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褚。」聽見聲響,褚冥漾回過頭,接著露出微笑。 書房門那邊,來的是他最疼愛的孩子,抱著一本明顯超出那孩子年齡層範圍的厚重書籍。 「冰炎。」他整個人轉過,對著孩子張開臂彎,半精靈孩子馬上走來,走進他的懷抱,被他毫不費力地抱起放在腿上。 「是哪裡不懂嗎?」褚冥漾問,也許這樣的高等藥草學對這孩子來說還太困難。 ……不過冰炎會來找他求助這點他還是感到些許意外。
「不是。」擁有銀白髮絲的孩子仰起腦袋,額前有縷紅,晶亮的紅色眼珠時常令他忍不住發出讚嘆,太美,比世間任何寶石都美。 「我只是想跟你待在一起。」冰炎說著,眨了眨眼。 他喜歡黑髮男人身邊的氛圍,溫柔安靜,夜色的眼睛和星空一樣,永遠用最溫潤的眼神安靜地凝望自己。黑色的眼珠中只有自己的倒影。就像他的世界只有冰炎一個,再多就沒了。
冰炎知道這個男人的臉皮薄,時不時就會臉紅,據褚冥樣本人所說是因為冰炎的臉對他來說視覺衝擊太大……不過冰炎的確也特別愛看男人白淨的臉上浮現一層紅暈,整個人看起來都多了股平時不會有的氣質……冰炎說不上是什麼,不過,他很喜歡。
果不其然,褚冥漾紅了臉,微微別過視線,「好。」他輕聲應下,從未拒絕過冰炎的要求。總是將幼小的半精靈抱在懷中,毫無戒心的模樣,與在外頭的樣子截然不同。
他們兩個沒有再說話,冰炎專注看著手中的高等藥草學,裏頭幾乎是他頭頂男人的秀氣字體,仔細地將所有藥草的調配方式記錄在書頁空白處。 那是褚冥漾的習慣。冰炎是看著褚冥漾的每一本筆記學習的,比誰都還要清楚。
褚冥漾的眉頭微微皺起,大半個身子弓著,給懷中的孩子空出一個不至於擁擠的空間,埋頭於桌上一沓代辦文件,偶爾放隻式神出去。
室內靜謐,燃起的薰香帶出些許清淡香味,是褚冥漾找來,專門使人心緒平定的燃香。
『咚。』 不知道過了多久,冰炎才聽見身旁傳來的呼吸聲逐漸變的平緩綿長,接著是一聲不算大聲的物體撞擊聲。
冰炎偏頭去看,果然,睡著了。 額頭滑稽地撞在那一疊似乎從未減少過的文件上,手上還拿著逐漸從筆尖暈染開墨水的鋼筆——冰炎連忙把筆自男人手中抽出。他不敢想像要是褚冥漾清醒了之後發現自己居然因為睡著而愚蠢的讓墨水染黑所有重要文件會有什麼樣的崩潰表情。
……絕對會不斷的碎念直到錯誤彌補回來吧。
這也難怪,褚冥漾最近十分忙碌,一天當中只有短暫的幾個小時可以稍作休息。 但就算再忙碌,褚冥漾也會留下一段固定時間給冰炎。 『小孩子要有足夠的關心才可以健康長大!』 冰炎記得褚冥漾是這樣說的,滿臉理所當然,而冰炎只覺得好笑。
褚冥漾似乎沒有發現,就算不是自己特意留給冰炎的時間,冰炎也會用各種方法留在褚冥漾身邊。 譬如說現在。
冰炎闔上手裡的書放到一邊,小心離開褚冥漾的懷抱,用自己的先天能力讓房內維持適宜的溫度。接著爬上另一頭的軟椅,開始收拾桌面上一團混亂。 所有文件混雜在一起,冰炎一直很好奇,褚冥漾到底是怎麼樣在這樣的情況下順暢工作。
更離奇的是,要是他幫褚冥漾整理過,褚冥樣就會一下子亂了套,最後只能可憐兮兮地離開書房問他:『冰炎、我的筆哪裡去了……』 但就算要來找他求助,褚冥漾也沒有要他停止整理的意思。
就連冰炎也感覺得出褚冥漾已經放縱他放縱到讓人難以置信的地步。
不知道第幾次把鋼筆蓋上筆蓋放進筆筒,冰炎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之後褚冥漾會再來問他,那隻無辜的鋼筆又消失去哪裡。 儘管近在眼前,那個略有些粗心的男人就是會忽略掉。
嗯? 收拾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冰炎注意到趴在桌面上男人露出袖管的手腕。 褚冥樣的手腕很纖細,但是他的手指並不好看。有幾隻手指甚至是扭曲的。上面爬著已經逐漸淡去的粉色疤痕,像纏繞著的蛇一樣附著在蒼白的皮膚上。
冰炎並不覺得如何,因為這雙手是因為他才變成這樣的。
他彎下腰,以唇去輕碰那些疤痕。同時用他幾個月前從褚冥漾那裏學來的咒文給予祝福。那也是褚冥樣第一個教他的。 『冰炎……想不想學點東西?』 『攻擊類?或是防禦?』 褚冥漾略帶歉意地笑了笑,說他不太擅長那些。 『我教你祝福的咒吧。』
他不知道褚冥漾確切的種族是什麼,但他想,那應該是個善於祝福的種族。 因為褚冥樣的祝福就像是暖陽一樣,包圍在他身邊。
『冰炎、以我……的名字祝福,你會剛強、正直、無畏並且不會迷失。』
超乎冰炎的想像,他原以為祝福不過就是祝福,但他可以感覺的到,這些祝福的力量不小於他曾學過的攻擊或是防禦。
如水柔和的男人並不像外人說的那樣冒失弱小。 相反的,褚冥漾有屬於自己強大的方式。
黑髮男人發出幾聲含糊的嘀咕,沒有醒,給自己調整了個更舒適的姿勢又睡沉了。
冰炎坐到褚冥漾對面,重新拿起高等藥草學。等著褚冥漾醒來,也是他最近熱衷的一件事。
說起來,印象中,褚冥漾有過一次詛咒。 也只有那次。
『要若你傷他,我會以我的名字詛咒,你會趴伏在你的地獄,扭曲的嗓音與斷裂的四肢、無法睡眠、逃避、死去直到你願意以靈魂作為歉禮。』
那是很可怕的聲音,跟現在褚冥漾總是溫柔的語調不同,那聲音帶著滿溢出來決絕、殘酷、堅毅。 完全不容質疑。
他就是在那樣可怕的詛咒之下活下來的。 褚冥樣用滿臉欣喜面對他,對他說,我找到你了。 然後回過身,宛如鬼神,面對著來自相對一方的刀尖無所畏懼。 直到被詛咒的生命高聲尖喊著請求要褚冥漾殺了他們,褚冥漾才用了與現況不符的靦腆笑容開了口。
『對不起,我雖然很想在這裡將你們送走,但這裡是你們死不起的地方。』 褚冥漾這樣說。
最後被擋在黑髮男人身後,朝前看去的視野裡,是他曾經的家,一如往常的模樣讓冰炎有了錯覺,以為推開門,摯愛的父母依舊會在那裏微笑迎接。 男人沒有讓任何不屬於那個家的生命留下,所有想與男人為敵的存在沾染上詛咒之後消失的一乾二淨。
『冰炎,你願意跟著我走嗎?』在四周安靜沉寂之後,才剛將幾條完好生命詛咒的體無完膚的男人半跪下來,對著他問。 墨色眼中的殺伐消失、褪去殺意的眼底只剩下單純的柔光。 冰炎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他應該質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黑髮男人、懷疑他是否圖謀不軌,他才剛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和家,他有足夠的理由對這個及時趕到的男人做出臆測。
但是他沒有。 冰炎自己也想不到,當男人問起願不願意跟著他走時自己在意的居然是男人跪地的膝蓋。 他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點了頭說好。 他更沒想到,當男人將那隻被扭曲破敗的手掌藏到自己身後伸出另一隻稍稍完好的手讓他牽上時,他毫不猶豫地握住被藏住的那隻,把一點都不擅長的治療術法按到那些見骨傷口上。雖然看起來一點用處都沒有,但男人還是說了謝謝。 而當男人用溫潤嗓音說出名字的時候,冰炎就這樣將黑髮男人的名字牢牢記起。
褚冥漾。拗口的三個字。
『這名字好難念。』因為過於疲倦被背負在男人背上時,他忍不住抱怨。 『這樣啊。』黑髮男人嘿嘿笑了兩聲,『那你叫我漾漾吧,大家都這麼叫我。』 但他偏不。 『褚。』 『……』褚冥漾沉默了幾秒,然後很輕很輕地應了聲。 『什麼事?』
本文最後由 吊東 於 2018-7-19 11:1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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