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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排球少年│松花] 在我們終將一無所有前 [G](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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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i1117 發表於 2021-1-9 23:4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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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球
連載進度: 長篇完結
一、



松川立足在花卷家前的一棵松樹下,心裡面是一片平靜,也許太冷靜了,他後知後覺的想著,但此刻的他心裡唯一的躊躇只有該不該把口袋裡的那包菸抽完。

在這個時節裡,宮城縣天氣陰冷似已是件見怪不怪的事了,近春的日子裡尚與冬天的尾巴切割不開,這連日的雨把他的身子打得濕寒,讓他不由自主地朝著空中吐了一口氣。

他最終還是把那包菸拿出來了。

就在雨始落下的時點上,松川總算是給自己點起了火。那小巧的紙捲末端登時染上一點嫣紅,霎時間煙霧繚繞,松川用拇指與中指夾住了菸的中段,甚是熟稔地以食指輕點了幾下,一截菸灰應著他的動作掉落,融化在他跟前的水窪內,變成了一灘髒水。

差不多就在那根菸快抽完的時候,松川的同事剛好到了,他提著一只皮箱,身著一套完整的黑西裝,樣子很是莊重。見松川站在門口,他表情甚是微妙地僵硬了會,像是在找一段適合的說詞,良久,這才緩緩地開口:「松川前輩,你確定你可以嗎?我一個人來就行了,聽說他是你的朋友……」

松川朝著冷空氣吐了最後一口氣,隨後將那根菸彈進了水溝裡。他撥了撥大衣上未被吸進布料內的雨水,順帶理了理襯衫的領口,一路的濕濘使他們的鞋子尖端都出現了水漬,但這是沒辦法的事。爾後他提起置在地上的箱子,往他們正後方的大門走去。

「走吧。」

後輩沒接著說話,只是跟在松川的後頭一塊進了門。他們把溼透的鞋子留在玄關,兩隻腳踩上了屋內木頭的地板,一股寒氣倏地竄進,使他倆沒自覺地縮了縮腳趾。

出來迎接他們的是花卷貴大的母親,松川一下就認出來了。高中時打過的那幾場比賽中,偶爾能看見這張臉孔隱沒在青白色的人群之中,挽著一抹很淡的笑意。然而若要把此刻相比從前,她的身子似乎消瘦了些,見了他們,她霎時失了血色,面上一片慘白。

松川微弓著身子,慎重其事地說了句節哀,那語氣不輕不重,表現得十分專業。

然後貴大的母親哭了起來。

松川見過很多像這樣的場面,在他剛進這個行業時,大多時候都還是會不知所措,畢竟他也理解人老離去,最痛苦的往往是被留下來的人。

然而經年累月,如今他大抵也已經習慣了人們在死亡之前的淚水與憤慨,若說人活著的時光有如洪沙,那麼在他的眼皮底下,被留下的人們就像是一陣微風,似欲捲走它的全部,徐徐的風裡卻只能帶走些微的沙粒,再多便什麼也沒有了。

但松川仍從口袋拿出了條手帕,遞給了花卷貴大的母親。

貴大的父親也從屋子內走了出來,相比貴大的母親,他顯得較為冷靜,但面上也依然沒什麼血色。他帶著松川和後輩走進屋內,在走廊的底端拐了一個彎,那自然就是花卷貴大的房間了,松川再熟悉不過的,高中和花卷貴大好過的那陣子裡,他們時常膩在那不過六坪半的房間內,咬著耳朵說著一些燙耳的秘密。

松川提著箱子,就站在房間的門口,壁紙的樣式和他記憶中的一樣,櫃子內的模型與漫畫也都還在,唯一點不同的是書桌被收了起來,所以整個空間看起來更大了。

房間的兩側坐著一些親戚,雖為數不多,但依然占了房間的一半。他們各個都正坐著,見松川來了,紛紛抬起臉,神情多半相當木然。

花卷貴大就躺在房間中央一塊柔軟的被褥上,有如一座孤島,他的手腳整齊地貼合在大腿兩側,一張白布蓋著他的臉,使松川無從得知他的表情。

但能有什麼表情呢?就以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來說。松川出神地想著。

松川在花卷貴大的身旁跪坐了下來,他小心地將他臉上的白布取了下來,只見布底下的花卷貴大闔著眼,眼窩泛黑,唇色幾近全失,兩頰稍微下陷。若非他們現在身處在這樣的場合,也許松川會以為他只是在熬了好幾天的夜之後終於睡著了,而且睡得很沉。

後輩替他將他的那只箱子打了開來,並且自素色的盆子中倒入水。松川正跪在花卷的身旁,慎重其事地向兩側微微弓起身子,點頭行禮。爾後,他雙手合十,垂眼看向了花卷。

其實,於松川一靜而言,花卷貴大已然死了許久。

升上大學的那年,松川失去了很多東西。他們首先是在縣內預賽中丟失了信仰,爾後只得摸摸鼻子,各自盲目地栽進升學考試之中。這一來確實是激昂的開始,只可惜他們並非主角,最後只能落得草草結尾。
松川總感覺自己的青春大抵上在他們輸了的那天死去了一些,最後他們在體育館哭得用力,像是一場小型的葬禮,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只為哀悼屬於他們的春天。

餘下的青春則是葬在那年的結尾,花卷遠在東京,難得地打了通電話給待在宮城縣的他,那著實是一個極其平凡的日子,陰雨綿延,花卷告訴他,他在東京有了新生活,以後他們就別再互相耽誤了吧。

於是,他的初戀正式告終,這一段漫長的青春便也在苟延殘喘中終於隨之死去。





二、


記憶中的花卷貴大總是一個很狡猾的人。

比如說,金田一偶爾會因為及川的要求,買家裡附近的牛奶麵包來,有的時候他會順便連岩泉、花卷及他的份一塊買,然而松川基本上沒吃過幾次,因為花卷貴大總是會在他面前裝得一副可憐兮兮的,眼神裡說白了就是想吃掉他的那份。

又或者,每次到了社團練習的時候,他們明明說好了要跑十圈操場,花卷卻總是壓在隊伍的尾端。在一些比較幸運的時候,他即使落了一兩圈也沒人發現,這時他便會暗自竊喜,表現得很累人但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松川都看在眼裡。

有一次花卷要松川等他放學,那時已經結束縣內預賽有一陣子,春高似已與他們無關,他們卻還抽不開排球,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尚在摸索前往未來的道路。

松川在放學後的教室內坐了許久,樓底下就是操場,他見好大一群人身穿運動服,各踞操場的一小角,做著他們從前也會做的事情。他撐著腦袋,讓橘紅色的晚霞在他臉上抹上一層恍然,底下的人們開始數起數來做操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規律地唸著一連串數字,松川把頭放倒在桌上,這會兒實在是等得太久了,結果花卷還沒來,他倒是自己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是因為松川感受到桌邊有所動靜,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只見花卷拿著手機,一臉竊喜地把鏡頭對著他的臉。

松川下意識地皺起了眉。「幹嘛?」
「松,你曉得你睡覺的時候會噘嘴嗎?」花卷笑著說。

松川沒回答他,只是自個坐起了身,把腰伸直好活動筋骨。薄暮約已褪去了一半,橘紅的晚霞另頭接著的是好長一片靛藍,松川看了一眼窗外,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呵欠說:「你去了真久,在幹嘛?」

花卷從地上站了起來,他調整了下書包的背帶,看起來略彆扭地說,「就、跟我們班導討論了一下出路。」
松川挑起了眉,那個總是耍小聰明、狡猾到不行的花卷貴大才不像是這麼積極進取的人,現在竟然會主動關心起自己的未來了?

「結果呢?」松川說。
「我要去東京。」

花卷盯著松川的臉,彷彿在說一件再日常不過的事,對當時天天都能見到的他們來說,橫跨縣市的儀式感相當隆重,那就像是一個遙遠而無法觸及的地方。
松川輕笑了笑,什麼重要的沒說,只是平白地說了句:「好貴。」

「對啊,所以松你請我吃一個肉包吧。」
「關聯在哪?還有你是強盜嗎?」

但在回去的路上,松川還是在沿路會經過的便利商店內買了一個肉包給花卷,自己則買了一罐熱麥茶。結帳時,櫃檯的女店員瞧了一眼他的臉,接著抿著嘴巴笑了起來。松川覺得奇怪,離開便利商店時在玻璃上看見了自己的臉上被人用麥克筆畫了一朵花,那花可真是俗氣得大方,幾乎佔滿了他的整片右臉頰。

花卷見松川從便利商店內走了出來,於是朝他靠近了幾步,一心只想接過他手裡的肉包子。「謝啦謝啦,松你最好了——」
松川把拿著肉包的手挪了開來,指了指自己的右臉頰,然後說:「先解釋一下這個。」

「哎?你發現啦?還以為你洗澡時才會發現咧。」
「就這樣?沒其他要說的?什麼時候畫的?」
「就你睡覺的時候啊,你睡得可真沉耶,我還以為我畫到一半你就會醒來了。好啦包子給我吧——」

「花卷貴大。」松川揪起了花卷的領子,一副作勢要揍人的模樣。「你是真的不怕被揍?」

見狀,花卷這才終於攤手,連連說了幾聲抱歉,雖然聽上去都不是很有誠意。接著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於是咧開了嘴笑著說:「好啦,但你看,我也有畫在我身上!」
花卷伸手將左手的袖子往上拉了一些,好讓手腕的皮膚能從袖子內探出,他把手腕翻了開來,舉到松川的眼前,雖上頭只有簡單的幾道線條,但松川看得出來上頭畫了一棵小小的松樹。

「我在我身上畫了你!所以你身上也要有我啊!」

松川沉默了會,看著花卷腕上簡陋的圖案,半晌才問:「這是松樹嗎?」
「對啊,你家的那棵。」花卷理所當然地說。
「我家的松樹才沒那麼醜。」

「哪有醜!明明就很好看!」花卷聞言,不滿地抓著松川抱怨了一番,然後趁著對話的間隙,總算是偷走了松川手上的那顆肉包。他貌似也已經忘了松川說他畫的圖很醜的事,自個喜孜孜地吃起來了。

松川抹了抹臉,見花卷只是吃個肉包也能如此滿足,忍不住說:「你真的是一個狡猾的人。」
花卷塞下了最後一口肉包,鼓起了腮幫子,一臉滑稽地看向了松川,「你不就喜歡這樣。」

松川想了想,沒能反駁,因為確實是這樣,他想他是喜歡花卷貴大的,連同狡猾這點。

他們繼續朝著回家的路上走著,中途松川湊了過去,在斑馬線前和花卷交換了一個鹹味的吻。花卷抬起頭,往四周瞧了瞧,眼神裡頗帶意外的情緒,「嗚哇,現在在街上耶,松你好大膽。」

「去東京後要記得聯絡。」松川說。

花卷看著松川,難得地在松川的臉上找到一絲躊躇,他定了定神,輕笑出聲,像是松川方才對他的那樣。

「好。」花卷勾住了松川的小指說。





三、




高中的最後一個寒假,松川和花卷為了交出畢業前的最後一篇讀書心得,一塊窩在花卷家那六坪半的房間內看了岩井俊二的《情書》。

相較於文字的繁瑣程度,他們選擇了用觀影的方式去理解這部作品,因為這顯然相對輕鬆許多。在電影的最後,藤井樹將曾抱在懷裡的借書卡翻了過來,這才發現自己當年高中的模樣被對方一一描繪了下來,恍然間彷彿失而復得,終於覓得了這段遺失了多年的初戀。

昏暗的房間內,他們僅僅靠著一盞桌燈與電腦的螢幕光線來維持視線,松川撐著臉,見花卷抱著腿,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於是抽了張面紙遞給對方。

花卷擤了下鼻涕,樣子很是狼狽。「你說為什麼她現在才發現呢?為什麼偏偏是他死了的現在?她會不會恨自己一生都不要發現他的心意,這樣就不會遺憾了?」
松川用鼻子輕吐了聲氣,又再抽了一張面紙給對方。他看著花卷,說了聲:「也許吧。」

「你覺得他愛博子嗎?」花卷揉了揉發紅的眼眶,又接著問。

松川托著腮,很是認真地想了會,「我看不像是有,但——」

「那你覺得他愛樹嗎?」
花卷沒等松川說完話,又逕自問了下一個問題,松川看著他,沒打算追究他打斷了自己的話,倒是斟酌了許久,用很短的話回答了:「愛過。」

聽完,花卷又哭了起來,荒唐的眼淚中又夾著一絲笑意,活像個瘋子,非得要讓松川問他一句:「幹嘛?」

「沒有,就是突然想講一些很矯情的話。」花卷笑了幾聲,語氣模糊地說。
「像是什麼?」
「就是,還好我沒有錯過你、之類的。」

松川沉默了會,總算是湊過去親吻了花卷哭得發紅的眼角,唇邊傳來一股淡淡的鹹味,讓他忍不住說:「有夠愛哭。」
花卷嘿嘿地笑了起來,他抱著松川的頸子,這次終於沒有任何誤差地親吻在松川的唇上。那個昏暗的下午,他們在房間內交換了好長一段的吐息,在無人知曉的時刻內,恣意地揮霍了他們僅存的青春。

所以說,這明明是部純愛電影呢?松川在一大片紊亂的情況下,煞是出神地冒出了這個想法。

大概也是因為這部電影的影響,花卷去到東京後,堅持了好長一段時間的通信,期間他們鮮少用電話亦或簡訊聯絡過,能夠得知彼此消息的方式唯有一周兩次的書信。

等待書信往返的時間很長,有的時候寄去的信還未查收,對方上次寄來的信就又到了。松川時常在一片混亂的資訊中弄不清花卷究竟想說什麼,於是只好自個反覆推敲,過了好幾周,才總算能透過書信上的日期拼湊起那些各帶一些時差的故事。

但這樣的堅持也並無持續太久,因為花卷說寄信很花錢,東京物價高昂,加上他也沒心力再去維持,索性就又開始用手機聯絡了。

再後來,他們甚至越來越少聯絡,因為生活一旦沒有交集,共同的話題便趨漸少去。有一次松川去到東京找花卷,在他給的租屋處地址下等了一宿,給他打的電話也全都沒接,結果最終也沒等到對方,隔天一早便搭著新幹線回去了宮城縣。

松川想,他們的確沒有錯過,在應該的時間裡相遇,爾後相愛——應該算是愛吧?至少他很幸福過。

然而最終他們卻如全天下庸俗的情侶們一般,不敵歲月的消磨,終於離散在人群之中。

本文最後由 Hui1117 於 2021-2-1 00:1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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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ui1117 發表於 2021-1-19 00: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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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球少年│松花] 在我們終將一無所有前 [G]

四、


一般喪禮會在死者往生後的三天內辦妥,喪事的流程大致上可以分成兩個部分。第一部分為守夜,由親人好友們來共同過夜守靈,同時緬懷死者;第二部分則為守夜隔天的告別式,在主持人的帶領下,活著的人和死者做最後的道別,然後便會在親屬的陪同下,將死者送入火化。

花卷是在昨日清晨去世的,今年的冬季持續得特別久,被家人發現時,他已經在房間內猝死許久。由於事發突然,加上並不是什麼光彩的原因,喪事辦得相當低調。松川接到消息時,人在縣市外,搭了一班夜車才總算是及時趕回,一路上他的心情都很平靜,過了許久也得不出一句心得,直到真的站在花卷家的大門前,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著,原來貴大那傢伙早就已經回到宮城縣了。

在這一趟出發至花卷家前,松川想了許久,仍然發了條訊息給遠洋外的岩泉與及川,否則他覺得花卷真是死得太寂寞了。爾後約莫過了一個小時,及川打了通電話來,松川拿著手機,推動著他緩慢的思緒,漫不經心地想:阿根廷現在應該是半夜吧?

結果這還沒想出一個結論來,電話就掛掉了,螢幕跳出了一條未接來電的通知。接著過了沒多久,電話又再次響起來了,這次是岩泉打來的。松川盯著手機螢幕,不禁想著真讓人火大啊,這兩個人該死的默契。

他最終也還是沒接起那通電話。

結束了入殮的儀式後便是守夜活動了。松川和後輩脫下白手套,在外頭抽了根菸。他們和平時一樣,談論著業界裡的大小事,途中後輩幾次好似欲說些什麼,卻又頻頻收回。松川注意到了,卻也不打算去理會,他只是靜靜地掐著那一只菸,任憑著這一吐一吸交融在遙不可見的雨陣之中。

方才的儀式很安靜,現場一片靜默,就連抽泣的聲音都顯得很渺小,松川不禁想,若是花卷貴大地下有知,見到自己的喪事如此死氣沉沉,不曉得該有什麼樣的反應?

畢竟花卷向來是個喜愛玩鬧的人。

松川又再點起了根菸,後輩拍了拍他的背,先行離開了。屋內傳來了僧侶念誦經文的聲音,松川出神地盯著菸的末端,恍然間彷彿將其與寺廟內的焚香當作是同樣的東西了。他靜靜地看著一連串孱弱的煙霧緩緩升起,竄進雨陣之中,又緊接著消失在濕寒的空氣裡。

「一靜。」

松川猛然抬起頭,只見貴大的母親探出了半個身子,用乾啞的聲音叫了他的名字。松川下意識地想把菸藏起來,於是垂下手,動作生硬的將其藏匿在大腿後。
他突然感覺自己很傻,好像他仍然是當年那個高中生,把年少時的叛逆不羈一一攤開,在大人面前卻也不過好強罷了。

松川朝著貴大的母親點了點頭,順手把手裡的菸彈進水溝裡。

「好久不見,抱歉現在才來打招呼。你都已經長這麼大了啊。」

貴大的母親走了過來,同松川站在一塊,她扯了扯乾硬的嘴角,硬是撐起了一個友善而孱弱的笑容。松川撓了撓手背,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於是又再點點頭,沒說些什麼。

他們站在屋簷底下,一塊認真地聽雨好半晌。

率先打破這片靜默的依然是貴大的母親,她不好意思地抬起了眼,看著松川問:「一靜哪,這樣問有點不好意思,但這些年來你和貴大有聯絡嗎?」

松川垂著眼,見雨水不斷,頻頻打亂他們跟前的一個小水坑,登時間水花四濺,整條馬路都濕得發亮。
他搖了搖頭,沉著嗓子說了一句:「沒有。」

「是嗎?」貴大的母親應答了聲,音量非常地小,就像在說給自己聽。她看著天空,又再沉默了一會,隨後才又接著道:「貴大……好像在東京過得不是很好。」

松川看了眼貴大的母親,爾後又快速地撇了開來,他在心裡頭躊躇了一會,最後還是問了出口:「他回來宮城很久了嗎?」

「夠久了。」貴大的母親笑了下,很是無奈,說話的聲音隨著嘆息一併自她的薄唇流出。

花卷貴大的母親一直都是個漂亮的人,貴大多少也是從這裡遺傳了一些好看的因子,所以即使他生起氣來蠻橫無理,亦或是哭泣時漲紅半張臉,也總彷彿梨雨帶花,揣著一股他人無從仿效的氣質。

貴大的母親垂下眉梢,一手扶著臉,試圖要把話清晰地說完。她同松川一塊盯著地上的水坑,小聲地說:「他都回來這麼久了,我卻從來沒問過他在東京過得怎麼樣,只是一天到晚都說他浪費錢、不知好歹……」

爾後,在四月陰冷的天裡,屋簷下起了一場短暫而滾燙的雨。

松川突然想起了他年輕時和貴大窩在房間內看《情書》的那個下午,貴大也曾像這樣,皺著眉,吸著鼻子,一雙好看的眼睛裡盈滿了淚水。他站直了身,沒說什麼,只是安靜地看著貴大的母親融化在這漫不見底的大雨之中,變成了一灘溫柔且傷心的水。






五、



松川是在半夜回到老家的。

他一般是住在仙台的一間老舊公寓,平時距離工作的地方較近,但因為花卷家就鄰近他的老家,這一來一往之間太過耗時,他便乾脆地回了趟老家。
結束了今晚的守夜活動後,就是明日的告別式了。松川鬆開了領帶,終於讓縛緊了一整天的胸口得以呼吸,夜裡雨總算是停了一會,霎時間整個世界歸於一片靜謐。

松川打開了書桌的抽屜,裡頭還堆放著他大學時的參考書,不曉得為什麼沒有丟掉。抽屜的深處有一疊信件,全都被麻繩綁得死緊,松川將其拿了出來,瞧了瞧,似乎沒打算將它拆開,隨後又將其丟放在書桌的角落。

他用鼻子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像是一聲冷哼。

他的抽屜盡是一大堆不知道為什麼沒丟掉的東西。

松川又想抽菸了,他摸了摸口袋,卻猛然發現今下午已經把菸抽完了。他於是百般無趣地趴倒在書桌上,臉面對著窗口,見寒氣在玻璃上撫過一層水氣,一股莫名的衝動使他站起身,把窗戶打了開來。

冷風於是自那窗口倏地竄進,松川下意識地瞇起眼,從他的房間內往外看去,恰好能看見庭院裡的那棵松樹,夜裡風徐徐吹過,搔弄著枝葉傳來了陣陣聲響。

他和花卷曾在那棵樹下親吻過,好幾次。

那既不是櫻花樹、也不是檞寄生,就只是一棵老而沉穩的松樹。花卷天性浪漫,卻未曾嫌棄過他在感情內木訥的性格,他說他喜歡他家的這棵松樹,便真的每次來到他家時,總要拉著他在樹下索取一個吻。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花卷的辭世,松川感覺自己比平常還要再更常想起他,明明已經好幾年來不曾想起花卷貴大這個名字了,事到如今,卻彷彿一切又再次回到原點。

其實,松川曾收過一條來自花卷的語音訊息,就在他去世的前一週。

松川因此聽見了許久不曾聽見的聲音。

在花卷傳來的訊息內,他的聲音醉醺醺的,說話模糊不清。整段訊息約有一分多鐘長,卻是不斷地重複著相似的內容。松川幾乎可以想像,花卷按著嗓子,低伏在手機旁,一遍又一遍地叫喚著他的名字,然後說:松,我把自己過得一團亂。

那個晚上,松川捏著手機許久,幾次想刪除對方傳來的訊息,卻總是做不到,於是只好任憑著那則訊息躺在他倆久未對話過的聊天室內,再讓它慢慢沉進應用程式的底端。

松川其實已經忘了和花卷開始交往的契機是什麼,也許起因只是一句玩笑,但總之松川也是在過程中糊里糊塗地栽出了一些感情來。這段玩笑似的愛戀從無見光,儘管他們並不熱衷於藏匿,但當時的他們因為那彆扭的自尊,總遲遲沒有告訴其他人,於是等到大好青春都已流洩了一半,終於回過神來時,卻也已經錯過了適合昭告的時機。

他們還是一樣,如同所有普通的男高中生一般,仍然會去和別校的女孩子聯誼,也一樣會在放學後的社團教室內,和其他人擠在一塊看清涼的寫真集。
他們不比別人特別,只是多了一個秘密。他們牽手、親吻,有時也會做一些不被允許的事,就在聯誼回家的路上、結束練習後的體育館內,亦或是無人的家內,交換著一些僅他們明白的溫存。

現在回想起這些,於松川而言都已是無用的念想,在遙不見底的漫長歲月裡,他曾經聽人這麼說過,人若是要能完全地斬斷思念,那最好的方式就是當作對方死了,因為人一旦辭世,那什麼恩與仇便是無從追尋了,沒了怨懟的對象,有天自然便會放下。

松川其實不是很懂,但總而言之花卷貴大於他而言也差不多是個死人了,因為早在他真的去世之前,松川一靜老早就已經把他埋葬在時間的洪流內,連同年少時脆弱的愛戀,以及那綿延不絕的思念,全都一併深埋在無人知曉的一處。

所以那條訊息也不過只是來自陰間的一句呻吟罷了。

可是松川總忍不住想,如果回到那天,如果當時他沒有放著他的訊息不回,或者如果他真的打了通電話給花卷,結局會有所不同嗎?

他會接嗎?

如果他有機會再和他說一次話,花卷會不會就終於有辦法可以告訴他,在東京生活究竟是如何辛苦、他其實一直都過得苦不堪言,亦或是告訴他,當年在他的租屋處底下,他為何不接他電話,又是為何要和他分開?

事已至此,既要傳訊息給他,那麼又為何不告訴他,他其實已經回到了宮城?

如果——

松川手抓著窗框,朝著外頭吸了一大口氣,霎時間他的肺和胸口全被冷空氣填滿了。他屏著氣,幾欲大叫,卻把聲音鎖在了喉間,他於是任憑這一陣撕心裂肺竄入心內,然後——

傻了吧。他驀然地想。

一股椎心的感覺自他的體內蔓延了開來,使得他又自個把氣吐了出來。他站定了身,喘著氣,感覺自己渾身冰冷。他的兩隻手就搭在窗框上,半晌才又安靜地關起窗戶。

傻了吧。

在四月的夜裡,松川真切地感受到了一陣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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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ui1117 發表於 2021-1-24 16:3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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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晨間裡,率先叫醒松川的是窗外淅瀝的雨聲。他睜開了眼,有些兀然地想著雨不曉得何時又開始下了。

他抓過桌上的手機,上頭顯示著十通未接來電,七通來自及川徹,剩下三通則是來自岩泉。松川坐起身子,溫吞地感受到了一陣飢餓感,他於是自被窩中緩慢爬出,到廚房內給自己煎了兩顆蛋,然後又在冰箱裡找到了半條快過期的吐司。

這個時間點,他的家人都還沒起床,松川咬了一口吐司,渾然不知味,就連吞嚥下去都相當困難,但他強逼著自己硬是吃完了早餐,躡著手腳回到房間時,原先設定好的鬧鐘剛好響起。

今天是花卷貴大的告別式。

松川自舊衣櫃內拿出了一套黑色的西裝與白襯衫,熟練的將成熟精實的軀幹一層一層包裹起,他站在鏡子前,拿著領帶在頸子上反覆打了好幾遍,三番兩次後才終於打出滿意的樣子。松川抓了抓捲翹的頭髮,沒自覺地吐了一口氣,陰寒的天氣讓外頭看起來一片漆黑,他把窗戶打了開來,一股風夾帶著細碎的雨吹進了他的房間內,松川垂下眼,任憑著這股冷冽自外頭流竄入內。

桌上的那疊信封隨著風微微地顫動了一下。

從他的老家出發到花卷家只消半個小時,他抵達花卷家時,後輩和其他同事已經在門口抽掉了一根菸。松川和後輩各提著一只皮箱,在進入屋內後,甚至專業地戴上了白色的手套,並將十多坪的客廳整頓成了一個簡型的會場。現在的花卷已躺入棺內,棺蓋就立在靠牆的那一側,現場是一片沉寂。松川用半紙將神壇貼了起來,以避免神明目送亡者離去。

爾後,參加告別式的親屬接著一一入席了,來的人大多都和昨日守夜的人相同。後輩側面對著親屬,跪坐在花卷貴大的一旁,他看了下松川,彷彿在示意一切已然就緒。松川低頭瞧了眼手錶,看是差不多了,於是便讓貴大的父親將門外的僧侶請進門內。

告別式於是開始了。

松川跪坐在人群面前,眾目睽睽之下,甚是恭敬地垂下頭以示禮節。

其實就算是到了這個時候,松川都還尚未有任何實感,他只是麻木地動了動乾薄的嘴唇,講述著他在每場告別式上,那些已然講過不下百次的話。然後,僧侶接替著他的主持,在一片寧靜祥和的氣氛下啟口念誦經文,松川和後輩各踞房間的一角,態度儼然,一如與會的親屬們。

貴大的母親手拿著一條手帕,時不時將其湊到眼角旁拭淚,經過了昨日,她的眼睛更顯紅腫,一雙眼老泛著波光,看上去楚楚可憐。貴大的父親坐在一旁,皺著臉,挺著聳直的腰桿,只是一股勁地瞪著地板,好半晌過去,約是那僧侶敲鐘的同時,才有一顆斗大的淚珠自他的眼角流下。

松川知道花卷家父子的感情並不和睦,所以屢屢從花卷口中聽聞任何關於家人的故事,無非都是與母親亦或姊妹相關,鮮少會提及父親。惟數年來唯一一次,是花卷出發要去東京前,說他和他爸吵了一架。

松川一直到後來也不知道當時他們究竟吵了些什麼,他自然是曉得花卷是個習慣把自己藏得很深的人,所以這段爭執肯定重大,否則花卷也不會提起的。

但松川並不擅長去探問,他想,他所能給予花卷的並不是必須藉由盤問方能建立起的親密,他們對彼此的認知也不是出於相互理解,畢竟談論傷痂是件不容易的事,懵懂無知的年紀裡,他便以為全然的信任就是他給花卷最好的交代。然而如今回首遙望,松川才怔然地發現,原來自己一點都不瞭解花卷貴大。

僧侶敲了聲鐘,那聲音煞是響亮,登時穿透了松川的神經,在現場迴盪了許久。松川抬起臉,環視了一圈在座席內的人們,他們各個神色憂傷,面容沉重。

松川卻未曾像此刻感覺如此疲憊過。

結束了半個小時多的誦經過後,僧侶手裡捏著一柱香,朝著棺木一拜,接著插進了香爐內。松川立起身,始引導親屬們依關係遠近輪流上前拈香,爾後,後輩又緊接著遞給了與會的人各一柱香,狹小的空間內登時間煙霧繚繞,那灰白的煙捲得細長,在空氣中拉出了一條線,自線香末端那一點霞紅蔓延了開來。

在甚是迷濛的會場內,松川忽然被捉住了手臂,他垂眼一瞧,訝然的神色還未收起,卻只見貴大的母親抓住了他的衣袖,語氣孱弱地向他說:「一靜,你也上香吧。」

「貴大會想聽聽朋友的聲音的。」

松川怔了一會,點點頭,木然地脫下了白手套,向後輩取了一柱香,然後便隨著上前的順序,在人群的最後給花卷貴大上了香。

其實他並沒有什麼想和花卷說的,若真要說起,那也都是無用的質問罷了,他既得不到答案,這股情緒也無從發洩,說了也是白說。於是松川在棺木前,只是平白地說了句一路好走,語氣就像當年他在車站送花卷去東京一樣,不慍不涼,聽不出任何情緒。

待所有人都上香完畢後,棺木便要正式蓋上了,松川湊近了棺木旁,最後一次看了眼花卷貴大。

此生就要在此別過了。松川溫吞地想著。

他垂著視線,碰巧見花卷的袖口有一處皺褶,他出於專業,於是伸手整理了下衣料上不平整的地方。松川拉了拉皺起的布料,卻見花卷的腕內有一塊陰影,他不禁覺得有些奇怪,恍然間以為是後輩在做入殮時遺漏了什麼,卻越發覺得不太對勁。

松川稍微翻開了花卷的手腕,只見在花卷停止的脈搏上頭刻著一棵小小的松樹,自皮膚上些微突起的感受讓松川霎時明白這並不只是一個單純的塗鴉。

那是一道紋身。

松川睜著眼,霎時間,感覺時間驟地倒轉了。他彷彿追著記憶回到了十八歲,他頂著臉上俗氣的花走了整條街,沿途有些丟臉地迴避著路人的視線,身旁的花卷則舉著手腕洋洋得意。

那個昏暗的薄暮,他同他大聲地說:我在身上畫了你!

當時他們只有十八歲,甚是年輕,而且無所畏懼。

「——松川前輩。」

後輩輕聲叫喚了下松川,他這才終於回過神來。松川抬起臉,眼裡餘有一些藏不住的無措,後輩手搭在棺蓋上,沒有說些什麼,但餘下的意思便是趕緊跟上儀式。

松川怔愣地一塊將手搭上了棺蓋,他隨著後輩的動作,在一片尚未收拾的情緒之中,茫然地悄聲蓋上了棺蓋。

葬儀社的其他人員上前來抬棺了,他們舉著棺木,一步一步地將花卷貴大抬出了屋外。貴大的母親終於在此刻放聲大哭,場面登時傷感混亂,花卷家的姊妹就挨在母親的身旁,破碎的語句全像斷了線的珍珠,難以串聯。

松川蹬著腳步想往外追,至少想目送花卷貴大前往火化的路上,然而他才剛踏出腳,卻又自個踉蹌了幾步,摔倒在木頭的地板上。

他抬起臉,怔怔地看著花卷貴大被抬出了門外,忽然間他感覺自己一陣狼狽,卻也已然無暇顧及。

他於是只能看著花卷離開。

彷彿他一直以來都只能這麼做。





七、




松川回到老家,已又是半夜的事了。

其實儀式老早就結束了,他又自個在附近閒晃了一會才走回來。松川手裡拿著皮箱與西裝外套,打開了房間的門,原來他今早離開時忘了將窗戶關上,桌上的紙全被風吹得亂七八糟,惟那一疊信件被綁得牢牢的,偶爾強風颳過時,它才有些微的晃動。

松川把西裝外套掛了起來,一隻手熟練地解開了領帶。他百般疲憊地坐在椅子上,盯著紛亂如麻的書桌,一下子出了神。

好累。松川直白地想著。

信件的四角因風而微微揚起,紙張摩擦的聲音時不時響起,讓松川沒意識的伸出了手,將那捆信件上頭的麻繩解了開來。

這一疊信件少說也有三四十封,他真不曉得當時的他們是因為什麼而堅持了這麼久。松川細長的手指撫過最上層的那封信,這自然是花卷寄給他的最後一封信,他打開了信封,裡頭夾著一張信紙,粗淺地寫著他如何想念仙台的寒澈,以及,想念你。

松川捏著信,驀地站起了身,他抱著這一疊信,自他的房間下了樓,走到了那棵老松樹前。

他摸了摸身上的口袋,總算是找到了那只打火機,他把信封一封一封地打開來,自個讀完後,便將它置放在那搖曳的火苗之上,夜裡的庭院登時間一片嫣紅,在他的瞳內一點一點地將素色的信紙與上頭歪斜的字跡侵蝕殆盡。

松川單手捏著其中一封燒穿的信,忽然感覺到口袋裡傳來了震動的聲響,他於是緩慢地將手機取了出來,只見上頭顯示著及川徹來電。

他接通了這通電話,這會兒終於把手機湊到了耳邊,便聽見另頭熟悉的聲音略帶著遲疑說:「接了嗎?」

松川沒有答話,只是聽著對面的及川慎重地吐了一口氣,如同過去那般用著戲謔的口吻,同他說了一連串長長的話:「讓人擔心死了!為什麼都不接電話!害我夜半驚醒想著的都是要打給你!不接我的電話就算了!總該接小岩的吧……」

待及川終於說完了他的話,松川這才輕輕地嗯了聲,他垂著眼,又打開了一封信,這封是花卷在說東京人好冷漠,而且走路的速度好快,他都跟不上。

松川點起了火,靜靜地也燒了這封信。

及川沒有立即接話,好半晌過去,這才沉著嗓子問了他:「今天見到小卷了嗎?」

「嗯。」松川應了聲。

「他還好嗎?」

他還好嗎?松川不曉得該用什麼標準去評斷,是以一條生命來說,還是以一個死人來說?但無論怎麼說,花卷兩頰凹陷、眼眶泛黑,光看上去生前大概也憔悴了好一陣子,然而松川已無力去解釋,所以他只是捏著手機,對著另一頭的及川又再輕輕地嗯了聲。

及川沉默了會,爾後突然地說了一句:「阿松哪,抱歉。」

松川抬起眼,有些茫然地想了下,最後沒得出什麼結論,於是只好問:「為什麼?」

平時總是相當聒噪的及川徹,在此刻卻顯得相當安靜。他沉默了幾秒,就像是在思考著什麼,隨後才又緩緩地說:「不知道,但是就是想和你說、抱歉……」

松川聽著,卻已經辨識不出那聲抱歉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捏著最後一封信,這即是他們的最一開始,花卷寫給他的第一封信,上頭密密麻麻地寫著乍到東京的期待,說來也奇怪,明明只是搭新幹線兩個小時就能到的地方,他卻感覺視野驟然遼闊了起來,那時街道陽光明媚,生活是一片開朗。

——松,真希望你也在這,你過得還好嗎?

你過得還好嗎?

松川靜靜地點燃了那封信,見那抹嫣紅在他的指尖前緩速蔓延,爾後將信紙終於燒成了一團灰燼。他恍然間想,這麼大的一個人,完整的一個成人,死後便只能成為這一點東西,自此便被裝載在一只甕裡,再也沒了去處。

松川笑了出來,沒自覺地,像是在笑及川的唐突,也是在笑他夜半立足在這的荒唐。

他一面笑著,驟然間覺得堵在胸口的那口氣彷彿有了去處,他於是揉著眼,在荒涼的夜裡與一片笑意之中,終於痛哭失聲。








「你說為什麼她現在才發現呢?為什麼偏偏是他死了的現在?她會不會恨自己一生都不要發現他的心意,這樣就不會遺憾了?」
「也許吧。」








/在我們終將一無所有前 Fin.
本文最後由 Hui1117 於 2021-1-24 16:32 編輯

留言

好難過qwq 2021-8-22 22:16
真的好好看!好有畫面,細細描述的感覺也充滿了那種孤寂感,真的很喜歡!謝謝你寫這篇文! 2021-4-12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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