乎占據他所有的時間與心力，像是刻意地避開去注意『姊姊已經不在了』這件事一般。
　　直到那一天，在NZND十年之約演唱會的總彩排現場，聽到撒微笑為她所寫的那首歌時，何美男這才真切地意識到，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何美女一步一步朝他走來，臉上是陌生又熟悉的笑容。
　　他感覺上次見到她笑已經很久以前了，可是明明他們一起去吃飯的那個晚上她就笑得很開心。
　　也許是自己太想念她了。
　　何美男有點想哭，他迎面張開雙手，將走到自己面前的她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雖然兩人是長得很像的雙胞胎，但何美男還是長得比姊姊稍微高了些。她的頭髮不像自己一樣在十年之間變換過許多顏色，不過只在頂替他待在NZND的那段時間戴過彩色的假髮而已。他感覺著姊姊始終如一柔軟的黑髮，過了好一會兒才將她放開。

　　『幾個月不見，你想起怎麼撒嬌啦？』何美女一離開他的懷抱，笑臉盈盈望著他調侃地說。
　　『姊姊……』他有些無奈。
　　『好啦。』她笑著摸了摸弟弟的紫色頭髮，『你過得怎麼樣？』
　　何美男沒有避開她的手，表情凝住了些，『……還好。』
　　『真的？』何美女順著摸頭的動作，接著是捏住他的臉頰，『那幹嘛這個表情？』
　　『……真的啦！』他反射性伸手揮開，有意無意地遮住自己的臉。
　　對方見狀也收起了笑意，漂亮的雙眼認真地望向自己弟弟，開口。
　　『那……他呢？他過得好嗎？』
　　他，指的是誰，不用說明兩人心裡都很明白。
　　雖然何美男早就清楚遲早會聽到這個問題，但那一瞬間他還是忽然感到呼吸急促了起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呃，他……』
　　撒微笑過得好不好？他雖然沒辦法完全知道那個人的想法，但是看他現在的樣子，何美男也很清楚地知道，他過得不怎麼樣。
　　他想起那個人攤在沙發的樣子，還有十年之約演唱會那天，他看到甄有戲屍體的表情。
　　何美男認識他十年了，但卻從來沒見過撒微笑那樣的眼神。
　　那一瞬間他感覺腳踩著的地板空了一塊，整個人站在懸崖的邊界，搖搖欲墜。

　　他從回憶之中回過神，眼前的姊姊見他吞吞吐吐又深陷思考的模樣，也沒出聲，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他現在……糟透了。』何美男開口，『……畢竟微笑哥哥雖然看起來很強大很厲害，但是其實內心還是一個很沒用的人。』
　　何美女的表情像是鬆了一口氣，她說，『……是嗎。』
　　簡單的一聲感嘆，語氣卻平淡地像是跟她毫無關係似的。
　　『姊姊，微笑哥哥他，很想你。』他沒有望向她的眼睛，想起演唱會上最後那首，撒微笑為了何美女寫的那首《十年》。
　　『美男，』她伸手又一次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髮，『你沒注意到嗎？』
　　『啊？』他看見姊姊的笑容又掛回了臉上，『注意到什麼？』
　　她向前靠近何美男的耳邊，輕聲地開口。
　　聲音輕飄飄的，透著柔軟，若有似無地在耳邊纏繞著，而他卻只做得到愣在原地接收這句話。

　　『微笑哥哥，只有在面對你的時候，才會露出沒用的一面。』

　　他感到自己馬上就要從夢裡醒來。

TBC

06

　　何美男猛然地睜開眼。
　　他的意識雖然清醒得嚇人，但身體像是還沒從夢境裡轉換過來似的，渾身無力。
　　最後那一句話在他的腦海裡盤旋，他在床上再躺了好一會兒，這才起身走出房間。

　　剛來到客廳的時候，他還沒有發現哪裡不太一樣。
　　直到何美男進了浴室洗完澡、準備進廚房給自己準備一些東西吃的時候，這才感覺到客廳裡的模樣有些不同。
　　沙發像是被人好好收拾過，一條熟悉的毯子整齊地被疊好放在上頭，四周也沒有任何散落的玻璃瓶或是鋁罐。
　　而他沒有看見撒微笑。
　　難道是在他睡覺的時候離開了嗎？他忍不住這麼想。
　　但是這個想法很快地又被自己反駁了，何美男的視線末端投向與自己房間不同的另一個方向，那間房間的門板被微微開啟，隱隱從裡面傳來細小的聲音。
　　那是何美女的房間。

　　他已經好幾個月沒有進過這個房間了。
　　何美男慢慢地走到門前，透過門縫望進去。
　　窗簾拉得很緊，但床頭的小檯燈亮著，在光線可及的範圍裡，他看見撒微笑就坐在床邊，背對著門口，正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東西。
　　他猶豫著要不要進房、要不要出聲喊他，扶著門框的手在微微顫抖著。
　　「美男？」
　　伴隨這聲呼喚，對方轉頭朝他望了過來，他見狀這才完全推開門，掩飾自己的動搖開口。
　　「你在這裡幹嘛？」
　　撒微笑一聽，抬起手讓何美男足以看清他手上拿的是什麼。
　　「我在……看相冊。」
　　何美男沒有回應，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對方此刻臉上的表情。這可能是從那場葬禮過後，他所見到對方最柔和的模樣了。

.

　　十五歲那一年，何美男第一次理解到，擁有夢想是什麼樣的感覺。
　　他在偶然之間被某個選秀節目吸引，看到白Rap在節目裡一路過關斬將，努力追逐夢想的過程，也開始有了想要跟那個人一樣閃閃發光的想法。
　　他很興奮地告訴了家人，卻沒想到父母一聽大發雷霆，不僅痛罵他一頓，還扣了他好幾個月的零用錢。
　　那個時候，只有他的雙胞胎姊姊何美女支持他的想法。
　　『你就去試試看，一定沒問題的。』
　　在姊姊的鼓勵之下，他趁著週末去了MG娛樂公司的徵選活動，就在那裡遇見了甄部長。
　　經過一年密集的訓練，終於傳來了即將出道的好消息。
　　他和公司裡幾名前輩，還有他曾經嚮往的白Rap，將要組成新的偶像男團，在11月正式出道。就在這樣的時刻，遇見了撒微笑。

　　那個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樣，總是掛著溫暖陽光的微笑做招牌。
　　他唱歌唱得很好，也會自己作詞作曲，偶爾何美男會在宿舍聽他彈著吉他自彈自唱。跳舞也總是學得比他快，在何美男還沒完全記下舞步的時候就能很好的掌握訣竅。公司讓他去試鏡，何美男才發現原來撒微笑也很會演戲。
　　他就像是一個擁有所有屬於偶像該有的才華的人。
　　等到何美男意識到的時候，自己憧憬的對象似乎早就不是白Rap了。

　　是姊姊讓他遇見了撒微笑，但也是姊姊，讓他失去了撒微笑。
　　以前他偶爾會這麼想。
　　在當年甄部長的事件之後，離開公司宿舍的那一天；自己和甄花旦交往，但是對方又去和撒微笑炒緋聞的時期；或是得知姊姊得了精神分裂症，陪她去美國治療的時候。還有其他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有什麼理由想起撒微笑的時候，總忍不住這樣想。
　　這十年，對方的影子一直都若有似無地圍繞在何美男的身邊。

　　撒微笑翻閱著何美女的相冊。
　　嚴格上來說，是放有他和姊姊兩個人從小到大所有照片的相冊。
　　從一歲開始就喜歡黏在一起的雙胞胎姊弟，有很多一起拍攝的照片。上幼兒園的第一天，過生日時一起吃蛋糕，全家一起出去玩的合照……等等。
　　兩張相似的臉隨著時間一點一點慢慢長大。

　　「你看這個做什麼？」何美男站在對方身邊，不再去看那些他很熟悉又懷念的照片，問著。
　　撒微笑沒有回答他，一頁一頁翻著相冊。
　　他沒繼續追問，靜靜地在他旁邊坐下。

　　何美男上一次進這個房間，是他要選擇葬禮上使用的照片的時候。
　　他自己沒有收藏私人照片的習慣，工作上使用的宣傳照都是放在公司那邊，以前還自己住的時候，也很少會用照片裝飾家裡。但是他知道何美女一直帶著放有小時候他們兩人照片的相冊，他很偶爾會看到姊姊拿出相冊翻閱。
　　那是父母幫他們姊弟倆記錄下來的童年，即使在父母離世、姊弟倆離開家裡之後，他知道何美女有時候也會心血來潮去洗一些自己滿意的照片放到相冊裡面，所以當時才會想到從這裡挑出姊姊葬禮上的遺照。

　　接著撒微笑翻到了姊弟倆剛進高中那一年，穿著制服的合照，突然停下了手。
　　「怎麼了？」他望了過去，照片旁邊的標註寫著，十五歲。
　　「只是覺得，你們真的長得很像。」撒微笑說。
　　「……啊？」
　　何美男有些詫異地望著對方，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麼。
　　他們雙胞胎姊弟倆有著相似的臉，撒微笑難道不是最清楚的嗎？心頭莫名燃起無名火，他不自覺的握起拳頭。

　　十八歲那一年他結束復健從美國回來的時候，得知撒微笑知道了姊姊的身分，並和她交往的時候，那瞬間何美男才知道自己原來早就已經喜歡上了撒微笑。
　　從他初次遇到他，到自己出車禍去美國之前，就在那幾個月日夜相處的時間。
　　但是陪著他站上出道舞台的不是他，而是姊姊。
　　即使是他讓姊姊扮演自己，但卻還是忍不住心裡升起的一陣酸楚。
　　如果他們不是這樣相似的臉，也不會——

　　「但是……」撒微笑突然開口。
　　他回過神，再一次看向對方的眼睛。
　　「從十六歲開始就沒有長得那麼像了呢。」那個人出聲的同時也直直地望著他，伴隨著一道淡淡的微笑。
　　何美男頓時就呆在了原地。
　　他的呼吸有些加快，明明只是嘴角微微揚起的一個簡單笑容，他卻覺得距離上一次見到久違得像是上世紀的事情，甚至讓他感到一絲的……想念。
　　一思及此，他猛然從床邊站起身，衝出了房間。

TBC

07

　　何美男把自己關進了房內。
　　他深呼吸好幾次，試圖壓制下不受控制的情緒。
　　撒微笑的那個笑容讓他感覺自己好像回到剛認識他的時候，一個十六歲男孩仰慕著一個二十一歲男孩的時候。
　　雖然他這幾天已經有了一些預感，自己在這十年間拼命壓抑的心情正在一點一點的瓦解。何美男也曾努力地把它們再一次壓回心底，但是就在剛才看見撒微笑的笑容的那一瞬間，那份心情便毫無預警地爆發出來。

　　他背靠著門板，慢慢地蹲了下來，緊緊捂著胸口。
　　呼吸仍然有些粗重，他試著放慢了速度，平緩吸氣的頻率直到趨於穩定。
　　接著他注意到了。
　　透過身後的屏障何美男也仍清晰地聽見腳步聲一步一步緩緩走來，停在他的房門口。
　　就連自己也不知道理由的，他不自覺屏住呼吸。

　　「……美男？」撒微笑低聲喊了他的名字。
　　他沒答話，但呈現蹲姿的雙腿開始有些痠麻，一時間沒踩穩，碰的一聲坐到了地上。
　　門外的那人顯然聽見了聲響，他可以感受到對方也慢慢蹲下身子然後坐了下來，靜靜靠著門板。
　　兩人都沉默著不出聲，就這樣隔著一扇門，背靠著背。

　　何美男慢慢地整理腦海中的思緒，不知怎麼地想起了姊姊的臉。
　　夢中她的身影，想起她微微笑著、輕輕摸著自己的頭，她最後說的那句話。
　　還有不合時宜湧上的實感——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啊。
　　他的胸口頓時一緊。

　　接著像是接受自然引導一般，何美男深呼吸一口氣，開口。
　　「微笑哥哥……陪陪我吧。」
　　連他自己都有些驚訝地主動邀請了對方。
　　隔了幾秒，門外才傳來撒微笑的一聲：「好。」
　　語氣裡沒有半點猶豫。

.

　　何美男在櫥櫃翻翻找找，最後從裡面拿出了一瓶紅酒。
　　他回到客廳將酒瓶放在桌上，看見撒微笑端了兩個玻璃高腳杯走來，便坐在沙發上等他。
　　「我還以為這屋子裡的酒都被我喝完了。」
　　對方像是開玩笑般地說。
　　「這個放在喝醉酒的人找不到的地方。」他接過杯子回了一句，一邊在杯裡倒入紅酒。
　　兩人各端了一個玻璃杯在沙發上並排而坐，做為邀請的一方何美男率先將杯子湊了過去，與對方手中的酒杯敲了一下，發出清脆的聲音。
　　他們都沒說話，只是靜靜的啜飲了一口。

　　彼此之間氣氛有些凝結。
　　而就在何美男還在躊躇不定的時候，撒微笑率先開口了：「我一直有一件事情想問問你，美男。」
　　「……什麼？」
　　「對不起是什麼意思？」對方認真的眼神直直地朝他望來。
　　「啊？」他一聽，不自覺皺了皺眉。
　　「美女的葬禮那一天。當時你沒說話，但是後來卻傳來了一句對不起。」撒微笑繼續說著，「那是什麼意思？」

　　雖然有些一頭霧水，但是聽對方這麼一提，何美男忽然想起好像有什麼事還沒跟他說。
　　——總之如果你聯絡上他了，就告訴他一聲吧。
　　對了，是車禍的事情。
　　他又喝了一口紅酒，把白Rap那天讓他轉達的事情一五一十說給撒微笑聽。
　　也就是造成姊姊死亡的那場車禍，實際上的罪魁禍首是甄有戲這件事。
　　「那天，我向你道歉是因為……我沒有保護好姊姊。」
　　直到何美男說完，撒微笑都沒有搭話。他默默又倒了一杯紅酒，卻沒有馬上送到口邊。
　　「……所以，果然是他。」良久，他才緩緩說出一句。臉上的表情像是放鬆了許多，何美男卻隱隱看出對方還是帶著一絲複雜的情緒。
　　「什麼？」他抬起頭，「果然是什麼意思？」
　　「……果然，我沒有冤枉他。」撒微笑說完，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

　　「真是你殺了他？」
　　何美男的聲音很平靜，跟之前詢問對方的語氣幾乎一模一樣。但不同的是，撒微笑這一次並不打算再默不作聲了。
　　「是我沒錯。」他放下玻璃杯，「我聽說你們被綁架，那傢伙以此威脅我簽片約 。我簽了，但是美女卻死了。我覺得肯定是他說話不算話，撕票了。」
　　「所以你就……殺了他？」
　　「對。」撒微笑看向他的眼睛，「我急著想救你們，但是……最終還是傷害了你們。」

　　何美男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很不了解撒微笑，比如此刻他讀不出對方眼中的情緒。但有的時候他卻感覺自己可以看穿他的心、知道他需要什麼，比如他雖然讀不出撒微笑眼裡的情緒，卻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
　　雙手環過他的脖子，緊緊地貼在他的耳邊。何美男其實很清楚，撒微笑雖然曾經是娛樂圈的天王、影視歌三棲，在每個領域也都具有很好的能力與影響力，但是在面對所愛之人相關的事情上，卻有著意外脆弱的內心。
　　撒微笑顯然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也跟著抬起了手將他圈入懷裡。

　　十年來他們似乎是第一次這麼認真的擁抱著。
　　兩人都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一瞬間似乎有什麼開始融化。

　　「微笑哥哥……」何美男在對方的耳邊開口，「你還有什麼事情沒告訴我嗎？」
　　「沒有……」
　　聽見了對方那一聲帶著略為顫抖的回答，他笑了笑拉開兩人距離，右手輕輕搭上撒微笑的臉，抹去他眼角的濕潤。
　　「那你為什麼哭？」他一邊問著，臉上同時滑落了一滴淚水。
　　對方見狀也笑了出來：「那，你為什麼也哭了？」
　　「用問題反問太過分了……」
　　何美男擦了擦臉上的淚邊說，他看著撒微笑的臉，接著整個人傾向前靠近對方。

　　就連他自己也來不及想出理由，便直直貼上了對方的唇。

TBC

08

　　隔天何美男醒來的時候，撒微笑已經不在房間裡了。
　　昨夜他們雖然開了一瓶紅酒，但是連續多天宿醉的撒微笑喝了幾杯就不再動口，剩下的幾乎都進了何美男的肚子裡。
　　他喝了不少，在那個吻之後記憶就有些模糊，只隱隱記得在酒香的催化之下唇舌交纏的觸感。後來的事情就真的記不清了。
　　他剛從床上坐起，便聞到外頭傳來了一陣淡淡的麵包香。

　　何美男梳洗完畢來到客廳，正好看見撒微笑端了兩杯咖啡從廚房走出來。
　　他穿著NZND十周年演唱會那天穿的西裝，前幾天在他家換下後，他拿去洗好燙好的衣服。
　　「微笑哥哥？」他對著桌上那盤在自家出現、自己卻記不得的食物露出疑惑的表情，「那個麵包是怎麼回事？」
　　「你醒啦，」將杯子擺在桌上，對方掛著笑容答道，「我起來之後去買的，快來吃吧。」
　　「哦好……」何美男自然地下意識回答，乖乖坐到桌前。
　　他小口啜飲著熱騰騰的咖啡，看著對座的撒微笑，總覺得這樣的場面很不可思議。
　　好像很久以前也曾經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微笑哥哥，早安。』
　　『美男早啊。我做了早餐，要吃嗎？』
　　『好！我要吃！』

　　連當時對方的表情都記不清楚，卻意外在腦海裡還能挖掘出來的畫面佔據了他的回憶。
　　明明曾經對自己發誓過，要把跟撒微笑相關的所有記憶都緊緊壓在心底不再去回想，但是十年的時光過去，在姊姊去世、甄有戲死亡、十年之約演唱會……以及這幾天之後，那些塵封在心底的情感和情緒早已突破所有壓制而滿溢出來。

　　何美男咬了一口麵包，對著懷念的情況臉上輕輕揚起笑意。
　　「幹嘛邊吃邊笑？」撒微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也忍不住般地跟著笑出來，伸手揉了揉他紫色的頭髮。
　　他感受著對方輕柔的動作，那些他烙在心底的心意一點一滴燃起溫度。
　　何美男曾經認為撒微笑這十年變了很多，但現在他想要修正自己的想法，也許那個改變的人，是他自己。
　　他伸手抓住對方的手腕，另一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喊道：「微笑哥哥。」
　　「嗯？」
　　「你再不快點喝，咖啡就要涼了。」他指向對方面前那個沒動過的杯子。
　　「哎？……喔喔……」撒微笑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笑著收回自己的手，端起咖啡。

　　吃完了早餐，何美男自動地把東西收拾到廚房，開始洗盤子。
　　將兩人份的餐具簡單地清潔乾淨後，他擦擦手回到客廳，發現撒微笑已經把沙發處的凌亂整理好，背對著自己，直直站在玄關前。

　　「……微笑哥哥？」他有些遲疑地出聲喊他。
　　撒微笑沒有回頭，但他似乎可以看見對方臉上掛著招牌般的微笑，低沉好聽的聲音叫了他的名字：「美男。」
　　那一瞬間何美男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快步上前，卻在走了幾步之後猛然停下。
　　「微笑哥哥，你……！」
　　他有些著急地伸出手想抓住對方，但卻礙於距離怎麼也碰不到，試圖往前的腳步也沉重地如綁了千斤一般抬不起來。
　　「別擔心，美男。」撒微笑說，「我去去就回。」
　　他一聽，放下了伸出的手，靜靜望著對方的背影。而腳下的重量不知為何忽然減輕了許多，他慢慢走近撒微笑，繞到對方面前抱住了他。
　　「我知道，」他說，「我知道你會回來。」
　　「嗯。」
　　何美男微微抬起頭，迎向對方了然的笑意。

.

　　NZND十年之約的演唱會，最一開始的歌單是何美男安排的。
　　雖然後來依照甄有戲的要求，內容被修改了不少，但是在刪減過後，唯獨最後一首歌，他堅持下來沒讓他改。

　　何美男在舞台上站定位置，調整面前的麥克風架，接著撒微笑走到他的旁邊。
　　他們沒有交談，接著音樂從音響中流出。

　　他聽見了撒微笑的歌聲。
　　那是為了他姊姊而寫的歌。
　　十年之前，是她站在他的身邊。而十年之後，是他站在他的身旁。

　　『失去了你，我們一無所有』

　　他們曾經認為，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她，就像心裡永遠空出了大一塊，再也無法復原。
　　直到敞開心房才發現，在一無所有之後，空缺的地方還是能好好容納得下彼此。
　　並從那刻開始，有了試圖再去擁有些什麼的想法。
　　不論是決定不再把所有情感都壓抑在心底，或是決定誠實面對自己做過的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