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傳說│冰漾] 煙雨花錯 [Ｇ]（更新至章八）

十年前的架空作，當時因為這部得到很多鼓勵與喜歡，現在回頭看雖然不是完美的，但還是自己非常珍惜的作品。

姊妹作是同樣架空的夏千篇《君、如雪》，已經整理上傳囉


＿＿＿






黑暗。
月色正隱沒在雲層之後，大地一片寂靜。
一艘船緩緩停在港口，有幾個黑衣的男人立即上前，船板放下，上頭走下幾個華服男子。
「就是這裡？」一頭紫髮的男人問著，緩緩將臉上的面巾卸下。
「夏碎。」
嘖了一聲，前頭的男人顯然對於那人將面巾拿下的舉動有意見，回頭，一雙腥紅色的眸子在一片黑暗中閃亮。
「反正一片暗，而且也沒人認識我們，你就放鬆點吧！」
輕笑了幾聲，喚作夏碎的男人走上前，跟那幾個黑衣男人説著話，討論出個結果之後，他回身向紅瞳男人招手。
「冰炎，我們先到旅店去吧，他們已經安排好了。」




淨身後，冰炎穿著單衣，坐到床榻上，攏了攏一頭微溼的銀髮，他微蹙眉。
「我到底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身為西方國度王子，因為逃避婚姻，去到東方島國，然後認識了身為皇子的夏碎，接著就被連拐帶騙的抓來這裡──只爲了尋找夏碎那離家出走的弟弟。
「嘖。」
來了都來了，算了，就只能期待夏碎早點人，快點回國吧。
這麼想著，他伸手，推開紙窗。
喧囂的街景映入眼簾。



住一般旅店就好，何必住在這種街上？
夏碎還帶著笑容對他說：『剛好冰炎也可以在這段時間找個女人來玩玩呀！』
既然要他找女人，那爲什麼他的房間正對看出去是那種東西！
小倌樓──也就是男伎館。
他從來沒有那種性向，也不會去思考男人的身體到底有什麼好壓在身下的，實在是想不通，夏碎到底在想什麼？
嘆氣，冰炎將隨身的配劍置於枕邊，和衣躺下。
外頭的笙蕭喧鬧聲被隔絕在放下的床幔下，經過一天旅程的勞累，他很快進入夢鄉。



清晨，花街恢復寧靜，各間青樓的大門緊閉。
張眼，冰炎起身開門，手揚在空中的夏碎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王子殿下，這麼早起？」
沒趣的瞥了夏碎一眼，冰炎轉身一件件穿上外衣。
「打算去哪找你弟？」
將配劍插在腰側，冰炎一身西式黑色軍裝，回身問著夏碎。
偏頭假裝思考了一下，直到冰炎快沒有耐心的時候夏碎才開口。
「我們遊河去？」
「你弟在河上漂嗎？」沒好氣的問了一句，在意料之內的夏碎笑出聲，冰炎邁開步伐，將越笑越誇張的夏碎拖出房。





過了一些時辰，冰炎和夏碎漫步在河畔。
說是遊河，其實就是在青草漫漫的河畔散步，看著一艘艘雕工精緻的畫舫而已。
正專注在和彼此交談的兩人沒有發現畫舫上，以及河岸上的人幾乎都在注視著他們。
一身和裝，紫髮紫眼的夏碎就已經非常醒目，而走在他身側的冰冷男人更是引人注目。
一身墨色軍裝，排扣扣得筆挺，長靴在腳下，行走的時候會發出叩叩叩的聲響，一頭銀髮高束，還有那雙懾人的紅瞳。
雖然說這年代風氣開放，外國人到此處遊歷不是沒有，但大家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俊逸的外國男人。
而現在正值春末，正是花落時節，兩個男人就在一片如雪飄落的花瓣中漫步，那畫面擄獲了無數少女的目光。
而被注視著的兩人就這麼旁若無人的在河畔散步，而且很匪夷所思的反覆走著。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人在哪？」
直到夕陽西下，河畔的人幾乎換了一批，天際也開始飄起點點小雨，冰炎終於忍不住的咬牙問。
一派悠哉的走著，夏碎停下口邊在哼的日式小曲，故作疑惑的轉頭看向好友：「嗯？我沒有在找歲啊！」
這麼一句話讓冰炎額際青筋抽動。
「所以你是在找我碴嗎？」
一字一句重音說著，冰炎得花上很大的力氣才能抑制住自己想拔劍砍向夏碎的衝動。
他們在這裡走了一個下午，看著人一個個離開，又一個個來，就連太陽也從高掛、到垂暮、到現在完全隱没在山的另一頭，甚至每個人都撐起了傘，他們還在雨中漫步。
而這個男人竟然告訴他，沒有在找人？
笑了幾聲，夏碎轉移話題的指向正在緩緩朝他們方向前進的畫坊。
「瞧，那艘似乎比較豪華呢！」
冰炎很悲哀的發現，看了一整天的畫坊，他已經可以分辨出畫坊的主人層級了。
這艘算是高等的，而這一整天，最大的一艘還不到這一艘的三分之一。
「嗯哼，真想上去看看呢。」夏碎眼中閃過一絲狡猾，手滑向腰側握住武士刀的握把，他回頭
「冰炎在這裡等我吧，我上去看看！」沒等到對方反應過來，夏碎一個翻身，就已經攀上了船尾，從沒有人的地方翻身上船。
看著好友的身影消失在船上，冰炎傻眼。
「這人……」
所以夏碎這一整天在這河畔走來走去，就是爲了等這艘船經過？
搞得他也想上船看看了。
如此想著，他抬頭，看著比他還高的畫坊。
然而一道人影卻讓他頓住了目光。

一陣狂風從河的另一端吹過來，揚起片片花落。
河岸的燈火在畫坊上起了陣陣光影搖曳，河水的波光也映在畫坊上。
甲板的欄杆旁，倚著一道淺藍色的身影。
過腰的黑髮綰起些許，在腦側以一支紫玉蝴蝶釵斜插，如同娃娃般的墨色大眼在那張小臉上十分突出、波光流轉，容顏在光線之下顯得朦朧。
跟他們國家的金髮女人不同，那是一種從畫像中走出來的神祕感。
不知道哪來的衝動，他站上前，隔了河間的距離，仰頭。
「你叫什麼名字？」
等到問出口，見到對方愣了下、猶疑的表情，他才發現自己跟夏碎混在一起久了，下意識地用了日文，怕對方聽不懂，他很努力的思考中國話要怎麼講，然而在他要再開口時，對方已經低下頭，啟唇。
「問別人名字之前，不是該先報上自己的嗎？」
那雙慧點的眸子，映著湖面的光點，褶褶閃亮。
冰炎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人回答的是日文。
那是第一次，有人用這種語氣回答他。
勾起嘴角，柔和了臉上過度冰冷的神情，他緩緩開口。
「颯彌亞。」
那是他的真名，皇室的名字。
除了父母和相近的親戚，沒有人知道的、真正的名字。
聽了他的回答，對方輕笑，手上拿著的摺扇揚起，墨色山水半掩面，墨色流蘇在指間流淌。
「冥漾。」
那聲音是中性的，就如同水輕輕滑落湖面一樣好聽。
「叫我冥漾吧，來自異國的颯彌亞殿下。」
聽了這話，冰炎一愣。
而對方在他欲開口詢問時，便已轉身離去。




＊ＴＢＣ

拜特傳三之一的人物介紹所賜，我現在看到颯彌亞都會自動轉譯成瑟彌亞（不懂的可以去翻翻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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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燈火通明的街上，冰炎一身黑色軍裝比起身邊的中國式裝束、以及偶爾會擦肩而過的和服，顯得突兀，但他本人不甚介意。

那雙精明的眸子低低歛下，像是思考著什麼一樣的眸光流轉。

『叫我冥漾吧，來自異國的颯彌亞殿下。』

那低低柔柔、雌雄難辨的嗓音依然在腦海中迴盪。

冥漾。

「──炎？冰炎？」

夏碎的手在他眼前揮了揮，過了半响他才回神，看著眼前笑的一臉怪異的好友。

「怎麼？」

悶悶笑了幾聲，夏碎也沒再多說什麼，修長的手指自寬袖中探出，執著扇，指向兩人前方的一棟漂亮建築。

跟先前經過的花樓不同，那就像是個漂亮的小別館，濃濃的中國風味，卻在一些裝飾、小細節上隱約可以見到東瀛、又混雜點西方的影子。

立刻引起了冰炎的興趣。

沒有花樓一貫的粗俗，反而有種風雅的味道。

他挑眉，表情就是要夏碎解釋。                     

眨了眨紫黑色的眼，夏碎笑的頗有深意。

「這就是我們今晚唯一的行程。」

許多人站在那扇黑紅穿插的大門前，而門邊站著兩個一身輕便武裝的侍衛，什麼話也沒有說，卻意外的有威嚴，讓所有人安靜的等待。

而那面無表情的兩人在看見走近的夏碎和冰炎後邁開腳步，推開那扇緊閉的大門，然後恭敬的一行禮。

「恭候兩位多時，請進。」

歌舞昇平。

這成語用在這場景還略顯遜色些。

一間間的大包廂坐落在漂亮的庭園四周，每間燈火通明，其中的舞者光影映在繪有漂亮花紋的紙門上，讓人炫目。

前方身著高級和服的侍從提著燈籠，帶領冰炎和夏碎往庭園最僻靜的一處走去。

「這裡很常招待我們國家來的客人，因此大家都著和服多。」

小聲的向冰炎解釋，夏碎看向前方的侍從，稍稍揚聲。

「今晚，有照之前說好的安排吧？」

筆直的在一處獨立院落前暫定，侍從微傾身，白皙好看的十指拉開紙門。

「是的，已經照您的吩咐安排了。」在兩人踏入院內時，又一傾身：「祝兩位有個愉快的夜晚。」

刷一聲，拉上紙門。

層層水藍、淺紫的薄紗從上頭垂下，微風吹進，將紗全揚起了漂亮的弧度。

兩人並肩走著，直到最前端，一面紙門向兩側拉開，讓屋內可以直接看見外頭的漂亮庭院，和陳靜的夜空。

一架琴擺在紙門旁，而他們的右手邊，一扇小多了的門被拉開，其中走出兩個裝束華麗的人。

冰炎愣住。

「夏碎閣下、冰炎閣下。」

傾身，頭上的流蘇釵閃著水色的光華，原本就小巧的臉蛋上了淺淺的妝容，在一室水藍中更加動人。

「兩位可以喚我冥漾。」輕移步伐，他側身，而剛跟他一起步出的人兒已經在琴前坐下：「這位是歲。」

雖然低著頭，但那過度相似的容顏讓冰炎瞥向夏碎，那張俊雅的臉上雖然一貫平靜，但拳頭卻握得死緊。

拉著夏碎在一旁的軟墊上落坐，冰炎看著替他們斟酒的褚冥漾。

「你是這裡的人？」

長長的眼睫垂下，褚冥樣將小酒杯遞給兩人，然後退到門前，一身水藍色的和服，和外頭的星空交織成很賞心悅目的畫面。

「是的，今晚，就由我跟歲負責兩位閣下。」從袖口抽出那把墨色扇，指間扣住扇柄，另一手緩緩滑開扇面，掩容。

一聲琴音落下，他在風中翩翩起舞。

看著醉倒的兩個大男人，褚冥漾眨眨眼，唇邊泛著柔和的笑容。

「……千冬歲……」正要上前扶起夏碎，卻在對方口中夢囈似的聽見自己的名字，歲──千冬歲動作一頓。

「歲，今晚就讓夏碎閣下在你房間吧。」

記著之前夏碎來打招呼時的交代，褚冥漾說道，然後走到桌邊，小心翼翼的攙起冰炎。

「總不能兩個人都到我這吧？大姐交代了，這兩人的身分住客房太寒酸了，更何況他們醉成這樣，什麼事也不會做的。」

看著猶疑不定的千冬歲，褚冥漾道。

聽了這席話，千冬歲愣了愣，才扶起自己的哥哥，一步步往自己的房間前進。

直到再也聽不見千冬歲的腳步聲，褚冥漾才再次啟唇。

「颯彌亞殿下，您要不要自己走呢？」

低頭，在對方好看的耳廓旁說著，褚冥漾輕笑了幾聲，接著在意料之外的看見那雙緊閉的紅眸睜開，清澈得不像是醉倒的人。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醉？」冰炎好奇的問，看了看低低笑著的褚冥漾，自己站起身。

他在祖國是有名的千杯不倒，怎麼可能幾杯小酒就醉得不醒人事，他相信，夏碎也是一樣。

這是他們兩個之間的默契。

褚冥漾但笑不語，只是往前邁開步伐。

「今晚，您得屈就在我的房間過一晚了。」回頭，褚冥漾笑道：「這個院落只有我跟歲兩個人，如果有招待不周之處，請見諒了，颯彌亞殿下。」

＊ＴＢＣ

我永遠記得當年在設定的時候，苦惱想不到反派的我被親友丟了一句：「啊缺誰當壞人抓安地爾下去就好了啊。」

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真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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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花錯‧章三

劍尖相敲的清脆聲響在風中揚起，他咬牙，一旋身趁著對方攻擊的空檔，就要往那毫無防備的背後攻去，沒想到卻被巧妙的擋開。

他永遠記得，那張嘲笑般的臉龐，和那頭在風中飛揚的藍髮。

「安地爾……」

提劍，再次攻上。

那是他一輩子的死敵，除非他死，否則將一是抱持仇恨──安地爾。阿希斯。

害死他父王的兇手。

「──炎、颯彌亞殿下？」

一陣輕柔的呼喚，使冰炎迅速睜眼，溫潤如水的夜瞳離他很近，讓他一愣。

窗外夜色依舊，蟲鳴在一片寂靜中迴響。

「您在夢囈，我叫了幾聲您也沒醒。」

見了他不解的眼神，褚冥漾解釋著，手執著淺藍絲帕，輕輕的擦拭去他頰邊的汗珠。

深呼吸平穩下自己的心跳，冰炎完全清醒。

暖被的一角掀起，褚冥漾一頭黑髮披散，甚至可說有些凌亂，身上只著白色單衣。

「抱歉，我把你吵醒了。」

聽見他的話，褚冥漾先是訝異的睜大眼，而後輕笑出聲。

「您出錢買下我一晚，照理說，我不該睡的。」

放下手中帕子，褚冥漾側身，漂亮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冰炎懂了對方的言下之意──買下一晚，意味著那迷惑人的身軀和臉蛋將屬於他一夜、徹徹底底的，無論他要對方做什麼都行。

「我沒有付錢。」是夏碎付的帳，所以褚冥漾這一晚，是夏碎的──這種結論令冰炎感到一陣莫名的惱怒。

「多少？你的一個晚上多少？」

怔愣了下，褚冥漾眨眼，而後感到有趣似的揚起嘴角：「殿下的意思，是要自己付帳？」將髮全攏至胸前，他又補了一句：「我的價碼很高昂的。」

不知道對方只是想要作弄他，冰炎挑眉，認真的回答：「多少本殿都付的起。」

看著那張正經的臉，褚冥漾很努力的忍笑，想要整對方的心情越來越高漲。

「也許，我要殿下一個吻呢？」

原本只是想開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看看那從小受宮廷正規教育的皇子露出窘迫的表情，褚冥漾卻在話出口的下一刻徹底傻在原地。

冰涼的唇瓣貼上他的唇，齒挑逗般的輕啃他櫻紅色的下唇。

冰炎吻了他。

走在大街上，褚冥漾跟冰炎並肩走著，而一旁的千冬歲跟夏碎則是彆扭的分隔在兩人中間。

看著一旁千冬歲面無表情，褚冥漾有些擔心。

兩人之間的糾葛他十分清楚，在家族內鬥中夏碎傷千冬歲多深他是知道的，過了這些日子、再次見到自己的兄長，千冬歲會像當初一樣逃走嗎？或是面對呢？

「褚。」

冰炎低沉的嗓音將他從思考中喚回。

側頭看向冰炎，那張臉就在離自己好近的地方，讓褚冥漾一個怔愣。

凌晨那個吻之後，千冬歲就來敲門，喚他們吃早餐，兩人完全沒有再說什麼，褚冥漾就慌慌張張的跑出去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緊張什麼。

「想什麼？」

回神，褚冥漾轉回頭：「沒什麼，只是在想等會兒我們上畫舫，您們兩位……」

「不要緊，我們可以自己在街上晃晃。」夏碎淺笑著，然後推了推身邊的冰炎：「是不是？」

褚冥漾及千冬歲一大早才接到消息，今天有貴客上門，一定得他們兩位接待。

雖然對冰炎等人不好意思，但他們還是答應了邀約。

琴和衣物早已送到畫舫上，現在就等人到了。

步至約定好的上船處，褚冥漾微微提起了稍嫌太長的衣襬，正要往上邁。

「晚上見，褚。」低低啞啞的嗓音從身後響起，讓他動作一頓，但他也心中彆扭，並沒有回頭的接著繼續向上走。

而千冬歲則是完全不搭理夏碎，跟著褚冥漾上了船。

「覺得怎麼樣？」

走在街道上，夏碎對路邊的商品十分有興趣的四處亂晃，他則是缺乏興致、一臉平淡的跟著夏碎。

而對方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他挑眉，表情明擺著叫對方解釋。

「褚冥漾。」

補上了重點，夏碎從攤位上拿起一對似流酥、銀製的耳環。

「這很適合歲呢。」自我陶醉的想著，夏碎隨即掏錢付了帳。

「褚？」

不懂夏碎到底想要問什麼，冰炎視線無聊的在攤位上掃視著，原本沒有打算要買東西的，卻在視線瞥到一條銀藍相間的長髮帶時眼神停頓。

拿起，他湊近眼前看著。

上頭以極細的繡工、繡上淺淺的、細膩的花紋，馬上就讓他想起褚冥漾。

「付錢。」還沒等到攤主上前招待，他就轉頭，毫不客氣的對著夏碎說。

依言付了錢，夏碎看著拿著繫帶淺笑的冰炎，帶點笑意的問：「從來沒看過你買東西送人呢。」

他很專注在手中的禮物，完全沒有細想夏碎的問題。

「因為沒有值得送的人。」

所以現在有了？

在心中悶笑好友的遲鈍，夏碎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耳環。

希望兩個人都會喜歡才好。

＊ＴＢＣ

黃昏，暮色染上運河，將岸邊的碧綠染成柔軟的淺橘。

走回運河邊，他們看見了稍早那艘低調、卻帶著華麗的畫舫停在岸邊。

而褚冥漾跟千冬歲站在甲板處，一個著紫杉的修長身影背對著船下，應該就是今天的貴客了。

眼角瞥到了冰炎和夏碎的身影，褚冥漾淺笑著對紫杉人說了幾句，而那人可能是好奇，便轉身過來。

男人？

冰炎跟夏碎心中頓時浮起同樣的疑問。

身著男裝，而那道劍眉英氣十足，但是五官卻十分眼熟。

莫名的，跟褚冥漾有著幾分相似。

看了他們一眼，那人又轉回頭，跟褚冥漾、千冬歲說了幾句，就揮手讓兩人下了船。

「讓兩位久等了，真的很抱歉。」

頜首，褚冥漾眼睫低歛，說著。

「回樓吧，我們兩親自燒桌菜當作賠罪。」

沒有想到褚冥漾跟千冬歲的手藝這麼好，四人回樓後，等了不久就有一桌好菜，讓大家都飽餐了一頓。

梳洗完畢後，冰炎入房，看見了褚冥漾坐在桌前，一頭長髮剛擦乾，尚未挽起。

突然想起今天買的禮物，冰炎轉身，拿起放在床邊的長劍，從下方拿出髮帶，接著走到褚冥漾身後。

「颯彌亞殿下？」

突然從銅鏡中看見冰炎的身影，褚冥漾側頭，不解。

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這是他第一次送人禮物。

內心掙扎了一番，他將手中握緊的帶子遞出，瞥頭。

「今天集市上看見的，夏碎挑了耳環，我──」

愣了一下，褚冥漾轉頭，看著突然湊到眼前的髮帶，然後在看見冰炎糾結表情的那一剎那笑了。

「謝謝你。」笑得燦爛，褚冥漾道謝，但是沒有接過髮帶。

「不幫我繫上嗎？」

這一句話，換冰炎愣住。

他不──

「試試看？」

還來不及拒絕，他的手就主動的伸出去，執起一絡髮。

第一次替人繫髮帶，他的動作拙劣，他自己知道，但褚冥漾只是淺淺的笑著，任由他以不純熟的手法弄著。。

最後勉強的綁出了個簡單的髮式，冰炎有些尷尬的笑：「我──」

「這是我第一次收到親人以外的人送的禮物。」

彷彿珍寶，褚冥漾側臉從鏡中看著那條髮帶，然後回頭。

「謝謝你。」

一個笑容，讓冰炎失神到什麼時候躺上床的都沒有記憶。

一大早，他連褚冥漾的面都沒見著幾秒，對方就被拉出了門。

坐在桌前，他吃著小二方才端上的饅頭，一邊跟夏碎聊著天。

夏碎沒有說明白，但是從那喜悅的神色看起來，千冬歲應該是收了那副耳環。

「褚收到的反應如何？」

撐著頭，夏碎嘴邊噙著一抹笑，看向冰炎：「喜歡嗎？那條髮帶。」

「關你什麼事。」

不想回答明顯是在笑他的夏碎，冰炎瞪了對方一點，然後轉頭，剛好看見千冬歲拖著褚冥漾、腳步匆促的從後面衝出來。

「千冬歲你慢點……」

今天褚冥漾一襲白衣，上頭繡著幾朵大紅牡丹，不會太華麗、卻有一定的貴氣，穿在褚冥漾身上十分合適。

「你們去哪？」夏碎問了一句，雖然是問兩人，但是他的視線卻定在千冬歲身上。

沒有搭理夏碎，千冬歲拉著褚冥漾往門口快步走，而門外有頂轎子已經等著。

「歲！你等等，等一下……」

被推上轎前，褚冥漾掙脫了千冬歲的手奔回廳內，抓著冰炎的手說了一句：「今天傍晚，正樓大廳。」

下一秒就被千冬歲的催促聲催上了轎。

那道身影上轎前，他眼尖、看到了那頭墨色長髮上，繫著那條藍色的髮帶，漂亮的隨著那人的動作在風中飛揚。

突然間，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劇烈的跳動。

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的心臟不再是自己的了。

「看傻啦？」

一旁傳來夏碎的笑聲，他轉回頭，狠狠的又瞪了夏碎一眼，頗有種你再多嘴我就砍了你的氣勢。

這反而讓夏碎笑得更大聲了。

才午後，他就已經坐到了廳內。

第一次想看個東西，得讓他等的。

感覺很新鮮，反正他時間很多，沒關係。

攤平手掌，感覺手心還有握著褚冥漾的感覺，那雙白皙的、柔嫩的手。

『今天傍晚，正樓大廳。』

那柔柔的聲音就像在他耳邊低喃著，讓他頓時又有些愣了。

褚冥漾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很輕易的可以影響他的情緒，很莫名奇妙，因為他從來沒有這樣過。

一旁的人們以好奇的眼神看著他。

他覺得這間花樓很妙。

白日的時候經營茶館生意、而夜晚，則有歌伎、舞伎，而且幾乎都賣藝不賣身。

這是花樓嗎？

其實若不是這樣，這裡也不配讓褚冥漾待下去。

褚冥漾就像一個活生生的藝術品，美麗、但卻不能夠只擺設在同一個地方。

褚冥漾適合的，是活生生的美麗。

腦海中、耳邊，充斥著都是褚冥漾。

他到底──

噹！

一聲樂音陡然響起，讓他回神。

然後他聽見了，扇子刷開的聲音。

抬頭，一抹漂亮的天藍入目，樂音如水般響起，墨扇掩面，褚冥漾自層層薄紗覆蓋的高台後踏出。

水色的紗簾隨風飄揚著，層層的、半遮了褚冥漾的身影。

扇子靈活的在他手中跳躍著，從這手換到那手，而纖細的身影在布幔中迴旋著，寬大的袖口飄揚，整間室內彷彿都滿溢著那淺淺的花香。

所有人的視線都定在高空，無法從那似輕盈的身影轉開眼。

琤琤的樂音如流水，一旁簾內隱約可見到千冬歲紫色的衣襬，纖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動。

隨著音樂，褚冥漾在一片又一片的紗簾中舞著，纖足踏地無聲，墨扇恰到好處的半掩面，露出那雙魅惑人心的翦水秋瞳。

樂音逐漸爬上高音，節奏也越來越激昂，琤琤的節奏越來越快速，褚冥漾轉得越來越快。

最後一聲樂音下，他剛好刷一聲的俐落收扇。

眸子帶笑，他望向底下已經看到出神的冰炎。他隨手扯下一塊藍紗，簡單的將扇子捲起，準確的向下一拋。

學武的下意識讓冰炎伸手，準確的接住那把扇子。

淺淺的香氣縈繞在掌心，那薄紗瞬間被褚冥漾拉了回去，揚起一陣微弱的風，拂過他頰邊，突然有種，那雙手撫上自己臉頰的錯覺。

他就這麼定睛看著褚冥漾跟千冬歲在一片掌聲中從紗幕後退去，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眼在看著那身影時，盈滿了無法形容的溫柔。

而一旁的夏碎盡收入眼，只是淺淺一笑，酌了口手邊的好茶，沒有說什麼。

＊ＴＢＣ

然跟冥玥根本最給力（兇）娘家。

＿＿＿

白色的煙霧矇矓。

他浸在水中，溫熱的池水讓他身體放鬆，流動的水聲嘩嘩。

今天褚冥漾跟千冬歲有接了表演，老早就出門，而夏碎說要晃一下古國，也一大早就帶著錢出門。

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

褚冥漾跟千冬歲的院落很大，有很多房間、繁花盛開的庭園、甚至在院後還有溫泉。

就算有很多房間，褚冥漾還是沒有將他安排到其他房間去，他其實也樂的這樣。

他喜歡跟褚冥漾共處一室的感覺，不是情慾，而是、就是單純喜歡那樣的感覺。

褚冥漾說過了，整個院落，他可以自由走動，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來泡個溫泉放鬆也好。

閉上眼，他讓自己靠在一旁的石子上，呼吸規律，聽著風聲輕輕的拂過，覺得自己快要睡著了。

好久沒有這麼悠哉了。

自從他的父王被用計陷害，他離開祖國、到了夏碎那，他一向都是抱持著極大的警戒心。

父親的例子血淋淋的印刻在腦海，不提高戒心，死的就是自己。

但是在褚冥漾身邊，他就莫名的沒有警戒心。

為什麼呢？難道真的向夏碎暗示的，他喜──

敲門聲突然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皺眉，他不疾不徐的起身，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乾身子，然後穿上浴袍，起身。

拉開隔間的門，外頭沒有人。

「搞什麼……」

惡作劇？在這間院落裡，誰敢對他惡作劇？

四周看了一看，他發現自己腳邊放著一封信。

一個時辰後，皇城大道。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

冰炎一個人走在大街上，一旁的攤販也開始收攤，街上人來人往、大家都沒有時間注意其他人。

是誰可以進到褚冥漾的院落而不被擋下、又是誰可以知道他在哪裡？進而將那封信放在那給他？

街道兩旁的店面開始點起燈火，月光從山頭後冒出。

暮色漸收，淺淺的月光映照。

他走到皇城大道了，接下來呢？

才剛這麼想著，一個小小的孩子就奔到他前頭，抓住他衣服下襬。

「冰炎葛格？」烏溜溜的大眼由下往上的看著他，問，沒等他回答，孩子就開始拉著他跑。

「你──」

「叔叔吩咐過了，要把你帶到他那邊去。」

兩人一路從皇城大道奔跑，接近皇宮的時候小孩突然轉了個彎，兩人進入狹窄的小巷弄，有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那裡等待。

「叔叔！我把人帶來了！」

得意的對男人笑著，孩子接下男人給的零嘴，歡樂的走了。

直到孩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冰炎將手按在掛在腰間的劍上，警戒的望著男人。

「找我有什麼事？」

聽了他的話，對方只是靜靜的沒有說什麼，接著向他彎腰，恭敬開口：「殿下，兩位主子有事同您商量，但礙於各種不便，才會以這種方式告知您，真的很抱歉。」

還算有禮貌。

冰炎挑眉：「所以現在──？」

「請跟我來。」

跟著眼前的使者走著，他安靜的思考，沒有說話。

他們穿越了重重巷弄，越來越窄、越來越隱密，接著到了一面牆，男人手輕叩，一扇門就從內打開。

基本上，從進了皇宮，這次來見誰他就心裡有底，選在這個時間的原因也清晰可見。

不想讓褚冥漾知道，所以才選在這整棟樓都沒人的時候。

「殿下，請。」

前頭的人停下了腳步，打開盡頭的紅木雕花門，恭敬的彎腰：「兩位主子在裡頭恭候。」

毫不猶豫的踏入，室內燈火通明，兩個身著紫衣的身影就端坐在桌前。

桌上的茶冉冉冒煙，室內滿是好聞的檀香味。

「遠道而來的殿下，歡迎。」

轉身，墨髮綁起的男人淺淺笑著，對他招手，示意他坐下。

另外一邊的女人也在同時轉過身，那張似曾相識的五官讓他愣了一下。

「曾經在畫舫上遠遠見過您一次，真是幸會了，殿下。」

被這麼一提醒，冰炎突然想起，那張與褚冥漾相似的容貌。

「是你！」

「您好呀，我是褚冥漾的姊姊，褚冥玥，這位是當今聖上，漾漾的表哥，白陵然。」

本來就不覺得褚冥漾的背景簡單，而這下知道了對方其實是皇子，他也沒有十分驚訝。

「兩位，幸會。」他想，以他本身也是皇儲的身分，並沒有必要對眼前這兩個人表示敬意或是什麼的，大家地位平等。

看著他平靜的反應，褚冥玥挑起眉，而白陵然則是維持淺淺的笑容。

「冰炎殿下，您知道漾漾的身分，似乎不怎麼驚訝？」

不置可否，冰炎只是靜靜的看著白陵然：「今天找我來，應該不是為了要說褚的事情吧？」

聽冰炎這麼說，褚冥玥笑了出聲：「你以為我們有什麼國家大事需要找你商量？」

「小玥。」制止的瞥了表妹一眼，白陵然轉回頭，看向冰炎：「殿下，我們只是單純地想跟你談談漾漾。」

談褚冥漾什麼？

「我知道我們太急了些、也有點像多管閒事的父母，但是漾漾這孩子從小到大就苦，一出生因為皇族內鬥的關係送出了宮，接下來就順勢讓他在宮外成為情報蒐集的橋樑，他連親生父母都沒見過幾面。」

皇族內鬥讓很多人都失了家庭，包括他們三個，原皇上、褚冥漾及褚冥玥的父親，遭暗殺而當場駕崩，剛出生的褚冥漾根本無法成為太子，甚至還成為許多人暗殺的對象。

因此褚冥漾被送出宮，而遵照繼位順序，白陵一族掌握了皇權，由他登上帝位。

在他能夠掌握實權之前，褚冥漾一直是由白陵一族高層掌控，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沒有人知道，直到他真正掌權，褚冥漾的生活才成了現在這樣。

「冰炎殿下，漾漾其實很怕寂寞，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聽著這些，冰炎沉默。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疼褚冥漾，有種衝動，想要告訴白陵然「我不會讓褚再過這樣的生活」，然而當這句話浮現在腦海時，他完全傻住。

他在想什麼？他想要負責褚冥漾的下半輩子？

「冰炎殿下，冒昧請問一個問題。」接著白陵然，褚冥玥開口，面色嚴肅。

「您喜歡漾漾嗎？若是喜歡，請您明確的告訴他，別再這樣曖昧不明。」

＊ＴＢＣ

他從來不了解，無論是喜歡、亦或是所謂的愛情，他不懂，也從來都不想懂。

他知道責任、知道該憎恨，只知道這些。

沒有人嘗試著教他，自小生長在冷漠、充斥鬥爭的宮廷，所謂情愛對他而言皆是毫無用處的東西。

看著夏碎和千冬歲之間，超出手足的情感幾乎快毀了整個國家，叛亂、爭奪，得到了什麼？一個人的離開、和一個人的漫長後悔。

而他呢？他是否願意去經歷那被稱做為愛情的東西？

一路就這麼思考著，他走在花落滿天的漂亮庭園中，下意識的走著。

直到一扇門映入眼簾，他才停住腳步。

「啊……」

走回褚冥漾房間來了。

現在若是他看見褚冥漾，一定會手足無措。這麼想著，他連忙轉身，

「颯彌亞？」

就這麼剛好，他正要離開的剎那，褚冥漾打開房門，看著他的背影、疑惑開口：「回來了，為什麼不進來？」

有點僵硬，冰炎覺得他生平第一次這麼不想面對一個人。

「颯彌亞？」看他遲遲不動作，褚冥漾乾脆直接從房內走出來，走到他面前揮了揮手：「你在發呆嗎？」

今夜是滿月，月光灑落在大地、幾乎跟晨曦一樣明亮，褚冥漾的小臉未施脂粉，白白淨淨，月光映照之下有一種似仙靈的美麗。

「褚。」

手就像不聽自己控制一般，自動撫上了褚冥漾的臉頰。

微微張大眼，褚冥漾看著他，沒有閃躲，只是眼神中閃過一絲訝異。

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問，連牽過女孩子手都沒有，怎麼可能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你喜歡我嗎？」

直接開門見山的問了！半放棄的想著，冰炎瞥過頭不敢面對褚冥漾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現在很蠢，哪有人認識不到幾個月，就這麼直接又自戀的問了對方喜不喜歡自己呢？

眨眨眼，褚冥漾看了冰炎頰邊浮起疑似緋紅的東西，悶住笑。

不過冰炎看起來再認真不已，如果這時候笑出來的話，對方的自尊心可能會受創。

之前就有聽夏碎說過，冰炎這輩子還沒有談過戀愛，就連表達一般情感的方式都很差勁，這下他總算是見識到了。

對待這種人，就是要直來直往的回答，不然那顆活像化石的腦袋肯定又打結。

「喜歡。」伸手，他把冰炎的臉扳回來，一字一句的、緩慢的說著：「我喜歡你。」

面上帶著驚訝，還有一些扭曲，冰炎明顯就是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褚冥漾輕笑，墊起腳。

「這個時候呢……就是要這樣……」

纖手攬上冰炎後頸，褚冥漾如同蜻蜓點水般，吻上冰炎。

很快的唇分，褚冥漾看著臉紅的冰炎，笑的更開心：「怎麼去一趟王宮就變成這樣？別懷疑我知道你去哪裡！」他可是全國的情報頭頭呢，怎麼會連冰炎被找入宮這種大事都不知道呢。

「他們是啟發你什麼？怎麼你會突……唔……」

完全不想解釋，冰炎有模有樣的學起方才的吻封緘住褚冥漾的唇，甚至還更超過的探入舌頭。

褚冥漾驚愕的瞪大眼，看著眼前笑著像是偷腥的貓一樣的男人。

到底是誰跟他說，這男人羞澀的跟剛出生的小孩一樣？明明就有樣學樣、還舉一反三啊──

＊ＴＢＣ

「主子，外頭捎來的信函。」

一旁的小侍童恭敬的走上前，遞上中央擺著白色信封的托盤。

褚冥漾將手中的花枝插入瓶中，用旁邊的巾帕擦了擦手，隨後接過信。

「急事？」

千冬歲也將手中的花擺好，抬頭問著。

褚冥漾三兩下就解開了上頭的紅色繩子，拆了信：「也許是我姐又有什麼新東西叫我查……」

『明早，回宮。』

自家姊姊俐落的字跡映入眼簾，而他看到那兩行字的時候，眼睛微瞪大，訝異的腦中空白了幾秒。

「漾漾，怎麼了？」

一旁的千冬歲，見他突然停下來，皺眉，詢問。

「我姊……叫我回去。」

「啊？」聽到褚冥漾這麼說，千冬歲驚訝：「叫你回──可是你──」突然頓住，千冬歲看了看四周，然後壓低了聲量。

「最近沒有聽說宮中出事的消息，這趟叫你回去到底……」

對好友搖頭，褚冥漾將信函湊到一旁的蠟燭上，原本體積就不大的紙張，一下子就燒得精光。

「不清楚，明天早上回去就知道了。」

開始收拾起滿地的花材，褚冥漾轉動著腦袋。

他腦中一向裝著全國的情報，就連王宮中的消息，他也一個不漏，最近宮中並沒有傳來任何大事情能讓他被叫回去的。

到底是……？

他的身分一向保密，宮內知道他在民間消息的人少到幾乎沒有，因為一出生就被送走的關係，根本沒有人知道他這個人。

所以他從小到大踏入皇宮的次數屈指可數，而怎麼會這麼突然？

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就好像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一樣。

馬車搖搖晃晃，一路上顛簸。

從花街到王宮前大道，就像是有人早為他開好路一樣，沒有受到任何攔阻。

禁衛兵看見他的轎子就像看著空氣一般，要不是還有替他開啟宮前門，他會以為自己連同這頂轎子一起成了透明人。

他今日裝束低調，一襲深藍宮裝，長髮中規中矩的挽起，乍看之下其實有些像宮內的宮女們，除了那張過於顯眼的臉龐之外。

「主子，到了。」今日隨行的，也只有一名樓中侍衛，和幾名抬轎的小廝，侍衛是很久以前褚冥玥從宮內調來的，動作俐落、做事不拖泥帶水，這些年幫了他不少忙。

應了一聲，他伸手撥開轎前的布簾，下了轎。

映入視線內的，是許久未到的後殿。

印象中，他才來過幾次而已。

揮手叫幾人在一旁等著，他邁步，走上前。

「直接進來吧，漾漾。」尚未開口，門內就傳來白陵然的聲音。

稍稍頓了一下，褚冥漾才伸手推開門。

一片昏暗的室內，只坐著白陵然一個人，而他手邊放著卜卦的銅錢。

「漾漾。」面色凝重，白陵然朝他招手：「我有話要告訴你。」

「今天褚去哪了？」

一大早起來就沒有看見熟悉的身影坐在正廳，冰炎疑惑。

若說是有臨時的客人，照理說千冬歲會跟著去才是，但是千冬歲正悠哉的坐在他對面吃著早餐。

「有重要的事情，他回家去了。」

原本還拿起早餐準備吃的冰炎，手突然頓在空中。

「回……家？」

褚冥漾的家不就──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過了幾個時辰，屋內的香燃盡、又再換上新的之後，褚冥漾才起身。

「小心，漾漾。」沒有站起來，白陵然依舊坐在同一個位置上：「記著我說著，災禍將至。」

對表哥點點頭，褚冥漾面色有些蒼白：「我知道了，我會注意。」

沉默的看著褚冥漾幾秒，白陵然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低頭，開始批閱著今日的奏摺。

見表哥這樣，褚冥漾淺淺彎腰表示告辭，便轉身出門。

門推開的瞬間，原本倚在一旁樹下的侍衛立刻站直了身，招呼著幾個抬轎的小廝準備。

「主子，上轎吧。」

災禍將至’。

白陵然說的四個字，不停的在褚冥漾腦海中盤旋。

災禍將至。

自從王室內鬥結束，白陵然坐上王座，他們一向是國泰民安，而他在民間收集到的情報也保了皇室好多次，若是以往，他會笑著當做這種消息是無稽之談。

而這次？

白陵然說的話，從沒有錯過。所謂的災禍，指的是什麼？而且這時機點實在太過巧合，讓他不禁想到跟冰炎夏碎兩人入境有關。

「主子？」

一旁的侍衛見他呆站在轎子前遲遲不邁上，出聲詢問：「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回神，他停止了腦中紊亂的思緒。

「不，沒什麼。」抿唇，他面色有些凝重，踏上轎：「回去吧。」

當夜，已經與冰炎夏碎等人約好的賞煙花行程，他準時要赴約。

身上早在回樓時就立刻換下，雖然自認滴水不漏，但是若有萬一，有人早上看見他進宮，那事情就難處理了。

衣服被他塞到衣櫃底下，而所有今天跟著他的小廝也被警戒，不能洩露任何消息。

從樓中整好衣裝出來，一個倚在樹下的暗影嚇了他一跳。

「褚。」

「颯彌亞？」定睛，那道修長的身影從陰影下走出。

月色柔和的映上，褚冥漾傻眼。

「你、你穿──」

和服。

一襲玄色和服合身的穿在冰炎身上，與他眼睛同色的深紅腰帶打了個簡單俐落的結，那頭銀紅色的髮高束，用條深紅的髮帶綁起。

比起平時的的軍裝，這樣的冰炎多了分柔和，卻也不失帥氣。

「褚？」

看著他失神，冰炎開口喚了他一聲。

「怎麼了？我穿這樣很難看？」

「不……」低頭，褚冥漾覺得自己的臉頰燒紅：「很好看。」

突然靠近，冰炎抬手，把褚冥漾散在身前的一絡髮絲往後撩，然後對傻了的褚冥漾伸手。

「走吧，夏碎他們在等我們呢。」

輕輕的點頭，褚冥漾將手放入冰炎的掌心，接著被反握緊。

＊ＴＢＣ

沒給他多少時間去查證何為災禍，白陵然的話就成真了。

當那天過三更，城內傳來尖叫、以及漫天火光的時候，褚冥漾一秒反應。

急忙的披上外衣，他奔到窗邊，看著外頭的情景傻了眼。

「發生什麼事情了？」也跟著從床上奔下，冰炎循著褚冥漾的視線向外看，看到一片火光蔓延的時候也傻了眼。

「這到底……」

「災禍將至。」

聽著褚冥漾的喃喃自語，冰炎不懂：「褚？」

雙手緊扣著窗櫺，用力到指尖發白，褚冥漾腦中一片紊亂。

「那天然把我找回去，說了……說了……」

「災禍將至。」替褚冥漾接下去，冰炎伸手，握緊褚冥漾顫抖的手：「冷靜點，褚，你先回宮一趟吧，褚？」擔心的收緊拳頭，冰炎看著褚冥漾。

「我、好我現在回去。」像是突然被點到一樣，褚冥漾的腦子開始恢復正常邏輯運轉。

現在他應該先回宮，跟白陵然還有褚冥玥討論該怎麼辦的。

「那颯彌亞──」

「我在這裡等你。」像安撫孩子一樣拍了拍褚冥漾的頭，事實上對他而言，眼前的褚冥漾就像一隻驚慌失措的小狗，很不忍心放他一個人，但又無法跟著去：「夏碎應該會帶著千冬歲回去，你不必擔心，我會在這等你。」

「嗯，等我。」深深看著冰炎的臉，褚冥漾覺得內心的不好預感越來越擴大，就像個黑洞，不斷吞噬他的安心感。

「嗯。」

不該走的。

他不該走的！

驚恐的看著手中的奏摺，當他看見那整條街都陷入火海時，簡直想尖叫。

「漾漾？」

一旁的白陵然見他停下手中動作，抬頭看了他一眼，看他臉色蒼白的樣子一頓，放下筆。

「你怎麼──？」

「颯彌亞呢？」

一個問句讓白陵然愣了。

冰炎？冰炎不是──

「颯彌亞呢？」無力的問了一句，褚冥漾將手中的奏摺遞給白陵然：「他人呢……」

接過摺子，白陵然掃了一眼，面色變得凝重。

「我會派人去處理，漾漾你先不要擔心。」

這要怎麼處理？現在城內已經陷入一片恐慌，四處有人在縱火，滅了一處、又是一處，知道是異族人所為，卻總是抓不到人。

褚冥玥說過，有可能是衝著冰炎來的。

先前冰炎在祖國逃至日本的原因，褚冥玥早就讓他去搜集過了。

大臣叛變，殺了王、差點篡位，卻在最關鍵的時候退得無消無息，一切就像是對方的一場遊戲，玩到過癮就住手一般。

而當初的手法也是從縱火開始。

如果是衝著冰炎而來，那現在下落不明的冰炎還好嗎？有沒有遇到危險？是否平安？

望向窗外一片火光，還有侍衛混亂的指揮聲，褚冥漾幽幽歎了口氣。

過了幾日，王宮中來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夏碎！你不是跟著千冬歲回去了嗎？怎麼……」

看著跟著侍衛進來的男人脫下斗篷，褚冥漾驚訝的喊著。

「出了一點事情，我得先過來告訴你。」似乎很急，夏碎說話不似平時的慢條斯里。

從上衣內袋中掏出一張紙條，他遞給褚冥漾：「這次事情確定是安地爾惹出來的，我在上船的時候遇上了點事情所以先讓歲一個人回去，冰炎仍在境內，但是他明天就要回國處理這件事情。」

安地爾。他從情報上看過那個名字，冰炎弒父的兇手、叛變的主謀。

褚冥漾低頭看著紙條，上頭寫的是一行地址。

抬頭，對上夏碎的眼，那雙深紫柔和的望向他。

「去找他吧。」

那是暗夜，一道墨色身影輕巧的在小巷弄中走著。

一片天空被火光染紅，人們的尖叫聲、逃竄聲此起彼落，

雖然知道自己不該待在這裡，但是──

緊張的依照腦海中的地圖走，他有些惶恐，一片漆黑中似乎有什麼聲響，他聽不清。

忽然身後的巷弄傳來異國對話，他不知所措，那聲音越來越接近，正開始思考被抓到之後該怎麼辦的時候，一隻手從他身側伸出，他還來不及驚呼，就已經被拖進一旁的屋內。

門開、關閉、落鎖，沒有一點聲響。

他瞠大眼，不知道現在是該掙扎還是不要亂動。

屋內一片漆黑，只有王城方向的一點火光映照，他繃直身軀，聽著外頭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稍稍掙扎著，他不知道對方是誰，只祈禱能讓他走，他還要去找──

「褚。」

低低的嗓音從身後傳來，沙啞、但卻依舊好聽。

「……颯彌亞？」

渾身僵直，他不敢置信，緊握在手心的紙條已經不成原形，上頭的地址也已經模糊，他從來都不是個會認路的人，其實這趟出來，他有一半以上是沒有把握找到人的。

戰火即將蔓延全國，無論是他亦或是冰炎，只要其中一個被抓到，一定都沒有好下場。

他們兩個──

「我要走了，你應該聽夏碎說了。」

點頭，他沒有回答，整個人被轉過去，隱隱約約的在一片黑暗中可以看見那雙過於豔麗的赤眸。

路上小心。

這句應該說的，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不要走。

這三個字不該說得，他在心中反覆說著千千萬萬次，千千萬萬次的，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褚。」

低下頭，冰炎吻去他眼角的水光。

「我會回來。」

民間愛情故事中的「跟我一起走」，對於他們兩個人來說都是太不切實際的話語。

兩個王儲，誰也不能為誰而離去、為誰而留下。

沒有回答什麼，褚冥漾突然的湊上前，一吻封住了冰炎的唇。

他不要承諾、至少今晚，對他來說，就當成最後一晚了。

「你還記得那個你被惡夢驚醒的夜晚，問過我什麼問題嗎？」

冰炎先是一怔，然後被回憶勾起了笑靨。

『多少？你的一個晚上多少？』

看著對方臉上想起來的表情，褚冥漾伸手，解開了胸前的繫帶，沙沙沙，在一片黑暗中，布料落下。

「我的一個晚上，用你的一個晚上抵。」

喘息聲瀰漫整個屋子，屋外沉靜了下來，宮城方向的火光熄滅，讓室內進入了完全的漆黑。

布料在地上摩擦，水澤聲聲響起。

「颯彌亞……」

迷戀的扯著那頭銀色髮絲，褚冥漾覺得自己簡直要窒息。

完全寂靜的環境，他可以清楚感受那雙冰涼的大掌在自己身上撫摸、輕柔的觸碰，和那溫熱的唇瓣在胸前肆虐，靈巧的舌挑逗般的畫著圓弧，聲聲響起的水澤聲清晰到就似在耳邊。

「褚、褚、我的褚──」俯在褚冥漾耳側，冰炎呼喚著對方的名，溫熱的氣息吹在耳邊，讓褚冥漾輕輕的顫抖。

雖然說是花魁，但他從來沒有賣過身子。

他的特殊身份讓他只是賣藝，偶爾跳跳舞，其實除了興趣，大部分是蒐集民間的消息好回報姊姊。

他的青澀顯而易見，光是幾下挑逗就已經喘息不斷，讓冰炎輕笑出聲。

「叫我的名，褚。」赤色的眸閃著豔麗的光芒，冰炎以氣音開口，表情性感到讓褚冥漾失了魂。

「……颯彌亞…亞……亞……」嗓子有些低啞，莫名的想哭，他眼角泛起淚光，然後在一片快感到極致之時被狠狠吻住。

白濁的液體順著滑嫩的大腿根部滑下，沾上冰炎的指掌，讓褚冥漾難為情的瞥過頭。

水滴落在眼皮，褚冥漾瞬間疑惑，向上看，微薄的月光映照出冰炎俊逸的臉龐，薄薄的一層汗水在額際。

突然明瞭，他泛起淺笑。

他的第一次，讓冰炎不敢太過急躁，只能慢慢來、深怕嚇到他，然而卻苦了自己，被情慾折磨的難受。

這是對方的溫柔，隱藏在那過於冰冷的表面之下，只有他能看見的溫柔。

「──褚？」冰炎錯愕的聲音傳來，讓他回神，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下意識的翻身壓在冰炎的身上。

咬牙，他暗暗下了決定，不讓對方開口說什麼，他直接封住對方的唇瓣。

這是今晚數不出的第幾吻。

學習對方之前的示範，他輕啃著那薄唇，舌滑過齒列，挑逗般的勾起對方的舌、交纏。

他一向學什麼都快，連吻技也是。

唇分，牽出一抹銀絲。

他大膽的向下吻著，頸、鎖骨、刻意在肩上留下了吻痕。

「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宛若女王的宣言，他妖魅的挑眉。

「你不想要我嗎？」

這一句話徹底崩潰了冰炎所有忍耐力，大手一扯，俐落的翻身，瞬間位置顛倒，褚冥漾的長髮散落一地，與他的燦銀交纏，

「我想要你，褚。」認真的說著，冰炎看著褚冥漾：「我想要你。」

長腿勾上冰炎的腰間，褚冥漾也是認真的開口：「我也是。」

所以別再小心翼翼，已經沒有時間了，就要我吧。

他的表情傳達著這些訊息，而冰炎接收到了。

肢體糾纏的熱烈，一吻接著一吻的狂情，就似世界末日般的癲狂。

喘息聲不斷、呻吟聲、呼喚聲、低語聲──

對他們來說，天亮了，就是末日來臨。

當那第一道晨曦灑落，他們將不再擁有著彼此。

＊ＴＢ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