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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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特殊傳說│冰漾] 歸途 [G](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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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東 發表於 2018-7-18 16:1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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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褚。」聽見聲響,褚冥漾回過頭,接著露出微笑。
書房門那邊,來的是他最疼愛的孩子,抱著一本明顯超出那孩子年齡層範圍的厚重書籍。
「冰炎。」他整個人轉過,對著孩子張開臂彎,半精靈孩子馬上走來,走進他的懷抱,被他毫不費力地抱起放在腿上。
「是哪裡不懂嗎?」褚冥漾問,也許這樣的高等藥草學對這孩子來說還太困難。
……不過冰炎會來找他求助這點他還是感到些許意外。

「不是。」擁有銀白髮絲的孩子仰起腦袋,額前有縷紅,晶亮的紅色眼珠時常令他忍不住發出讚嘆,太美,比世間任何寶石都美。
「我只是想跟你待在一起。」冰炎說著,眨了眨眼。
他喜歡黑髮男人身邊的氛圍,溫柔安靜,夜色的眼睛和星空一樣,永遠用最溫潤的眼神安靜地凝望自己。黑色的眼珠中只有自己的倒影。就像他的世界只有冰炎一個,再多就沒了。

冰炎知道這個男人的臉皮薄,時不時就會臉紅,據褚冥樣本人所說是因為冰炎的臉對他來說視覺衝擊太大……不過冰炎的確也特別愛看男人白淨的臉上浮現一層紅暈,整個人看起來都多了股平時不會有的氣質……冰炎說不上是什麼,不過,他很喜歡。

果不其然,褚冥漾紅了臉,微微別過視線,「好。」他輕聲應下,從未拒絕過冰炎的要求。總是將幼小的半精靈抱在懷中,毫無戒心的模樣,與在外頭的樣子截然不同。

他們兩個沒有再說話,冰炎專注看著手中的高等藥草學,裏頭幾乎是他頭頂男人的秀氣字體,仔細地將所有藥草的調配方式記錄在書頁空白處。
那是褚冥漾的習慣。冰炎是看著褚冥漾的每一本筆記學習的,比誰都還要清楚。

褚冥漾的眉頭微微皺起,大半個身子弓著,給懷中的孩子空出一個不至於擁擠的空間,埋頭於桌上一沓代辦文件,偶爾放隻式神出去。

室內靜謐,燃起的薰香帶出些許清淡香味,是褚冥漾找來,專門使人心緒平定的燃香。

『咚。』
不知道過了多久,冰炎才聽見身旁傳來的呼吸聲逐漸變的平緩綿長,接著是一聲不算大聲的物體撞擊聲。

冰炎偏頭去看,果然,睡著了。
額頭滑稽地撞在那一疊似乎從未減少過的文件上,手上還拿著逐漸從筆尖暈染開墨水的鋼筆——冰炎連忙把筆自男人手中抽出。他不敢想像要是褚冥漾清醒了之後發現自己居然因為睡著而愚蠢的讓墨水染黑所有重要文件會有什麼樣的崩潰表情。

……絕對會不斷的碎念直到錯誤彌補回來吧。



這也難怪,褚冥漾最近十分忙碌,一天當中只有短暫的幾個小時可以稍作休息。
但就算再忙碌,褚冥漾也會留下一段固定時間給冰炎。
『小孩子要有足夠的關心才可以健康長大!』
冰炎記得褚冥漾是這樣說的,滿臉理所當然,而冰炎只覺得好笑。

褚冥漾似乎沒有發現,就算不是自己特意留給冰炎的時間,冰炎也會用各種方法留在褚冥漾身邊。
譬如說現在。

冰炎闔上手裡的書放到一邊,小心離開褚冥漾的懷抱,用自己的先天能力讓房內維持適宜的溫度。接著爬上另一頭的軟椅,開始收拾桌面上一團混亂。
所有文件混雜在一起,冰炎一直很好奇,褚冥漾到底是怎麼樣在這樣的情況下順暢工作。

更離奇的是,要是他幫褚冥漾整理過,褚冥樣就會一下子亂了套,最後只能可憐兮兮地離開書房問他:『冰炎、我的筆哪裡去了……』
但就算要來找他求助,褚冥漾也沒有要他停止整理的意思。

就連冰炎也感覺得出褚冥漾已經放縱他放縱到讓人難以置信的地步。

不知道第幾次把鋼筆蓋上筆蓋放進筆筒,冰炎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之後褚冥漾會再來問他,那隻無辜的鋼筆又消失去哪裡。
儘管近在眼前,那個略有些粗心的男人就是會忽略掉。


嗯?
收拾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冰炎注意到趴在桌面上男人露出袖管的手腕。
褚冥樣的手腕很纖細,但是他的手指並不好看。有幾隻手指甚至是扭曲的。上面爬著已經逐漸淡去的粉色疤痕,像纏繞著的蛇一樣附著在蒼白的皮膚上。

冰炎並不覺得如何,因為這雙手是因為他才變成這樣的。

他彎下腰,以唇去輕碰那些疤痕。同時用他幾個月前從褚冥漾那裏學來的咒文給予祝福。那也是褚冥樣第一個教他的。
『冰炎……想不想學點東西?』
『攻擊類?或是防禦?』
褚冥漾略帶歉意地笑了笑,說他不太擅長那些。
『我教你祝福的咒吧。』

他不知道褚冥漾確切的種族是什麼,但他想,那應該是個善於祝福的種族。
因為褚冥樣的祝福就像是暖陽一樣,包圍在他身邊。

『冰炎、以我……的名字祝福,你會剛強、正直、無畏並且不會迷失。』

超乎冰炎的想像,他原以為祝福不過就是祝福,但他可以感覺的到,這些祝福的力量不小於他曾學過的攻擊或是防禦。

如水柔和的男人並不像外人說的那樣冒失弱小。
相反的,褚冥漾有屬於自己強大的方式。

黑髮男人發出幾聲含糊的嘀咕,沒有醒,給自己調整了個更舒適的姿勢又睡沉了。

冰炎坐到褚冥漾對面,重新拿起高等藥草學。等著褚冥漾醒來,也是他最近熱衷的一件事。

說起來,印象中,褚冥漾有過一次詛咒。
也只有那次。

『要若你傷他,我會以我的名字詛咒,你會趴伏在你的地獄,扭曲的嗓音與斷裂的四肢、無法睡眠、逃避、死去直到你願意以靈魂作為歉禮。』

那是很可怕的聲音,跟現在褚冥漾總是溫柔的語調不同,那聲音帶著滿溢出來決絕、殘酷、堅毅。
完全不容質疑。

他就是在那樣可怕的詛咒之下活下來的。
褚冥樣用滿臉欣喜面對他,對他說,我找到你了。
然後回過身,宛如鬼神,面對著來自相對一方的刀尖無所畏懼。
直到被詛咒的生命高聲尖喊著請求要褚冥漾殺了他們,褚冥漾才用了與現況不符的靦腆笑容開了口。

『對不起,我雖然很想在這裡將你們送走,但這裡是你們死不起的地方。』
褚冥漾這樣說。

最後被擋在黑髮男人身後,朝前看去的視野裡,是他曾經的家,一如往常的模樣讓冰炎有了錯覺,以為推開門,摯愛的父母依舊會在那裏微笑迎接。
男人沒有讓任何不屬於那個家的生命留下,所有想與男人為敵的存在沾染上詛咒之後消失的一乾二淨。

『冰炎,你願意跟著我走嗎?』在四周安靜沉寂之後,才剛將幾條完好生命詛咒的體無完膚的男人半跪下來,對著他問。
墨色眼中的殺伐消失、褪去殺意的眼底只剩下單純的柔光。
冰炎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他應該質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黑髮男人、懷疑他是否圖謀不軌,他才剛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和家,他有足夠的理由對這個及時趕到的男人做出臆測。

但是他沒有。
冰炎自己也想不到,當男人問起願不願意跟著他走時自己在意的居然是男人跪地的膝蓋。
他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點了頭說好。
他更沒想到,當男人將那隻被扭曲破敗的手掌藏到自己身後伸出另一隻稍稍完好的手讓他牽上時,他毫不猶豫地握住被藏住的那隻,把一點都不擅長的治療術法按到那些見骨傷口上。雖然看起來一點用處都沒有,但男人還是說了謝謝。
而當男人用溫潤嗓音說出名字的時候,冰炎就這樣將黑髮男人的名字牢牢記起。

褚冥漾。拗口的三個字。

『這名字好難念。』因為過於疲倦被背負在男人背上時,他忍不住抱怨。
『這樣啊。』黑髮男人嘿嘿笑了兩聲,『那你叫我漾漾吧,大家都這麼叫我。』
但他偏不。
『褚。』
『……』褚冥漾沉默了幾秒,然後很輕很輕地應了聲。
『什麼事?』

本文最後由 吊東 於 2018-7-19 11:1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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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吊東 發表於 2018-7-19 11:0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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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會跟褚冥漾住到一起,冰炎一直覺得不是個意外。
理由很簡單,褚冥漾好像一點都沒有身邊多一個孩子的自覺,非常自然而然地當起了保母,完全沒有生疏的感覺。
每日三餐、甜點與沒什麼必要的睡前故事外加一個晚安吻。
還有滿口頭頭是道的養兒守則……

可在冰炎眼裡褚冥漾並不是個生活的那麼細緻的人。
第一次踏進這幢位在郊區的房子裡,冰炎沒感覺到家的感覺,只有滿滿的凌亂冷清。
褚冥漾對他抱歉的笑了笑,說他不擅長整理這些雜物。但卻似乎早早空出了一間收拾的乾淨整齊的房間。
『這是你的。』褚冥漾領著他到房門前,門是白色的、上頭有個小掛飾,看起來像隻鳥。『少了什麼都可以跟我說。』

冰炎稍稍看過,裏頭的擺設簡單齊全,什麼都有了,書櫃上有符合他這個年齡層的書籍……大多是繪本,或是初級陣法之類的……雖然不到一個月他就再也不往自己的書櫃找書看了,大部分都窩在褚冥漾的書房裡。

冰炎一開始是想和褚冥漾劃出界線的。他知道自己寄人籬下、也知道自己的狀況並不單純。他甚至看的出來褚冥漾自己本身有點什麼問題在。
所以他按照褚冥漾的步調,褚冥漾讓他吃他就吃、讓他睡就睡。盡可能的不讓自己添麻煩。

直到某次冰炎發現某個看上去溫恭謙良但其實工作起來就跟瘋子一樣的男人因為連續兩天沒吃東西倒在書房裡沒準備早餐前,他們的對話就只有早安你好晚安。

那之後,冰炎開始學會觀察起褚冥漾的習慣。
他說服自己只是不想要某一天起床發現給自己提供住所的男人死在書房裡。

褚冥漾有時候自己忙起來會忘了吃三餐,但是時間一到一定會把冰炎抓出書房吃飯,義正嚴詞地告訴他,小孩應該要吃好睡飽才會長大。說的好像他自己就有照時間喝水吃飯一樣。
『不可以像個工作狂一樣什麼事情都不做只工作。』這是褚冥漾說的。
『你是說你嗎。』冰炎挑了眉,『到底是誰才有把十天工作用三天解決的記錄的?』
褚冥漾噎了一下,似乎想起了那次因為工作過度被一個孩子強迫休假整整一個禮拜的黑歷史。沒繼續跟他爭辯,非常心虛地放下手中的文件然後坐到餐桌前面。

不只是三餐,有關於睡眠時間,褚冥漾也有自己的一套。
譬如說,晚上十一點前要躺上床。
『不行啊冰炎,你要長高就只有睡覺。』褚冥漾很認真地說。
但問題是褚冥漾自己經常性的熬夜通宵,一點說服力也沒有,在經過幾次冰炎堅持自己一定要跟褚冥漾擠同一張床之後,褚冥漾似乎接受了現況,願意在自己規定的晚上十一點前躺上床。
『冰炎,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
『我說你啊……』輕柔嗓音無奈笑著,小心將吻印在他的額上,伴隨著一個從沒更動過內容的祝福。

剛強、正直、無畏並且不會迷失。

等到冰炎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這樣以往不可能出現的親密接觸居然已經成為習慣。

『褚,你是不是有小孩?』冰炎不只一次這樣懷疑過,看起來不像啊,光看褚冥漾自己生活的那麼粗糙。怎麼可能養的活一個小孩?
再說了,他也看起來沒有伴侶的樣子。
應該說,他這樣的……會有伴侶嗎?
不是說褚冥漾不好,冰炎經過觀察,還是看出了褚冥漾只是粗心了點,本質上其實是個溫柔的人。

褚冥漾聽了問題,先是用非常奇怪的表情看了他好久,然後才輕咳了兩聲回答他,『不,沒有……我看起來像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嗎?』
『不像,所以才好奇。』
『可以不要答的這麼理所當然嗎……』無奈笑笑,褚冥漾一如往常並不會因為他說話說的粗暴直接而動怒。

『那這些是哪來的?』冰炎揚了揚手中的童書。
『……那個啊……』褚冥漾笑了兩聲,笑容有點心虛,『我覺得你會喜歡啊……』

『嗤。』
『別不屑啊你!』



褚冥漾醒的時候,外面天色已經暗下,書房內沒了燈光,唯一的光源來自房內的半精靈小孩。
又在這裡睡著了……
他揉了揉額頭,腦袋很重,有時候還有點痛。要是他的友人在現場,大概會指責他又不好好吃飯睡覺……其實他最近的作息已經正常了很多了,全多虧了帶回來養的孩子。

褚冥漾無奈想著。冰炎一頭髮絲散在暗色桌面上,發出點點微弱螢光。不得不說精靈的血統真是強大的讓人難以恭維。

「你還真是跟平常一樣漂亮。」支著腦袋,褚冥漾笑笑。
這個孩子很懂事,其實褚冥漾也知道,每當睡著之後究竟是誰守在一邊,那樣被守護著的感覺太陌生,也太容易讓人沉溺。更別提每次醒來之後圍繞在身邊的淡淡祝福。

「我出門一下喔。」褚冥漾彎腰將孩子抱起,放到自己房間內的床上。下了個安眠的術法。
冰炎很淺眠,似乎是在他父母遭遇不測之後。
夢囈、惡夢,幾乎什麼都找上這孩子了,只是褚冥漾沒聽他提起過,也就只好當作沒有發生。只在夜半那扇白色房門後傳出小聲呻吟時推開房門,輕聲給那孩子唱曲。

在床頭櫃上壓了張紙條,留下了足夠強力的保護術法,一點點言靈隱藏起自己,這是褚冥漾最擅長的事……應該說,要是不擅長的話,他現在應該已經不在這裡了。

關上大門,褚冥漾回頭去看他這幾個月安身立命的「家」。
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到同一個地方這麼多次過了。身分問題、一大堆問題,他在世界上到處游離。
時間空間,哪裡都可以去。

……但他還是無法理解某川主為了躲避府君追蹤變成白蟻的行為。起碼他並不會因為被追殺就變成一隻蟲子啊。

也許他應該為冰炎找一個可以停留下來的地方。
褚冥漾想著,他很認真考慮這個問題。自己的風評其實不怎麼好,雖然很擔心孩子跟著自己也成為被追殺的標靶,但他更不放心讓人流離失所在外頭,果然還是找個固定地方停下吧。
這樣在時間到之前,他可以讓冰炎有點家的感覺。

才離開了建築物範圍沒多久,褚冥漾就聽見了。
『妖師……』
啊,來了。
褚冥漾心念一動,已經進化到基本上只要在心裡想想就會出現的自主性極高幻武兵器出現在他掌心。

『妖師……』後面的聲音發出低微吼聲。
大概又是追著他身上的力量感應來的吧,明明就只是祝福的咒語而已,這些追殺的傢伙們也太敏感了一點。
褚冥漾真想發牢騷,他願給誰祝福就給誰祝福,不是詛咒他們這些存在就該偷笑。

「各路英雄好漢行行好,放我好好走吧。」對著後頭的追擊者說著,他一點也沒興趣知道追上來的究竟是什麼,「我雖然上無老父老母要養,但是下有個孩子要等我回家。」亂七八糟的自己說了什麼話,褚冥漾其實也不太去深究,因為就只是說說,那些想盡辦法想讓他死的不能再死的存在才沒那麼好心會聽她說話。
不過偶爾自己說完自己會自嘲就是了。

什麼時候自己又有了家了?


『妖師……』
褚冥漾原本想踩進一家商店的腳步頓了頓。
為什麼又追上來了?
「怎麼又來了?」他愣了愣,不是有言靈嗎?「米納斯……我剛剛有用言靈吧?」很不確定地問,他的幻武兵器隨著時間過去越來越主動,褚冥漾也就放任著兵器主動,沒事無聊就說說話……大部分還是他自言自語,不過對消磨時間來說還是很夠的。

『您自己使用的力量……』太棒了,他幾乎可以看見龍神精靈翻了個白眼用鄙視的眼神看著自己。
「對不起,我真的忘了。」他低頭道歉,但沒忘了後面追兵,『停止。』用強硬的方法讓店內時間暫時止住,同時往店家內佈下了保護術法,彎腰抽了幾個早先看上的商品,把錢放進滿臉錯愕的店長口袋裡。
「那個、對不起,我會趕緊離開。」微微鞠躬道歉,褚冥漾再度翻出移動陣。

『妖師、錯誤的……』
「鬼才跟你錯誤!」褚冥漾回過頭,在移動陣的光芒起來之前回頭去吐了吐舌頭。

他的記憶力真的越來越差了。
不知道是舊傷或是詛咒或是什麼的原因……看看他,連記憶力衰退的原因都忘了。總之……他很擔心有一天會忘了自己是誰。

……需不需要掛個牌子上面寫帶我回家啊……啊不,還是別給撿到自己的人添麻煩了……

褚冥漾想了想,終於又想起自己根本沒地方回家。

移動陣的光芒退去,然後他才發現自己不知道被傳到世界哪個角落去。四周都是樹林、因為是透明的,所以整體看起來充滿了夢幻的感覺。樹幹到樹葉、全都是透明的、只能稍稍看到葉脈跟一點纖維。
而且……「好冷。」打了個哆嗦,褚冥漾沒布結界防寒,怕力量波動又引來什麼奇怪的追殺者,這麼好的地方,他還不想因為自己的到來就這麼毀去。
到處都是薄薄一層冰霜,踩在腳底有點滑。

任誰都感覺得到這裡的靜謐。應該不是隨便一個種族的地方。
也許是精靈?

啊……好久沒看到這樣的地方了。
「真是乾淨。」褚冥漾忍不住感嘆,乾淨的地方原本有很多的,可是他很久沒有看到,想不到定位隨便亂標的傳送陣會傳到這裡來。

算是難得的運氣吧。

嗯?
蹲下身,褚冥漾微微瞇起眼睛。

地上有花。
有花並不是很稀奇的事。
不過褚冥漾認得這個花瓣,這樣子透明、邊緣帶著點冰霜,只看的見裡面的一點纖維。

「這個、能做好吃的東西吧。」褚冥漾嘴角微勾,也許冰炎會喜歡這樣的點心……這樣的花瓣做成的點心並不是甜,只會涼、還很香。

「這位朋友,請問,想帶點糕點回去嗎?」
「嗯?」背後有人?
褚冥漾愣了愣。
老頭公,你沒警示!
手環傳來委屈情緒。

背後走來的人……應該說是精靈,一身白衣、有著尖耳,如同所有精靈一樣身邊帶著微光。
淡金的髮、綠色的眼。不老的容貌與近乎無盡的壽命。
精靈毫無敵意站在褚冥漾身前,友善的微笑。

「如果可以的話。」褚冥漾緊繃的肩膀放鬆下來,「我想讓那個孩子嚐嚐……」
啊啊……真是的……那孩子叫什麼名字去了……
九個字、很漂亮的那個名字……
啊、還是兩個字……

「沒問題,那孩子會喜歡的。」精靈走上前,靠近他。褚冥漾沒拒絕精靈的靠近,「你一定也會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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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吊東 發表於 2018-7-19 11: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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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冥漾又要晚回來了。
冰炎想著,在床頭櫃上找到對方留下的字條,上面的內容千篇一律都是一樣的。從來不會告訴他褚冥漾到底去了什麼地方做了什麼,讓他完全無從估計到底什麼時候晚歸的人才會回來。
小心摺疊好那張紙條收進懷裡。冰炎走出褚冥漾的房間。

他不會稱這裡為家。因為還是要搬的。
褚冥漾總是會帶著他在世界各地遊走,總是抱歉地看著他,『對不起,冰炎,很快就好了。』
很快是多快?冰炎其實並不在意,就跟他原本的來處一樣,那都僅僅只是可以去的地方,並不是回去、也不是家。

真正的家是什麼樣子?
也許已經葬在那天烽火連夜。

依照褚冥漾的習慣,冰炎在矮櫃裡找到了留下來的糕餅食物。
他知道褚冥漾好甜,他則相反,甜食的氣味對他來說他太重,不喜歡。所以總是看著褚冥漾吃那些甜膩的像把半打蜜全鎖進去的糕點。

……究竟為什麼能吃的這麼津津有味?

冰炎至今仍然不解。
記憶中,褚冥漾不怎麼吃東西。食量很小,所以廚房裡的食物大部分都是為了他準備的。
『要好好的吃跟睡。』從來沒有自己好好吃睡的傢伙這樣告誡,『冰炎以後要長的和我一樣高。』
『不能比你高嗎?』
『……也不是不行……你就這麼想超過我嗎?』
他還記得褚冥漾當時滿臉無奈。

冰炎沒有說,他覺得,長的比褚冥漾還要高,就能把褚冥漾擋在後頭。
褚冥漾太纖細、又太粗心,說不定才走出門,就會被打死。

『因為,我想要你跟在我後頭。』
『請讓我跟在你旁邊啦……』褚冥漾伸手搓了搓他的腦袋,『冰炎這麼閃亮,我會在你旁邊成為你的影子喔。』

說起來,褚冥漾也不是第一次這麼晚回來。
每次晚歸,都是滿臉茫然,好像不認識他、不知道他是誰。第一次見他這個樣子,還以為他去哪裡撞壞了腦袋。
「去哪了?」冰炎重新起身,走回書房內。褚冥漾本身沒什麼禁忌,房子內的每個房間都可以去,什麼書都可以拿出來看……
啊,冰炎想起來了,有一本書褚冥漾一直不讓他翻。
『冰炎,書會咬人,拜託你別翻開。』褚冥漾難得的非常嚴肅,跪坐在他面前,把一本還在劇烈掙扎的書放到他面前,『要是不小心翻開了,馬上、立刻、離開現場。』

接著他看見褚冥漾為了示範給他看,非常小心地扯開綁住書本的鎖鏈。

冰炎馬上明白為什麼褚冥漾讓他不要碰那本書了。
『為什麼書會咬人?』被褚冥漾擋在後頭,冰炎非常有餘裕去仔細觀察那本瘋狗一樣的書。
『因為……因為它會餓啊。』褚冥漾丟給他一句廢話。同時不斷往那本咬人的書上撲過去,想盡辦法要逮住那本已經在書房造成混亂的書籍。
……好吧,是他不該問的。

總之,褚冥漾追著咬人的書、或者說是被咬人的書追了半天,才終於重新把鎖鏈纏回書上。
『所以,冰炎,就算再想看也不行,不要翻開它。』褚冥漾最後嚴正警告。

踏入書房,一如往常的亂。褚冥漾有自己的整理方式,但是冰炎總是看不過去。
符咒、咒術、陣法……褚冥漾的書房內大概就是堆疊著這樣的書本,冰炎幾乎都看過了,不懂的就問,褚冥漾看著冒失,有時候還畏畏縮縮的,不過耐心很夠。

「……無殿?」冰炎在書桌上看見某個片段。
無殿是什麼?他瞇起眼睛,沒有刻意去翻閱,褚冥漾雖然大方的讓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從未限制過他,但這對他來說是種禮儀。
似乎是種契約?
冰炎想著,在上面看見的詞彙有點艱深,他不太能理解。
也許等人回來之後再問問。


『咖。』大門那兒傳來聲響,冰炎眉頭皺起。
這不是褚冥漾,褚冥漾回來的時候一向沒有聲音,安安靜靜地來,安安靜靜地走,冰炎還沒見過褚冥漾離開或是回來的樣子,大部分時候,都是見到他已經安然坐在書桌前或是餐桌前,好整以暇地和他打招呼。

他放下書,手上捏著符咒,那是褚冥漾給他防身用的。除了祝福之外,褚冥漾還教會他一點防身技巧。
隱匿自己、或是防禦敵方。
不過冰炎最擅長的還是一把火炸了所有敵手。

悄悄拉開書房的門往外探頭,冰炎知道褚冥漾藏匿自己的方式非常高端,放在屋內的防護術法一直沒有出差錯。
而現在……這是探路的使魔?
冰炎辨認著,那些使魔應該是來自同個地方,追隨著目標物的氣味,在追到之前不會輕易放棄,除非依憑的事物有所損傷或什麼外因導致任務無法繼續。

照理來說,這樣子的使魔不應該衝破褚冥漾設下的術法……
褚冥漾怎麼了?

冰炎的眉頭皺起,他雖然是個年齡不足十的孩子,不過環境使他成長。他沒輕易動作,只是悄悄關上書房的門,找出刻印在書桌上以備不時之需的防禦陣法。
褚冥漾說,他們的身分太敏感,很容易被追殺,所以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把這個繁複的咒印先刻上了,還提前付出代價,好讓冰炎要使用的時候可以馬上啟用。
『希望,永遠不會需要用到這個。』刻好之後,褚冥漾還這樣告訴他。

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衝破了褚冥漾的防護,一種可能就是褚冥漾太弱而使魔太強。不過這個想法依出現馬上就被冰炎自己駁回,褚冥漾說過,使魔這種東西就只有弱字可言。充其量拿來當作小孩的玩具吧。
第二種,冰炎不想知道的一種原因,是因為褚冥漾重傷,導致力量無法繼續維持這間屋子的術法,這些法陣跟施術者都是緊緊相連的,法陣的主人沒了力量,法陣也隨之無用。

第三種則是冰炎最不想知道的一種,那就是施術者死亡。

經過篩選之後,冰炎還寧願相信第一種。

弱小總比受傷死亡來的好。
他想,要是他未來成為了強大的存在,那麼褚冥漾的強大與否也就不是那麼重要。
但是他不想看見褚冥漾受傷。
褚冥漾傷的安靜。給人某種他本身就是應該全身上下大小傷遍布的感覺。小小的血口子印在掌心,褚冥漾只是笑笑說聲小傷、沒什麼。
大大的血洞開在腰側,他依舊是笑笑,說他習慣了。

人生嘛,難免有幾個傷口。

褚冥漾是這樣說的,那天在他曾經的家的廢墟裡,背對著他,迎著一群背信忘義的掠奪者。褚冥漾是這樣說的。
血淋淋的傷口蓋在他纖細的腰上,脆弱的布料吸不去滿溢的血水,褚冥漾彷若未覺,只把他護在自己單薄背影後,充作羸弱的一堵城牆,替代著傾倒的家門,掩去了滿世界腥風血雨。

『冰炎,傷口痛了會好。可是人死不能復生。』褚冥漾若有所思,冰炎看不見褚冥漾的臉,只覺得半路殺出的他似乎也有些迷茫無助,『所以,就算受傷了,也要把命保住。』

把冰炎的命保住。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冰炎才知道這話是這麼解讀的。
把冰炎的命保住,不是把褚冥漾的命保住。
受傷的是褚冥漾,活命的是冰炎。當時褚冥漾的腦袋就是這麼粗暴簡單的一個想法。

使魔的腳步聲走過書房前,繞過去、繞回來。
冰炎屏氣去聽,褚冥漾其實還留了另外一個陣法給他,刻在地面上。是個移動陣,同樣是以備不時之需,傳送的地點冰炎可以猜想是某個褚冥漾認為安全的地方。
只是褚冥漾同時也告訴過他。若非需要,不要使用到移動陣。
『你也知道,我的記性不太好。』褚冥漾嘿嘿笑了,有點靦腆、有點不好意思,還帶著點困擾,『你移動到其他地方了,代表我們又要搬遷。』

『一搬遷,我就不知道有你在的地方應該怎麼去了。』
褚冥漾如是說。

那時候的褚冥漾,是用一種帶著哀求的無奈語氣說話的,墨色眼中還有些迷茫,但語氣卻離奇的非常堅定。

冰炎的目光掃過手上的符咒,回想褚冥漾教過他的、讓使魔退去的方法。
也許……一個火符?
先天自帶的能力,冰炎擅長火系與冰系的咒術,但每當他想使用先天能力時,褚冥漾都會很緊張,不會過來阻止,但還是死死盯著冰炎,好像他下一秒就會直接倒地。
『褚,怎麼了?』冰炎問,褚冥漾現在看起來就像是反應過度的新手父母。
但他本身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那個需要家長擔心的小孩。
『你……』褚冥漾皺了眉頭,『小心失衡……』他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是含在嘴裡說的,冰炎得要很靠近才能聽見。

他才不會失衡。
相斥的屬性融合在他身上,他確信這是來自父母雙方的祝福。
『我也覺得這樣。』褚冥漾點頭,『我有個……很重要的人。他身上也是相斥相剋的屬性。』

褚冥漾說,那人很漂亮、很強大,交雜在一起的雙色背影。
『就算是神佛,在他面前也不過是渺小蟲豸。』
帶著滿滿主觀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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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吊東 發表於 2018-7-19 11:0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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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冰炎毫不客氣指出褚冥漾帶著個人觀感的言詞。換來褚冥漾無奈微笑。
『是啊,是主觀了點。』他承認,『不過,他很強大,是事實。』

……『我會比他還強大。』冰炎說,直直盯著褚冥漾的眼睛。那雙眼睛很黑,黑的看不出情緒、看不出這個人的過去。好像所有人說的靈魂之窗在這人身上是假的。
在那雙黑的要死的眼睛裡,冰炎只看見自己的倒影。
小小的、銀白的。還散發著微光。
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是啊。』褚冥漾用呆滯無神的表情看著他,沉默了兩秒,『你會比他還要強大。也許過程有點痛、有點難受。但是你會比誰都還要張狂銳利。』
那潭黑水裡終於有了些微光芒。
冰炎要很努力才能看見,褚冥漾死寂的眼裡多出了這點光線。
看起來就像是深夜天空殘缺星圖。

重新拉開一個小門縫看出去,冰炎沒有輕舉妄動。之前曾經見過褚冥漾一時大意沒有處理好造成使魔連環爆。
他還沒有慾望把這間房子炸出洞來。
「在哪裡……」使魔是灰白色的,腳步僵硬眼神空洞,「錯誤的……」使魔們喃喃念著,低啞的嗓音難聽的傳來。

錯誤的?
冰炎皺眉,什麼東西錯誤的?

「有聞到氣味。」使魔這樣開口,像是在交流,「找出來。」
灰白的腳步一點一點、自書房門口過去,白色長袍擦過門邊走往廚房。翻箱倒櫃的聲音傳出,冰炎一點一點細數。
鍋子、還有碗、那個褚最喜歡用的盤子,上面有紅眼睛的兔子。還有那個褚買的專屬於自己的杯子,上面還是有隻紅眼睛的白兔子。
『很像你啊。』褚冥漾笑一笑這樣說,『不覺得嗎?』
冰炎不屑,為什麼兔子會像他?
『眼睛都紅紅的,很漂亮。』褚冥漾看著他這樣說,『巴瑟蘭的顏色。』說著,他還自顧自地笑了一下,看上去不是對著他笑的。

「快找出來。」使魔彼此之間交談,多半是些無意義的溝通。不斷重複差不多的字句。
冰炎聽著聲音,五六個使魔分散在屋子裡。
一個在廚房、那另一個應該就在他的房間、一個在客廳,還有一個在褚冥漾的房間……
也就是說,剩下的這最後一個,就是為了進入書房到來的。

冰炎往後退了一點,手擺上桌面上的陣法。
「要找到,然後銷毀。」空洞嗓音就在門口,冰炎看著一張灰白的臉探到門縫前面,眼珠子轉了兩圈,伸出手來往裡探。
銷毀什麼?

焦臭味道傳了進來。冰炎瞇了瞇眼,褚冥漾有在門口設下防護陣法,效果看起來沒有原本那麼好,只毀掉了使魔的半隻手。
使魔沒有痛覺,腳步只停頓了一下,便又踏著僵硬步伐往前。

冰炎手握著幾張符,還不是很慌,地板上的移動陣,非必要他是不會動的,起碼在褚冥漾回來之前都不會。
他還在估算自己有沒有辦法在僅有的能力下將不速之客全逼退。背後卻傳來聲音。接著他感覺到腰上一緊,已經被攔腰抱起。
「褚?」緊繃的身子在對方碰觸上自己時就放鬆下來。冰炎很熟悉褚冥漾身上的氣息。
『降雨、伏火,淨火第三是天降的甘霖。』俐落地將冰炎手中的符拿過,吟起冰炎陌生的詩歌,『噬盡不請自來者。』

褚冥漾手上的符捲上空中,四周馬上沖出猛烈水瀑。連帶著將灰白色的身影一起捲入。一下子,除了身邊的褚冥漾,冰炎什麼都看不到了。
他並不會怕水,雖然有一部分屬於炎火,但是他見識過,褚冥漾的水氣夾雜著溫順柔和,這樣席捲過來的水氣帶著安靜狂暴。橫掃過闖進來的使魔,不會傷到他。
「錯誤的……」
使魔的話未完,便被水流洗盡。

「褚?」冰炎抬頭去看黑髮男人的表情,他看起來似乎更加迷茫,隨時會消失在這裡。
果然,面無表情,黑髮男人蒼白臉上被水波光影折射,明暗不定,聽見冰炎叫喚,低頭去看,但是沒有回應。
「褚。」冰炎習以為常,「我是冰炎。」他說。
「冰炎。」褚冥漾重複了一次。
「我是冰炎。」冰炎點點頭,「我是冰炎。冰炎之聲。」
「嗯,聽見了。」褚冥漾煞有其事跟著點頭,「冰炎、冰炎、冰炎……」接著他重複了好幾次,冰炎的名字。

『你的名字不能暴露在空氣裡。』
『你身上有冰與火的顏色……叫你冰炎吧。』
褚冥漾對他說,就在離開那地方時,就這麼跟他說了。
隱藏起本來的名字、用後來的名字做為世人的眼中的存在。
「我叫冰炎。」冰炎說。「你是褚。」
「我是褚。」褚冥漾跟著重複一次,「你是冰炎,我是褚。」
冰炎點頭,指著門口進來窗外跳入的使魔,「褚,你是褚冥漾。看看他們,你知道他們要來做什麼,對嗎?」

「我是褚冥漾。」褚冥漾點頭。
『落水、除火,淨火第一是最初的水兵。』褚冥漾再度開口,『攀露、截火,淨火第二是破曉的珠淚。』
『降雨、伏火,淨火第三是天降的甘霖。』他抽起符紙,沒有高低起伏的嗓音這樣子低喃著不知道哪裡來的歌謠,水氣聚集起,漸漸凝成一股足以掀起浪濤的水波,如同游龍纏繞在褚冥漾身側。
『三句歌謠,噬盡不請自來的狂徒。』
褚冥漾的聲音淡然,並不算是好聽的那種,但是很柔,不管出現在什麼場合都不會顯得突兀,非常自然而然就透入環境裡,甚至是透入人心胸懷。
如同言語中帶著無盡力量。如同水氣無處不在。

大片奔騰水流隨著符咒捲上空中,聚集起空氣中最細微的水氣,凝成整面水牆,跟隨著盤旋在褚冥漾身邊的游龍狂嘯,把不屬於這地方的灰白存在吞噬乾淨。
最後只留下淺淺一汪水窪。



褚冥漾微微鬆開抱著冰炎的手,後者很快跳落地,「你去哪?」簡短問句,冰炎猜想也許褚冥漾自己也不知道,剛剛已經呆到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可見其他東西也不會記起太多。

「……我不知道。」冰炎愣了愣,看見褚冥漾方才一臉癡傻已經消失,又是那個平時的溫潤男人。
他帶著歉意笑了笑,「……對不起,我忘了來這裡的路。」
褚冥漾只知道自己在某個地方設下的護法被破開——那種感受他很難明說,感覺比較像是身上的某個角落被挖去一塊。
很讓人心急,隱約還記得世界的某個地方有個小身影,他必須得去到那個地方——
但問題是,在哪裡?
他身邊的友善精靈放下溢散出茶香的茶杯好心詢問他是否需要使用尋人的術法,『若是擔心留下力量軌跡,那麼就先使用我的吧。』
術法很簡單,輕聲叫喚欲尋之人的名,想著那人的模樣、習慣,或是生活過的地方。原本是古老精靈與大氣之中的自然精靈們溝通的一種方式。後來被拿來當作找回失去物品的法術。

但是精靈不知道褚冥漾的困窘。
他知道有哪裡出了問題、他知道他應該馬上就到那裏去。
但是他不知道那裏是哪裡,他不知道那個名字……那個孩子……
是兩個字的名字、或是九個字的名字?
記憶裡,都是很漂亮的名字。

『年輕的孩子,你不屬於這裡。』精靈的眼中閃爍如同新芽的翠綠,『這裡沒有你的地方。』
精靈端詳他很久,『要是忘了,就哪裡也回不去了。』

所以……是哪裡呢……
褚冥漾連跟精靈道別的空檔都沒有,急匆匆地依靠腦海裡為數不多的僅存記憶去尋找。
那是一個地方、不太大、也不怎麼富麗堂皇。裏頭有點銀色紅色,是隻紅眼睛的小白兔子。
徬徨無助的視線到處亂轉,褚冥漾感覺的到空洞的感覺不斷往外擴張,蠶食鯨吞調自己僅剩的理智。

——啊啊……好想回去……
他想著,這是強烈的慾望。伴隨著空洞而來。
——回家的路……是哪一條啊……
——不對啊,家在哪裡啊?
——那個誰……誰啊……米納……米納……『米納斯。』
——啊,對啦。米納斯……我該去哪啊?

龍神精靈的嗓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小心撫平褚冥漾已經紊亂到無法思考的腦袋,『您已經忘了他的名字了嗎?』她柔聲詢問,並不責怪自己的主人連自己兵器的名字都快忘記。

褚冥漾可是曾有過遺忘自己名字的紀錄。褚冥漾三個字含在嘴邊怎麼樣都吐不出口。

「我應該要記得……對不起。」褚冥漾抓握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拿在掌心中的精緻掌心雷,他經常為了這個感到沮喪。有時候龍神精靈會覺得,這時候的褚冥漾,就像回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那樣的迷惘無助。
唯一的差別是那時他身前有個高大無畏的身影領著他,而現在褚冥漾是孤身一人面對整個世界。
也許是個玩笑,要褚冥漾將來不及體會過的迷失情感一次補回來。

他連自己的幻武兵器的名字都記不起來。
「銀色的、紅色的。」褚冥漾努力往腦海裡摳挖殘存不多的記憶。腳步一邊往某個地方去。
他的意識並不明白自己現在要往哪裡,但他的身體像是替他記憶了歸去的方向。

直到他翻入屋內,一把抱起那個對他來說最沉重的孩子,聽見那孩子告訴他兩個名字。
褚冥漾才又想起來,自己曾經說過了那句話。
『一搬遷,我就不知道有你在的地方應該怎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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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吊東 發表於 2018-7-19 11: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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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然後回想起,也許他要回去的不是這個地方、不是這個屋子。因為他不是屬於這裡的人,這裡沒有屬於他的地方。
他想回去的,大概是這個孩子的身邊。
沒有冰炎在的地方,回去了也沒什麼用。

「笨。」冰炎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詞最適合褚冥漾。
對不起啦。黑髮男人這樣對他說,然後在冰炎還沒說話前,整棟房子驀地一震。

「小心!」褚冥漾馬上把冰炎抓回自己旁邊,下一秒,一把飛刀插進地面。

是追兵。

褚冥漾暗道了聲糟糕,剛剛的意識模糊不清,一下子唱了自己族內的歌謠。引起的力量反應一定很大。
不知道引來了又是些什麼……

『唰!』又一把。
喔,好像更大把了一點。

「冰炎。」褚冥漾又在心裡重複了幾次名字,千萬別忘記,「這次來的,好像不是使魔等級的了。」
依照他的經驗談,他判斷可能是黑袍黑袍或是黑袍。總之跟黑色脫離不了關係。
現在跟黑袍對上,他絕對會死得不能再死的。

但是把冰炎帶走這件事。他覺得,絕對是一輩子沒做錯的決定。

冰炎皺眉,「所以?」
「那個……」褚冥漾揉了揉冰炎散亂開來的髮重新綁了一遍,「冰炎也想回家,對吧。」扭曲的手指、手腕,其實並不怎麼靈光,綁的頭髮雜亂、看上去就像是隨便紮起來的一樣。


他在說什麼?
「褚,你說什麼?」冰炎抓住褚冥漾的手。褚冥漾的體溫比他高,但現在摸起來,卻是滿手冰冷。
「……你也看到了。」褚冥漾嘿嘿笑了,「我有一天絕對會讓你死的。」

「所以,我先把你送走吧?」褚冥漾用靦腆笑容這樣提議,語氣很認真,「那個、就是把你先送到安全的……」「你敢!」冰炎瞪眼,這個人怎麼回事?想把他丟了?
「那個……」

「我們是公會的人!外來者,你們現在已經被包圍了!」書房門打開,打斷褚冥漾的話。
冰炎只看見身前一道黑色閃過,褚冥漾的袍子蓋到自己身上。接著褚冥漾再度把自己整個抱起。
「看你是要投降還是被幹掉!自己選一個!」門外的黑袍大喊。
「喂喂這都一樣啊好嗎!」褚冥漾喊回去,抱著冰炎的手沒鬆開,「你們突然闖來幹嘛!」

「你還沒搞清楚狀況吧。」領首黑袍甩了甩手上長刀,尖耳金髮,看著是妖精族,「不存在這個時間的外來者。」
「……我也不是自願的啊……」冰炎聽見褚冥漾這樣小聲嘀咕,「穿了個時空把我腦袋也淨空了你以為我願意嗎……」

嗯?冰炎覺得自己聽見了什麼。
所以褚冥漾……「你……」才開口說了一個字,褚冥漾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意思是要他先不要說話。

「你抱著什麼?」妖精黑袍皺了眉。
「世界級的珍寶啦!」褚冥漾不甘示弱喊回去,「想看也不給你們看!」

冰炎偷偷翻了個白眼。

「鬼才想看!」
「你們應該有很多援軍吧。」褚冥漾看著黑袍老神在在跟他聊天,只覺得情況越來越糟糕,「我應該什麼都沒做……你們就這樣抓走一個無辜的人?」
要是能這樣聊天,黑袍的背後大概有一卡車黑袍紫袍白袍。原本就沒有勝算的局面更凶險。
把冰炎送走……可是他不想走啊……
褚冥漾下意識摟緊了懷中孩子。
「嗯……我後面的確有很多援軍。還有,你也不無辜。」妖精黑袍扯開一個笑,「所以你是想投降被我們抓回去,還是現在就死在這裡?」

冰炎聽見褚冥漾小聲說了句抱緊我。
然後在他摟緊了褚冥漾的脖子之後,褚冥漾鬆開抱住他的手,「……你們知道我是什麼吧?」

黑袍瞇了瞇眼,「妖師。」

妖師?冰炎腦海中浮現自己父親的模樣。
說妖師不是壞、只是還不是時候。


「那麼你們應該知道,就算是黑袍跟我對上了也會討苦吃吧?」褚冥漾問,語氣有點像在威脅。
黑袍嘴角微勾,「怎麼?想跟一群黑袍對上嗎?」
「不想,但是我有我的要求。」褚冥漾的表情有點變化,不是眉眼溫順的褚冥漾,帶著點驕傲、有點脅迫,「達成我的要求,我就會乖乖投降。反之,我會讓我們兩敗俱傷——先說了,活著比死了還痛,我死了,但是我的詛咒會繼續延續下去。」

『要若你傷他,我會以我的名字詛咒,你會趴伏在你的地獄,扭曲的嗓音與斷裂的四肢、無法睡眠、逃避、死去直到你願意以靈魂作為歉禮。』

被包裹在褚冥漾的外袍裡,冰炎突然想起那時候褚冥漾說出口的詛咒。

黑袍的表情有點掙扎。
「不只是你。」褚冥漾冷笑了聲繼續說,「你的家人、朋友,所有你愛的人,那些無辜的生命也會被詛咒抹消掉。」
冰炎暗自搖了搖頭,褚冥漾做不出這樣的事。
因為褚冥漾整個人都在顫抖,很小幅度地微微發抖,冰炎什麼都沒辦法做,只好用力抱緊他。

褚冥漾不會把一個人連帶著身邊的人摧毀的體無完膚。就算要詛咒好了,最最嚴重的情況也只會把詛咒扔到當事者身上,不會波及到其他的。

『冰炎。』冰炎曾看過一次,褚冥漾坐在地上,在最貼近土壤的地方,俯身低頭,如同祈禱,小小聲的呢喃著什麼。
『我不想做任何會造成傷害的事。』褚冥漾說,語氣平板,眼神看到很遠的地方,『我以為我可以不用傷害任何人就做到我想做的事。』他說。然後他嘀咕了些他覺得自己做錯了的地方。
說他只是因為太憤怒了所以讓那些傷害冰炎的傢伙趴伏地獄。他不是真的想要他們這麼痛這麼難受。
地獄、地獄,多可怕的地方。
『自己的地獄……好可怕的……』褚冥漾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

『地獄長什麼樣子?』冰炎隨口問了一句,伸出手放到褚冥漾額頭上,想知道這人是不是發燒把腦袋燒壞了才突然斷線。

褚冥漾像是對著天去告解,也像對著土地懺悔,總之,他卑屈地蜷縮在地之上、天之下,小聲傾訴自己的罪。
徒勞無功、沒有清除罪孽的機會,因為那些加害者、也就是傷害冰炎的那些生命現在已經不存在世界上。
他們會像褚冥漾說的在屬於他們的地獄裡扭曲他們的軀幹然後復原、直到他們靈魂散去。
一切只因為褚冥漾說了算。


這也是為什麼冰炎篤定褚冥漾做不出讓他人舉家毀敗的事。
就連那少少的兩三個都讓褚冥漾難過上好幾天。
整個家族、延續好幾百年的事,褚冥漾又要難過多久?

『除了自己人……就是敵人。』褚冥漾小聲說著,『冰炎……你認同嗎?』

冰炎點了頭,換來褚冥漾一個「果然是這樣」的笑容,『是啊,世界上只有兩個派別,自己人、敵人……真是簡單粗暴。』
『可是啊……冰炎啊……要是我想當自己人也想當敵人怎麼辦?』
『好貪心。』冰炎這樣回覆,皺起眉頭,被褚冥漾有點粗魯的撫平,『別皺眉啦……』
『你就不能選邊站嗎?』冰炎看著那個突然整個低落起來的傢伙。
『可是、我也不是自願當敵人的啊……』褚冥漾突然幼稚起來,賴在地面上,蒼白的臉頰沾上泥土。

『要是當敵人,就要傷害自己人哎……』
『就不能用一個祝福讓天下太平嗎……』

冰炎硬是把人從地上拽起來,用力把他臉上的塵土擦乾淨,『你乾脆說用一個詛咒大家一起死!』最好是能用一個祝福把所有問題解決!這個人是在傻什麼?

『哎呦冰炎你擦得太大力……不要一起死啦……』
『我還想繼續看著你啊。』幼稚起來的褚冥漾是真的幼稚到極點,率直的黑色眼珠看著冰炎,不閃不避,理所當然。

『就算看不清楚了也想看、反正我想看著你。』

冰炎張了張口本來想說什麼,最後還是不說了。
因為那個據說是來照顧他的黑髮男人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倒在地上閉上眼,接著睡著。

自動自發的幻武兵器靈體環繞著水霧出現在他面前,悄悄豎起食指抵在唇前,接著和褚冥漾手腕上的黑色手環一起佈下了防禦的結界。
美麗優雅而高傲,龍神精靈像是個母親,一舉一動都是為了褚冥漾。

冰炎一瞬間似乎理解到了,褚冥漾為什麼身邊總是帶著點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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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吊東 發表於 2018-7-19 11:0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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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說吧,你有什麼要求?」黑袍最終還是這樣說了。
褚冥漾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再度開了口,「以我的名字做為誓言,要是你反悔了……要是在場聽見我的聲音的任何存在反悔了。」
冰炎安靜聽著褚冥漾立下誓約,沒看見黑袍逐漸發白的臉,「咒約反噬,你們依舊會成為詛咒跟隨的對象。」
「相反的,若我所說有一絲虛假,我自己會得到相等於你們的懲罰。」

「你,同意吧?」褚冥漾抬眼去看那名黑袍,「同意的話,就勾手。」他伸出一隻手,定定地看著黑袍。
「你……」
「我是妖師。」褚冥漾彎起嘴角,「我是黑暗之首,我用心說話,你阻止不了我。」
「我願意和你談條件,是因為我不希望你們是因為脅迫而同意我。」褚冥漾的嗓音裡有笑意。「來啊,別怕。我只是個妖師,我的時間軌跡走盡了你還活著呢。」

「勾手。」

黑袍咬了咬牙,看著自己就這麼伸出手,勾上扭曲的小指。他並不相信這個來路不明的妖師,但他沒想過一個妖師的言靈可以強大至此。

應該說,他不知道前面這男人的語言可以驅使他的意志。

褚冥漾微笑了,「太好了,你我達成了共識。」他放下手,退後兩步。
黑袍歸於面無表情。跟著也退後了。
「我只有一個要求。」褚冥漾一臉沒事的樣子,小心往旁邊一跨躲掉了外來偷襲的黑袍同夥。
「我要帶著我摯愛的寶物。」

黑袍喔了聲,滿臉了然,「就是你現在抱著的東西嗎?」

冰炎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又重新被托住,還輕輕拍了兩下。
「是啊。」

褚冥漾的嗓音很輕,篤定地回答。
「我要帶著他,你們可以對我進行訊問甚至拷問,但是不能讓他受到損傷,否則都算是違約。」

「你先說,你抱著的是什麼?」黑袍懷疑地看著黑髮妖師懷中的東西,裹在大袍子裡,看不見形貌,外面又被下了咒術,感覺不出氣息。

褚冥漾似乎看穿了黑袍的不安,「別擔心,不是陰影、也不是什麼可以幫助我脫逃的東西……依照我所想,對你們來說他也是珍貴的東西。」

「……我只能說實話的,記得嗎?」

冰炎想動一動,但是褚冥漾小心壓住他,依舊讓他別動。

摯愛的寶物嗎?
冰炎想著,
只能說實話嗎?

他知道褚冥漾並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樣無害。
褚冥漾會說的話不是謊話,但也不一定說的完全。
『冰炎,重要的不是說謊,是話說的完全或是不完全。』褚冥漾微笑告訴他,『有些時候我沒有說謊,只是我沒把重點說出來而已……你想睡了嗎?』

『……對不起啊……有一天會讓你再感受一次家的……』
冰炎沒有鬆開抱住褚冥漾的手,他感覺得到褚冥漾現在還是再發抖,渾身冒著冷汗。

「……現在,可以帶走我了。」褚冥漾低垂眉眼,滿臉溫馴,「要是你們遵守了約定,我會乖乖跟著走,這是我說過的。」




『光與影子、風與荊藤,你不在這裡、那裏。』輕聲默禱,褚冥漾的身上在他把隱蔽用的術法丟到冰炎身上的下一秒馬上被大批符咒包圍。
「可以了。」褚冥漾低聲說,公會來的袍級們以為是與他們說的,被陣法蒙蔽的眼睛沒看見褚冥漾懷中的冰炎,只知道那是那名妖師所說摯愛的寶物,碰了就會被詛咒致死。

冰炎看著褚冥漾被下了禁聲的咒,接著褚冥漾朝他看了一眼,露出一個笑。隨即被按上咒術失去意識。

軟倒的身軀仍舊把冰炎護在懷中,冰炎看著黑髮男人為他留下的屏障。
這樣的屏障在他們的住所旁邊很容易看見,褚冥漾總是想方設法要把他們的位置隱藏起來。
這次也是用了同樣的方法,只是……
冰炎握住褚冥漾扭曲的手掌,上面有刀痕畫過,新鮮的,猶有殘餘的血跡。
是用血畫成的。

『心血鑄就,總是特別牢靠。』褚冥漾告訴他,『就像是血緣之間的力量更容易引起共鳴。』
『付出自己的一部分達成目的,比什麼墨水都還要厲害。』
『……也不是非要用血啦……那樣力量太強了而且感覺好痛,被保護的人會很有壓力……』

『嗯……要是真的有那一天,你就放心的用吧。一兩滴血而已,我還是可以負荷的!』

一兩滴血嗎……
冰炎看著身上白衣被畫上大片暗紅紋路。
這好像,不只是一兩滴血。

公會的黑袍們開始再褚冥漾的身側放下多層咒文,三三兩兩有的準備傳送剛抓到的妖師,或者低聲向另一頭的人員進行彙報。

「妖師已經抓到了。」
「他有些要求……經過檢查並無危險性。」
「我們會再進行觀察……」
「先移交到……」

「他以言靈阻絕咒文。」
「……好。」



褚冥漾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其實不讓人認同。
礙於他的身分、他的各種身分問題。譬如說妖師、或是他根本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或是其他的什麼……

他都不應該待在這個純潔乾淨的混血精靈身邊。
但是很離奇的,就像每個妖師身邊總是會有精靈、像是史書上寫過的所有紀錄一樣。妖師跟精靈、總是會走到一起。

他只不過是……又回過頭來走一小段。

當他開始明白所謂的紀錄並不是事實,是在他第一眼看見那幢殘破建築物裡那抹銀紅的時候。

好吧,也許精靈不如想像中的那樣與世隔絕或是超然脫俗,獸王族的燄之谷好懂多了,但是精靈……
褚冥漾第一次知道,原來精靈在漫長的生命中,也有過慾望,要攀爬上更高更遙不可及的位置。

精靈說,冰之牙容不下他族顏色。
獸王說,他們不認同混血雜種。

喔,他們說的更難聽一點,只是褚冥漾下意識的不去聽。

他知道一個族群之內總是會有些特異獨行的一派,在燄之谷他已經見識過了,但沒想到精靈也有。


『要若你傷他,我會以我的名字詛咒,你會趴伏在你的地獄,扭曲的嗓音與斷裂的四肢、無法睡眠、逃避、死去直到你願意以靈魂作為歉禮。』

當他親口說出這樣的字句,褚冥漾就明白了,也許史書上不曾留下紀錄的原因就是因為自己。
他不會說那些來奪取混血精靈的是錯誤,畢竟每人有每人的想法,他們就是那少數的不同。

褚冥漾得說自己當時的確是失控了。

冰與炎的孩子居然被這樣的包圍?
他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勁,只覺得那些存在都該消失。

冰炎說的很對,他常常用個人的情緒代替很多東西。

但除此之外,他也找不到方法確認自己還存在著,因為不是他的時代,就時間的軌跡來說,這個階段根本不會存在他的肉體、想法、意念甚至是靈魂。
他整個人就是個錯誤。
所以記憶不斷的從腦海中退去,他只好一次一次重複念起。

冰炎、冰炎、冰炎。
每晚入睡前小心翼翼地端詳混血精靈的樣貌,重新回想他的名字,兩個字或是九個字。總之就是個很漂亮的名字。

冰炎、冰炎、冰炎。

什麼都忘了,只有冰炎兩個字烙的最深。

褚冥漾想著,希望睜開眼,眼前的會是冰炎。

「冰炎。」

輕聲喃喃著,褚冥漾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麼,就像是回到熟悉的地方、自己的地方。

『客人也有自己的地方了吧。』

啊啊……怎麼連這麼久遠之前的事情都還記得。
褚冥漾想著。

自己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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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吊東 發表於 2018-7-19 11: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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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睜開眼睛的時候,難得……難得他喊得出冰炎兩個字。
以往每一次早晨清醒,他總是會忘記躺在自己懷中的孩子究竟叫做什麼名字,看著熟悉的臉叫不出陌生的名字。

『褚。』
褚……還有誰會這樣子叫他?
他每天絞盡腦汁,那孩子這麼親密地靠在他旁邊,手裡拿著的是有他字跡的書冊。
也就是說,不是敵人,也不是陌生人。
這個孩子,是接近親人的……「冰炎……」
『褚。』

褚冥漾睜開眼睛。
黑色的牢房黑色的牆,黑色的窗子黑色的地方。
難得他喊出冰炎的名字……結果那孩子居然不在身邊。
褚冥漾其實有些委屈。

嗯……這裡還是一成不變只有這樣的顏色。
他的目光快速在周遭掃視過,這是個窄小的黑色房間,除了自己現在被綁縛住的椅子與對面的另一張椅子。以及牆面上斑駁的血跡,總共就三個人待在這個房間。

褚冥漾忍不住勾起嘴角,面前的人物不是黑袍或其他袍級,是穿著公會內部制服的公會成員,為了不讓自己的樣貌被身為階下囚的自己記住,戴上了面具,也不會穿袍級服。

「……」我的寶貝還好嗎?
原本是想說這句話的。不過褚冥漾很快發現自己身上噤聲的咒還是穩穩的攀附著。就算再怎麼用力也發不出聲音。
大概是害怕自己一說話就會讓這裡全部消失乾淨吧……才說過自己是用心說話的,封住嘴巴有用嗎?

褚冥漾愉快的笑了,明明就只是害怕而已,為什麼偏要用趕盡殺絕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恐懼?

「如果您是要問您帶來的東西的話。」坐在他面前的、戴著一瓣花花紋面具的開口。從聲音也聽不出是男是女。
公會地牢的人員全都經過篩選,不會讓一些只有三腳貓功夫的人加入。

「請放心,它很好。」

是放在牢房中吧。具有保護術法的袍子包裹在他身上。牢房附近沒有其他被關押的囚犯,牢房內也沒有。

——褚冥漾這樣誠心想著,事實是什麼他不知道,妖師的力量對於現在的他來說要使用還是有一定難度……要是在他原本的時間……

希望可以實現吧。
冰炎太愛逞強,痛了病了不說就是不說。要是在牢房裡冷了餓了,可想而知冰炎會強撐著不表態。
這個性到底是像誰啊……

褚冥漾突然想起來,從破碎的冰炎的家中帶走他,兩個人一起滿世界亂跑時,路途中曾經看過的海。
『為什麼球魚是白的?』
『……』褚冥漾完全明白冰炎不該現在就看見白色球魚……事實上,冰炎應該在距離現在千年之後的某艘船上才第一次見到。
於是他語重心長地說了:『……忘了吧。』
接著把正常的藍色球魚扔給冰炎玩,自己抓著白色球魚去了一邊。

想當然,冰炎理所當然的忘了那隻白色球魚,畢竟是褚冥漾親口說的話。

總之,當褚冥漾發現的時候,冰炎已經發燒不知道多久了。吃苦耐勞的等級小小年紀就點到滿級。

『為什麼你不說!』他怎麼會知道看起來耐熱耐冷的半精靈居然因為吹海風泡海水搞到自己發燒!

燒的滿臉通紅的半精靈小孩倔強的不說話,別過臉,手裡卻抓著褚冥漾的袍角要抱抱。第一次有了一點小孩子的摸樣。

從那次之後,褚冥漾每天照三餐給小孩檢查看哪裡穿了個洞哪裡多了傷口。力求小孩完整無缺。

漾爸爸穿越時空,終於知道爹娘養兒心裡苦。

「我們現在,必須要求您回答一些問題……您立誓過的,我們保全了你的寶物,而你配合我們的調查。」
一瓣花面具坐到他對面的椅子。彈指之間,褚冥漾感覺讓自己噤聲的術法稍微解禁。
「摻雜力量的話語都不能出口,否則你會知道後果有多慘重。」
一瓣花威脅一般說著,褚冥漾心裡聳肩,表情略帶嚴謹地點了頭。
「我立誓過,不會笨到讓自己死掉。」他開玩笑說道,注意到他一開口,一旁站著護衛的兩瓣花跟一葉草面具馬上站前了一點,非常緊張。

「我們聽說過,妖師與人類幾乎無異。」一瓣花說。
「所以情況許可下,我們會使用極端的方法。」他指了指另一面牆上的刑具。

噢,我的媽……好痛……
褚冥漾這次是真的縮了縮肩膀。

「你們應該已經搜過我的記憶跟大腦了吧。」褚冥漾滿臉誠懇,實在不想要被牆上刑具弄到不成人形,「還有什麼要問的?」

「你的記憶過於模糊並且破舊,很多事情我們尚待釐清……這點您自己是知道的吧?」一瓣花說。

褚冥漾唔了聲,「不知道呢……」
「請不要說謊。」一瓣花的手猛地揚起落下,纏繞著褚冥漾的桎梏微微亮起,將刺骨水流打進褚冥漾手中、傳遞至全身。
褚冥漾整個人震了震。

這麼熟悉的……
要是米……米納……米納斯?要是米納斯在就好了,同樣都是水系的,褚冥漾更喜歡米納斯那樣柔和的水流,奔起時猛烈、靜流時溫婉,在最冷的天成為無堅不摧的冰,在最炎熱的時候成為防護的屏障。

而現在,他的手腕空空,一無所有。幻武兵器和身上所有的符咒都被清理乾淨。唯獨剩下出自靈魂的言靈仍迫於無奈留存在他體內。

一直以來披在身上的黑色大袍子已經給了冰炎,原先穿著的白衣也被換成了這裡的囚服。
……幸好沒有被冰炎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不然那孩子一定會崩潰的。


褚冥漾想著冰炎,分散注意力,灌注力量的水流沿著他的血管在體內橫衝直撞,雖然不會死,但是痛的讓人想死。
「您願意說實話了嗎?」一瓣花再度抬手,體內水流逐漸靜止,痛覺稍微消退。

褚冥漾嘆了口氣,「我說過了,我不能說謊,記得嗎?」
他並沒說謊,要若是一瓣花的問題是「褚冥漾是否知道他們有許多問題尚待釐清」的話,那麼褚冥漾的確是不知道的。

滿是無辜,褚冥漾只想哀嘆自己好痛。

「請回答我們想要的答案。」一瓣花面具底下傳來略帶怒意的嗓音。

喔?你們想要的答案?
褚冥漾挑了眉,「你們想要的答案,無非就是,我是妖師、來自未來,回來是為了毀滅世界,勾結鬼族,搶走你們偉大珍貴的精靈王子殿下。」

這太好猜了,冰牙的三王子死了,血脈不見了,派過去的冰牙方的人與燄之谷派遣過去的使者通通沒有再回去。
這時候又出現了個可疑的穿過時空的妖師。

褚冥漾用膝蓋想也知道自己絕對會被當成活標靶,不管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反正在這個敏感的時候身為一個身分敏感的妖師來到這個不屬於自己的地方,就是會被當成代罪羔羊。

「這就是你們要的答案。」褚冥漾說。
一瓣花沉默了幾秒鐘。

「你是妖師?」
「是。」褚冥漾點頭。
「你來自未來?」
「是。」
「你為了什麼回來?」
褚冥漾瞇了瞇眼,「忘了。」
「不要說謊。」「我不能說謊。」褚冥漾說,鑽心疼痛再度藉由他的血液跟身體裡的水分讓他嘗到四肢百骸浸入冷冽冰谷的感受。

「說實話。」一瓣花加重了咒術力量輸出。褚冥漾保持著面部的心平氣和感受到自己的指尖裂開滲出血液。濕濕黏黏的液體。溫溫熱熱的。
「我忘了。」褚冥漾握緊拳,感受到全部的指甲被血液撐開,已經半掉不掉掛在肉上。

「說實……」「如果說我說謊,我會自己死。」褚冥漾咬牙,腳趾現在也已經開始滲血,指甲被強制扯離肉。
很痛。

「問下一個問題。」褚冥漾瞪著一瓣花不知道在哪裡的眼睛,「我忘了,我真的忘了,什麼也想不起來。繼續下去你只會得到我的屍體,什麼也沒有。」

「屍體可以得到的訊息很多。」一瓣花說。
「但沒有活人來的精準。」褚冥漾沉聲說,他的手指浮腫的他自己都感覺得出來,食指拇指上面的皮膚甚至已經開始被撐開。
要是前面這個再不停止,他很快就會失去他的手……啊不,也許不會吧。
褚冥漾突然想起一個可能性。

鳳凰族。

這樣的小傷對他們來說應該是很簡單吧?
褚冥漾勾起嘴角,嘲諷無奈。
公會的人應該不會吝惜給予將死囚犯一個完美的回復術法以便繼續他們的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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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吊東 發表於 2018-7-19 11:0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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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戴著一瓣花面具的人看著眼前被水流沖爛了四肢的妖師。
看著溫順的黑髮男人倔強的讓人難以想像。
所有人都知道,妖師沒有說謊,只是沒有說完整。
連續問了幾個問題,妖師都乖乖回答了,沒有被咒術反噬,代表沒有說謊。
但妖師的答案,都不是他們想知道的答案,比原本想像的還要難對付。

褚冥漾的四肢皮開肉綻,被水流撐開的手臂皮膚鬆垮垮地掛在肉上,半邊光裸身子上除了原先的斑駁傷痕,現在已經被剜出幾個血口。
他們換了很多方式逼問他。這麼做的目的不只是為了讓犯人畏懼痛苦而招認,他們也想讓囚犯看看自己的身體究竟能承受多大的傷害……其實所有人都小看了自己。
頑強的性命永遠會支撐著身體活下去。
只是所有人都太怕死。
況且有鳳凰族在,他們能讓犯人們看著自己死去活來,活著未必是種恩賜。



但這對褚冥漾來說沒有用。
一瓣花見過第一次褚冥漾的身體堅持不住的眼神。
頭未低垂,身體發顫,墨黑眼神問心無愧,正直盯著他,彷彿在問是否還有更殘忍的手段。
然後第二次、第三次,被褪下的皮在他椅子兩側堆出小丘,褚冥漾不管不顧,照舊回答問題。

「你帶走了三王子的孩子?」他問。
「是。」

褚冥漾咬牙吐出一個字。眼神不是不懼,他很怕死,但卻也有比死更讓他害怕的東西。

「帶去哪裡?」
「地獄一樣的地方。」褚冥漾彎起嘴角,那大概是他唯一沒有被傷到的地方,留著回答他們問的每個問題。
「你為什麼帶走他?」
一瓣花不知道會是妖師先認輸還是他們這邊會先疲憊。
「……我真不懂為什麼你們要做這麼無意義的事。」褚冥漾盯著他看。
「重複把我的眼珠子挖出來然後塞回來要鳳凰族治好我?把我的皮剝了堆成山了再讓我的皮長回來?」
他的聲音已經有點沙啞,不曾哀號,只低低呻吟,是忍痛忍成這樣的。

「……這不是無意義。」一瓣花說。

他或是他後面的兩個都很痛苦,想著家的摸樣黯然傷神,曾經他們的家有老小,壯麗的山谷深邃的海洋。

現在沒了。

「因為你,所以我們沒了家。」

褚冥漾的表情有變,他沉默看著所有人,接著仰頭大笑。滑稽的笑聲才剛笑出兩聲就因為血液而轉為嗆咳。
但是褚冥漾仍不懈怠嘗試笑著。

「我來自你們到不了的時間,你們究竟是拿了什麼名義用什麼資格對我動用私刑?」
荒謬。可笑。
褚冥漾從來不懂。
他知道自私是生存的本能,他們怨,自然是找妖師。

過去的找未來的報仇?這是什麼樣的概念?

「你們可知道在這之後妖師流離失所了千年?」他問。反正他們也不在意啊。無處可歸的是妖師不是白色的他們。
他們沒了家,然後呢?妖師也可悲的沒了家,可悲的忘了自己的職責自己的能力。可悲的在面對世界多數的白色種族指責時像個傻子百口莫辯,最後成為誰也不可言說的禁語。

直到千年之後仍在流離。

妖師無家。

「那你可知道我的族人們哀號嘶吼最後絕望?」一瓣花伸出手去觸碰褚冥漾,手指陷入軟爛的皮肉裡,依附不住的血肉啪答落了地。餘下一瓣花掌中碎肉。
褚冥漾輕哼了聲。感覺到眼前開始發黑,這樣的感覺他已經很習慣了,沒多久他的意識就會消失,待命的鳳凰族人會進來,將他身上的傷口重新製好,並復活他。
生生死死之間界線全無。
褚冥漾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會以為所有人都是善人的孩子了。要若是換成當初的他,大概會震驚於鳳凰族居然會協助這樣子的工作。
他曾經以為鳳凰族的力量就是用在醫療與救援。

喔,這麼想也許一點問題也沒有。
對現在的公會來說,抓到褚冥漾問出妖師的據點妖師的弱點,就可以拯救世界很多的種族。

「我,怎麼會知道?」他挑了眉。
「我是未來的妖師。」

他幾乎是咬著自己的舌頭在說話,只是自己並沒有發覺,所有痛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全部消失。只剩下些微麻癢。

褚冥漾不知道當連痛覺都不能讓自己真切感受到自己還活著的時候,自己還算不算是個活人。

『咚。』被稱作妖師的一攤爛肉滑落椅子跌進自己的皮膚裡。曲折的身體扭曲成人類無法達成的動作,打直的脊柱不屈,但圍繞著白骨的血肉已經卑屈褪去。
墨黑色的眼睛睜著。

一瓣花維持著手握妖師纖瘦肩膀的姿勢,呆愣了好半晌。才直起身子退開。
這次,妖師又死了。不過沒關係,鳳凰族的人會將他由死亡帶回來,然後他們可以新一輪的拷問,或說新一輪的洩憤。
他們都憤怒太久了,妖師這樣子的力量根本就不應該存在,所有的平衡會因為妖師而崩毀。

妖師又死了。

『你們可知道在這之後妖師流離失所了千年?』
一瓣花腦袋中浮現妖師說的這句話,妖師眼神中沒有所謂憤怒,只有滿滿的無奈惆悵。憤怒嗎?怨恨嗎?
妖師究竟有沒有這樣的情緒?他們手握著那樣強大的武器。他們有沒有情緒?
被殺那麼多次、死了那麼多次,一瓣花面具的他永遠只能看著妖師被復活,平靜地坐起身、平靜地看著他,平靜地回答問題,從原本的恐懼死亡而顫抖,到現在已經麻木無感。
但,妖師還活著。死了然後又活著了。每一次妖師都倔強的像是沒有意識到眼前等著自己的只有無盡的迴圈。

妖師堅持著不死,他們堅持著要他死,卻又將他一次一次帶回來。

是妖師死了。但是,輸的是他們。

他們面對的是個可以破開時空、無視規則的怪物。他們面對的是個可能見過所有前因後果的妖師。
妖師的話語像隻貓崽爪子輕撓他們的心弦,叮叮咚咚震響他們警鐘,卻又往往在他們被牽引進去妖師的語言後淡然抽身。
彷彿無事之人一樣,褚冥漾給出了他們最想要的解答的開頭,卻沒有給出結尾。

而他們居然沒有辦法將這個到手的獵物爽快殺死。
只因為他們恨他。
恨妖師恨得要死,殺了似乎洩憤了,但就這麼殺了,可以嗎?似乎也不怎麼甘心。

也許他們能從他口裡挖出更多的資訊,也許很快妖師就會鬆口、也許……
也許他們可以能再多為那些傷亡的族人討回一點公正。

……
公會輸的一敗塗地。他們殺不死褚冥漾。
只因為他們需要一個該死的黑色種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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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恨,不公平 2023-7-13 01:13
乖喔不哭不哭(拍拍 2018-7-20 18:07
HUI
看到漾漾被刑求覺得好難過QQQQQQ 2018-7-20 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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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吊東 發表於 2018-7-19 11: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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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冰炎,乖乖地,等我。』

冰炎依照褚冥漾說的,安靜地待著。
就在他像個物品一樣被連著袍子一起抱起,被迫跟褚冥漾分開。可能是褚冥漾下的咒,他並沒有被當成一個人看待。
經過很多數不盡的長廊與轉折的機關階梯。最後他被放在一個很像倉庫的地方,跟一大堆生了灰塵的兵器、寶箱與各式各樣的擺設放在一起。

冰炎沒有動,褚冥漾曾經交代過他,公會的倉庫裡不是什麼可以隨便使用力量的地方。
況且他自己也稍微有分解出在他身上的符咒構成。是一種迷惑所有人耳目的、很厲害的咒術,褚冥漾的力量明明就弱的沒辦法支撐一個屋子的防禦術法,卻能下這個咒在他身上。
雖然不知道褚冥漾到底用了什麼手段,不過冰炎還是依照先前褚冥漾吩咐他的。
什麼也不做、乖乖待著。

他在裡面待了有段時間,直到那扇門再度被打開。他並沒有等很久,甚至還來不及感覺到那個倉庫有多冷,就被帶了出去。

來的是個白色的人。會說他是白色的人、是因為他身上的袍服與冰炎看過的所有款式都不一樣。花紋繁複,像某種古老的文字小心鐫刻。

『你是……』『噓。』

白色的人衝他笑了笑,彎腰抱起他。跟褚冥漾不一樣,白色的人用彆扭的姿勢提著他。
『褚小朋友在你身上下的咒很脆弱,幸好你沒亂動……啊,也別說話。』
『那個咒是為了讓你像件物品而不是個人。』
『唉呦,小朋友為了保你也是付出不少心血哎。』
『我知道你想問為什麼,但是時候到了就什麼都知道了好嗎?』
『嗯……我現在要把你帶去褚小朋友會回去的地方。』
『……一般來說我很少管這種事的,誰讓小朋友在幫我做事呢。』

一路上都是白色的人自己說自己的,像是在走自家廚房一樣,走過每條走廊,最後到達地下的監牢。
就連冰炎也看得出來,這地方非常不妙。

冰炎被放在牢房裡,袍子包裹在他身上,牢房內只有他一個,一路走來也沒有見到其他的囚犯。
『你就在這裡待著吧。小朋友委託的也只有到這裡了。』白色的人放下他,不過一眨眼,眼前已經沒了人。

一隻白色蟲子快速竄過牆角。

冰炎在無人的牢房裡坐著。
有點像當時在那個臨時落腳的屋子。他坐在餐桌前等晚歸的褚冥漾回來,有時候會等到睡著,睡著之後睜開眼睛,就會看見褚冥漾的臉。
平凡無奇、路人一樣隨便在路上抓都能抓一把。但是氣質、褚冥漾的氣質誰也模仿不來。

他就這樣坐著直到睡去,無論醒著睡著,他包裹著褚冥漾的東西,躺在冰冷的地方。
無論在哪裡,褚冥漾會循著他在的地方找到他。
只要褚冥漾不要忘記。

這一次,他沒做惡夢。
打從被褚冥漾帶著走,他就常常做惡夢。什麼夢都有,他不想告訴褚冥漾、因為他寄人籬下,就要好好的、待著然後做自己的事,不要添麻煩。

只是這次,他做的惡夢第一次跟父母沒了關係。
夢裡是褚冥漾……噢,還有那本咬人的書。

冰炎看得有點想笑,褚冥漾那麼狼狽、那樣著急想把那本書鎖起來。
『褚。』

冰炎第一次,只想這樣看著狼狽地褚冥漾在夢裡。不切實際的幻想,也許是因為他對原先生活的渴望。

半精靈孩子眨了眨眼睛,終於被地牢裡的冷冽刺骨凍醒。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髒兮兮的黑影子。

是褚。

「褚。」冰炎小心叫喚地上的人的名字。
黑髮的男人就跟離開前沒什麼兩樣,只是身上多了血汙。
他身上蓋著袍子往褚冥漾那裏過去。

「……」看著褚冥漾,冰炎突然不認得這個身體是屬於誰的。

冰炎還記得自己的父親曾說過,隨著時間過去,所有傷口會好全,留下的疤痕是曾經經歷過的證明。
「……」

褚冥漾怎麼會想要留下這樣子的證明?證明什麼?證明自己曾經差點死去那麼多次?

「褚。」冰炎彎下腰去聽褚冥漾的心跳,就跟平時一樣微弱,伸手去探他鼻息。雖然還活著,不過冰炎不知道究竟短短的時間之內褚冥漾要發生什麼事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冰炎?」馬上,褚冥漾睜開眼睛。勾起了溫柔微笑。
「……你去哪了?」冰炎皺起眉頭,低著腦袋看著褚冥漾的眼睛。
「嗯……」有點困窘的別過腦袋,褚冥漾支吾了一下子,才很突兀的說了一句,「我回來了。」

冰炎馬上決定原諒他。

褚冥漾坐起身,用很艱難彆扭的角度讓自己的姿勢維持在坐姿,「冰炎。」
「嗯?」冰炎認真回覆他,靠在褚冥漾旁邊,總感覺好像有很久沒有看到褚冥漾了。
「就說啦,我有一天會害死你的。」褚冥漾輕聲笑了,原本就扭曲的雙手看起來更古怪了,「這次……」「褚!」冰炎瞪著又要說出些什麼的男人。
「要是你現在要扔了我,那當初救我做什麼!」
褚冥漾看起來有點慌了。
「冰炎、我不是……」「你救我做什麼?」冰炎死盯著他,現在才想起來這個問題,冰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褚冥漾結巴了兩聲。
「冰炎……那時候不救你……你會死……」
「那麼現在呢?」冰炎說,「那麼那些童書怎麼解釋?那個已經準備好的房間怎麼解釋?你救我,究竟是剛好、還是預先知道了我會在那裏出事?」

糟糕……生氣了。
褚冥漾下意識地抖了兩下,「冰炎……」
「你是未來來的,是嗎?」

褚冥漾無法說什麼,「……是……」他點了頭。
「冰炎,我是從你未來會到的時間來的。」他沉吟著,小心迎上冰炎一雙焰紅目光,「我會到這裡的原因……」
冰炎認真聽著。卻只看見黑髮男人茫然搖頭,「對不起……我真的忘了。」

『穿了個時空把我腦袋也淨空了你以為我願意嗎……』

冰炎瞇起眼睛,「是因為穿時空的關係嗎?」他不知道確切的穿越時空是什麼感覺,只聽說那是種祝福也是詛咒。無視所有時間空間,但也脫離了時空的庇佑。成為錯誤的存在,甚至到後來整個人都被吞掉。

褚冥漾緩慢地點了頭,「嗯。」
「到了不屬於我的時間,我會忘記很多東西……尤其是我在錯誤的時間內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會忘記。」

「但是你記得我的名字。」冰炎說,雖然有時候需要提醒。

褚冥漾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啊,你的名字是我唯一可以在忘記之後想起來的。」
就跟那精靈說的一樣,他不屬於這裡,這裡沒有他的地方,所以,要是……
「所以,要是你忘了我,你就沒有地方回去了。」

褚冥漾認真地點了頭,「就是這樣沒錯。」
「那為什麼,你還要扔了……」
「冰炎,我沒有要扔了你。」褚冥漾著急說著,「我不會扔了你……」
冰炎伸出手,按住褚冥漾,「你為什麼要把自己丟掉?」

他皺起眉頭。
「褚,要殺我的是那兩邊的人。」
褚冥漾點頭。
冰炎什麼時候知道的?
「褚,追你的是時間的守衛。」
褚冥漾點頭。
冰炎到底都知道了什麼?
「褚,告訴我,你原本想把我送去哪裡?」
冰炎捧著褚冥漾的腦袋,讓那雙墨黑的眼睛一直對著自己。
「先送去冰之牙、再送去焰之谷,讓所有種族以為那兩方並沒有叛徒。我說的對嗎?」
「冰……」
「褚。」冰炎很認真地問著,「最後會送去哪裡?無殿嗎?那是什麼樣的地方?有你嗎?」

褚冥漾愣了愣。
「冰炎……你到底是……從哪裡知道的……」

褚冥漾處在震驚之中,他以為的孩子,知道的比他想的還要更多。
「褚,你現在,想做什麼?」
冰炎沒有回答褚冥漾的問題,只是繼續說,「把我送走,就像你原訂計畫的一樣到兩邊去走一遭、最後去到那個什麼無殿。」
「那麼你呢?」冰炎問。
「不是說忘了我你就會消失嗎?」
「我離開你了,你不就消失了嗎?」
「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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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 2019-10-4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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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吊東 發表於 2018-7-19 11:0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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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嗎?
褚冥漾像是到現在才意識到要是身邊沒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會發生什麼。
消失啊……
他皺起眉頭,他以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是想辦法把冰炎保住。
他不會去做一些試圖改變未來的事情,因為一切已經是定局,他只是在他應該回來的時候去做一些他原本就應該做的事情。
就算他試圖改變,那之於整個時間軌跡來說也是當中一環,到最後,仍舊是原本的樣子。

至於他到底為什麼要回來這個時間……就這麼剛好,不是再之前也不是再之後,就是在冰炎沒了家而還未入無殿之前的這一小段時間。

褚冥漾仍舊不清楚,要是他去問那個經常性化身白蟻的傢伙,可能會得到歷史必然這種話吧。那些活了很久的存在總是給他這些模稜兩可的回答。

他很認真的把冰炎從頭到尾都看過了一遍。要是那時候冰炎有聽他的話被他送走,那現在冰炎應該已經把冰之牙跟焰之谷都走過……當然不會真的走過,只是去繞一圈而已。
走過冰之牙焰之谷之後應該就沒有什麼變故了……直接到無殿,然後……

再之後的事,褚冥漾腦袋裡並沒有計畫。
或者說是,他從來沒想過。

消失嗎?
「冰炎,我沒想過……」他忙著記住自己的名字還有冰炎的名字,記住那個他可以回去的地方,記住他腦袋所有的人名與計畫。想盡辦法把那些曾經深刻的記憶留在腦袋裡,沒有多餘的心力去管自己究竟會發生什麼。

銀髮的孩子用帶著稚氣的表情看著他,神情嚴肅認真,「我知道。」他很篤定地點了頭,「所以,在你想清楚自己究竟要做什麼之前,哪裡都不能去。」
褚冥漾愣了愣,「我還能去哪裡……?」
冰炎翻了個白眼,指指自己,「這裡。」

說是祝福他剛強正直並且無畏又不迷失。
冰炎打從心底認為最需要這些祝福的果然還是褚冥漾。

「……冰炎。」褚冥漾咧開一個傻笑,傻的要死,但這個傻人卻從三方人馬保住一個孩子,「我好像知道為什麼我只記得你的名字了。」

冰炎瞪了他一眼,「你敢忘記我試試看。」
「對不起,我不敢。」



「你能跟我說嗎?」他們兩個窩在地牢一角,就如同褚冥漾每個晚上的堅持,小孩子要十一點上床睡覺,這樣才會長高長大。裹著同一件袍子,好像他們在的地方不是地牢而是原本的住處。
「你被帶走之後被怎麼了?」冰炎瞇著眼睛,看不太清楚眼前的東西,但是可以用手去碰,褚冥漾的體溫很低,皮膚沒有想像的光滑,凹凸不平,有的像是凝結起來的血塊。
褚冥漾緊閉著嘴,他現在不能說謊,但現在也是他特別想說謊的時候。
「褚?」冰炎眉頭皺起。
「……兒童不宜。」好半天,褚冥漾才擠出這句話。

「……」冰炎沉默,「痛嗎?」
「痛。」
「你有哭嗎?」冰炎問。
「有。」褚冥漾點頭,「哭在心裡。」

「他們帶走你是為了什麼?」
「嗯……洩憤啊。」褚冥漾自嘲地笑了,「要說洩憤的話……冰炎其實你也可以……」「褚!」冰炎吼了聲。
「……冰炎,老實說,你都不會怨嗎?」雖然知道之後的冰炎不怨,但是褚冥漾還是想知道,這個時候的孩子面對失去的東西還有造成失去的罪魁禍首是不是有點怨恨。
「不知道。」很難得的,冰炎很彆扭的扭開頭。
「不知道?」褚冥漾一愣。
「不知道。」
褚冥漾笑了,很快被冰炎惱怒的一巴掌打來止住。

他們沒再說話,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不過褚冥漾知道冰炎沒有睡,因為抓著他袖子的力道一直在加大,他只好伸出手去握住冰炎小了他兩號的手,要他冷靜。

「冰炎,要是從這裡出去,你想要做什麼?」褚冥漾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冰炎靠在黑髮男人的胸口。
他想了很久、抓著褚冥漾的袖口褚冥漾的手不放,好半晌才說了四個字。
「我想回家。」冰炎說。不過沒說清楚家到底是哪裡。

褚冥漾輕聲笑了,「回家啊……我也想回家。」
「我們一起。」冰炎說。
褚冥漾唔了聲,沒應答,只又笑了兩聲,「一起幹嘛?」
「一起回家。」

冰炎以為褚冥漾會答應,或是點頭示意。但是褚冥漾都沒有,在他意識到褚冥漾可能的想法之前,就跟以往的每個晚上一樣。他小心翼翼地環抱住冰炎,輕聲喃喃千篇一律的祝福話語。

『冰炎、以我……的名字祝福,你會剛強、正直、無畏並且不會迷失。』
「冰炎、以我妖師的名字祝福,你會剛強、正直、無畏並且不會迷失。」

猝不及防襲來的睡意籠罩。冰炎有點慌,但是卻敵不過排山倒海的夢境。
那是他最後一次,與褚冥漾這麼靠近。



「你是來做什麼的?」冰炎看著眼前散發出微光的精靈。淡金的髮與綠色的眼。賽塔蘿琳,光神的貓眼。
「我是來帶領您回家的。」精靈與他遇見的很多人都不一樣……跟他父親的氣質倒有點相同。
「回家?」冰炎想起了昨晚和褚冥漾的對話……想到那個自己偷跑的傢伙,他就滿肚子火。
他總是忘記褚冥漾除了祝福之外,最擅長的就是符咒。只要是心誠則靈的東西,褚冥漾通通都很擅長。

他就這樣被丟在這裡了,早上清醒,身邊沒了他,只多了個精靈。
『褚去哪了?』
精靈沒有正面回應他,只是用好聽的嗓音、唱歌一樣的語調說著。
現在外頭都在瘋癲頹唐,以為死去的妖師現身逃竄。各方的說法不一,公會加派了人馬追蹤所謂「錯誤的存在」。
『褚先生有自己的決定。』精靈這樣說。但是冰炎很不能接受。褚冥漾的腦袋……褚冥漾的腦袋很簡單,簡單到一個不小心就會忘了回家的路。
為什麼現在要離開?離開去哪裡?又為什麼這個據說在公會裡也享有一定特權的精靈會在這裡?為什麼現在才出現?

『您可以放心。』賽塔優雅地跪坐在堅硬地板上,不管怎麼樣都能美得像幅畫,四周的森冷因為精靈身上的微光看起來也有了點暖度。
『跨越時空的生命有自己的目的,那個目的未必只有您、就算的確是錯誤的,但在未來某一個時刻,跨越時空可能也是正確以及必然。』
……在說什麼……
冰炎忍著不皺眉頭,他聽過賽塔的名字,就從他父親的嘴裡,賽塔是他父親的老師。他會尊重、甚至敬重他。

不過冰炎還是很確定這些精靈都有碎碎念的壞習慣。
『趁著現在各方注意力都在那個跨越時空的孩子身上,讓我們先回到那……』

剩下的冰炎沒有花太多心思去聽,反正簡化之後就是褚冥漾事先拜託了賽塔要把冰炎完整的從這個鳥地方帶出去,還要一路拎著他去那什麼風光明媚好山好水的冰之牙與焰之谷晃。

冰炎一點都不想回想自己居然浪費了整整半小時去聽那些毫無用處的形容詞……這些愛碎碎念的人型燈源。

「這些都是褚要求的?」
賽塔很愉快地點了頭,「旅行的孩子告訴過我,未來的紀錄裡,有關於混血的精靈獸王孩子並不會留下太多確切記錄……這真是讓人困擾。」賽塔說著,表情一點都沒有困擾的樣子,「他的話語那麼真切,連精靈族中的樹也感受不到他的惡意……」
當時他就在那片樹林裡不遠處的地方,看著突然傳送過來的不速之客。
這片屬於精靈的地方其實很少會有訪客。四周精靈的結界防護會幫他們抵擋住外來的異族。
所以當賽塔發現這個新來的訪客並沒有造成樹林大面積死亡之後,他很快遣退了想來一探究竟的戰士們,獨自上前。

黑髮黑眼的男人如同失去方向的迷途幼子,徬徨無助地踩著腳步,無知惶恐。
男人抱著懷中的紙袋,緩下步伐,最後注意到了落在地面的花瓣。
『這個、能做好吃的東西吧。』

賽塔確信自己沒有聽錯,那個對於人類來說已經成年很久的男人這樣悄聲說道。

的確能做好吃的東西沒有錯。賽塔忍住沒有笑出聲,怕嚇跑了難得一見沒有惡意的訪客。

『這位朋友,請問,想帶點糕點回去嗎?』
賽塔好笑地看著年輕的孩子露出驚訝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看清楚他的臉之後,那孩子的表情跟著放鬆下來。
……一副與他十分熟稔的感覺。熟悉的讓賽塔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忘了自己在漫長生命中忘了誰。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讓那個孩子嚐嚐……』
年輕的孩子這樣子說,賽塔看的出來,但很矛盾,那孩子正在想一個他想念但又遺忘掉了的名字。

『沒問題,那孩子會喜歡的。』賽塔走上前,靠近他。那孩子沒拒絕他的靠近……也是,精靈的靠近、精靈的言語,都很難讓人拒絕,『你一定也會喜歡的。』
賽塔與那孩子談了很多,就連賽塔也有點訝異,這孩子居然這麼輕易就將自己是妖師這件事情告訴他,還說他處在一個不屬於他的錯誤時間。

「精靈總是能看見更多,對吧。」賽塔微笑,「褚小朋友那時候身上的時間軌跡可是很紊亂的呢。」
「我和他喝茶,給他了一點點心,他說,要留給一個他忘了名字的孩子。」
「是我……?」冰炎並不是很意外,褚冥漾記得他,並不代表不會忘了他,只是冰炎兩個字,是少數褚冥漾能在忘了之後重新想起的名字。
「是的。」賽塔點頭,「年輕的孩子離開的倉促……遺留下的東西,我想,他應該希望可以交給您。」

冰炎被帶到的地方,是樹林,透明的樹林。

賽塔指給他看,他與褚冥漾一同坐著享用來自樹林的恩惠。

「這是那孩子想給您的東西。」賽塔交給他一個紙袋,還有個雕著細緻紋路的小巧點心盒。

「……」是條項鍊?

冰炎抽出紙袋內的小盒打開。

那是條項鍊,有著個銀色的小牌,上面有一簇銀色火焰。

「哎呀。」賽塔笑了,「褚小朋友的眼力真好。」

是個好東西。就連冰炎也這麼覺得。這個看著不怎麼起眼的銀色小牌子上的火焰在他手裡似乎開始染上焰紅。

是……是在記錄他的力量感應嗎?

冰炎想著。世界上的很多東西放久了就會有自己的意識,這個……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是是個祝福的好東西。記錄了他的力量感應,就是他的東西,這輩子都不會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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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吊東 發表於 2018-7-19 11:0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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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要這樣的東西幹嘛?』

褚冥漾嗯了聲,『這樣不好嗎?一輩子都會是你的,只為了你。』他正在清理書櫃,把山一樣高的書全都拿下,然後一本一本輕輕擦拭過後放回被冰炎清乾淨的書櫃上。

當然,那本會咬人的書被褚冥漾暫時扔到外頭去了。

『要是那東西有意識。它不會想離開嗎?』

褚冥漾看著他噗哧一聲笑出來,『冰炎原來會擔心這個問題嗎?』



『怎麼說呢,冰炎,有些時候就是這樣。對的東西會到你的身邊成為你的東西……那樣的東西就算扔掉了或是遺失了也沒什麼關係,因為到頭來就是屬於你的。』

『……』說什麼繞口令。

冰炎覺得自己的表情可能很蠢,因為褚冥漾繼續用他更蠢的表情看著他。

『對了,冰炎。上次我在商店街,有看到很適合你的東西喔。』褚冥漾再度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本來就束的不緊的髮絲被揉的要散開。冰炎只好輕哼一聲自己拆下髮帶要褚冥漾重綁。



『下次,帶回來給你看看,是個好東西。』



就是這個?

冰炎看著火焰由銀轉紅然後又漸漸回到銀色。

「如此一來,就算遺失了,也找的回來呢。」賽塔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對了,還有精靈點心,那是褚小朋友指定一定要您吃吃看的。」



冰炎的視線移到另一個點心盒子上,打開之後,裡頭是六個木格子,一格放一個。是某種晶瑩剔透的點心,裏頭有透明的葉片。透明的只能看見一點纖維。

輕手拈起一個放入嘴裡。

「這個……不一樣的……」冰炎愣了愣,口中溢散開來的清香是他以往沒有吃過的味道。

他一直不喜歡甜食,褚冥漾也跟他保證過了有那麼一種點心是不怎麼甜的但就是很好吃。



『我只吃過一次。』褚冥漾這樣說,『是學長……是他拿給我的。』

冰炎皺了眉頭問他誰是學長?什麼是學長?

不過褚冥漾只是滿臉茫然看著他,『學長?誰?』

不像在裝傻。



『冰炎,我覺得你也會喜歡。』褚冥漾一如往常咬著甜膩的糕餅這樣說。

冰炎聳肩,不以為然。



「還喜歡嗎?」

「喜歡……」

「那太好了。」賽塔的聲音帶上笑意。




ㄧㄧ那麼,我們回家吧。

如此說著的賽塔用他一貫微笑看著冰炎。

ㄧㄧ回家?自然是回您想回去的地方啊。

冰炎抱著褚冥漾給他的東西,模模糊糊地印象記得他被套上純白輕柔的服飾,來到名為冰之牙的地方。
賽塔帶著他在這樣的地方停留了一會兒。

冰炎又想起了跟褚冥漾在世界上到處流浪的時候。
很奇怪,明明就不是什麼舒服的日子,沒有家沒有根沒有地方可以去,餐風露宿背後還有一大團的追兵。
但是他卻記得最多。

那次,褚冥漾帶他去看雪……正確來說,褚冥漾是帶著他躲進雪原裡了。靠著他破爛的語言能力跟雪原裡的幻獸溝通,把他們藏在追兵看不見的地方。

褚冥漾用他的言靈小心祈求,希望雪原裡的幻獸們能安然存在。

褚冥漾祈禱的時候,整個人還是一身黑衣,被白色近乎半透明的幻獸包圍著,很顯眼。
黑色在白色之中再也不是什麼低調的顏色。

整個冰凝而成的洞穴裡一片安靜。
褚冥漾的呼吸聲成為洞穴內唯一聲響。

一聲一聲,褚冥漾的呼吸聲清淺的不可思議。

『冰炎?』等他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撲抱上去,抓著褚冥漾的衣角。
運行中的大陣自然被打亂了,得重新開始。
但是褚冥漾仍舊沒有生氣,『怎麼了?冰炎?冷嗎?』
真是,只不過是上次泡了海水不小心感冒,褚冥漾就把他當成什麼脆弱的小孩。
『不冷。』他搖頭,『你感覺快消失了。』
『欸?』褚冥漾愣了愣,接著笑出來,『冰炎,陪我一起祈禱好嗎?』他問。

褚冥漾把他帶到毀去的陣形中央,最貼近褚冥漾的位置。

然而不管怎麼聽,褚冥漾至始至終重複祝禱的都只有一句話。
『願未來有風雨霜雪,而你們剛強足以度過以迎接廣袤雪原。』

不要一帆風順不要安和平定。褚冥漾的祝福很簡單,就是希望有風雨,但他們又能度過。

冰炎在褚冥漾身邊,總算聽見了除了清淺呼吸聲外的聲響。

『冰炎,冷嗎?』
冰炎身邊圍繞著冰之牙的紋路。

「好冷。」

侍者拿來了更多被褥還有衣物。
但還是好冷。

這裡太白了。
冰炎想著,突然想再看一次那片雪白裡面的黑。

「歡迎回家。」賽塔說,看著小孩不發一語,脫下冰之牙的服裝,換回了他來時穿的,「回家的感覺如何啊?」
冰炎沒有同意沒有反駁,甚至也沒回答那個問題。
冰牙精靈的氣息跟他父親的非常相像,但就算是熟悉,他也沒有想親近的意思。

「褚呢?」
冰炎問,他在冰牙領地內很識相的沒有問這個問題。
賽塔微笑眨眼,往旁低聲說了幾句話,沒過多久,侍者打扮的精靈回來了,附在賽塔耳邊說了些話。

「妖師還在逃亡中,已經往冰凝川與炎流支脈的交會處前進,意圖不明。這是公會創立以來最大汙點,讓一個妖師自牢獄中逃出。」

……意思是還沒被抓到。
冰炎承認自己的確鬆了口氣。
褚冥漾還活著,沒有被抓到。

真想跟著一起逃跑。

他問他接下來應該往哪裡去……有褚冥漾在的時候,他並不會這樣問。
因為褚冥漾也不知道應該往哪裡,哪裡對他們來說都是危險的地方。
所以他們一起判斷、選擇,或是順其自然往他們想去的地方去。

只是現在冰炎怕了。

要是他做了什麼不在褚冥漾計畫內的事,會不會讓褚冥漾遭遇危險?
他小心地揣摩他的心思,做出可能對褚冥漾最有利的行為。

「然後呢?」他問。
賽塔向他介紹了來自燄之谷的使者,使者發出幾聲獸嚎。
是獸王的母親來自的地方。

「歡迎回家。殿下。」

獸王的地方與精靈的地方很不一樣,他們狂吼著表示歡迎。
到處充滿著母親族人的顏色氣息。

冰炎依舊被換上了他們的衣物……還被帶到一個滿是輕飄飄飾品的房間。據說倉庫裡還有很多不同款式可以替換……

褚冥漾不喜歡這些。

『這些很容易影響到逃跑欸!』他說,痛心疾首,看起來感觸良多。
『啊不過冰炎,你留長髮吧,肯定很好看。』褚冥漾把不知道第幾個髮飾放到他手裡。只不過冰炎不太常綁,嫌麻煩,好幾次都想乾脆把頭髮剪了。不過看褚冥漾玩他的頭髮玩出心得還滿開心的樣子,於是打消念頭。

一開始褚冥漾就很會綁頭髮了。冰炎對此很懷疑,因為褚冥漾從頭到尾都是短髮,對綁髮這件事很熟練本來就很奇怪。
『這個嗎……常幫人綁啊。』褚冥漾說。
那個「人」不喜歡整理頭髮,明明一頭銀白的髮柔順到可以去拍洗髮精廣告,偏偏總是用綁便當的橡皮筋去綁。
『每次都看的我心疼。』褚冥漾說話的時候還真是滿臉心疼,不心疼自己,心疼的是頭毛。

對此,冰炎只抱持疑問,『洗髮精是什麼?便當?橡皮筋?』
褚冥漾乾笑兩聲草草帶過,只說他長大了就懂了。

跟冰牙不一樣的地方,大概是這裡並沒有到處都是火燄的紅色。
倒是有不少競技場。
他遇到不少撲上來就打的各色狼隻,看起來像很想討打的樣子,於是他一隻一隻打回去。接著莫名其妙發現來的狼從小小一隻逐漸變成大大一頭。

「好戰是燄之谷戰士們的本性。」賽塔微笑。依舊安靜地在原地閃閃發光。
一路走來,沒任何狼朝他撲過去,一看見他就像看見什麼瘟疫一樣打都不想打。

冰炎對那些沒興趣,他比較想念跟褚冥漾互相切磋的時候。
說褚冥漾體術不好,但也有一定程度了。
每一回,冰炎使用武器應戰,褚冥漾都是狼狽的險險躲過。而且總是能贏。
他後來知道褚冥漾是在讓他。
既然能從公會手裡逃出,想要打贏一個小孩應該是輕而易舉。

……似乎有一次,是褚冥漾唯一一次一言不合直接贏了他。
冰炎練習時都是拿著褚冥漾削給他的木棍……褚冥漾堅持小孩不能拿武器,而他取笑他這種觀念到底是跟誰學來的。
雖然有點枯燥乏味,但他還是照著褚冥漾口頭指導練習……不過總是偷懶就是,那些東西都是他母親或父親曾經教過他的。

總之,那天褚冥漾 大概是又當機了,誰也不記得,晚歸就算了,還把他當成敵人。
『……學長……我的……』他喃喃唸著,眼神是冰炎很熟悉的空洞無神,這時候手裡符咒畫的飛快,指尖滲出血液作為墨水,大片繁複紋路在空中張出一大片。
那樣的咒,力量強大的無與倫比。
冰炎在想,要是褚冥漾真的把那個咒術往自己身上砸過來,現在自己大概已經不在這裡了吧。

『褚!』他難得的有點慌了,大聲喊他的名字。
褚冥漾呆了兩三秒,『冰……冰……』
『冰炎。』他提醒他。

冰炎不喜歡看到那樣的褚冥漾,暴戾凶狠。
回神過來,褚冥漾重複冰炎好幾次,抱他抱的很緊。
冰炎本來想問他,又遇到什麼了,為什麼又忘了他了?
後來還是什麼都沒問,拍著褚冥漾突出的背脊,直到黑髮男人睡去。

『褚,你其實很強。』他曾經非常認真地在睡前這樣告訴褚冥漾,因為那個時間褚冥漾跑不掉,躲不了問題。

窗外月光灑進房間內,褚冥漾黑色髮上蓋上斑駁白光。
『……嗯……也還好啦。』
褚冥漾遲疑了一會兒這樣說。
『褚。』
『……冰炎……』褚冥漾打斷他,『「有一天,你們都會達到那個目標的。」』
『嗯?』冰炎一愣。
褚冥漾揉了揉他的腦袋,勾起笑容,『有一天你會這麼說的。』

『……你到底在說什麼。』冰炎覺得這個人可能腦袋接錯。
褚冥漾若有所思。
『以後,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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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吊東 發表於 2018-7-19 11: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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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妖師消失了。」消息傳回來的第一時間冰炎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
「妖師從我們面前消失,在通往燄之谷時落了懸崖。」
冰炎仍舊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
「我們的人將妖師逼退到谷間死路,妖師便跳下去。」
冰炎試圖理解。
「這樣也好,妖師近來使我們折損了四至五名戰士……冰牙那裡也有損傷。」
「殿下也真是可憐了,居然被綁走這麼久。」
不……不可憐。
褚冥漾不太會照顧小孩,但他盡力讓他完好無缺。

「我們會尋著妖師走過的足跡,可能會留下線索……就算是屍體也要帶回來。」
意思就是褚冥漾的身體是有力量的身體。

冰炎看著燄之谷的人蹲到他面前,用最柔和的表情告訴他。
「殿下,別怕,我們很快就找到妖師了。」

……找到了之後呢?
冰炎蜷縮在房內床鋪,今天也沒有褚冥漾,他總覺得上次看見他已經是很久遠以前的事了。

回不來的原因有三種,一種是太弱,一種是受傷,一種是死亡。
一如往常,冰炎多希望是因為褚冥漾弱而沒來找他。

什麼別怕?冰炎快怕死了。
他想回去了。
「您是說您想回去了是嗎?」賽塔端著茶杯,冰炎半夜突然爬窗進他的房間。
「褚小朋友為了您做了不少事……燄之谷後本來是無殿的。」
「……我要回去。」混血孩子非常堅持,但怎麼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回去哪裡。
賽塔放下茶杯,「您想知道無殿嗎?」話題一轉,冰炎遲疑了一會兒。
「我想回家,也想知道無殿。」

賽塔笑了,「好的。那麼就先回家,然後再解釋清楚。雖然夜半遠行並不是太妥當與禮貌,但我相信和善的燄之谷會體諒的。」


黑髮男人蜷縮在谷底,手裡緊攢著什麼。不知道是難得一見的好運或是衰運正常發作,他斷了一條腿一隻手。
就結果來看,應該是好運吧。

「白川主……」他輕聲喚道。附近有隻白色的烏鴉,他在想那絕對是那個司陽者。
「還不錯啊!居然還記得我。」烏鴉拍動作降落在他身邊。身形轉換成個青年。

黑髮男人翻了個白眼,為了記得,他不知道有多努力。
「東西……給你了……」他抬起自己沒斷的手,白川主必須用力才能扳開黑髮男人握的太緊的手。
「嗯……做的不錯啊。這次算做的可以了。」青年滿意地笑了,「這樣能回去了。」

褚冥漾鬆了口氣。
「白……川主……」

「怎麼了?」白川主收起黑髮男人花了時間找來的東西。

「我想回去……」黑髮男人喘了兩口氣,用很彆扭的姿勢趴在地上。不是爬不起來,是他覺得自己有權在那麼長時間的逃亡後在地面上停下來休息片刻……他已經做了所有被要求的、或是他本來就該做的事。

「什麼?」
「我想回去……我想回家,所以可以等……」褚冥漾略帶遲疑,雖然看上去溫和近人情,不過他早就知道所有身分地位甚至是存在特殊的他們,其實某方面來說已經失去同理的能力。

他不知道司陽者會不會破格讓他在錯誤的時間多待一會兒。

「可以。」沒想到白川主咧嘴一笑,很爽快答應了,「不過你已經忘了你該去哪裡了對吧?」所有穿過時空的差不多都是這樣,只是褚冥漾特別一些,每次當他以為褚冥漾就快忘記時,總是會有個什麼來讓褚冥漾重新想起來。


褚冥漾點頭。
忘的一乾二淨。什麼都忘了,腦袋一片空白,但心裡就是有個感覺,他得回去某個地方。

那是一個不需要理由不需要條件能讓他付出所有東西回去的地方。
「我會再多給你一點時間。」白川主彎起嘴角,「然後你會被遣返回你原本的地方。」
「這是給你的優待喔。」他說,「難得有人可以待在不屬於自己的過去時空這麼久還沒有消失。」

褚冥漾無力地咧開笑容,「意思是在我之前的都消失了……?」那他還真是不好意思當了那個留下來的。

「對。」白川主點頭,「妖師真的是很神奇的種族。」

或者說,褚冥漾這個人,本身就很神奇。
褚冥漾對此不予置評,奮力地聳了肩,雖然看起來像是單純的扭動。
「我給你的時間從我離開後開始算起。」白川主有趣地看著地上扭動的妖師,「你會再度回到被追殺的狀態,你依舊會忘記你到底在找什麼東西……我只負責提供給你這段可以留在過去的時間。」

「……我知道。」褚冥漾點頭,打從他來到過去一段時間起,他就很明白失去大部分五感的感受是會讓人同時失去理智的。
冰炎總是笑他吃甜像在吃糖。
褚冥漾想著,冰炎應該沒說錯,他的味覺退化到只有那個份量的糖才能吃出半點滋味。
吃不太出味道,聽不太見聲音,甚至看不太到。褚冥漾真心覺得自己能維持理智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要是當初的自己看見現在這副模樣……
褚冥漾有點哀傷的發現自己可能也會唾棄那個隨便尖叫的自己。

「那麼,現在。」白川主一拍雙手,「從谷底爬上去吧!往最高最遠最可怕的地方Fighting!」

鬼才跟你Fighting!
似曾相識的對話讓褚冥漾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鄙視地看著高聳斷崖,要是以前,這種表情根本不會出現在他臉上。
「才……不是……可怕的地方。」

白川主挑了眉。
「別忘記回家的路啊。」

結界撤開一瞬間,褚冥漾幾乎是馬上陷入原本模糊不清的世界,這種情況下唯一的優點是連痛覺也麻木。
要褚冥漾形容的話,那瞬間會讓人完全失去求生的意識。
不是意志,是意識,完全沒有活著的念頭。但也像是不曾明白死亡是何物。
「妖師!有力量感應了!」

不遠處傳來聲響。
要是能思考的話,褚冥漾大概會翻個白眼吐嘈那些可以為了等一個人在谷底找這麼久的公會人士們。
可惜現在褚冥漾腦子裡什麼都沒剩下。只有個念頭跟本能一樣的慾望。

所以當公會圍剿隊伍趕到時,只看見已經空蕩的山谷空洞,還有來自谷外傳來的訊息。
『妖師爬上來了。』

這不是某個玩笑話,而是真的,一個妖師自谷底爬上。用半邊手腳撐起自己身體,像個沉默不語的瘋子。澄澈的黑色眼珠諷刺地空洞。口裡喃喃自語什麼。

靠近點聽,妖師似乎什麼都說了,也什麼都沒說。
「回家。」
褚冥漾把兩個字咬碎在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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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吊東 發表於 2018-7-19 11: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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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老實說,冰炎也不太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回去。
因為那棟屋子的地方真的很隱密。
褚冥漾不只一次告訴他,屋子裡所有的防護配置。細數過來數量還的確驚人。

「我想您可以試試看。」賽塔還是翻出移動陣。
「褚小朋友不會放著那個家的孩子在外顛沛流離卻回不去的對嗎?」
這當然是肯定的。
但是沒有座標定位,還能回去那個地方嗎?
他跟褚冥漾沒有血緣關係,無法用血脈尋人。

「我注意到您身上有很強力的祝福。」賽塔看著困擾的孩子,突然開口。
祝福……?
冰炎想起來了。

『冰炎、以我妖師的名字祝福,你會剛強、正直、無畏並且不會迷失。』

每個晚上 每日每夜,細柔輕微的嗓音吟唱最強力量的祝福。
冰炎還記得,逐日漸漸轉弱的力量。就跟他父親那時一樣。妖師的詛咒讓他的父親擁抱他的力量逐漸減小,而這次,妖師的祝福卻因為那個妖師身處於他不該存在的時間逐漸弱下。

都是微小而堅定的力量。

「那麼,您必定不會迷失的。」賽塔柔聲說道,「您太小看妖師的力量,那是純粹墨色,但如同夜有夜的透徹,褚小朋友的祝福也帶著強大的力量。」

冰炎會剛強、會正直、無所畏懼。
他還不會迷失自己眼前的道路,那是妖師所言,必定為真。

「只要您願意相信妖師的祝福是真實,那就是有用的。」

移動陣的光還在眼前。
混血的孩子盯著看。要是他不往前走,就永遠沒有機會看見褚冥漾。
就算未來再看見了,也不是現在這個有些呆傻,最善於祝福的他。

「您是相信他的吧。」

不用說,答案當然是肯定的。褚冥漾說他不迷失,那他就不迷失。


光線退去。
賽塔瞇起眼,微微笑了。
果然,妖師的力量妖師的祝福,通通還在這個半精靈身上。

「啊……」混血孩子的臉上露出一瞬間的放心。
「為什麼……會到……?」
「就說了,妖師的力量很強的。」
賽塔說,「而且,這是祝福呢。」




屋子裡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冰炎走過客廳廚房還有所有房間,沒有當時使魔闖進來時造成的混亂。
……這是不是代表褚冥漾已經回來過了?

屋子就跟冰炎第一次踏進來一樣乾淨整潔。
褚冥漾的房間裡面被褥散亂……嗯,就跟他們離開前一樣。
冰炎輕輕靠在還帶著褚冥漾身上清冷氣味的床上。已經淡去很多了。
冰炎重新起身,現在是晚上……可以肯定的是已經過了午夜,要是褚冥漾在的話,大概會抱住他,要他好好睡。

還會附帶上一個祝福。
糟糕,更想他了。

書房裡所有東西都在應該在的地方,只是桌上有關無殿的文件已經全部消失。
還有那本咬人的書……好吧,它還在原地。

賽塔輕輕扣響書房門,冰炎爬上自己的椅子。
「賽塔?」
「我應該沒有打擾到您回想起過去的時光?」賽塔溫聲說道,「如果打擾到的話……」「沒有。」冰炎搖頭。

「那太好了。」賽塔四處看了看,最後決定在地上就地坐下。
冰炎皺了眉頭,沒阻止他。也許精靈們的腦袋都親近自然過了頭。

「我想應該說一說褚小朋友做了什麼……這樣也許會讓您明白接下來要您做的事。」


那個孩子用像是背誦臺詞的語氣說著。

『未來的時間,學長……不,冰炎是無殿出身的……』
『所以是您和無殿做了交易?』

褚冥漾點頭,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原本,我還不知道我就是那個協助進行交易的人……冰牙與燄之谷的狀況您也很明白吧。』
賽塔了然同意。


『……我已經忘記我回到這裡是為了什麼,因此也不明白我所作是對或是錯。』褚冥漾深吸一口氣,『我只能依照我自己所想,做出對冰炎最有利的事。』
『我去找過兩邊的……』褚冥漾說,『怕冰炎擔心,就沒說。』
賽塔明白那個表情,很像父母之於孩子,但又有點不同。

『您說服了那兩位?』賽塔有些驚訝。
一個妖師闖進兩方,還與兩方的王說了話?
一個妖師?

『那實在不容易。』褚冥漾笑了。
『我又另外答應了他們兩位一些事……再加上一些其他人幫助,才真的說服他們把冰炎送走……』

說到這裡,賽塔溫聲要他稍停,先喝點茶水。

「褚小朋友的味覺其實不怎麼好,您知道嗎?」
冰炎遲疑了會兒,搖頭。

賽塔是從褚冥漾吃那些點心時的表情看出來的。褚冥漾很想吃出味道,表情嚴肅認真,但最後仍舊是靦腆抱歉地微笑。

無妨、年輕的孩子。賽塔微笑,告訴他。
你盡力了。

褚冥漾眨了眨眼。
『之後我會被公會的人抓到。』他說,已經預見即將到來的事,『我忘掉越多,能用的就越少。』
褚冥漾表示,他已經開始忘記一些基礎咒語了,只好在快忘記時將以前的課本翻出來……所有冰炎看過幾次便不再看的書都是他在彌補自己的記憶。
連基礎咒語都忘記,代表他未來逃亡路上會特別艱難。

『我知道您是幫忙冰炎的……對嗎?』
『是的。』賽塔點頭,『若不是您將殿下帶走,會是我來帶領殿下處理兩族事務。』

褚冥漾說了幾句,表示冰炎到後來肯定會想跟著他走。
『公會的人都跟妖師有仇……』褚冥漾自嘲笑了,這世界還真難找出跟妖師沒有仇的種族,『冰炎不會想看到我那樣……』
『總之,不管冰炎到後來有沒有跟著我到公會地牢去。我都會離開他的。』
褚冥漾說。

『您有把握從那地方離開?』賽塔若有所思,並不認為現在妖師所說有哪裡不對,他活了很久,明白有些行為必定有他的理由。

『沒有。』褚冥漾撇撇嘴,『不過就算沒有也要離開……去清理一點東西。』
賽塔了然了,大概兩方君主要妖師處理的事務就是清乾淨那些反叛黨吧。
妖師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人選,褚冥漾不存在這個時空,到頭來都會消失在這段時間裡。
褚冥漾是個妖師,除掉誰了都不奇怪。

『原諒我還是問您一句,您有辦法處理嗎?』他是真的很擔心這個孩子。

『也許吧,我想把冰炎好好的送到無殿去……』
賽塔看著來自未來的年輕孩子,『是什麼理由……讓您執意要將殿下送往未來呢?』

黑髮男人眉眼之間透出一股無奈。
『……對不起,賽塔。』他說,『我並不是什麼無私的人……』

因為自私,所以才不想冒任何風險。
褚冥漾最害怕的,還是出錯了什麼,然後在千年之後,再也沒有交集。
『我什麼都不知道。』褚冥漾說,『我唯一確定的是冰炎是穿過千年才到我在的地方……我想再跟冰炎見面……所以,我不想冒險更改過去。』

賽塔愣了會兒,最後還是表示同意地點了點頭。
『一切都是必然。』

褚冥漾扯開嘴角笑了笑,『是的,必然。』



「也就是說,他與您的雙方家族溝通過了……在您不知情的時候。」

「他希望我到無殿去只是因為他喜歡?」冰炎挑眉,他比較在意的問題是這個。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第一個念頭除了苦笑無奈……剩下的就沒了。
「從他的語氣看來,您和他以後還是會見面的。」

而且關係看起來不普通。冰炎心裡翻了個白眼。
這麼幼稚的理由,果然只有褚冥漾才想的出來。

不過……究竟發生什麼事了,讓褚冥漾得回來過去?

冰炎的問題沒人可以解答。起碼現在能解答的人並不在這裡。
「你告訴我,是想讓我……」
「當然是希望您能不辜負他的好意。」賽塔微微一笑如此回答。冰炎與褚冥漾之間的關係雖然與常人不太相同,但賽塔也不擔心冰炎盲目跟著褚冥漾給他的路走,冰炎年紀是小,但很有自己的想法……從他執意要離開燄之谷就知道了……照常理來講,的確是直接連結到無殿會安全一些。

「那麼有關無殿……無殿是個很奇特的地方。」賽塔低著腦袋,似乎對地上的地毯花紋非常好奇。
「簡單來說吧,無殿是個只要金錢就能交易的地方。」

金錢……
「褚小朋友告訴我,他說服了兩族,用金錢換取您被轉移至未來的機會。」

賽塔說,無殿在自己的獨立時間上,世界規則大部分對無殿並不管用。但也因為在時空之外,他們不能插手干預世界上的事,除非付出代價。

「……」冰炎皺眉,褚冥漾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做了那些。

「就連您跟著到了監獄也是他預料中的事情……褚小朋友所作其實讓很多方都措手不及……殿下,您知道是為什麼嗎?」

冰炎搖頭。

賽塔輕嘆一口,「『無視死亡的錯誤。』……就我所知,外面是這麼稱呼褚小朋友的。」

「無視死亡……?」

「是的。」因為褚冥漾的行為對公會等各方人士來說都難以理解。無視所有可能的生命威脅,只為了達到某個他們都不知道的目的。
「『那位妖師』的行動基本上是將自己的安危排除在外……」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這麼拼命。

諷刺的是那個據說作惡多端的妖師只是為了保住他們重視的三王子的孩子。

「……我們不能繼續待在這裡。」冰炎起身。
這裡防護的咒術已經削弱了……既然褚冥漾是這麼多人都要找的對象……那就不能讓褚冥漾回到這裡。尤其是……尤其是在褚冥漾不顧一切的狀態。

褚冥漾在剛帶他走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狀態。滿身傷的永遠是褚冥漾。
『冰炎,別怕。』把他按進自己血肉模糊的懷抱裡,褚冥漾小聲說。
『我不會丟了你、不會弄丟你……我會去你在的地方……然後保護你……』

冰炎很肯定,自己在的地方,褚冥漾就會來。

他在桌上找到褚冥漾留的字條,筆跡很新,上面的內容千篇一律,沒寫褚冥漾去了哪裡甚麼時候回來。

但總是會回來的。

冰炎的抽屜裡積了整疊的字條,有幾張,褚冥漾就回來了幾次。

「……您還想去哪裡嗎?」賽塔看了外頭,大概離搜索的人來也不遠了,要是冰炎被發現在這裡,那可真是不太好。

「無殿是獨立時間的地方吧。」
賽塔點頭。
「褚是因為不在自己的時間軌跡上所以變成那樣吧。」
賽塔點頭。

「那麼,在無殿就不會有那個問題吧。」

賽塔還是點頭,「但是,殿下,您真的明白褚小朋友想要你做什麼嗎?」
「離開這個時空?」冰炎還不理解。

「離開這裡到無殿,有一定機率會忘記他。」賽塔說,認為有必要讓冰炎明白。
褚冥漾是錯誤的存在,基本上,原本就不該在這裡。冰炎也本來就不應該記住他。

冰炎沉默。
會忘了褚冥漾?
褚冥漾本人肯定知道這件事。但他不阻止……所以褚冥漾其實是希望自己忘了他?

「當然,也只是可能而已。」賽塔說,「記憶損失會因為之間關係連結的深淺有差異的。」

冰炎看了賽塔一眼,從褚冥漾的桌上拿過一張字條,抓著筆,寫了字。
冰炎的字跟褚冥漾的不一樣,帶著點皇家的優雅,有點精靈的飄逸,還有點燄之谷的張狂。
跟褚冥漾每次做過的一樣,他將字條放在床頭櫃邊,那是最顯眼的位置。
「褚已經忘了『冰炎』。」他說,「所以我忘了『褚冥漾』……也是可以的吧 」他一邊默默地跳下床,重新環視一次這個房間。

『我在回來的路上。』

褚冥漾寫給他的字條上永遠只有這句話,不是『我出門了。』或是『很快回家。』
因為這棟屋子並不是他們兩個誰的家,只是個住所。

回來哪裡?褚冥漾寫的,他要回來哪裡?

冰炎似乎有點明白了,褚冥漾很可能其實根本就不曾記得這個地方。
「……他記得的,應該是我。」
是他這個人,不是冰炎。就算冰炎哪天改了名字換了長相,褚冥漾記得的就是這個存在,與外貌名字無關,先是認出這個靈魂這個氣息,然後再聯想到冰炎兩個字上。

褚冥漾自己也說了,冰炎兩個字,是他唯一能忘記之後再度想起來的名字。

「我是他能去的地方。」

所以他更不能待在這裡,褚冥漾會找過來,他會被抓回去那個地牢。世界不會仁慈的讓他死亡,褚冥漾只會一直復活。
會很痛、很難受,冰炎一點都不想看見褚冥漾滿身是血笑著跟他說一點關係也沒有。

「忘了褚冥漾也沒關係。」冰炎說,「我記得怎麼找到他就行了。」

賽塔點點頭,「看來您已經做好決定了。」
「早就決定了。」冰炎聳肩。
「那麼,您要去哪裡呢?」

「回家。」
冰炎指著他留下的字條。
「我正在回家的路上。」

冰炎愣了愣,看見精靈臉上露出了燦爛笑容。
「太好了,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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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吊東 發表於 2018-7-19 11: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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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賽塔直接掀起了書房地上的地毯。
冰炎知道那個位置,就是褚冥漾刻上移動陣的位置。
「不得不說,他對於逃跑真的很擅長。」賽塔在蹲下來研究過那個法陣之後這樣說。
「這是個很複雜的移動陣,加上很多元素……他留給您的東西真的不少。」

「褚說這只有逃跑時能用。」
冰炎記得褚冥漾的每個囑咐……通常是因為褚冥漾不會說第二次相同的話……應該說,他會忘記自己曾經說過什麼話。

「那,也許能想像我們現在正在逃跑?」賽塔微笑,其實也差不多了,他們背後肯定跟了不少精靈與獸王的追兵……褚冥漾一個人怎麼可能處理的了全部?頂多一部分吧。

冰炎沒有猶豫很久就點頭,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褚冥漾會跑來。
「對了,褚小朋友有沒有告訴過你,這個移動陣的座標就是連結到無殿?」
冰炎愣住,這他真的不知道。

『冰炎,要是遇到什麼需要逃的就要用這個喔。』褚冥漾在刻好地板上的移動陣之後還這樣叮嚀他,冰炎沒有懷疑過那個移動陣是要送去哪裡。褚冥漾也什麼都沒說。

沒想到是送去無殿……也就是說從一開始,褚冥漾就做好各種準備,無論如何都要把他送去無殿。

「那麼,走吧。」清乾淨移動陣附近的所有雜物,賽塔又詢問了一次冰炎是不是還有什麼東西要帶走。
冰炎看了看書房,如果說真的要帶的話,他想,所有有褚冥漾影子的東西都想帶走。

不過最後他只搖頭,「我帶去了,能怎麼樣嗎?」
賽塔沉吟了會兒,「不怎麼樣,可能遺失或是……跨過時間的確切情況誰都不清楚……不過,時間過去之後,該回到您身邊的,就是您的,不用太擔心。」

……
冰炎沒有回答,已經習慣了精靈一些難以理解的話語。
「那還是不拿了。」其實他很想帶走褚冥漾給他的所有東西。

賽塔和他站到移動陣中央,「殿下,要是等等覺得不對勁,就直接睡吧。」
「什麼……?」冰炎一愣,不過賽塔沒有解釋太多,只說了到時就知道。

光陣亮起,冰炎眼前的房屋景象開始模糊。
這次的移送花了點時間,跟以往的經驗有點不同,據說是因為目的地的位置比較特別的關係。

冰炎皺眉,就跟賽塔說的一樣,有種感覺,像是全身被扭曲。被某種輕柔堅定的力量拗折,沒辦法抗拒。

「殿下。」賽塔的聲音自一旁傳來,「您先睡一會兒吧……」
不用賽塔說,冰炎已經覺得自己眼前開始發黑。



無殿來了兩個訪客,無殿三主之一的扇大方歡迎,在另一位主人與精靈訪客的阻止下總算願意將因承受不了轉換時間軌道而昏倒的孩子安置在客房內。

然後,無殿第一次在同一天之內迎來了第二批客人。

「呦,小朋友!真是狼狽!」依舊是扇前往迎接,在無殿外看著曾經天真爛漫的妖師變成破碎的樣子。
「咳、咳咳……」咳了幾聲,褚冥漾轉頭去看後頭的追兵,已經分不太清楚到底是那兩族或是公會或是時間的守衛。
確定了那些追兵已經不會再追上來,褚冥漾鬆了口氣,把視線重新轉過來,面對無殿三主。

「啊……」茫然地張了張嘴想吐出幾個字,褚冥漾最後還是搖頭。已經習慣了這些日子漫無目的的奔逃還有這樣熟悉卻又叫不出名字的狀況。
「真是的,居然連我也忘了嗎!」扇誇張的嘆了口氣,「是說啊小朋友,你後面帶來的粽子真是包了不少好料哎!」她數了數,能逃過這些神奇組合的,全世界除了褚冥漾可能找不到第二個人了,「對了,白色的傢伙應該也跟在你旁邊吧?」

理所當然,褚冥漾不知道扇在指誰。
只好繼續茫然,同時按住自己還在流血的半邊身體,盡力不讓它往旁斜倒。

「是的,沒錯。」猛地,一道聲音傳來,遲鈍的聽力讓褚冥漾慢了半拍才理解過來是多了個新的人在現場,盲目轉動腦袋去聽聲音。

扇看著世界的妖師,不知道該嘲笑還是感慨地搖頭嘆息,踩著臺階往下幾步,把褚冥漾脆弱的脖頸往旁一扳,「小朋友,看這裡。」

白色映入眼簾。
褚冥漾的眼神空洞。

「學長……」
「真不好意思,我不是你的學長。」白川主微笑,早就看過手底妖師這麼失控的模樣。
「你好啊,扇。」他跟殿主之一的扇打了招呼。剛剛是變成白蟻一路跟著過來的,不得不說小朋友某方面真的很會逃跑,後面的追兵有一半都是府君來著的,居然也沒跟上小朋友。

「用這種方式跑來,算你聰明。」

褚冥漾低吟了幾聲,脖子有點不舒服。
「小朋友,你還知道這傢伙是誰嗎?」扇指著白川主問,估計也不知道了,穿過時空又被這樣那樣甩來甩去,不死也瘋,誰管你有沒有記憶。

果然,褚冥漾呆愣愣地盯著白川主好一會兒,還是搖搖頭。
「對不起……」低頭道歉,就算在場兩者都知道褚冥漾並不需要為了這個道歉,他還是低聲下氣地說著。

無殿三主之一與司陽者對視了一眼。
「來吧,先進來。」身型略嬌小,扇輕而易舉地將地上破爛的妖師抬了起來,像在扛布袋的姿勢讓褚冥漾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
「小朋友都沒好好吃飯吧,真輕。」

白川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至少少掉了百分之十五的內容物,當然會輕。」看看那副不應該屬於人類的扭曲樣貌。白川主雖然對這樣的傷勢會造成多大的痛感並不清楚,但他好歹知道一般人受了這樣的傷是不可能活下來的。

踏進無殿,意味著離開了原本的時間軌跡。

黑髮的妖師在扇走進無殿之內的瞬間發出了一聲不算小的哀鳴。
「痛!」
「呦!小朋友中於清醒過來了!」扇哈哈大笑,往褚冥漾的屁股一拍。
「扇董事……」褚冥漾第一次有種自己又再度活過來的感覺,「你會把我的肉拍掉……」
他剛剛雖然是處在意識五感不清的狀況下,但他還是有記憶的,完全知道自己是怎麼躲過那些追兵來到這裡。記清楚了自己究竟在找些什麼。
同時也重新感受到世界所有的聲音與氣味……不得不說那一瞬間讓他差點哭出來。
痛哭的。

那些傷口真的是痛到哭。褚冥漾欲哭無淚,那時候的自己究竟為什麼可以仗著自己沒什麼痛覺就什麼攻擊都不躲!
自討苦吃啊!

「噢小朋友,其實已經掉了。」扇很愉快地隨手把碎肉塞回褚冥漾手裡,換來他苦著一張臉的哀嚎。
「扇董事!」只是聲音依舊微弱。

「要不是你已經賣身掉了,我還真懷疑你說不定是鬼族。」扇哼著歌,扛著妖師,白川主跟在後面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了。

「扇董事……」褚冥漾想抗議,他怎麼可能會是鬼族……要是他是的話,早就被學長這樣那樣最後種進地底了。
「又在想我家那臭小子啊?」扇董事竊笑,這兩個小朋友幾百年來都是這個樣子,一個追著一個跑,說是分開嘛好像沒分開過,說是就這樣幸福快樂的在一起好像也沒這回事……實在是有趣。
不管繞了多少彎,最後他們還是會在某個地方碰頭。

「我不……」褚冥漾想反駁,不過他早該知道,不管經過多久,他就是不可能在辯論這方面贏過扇……好吧,連肢體方面的衝突他也贏不過,全盤皆輸。

「承認吧,你就是在想那臭小子。」扇哼哼笑著,「這裡雖然沒有大隻的,不過有小隻的。」
「啊……」說到小隻的,褚冥漾也想起來了,「冰炎到這裡了啊……」看來他牽制的行為還是有點用處的……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賽塔……明明這個時候還是不認識的陌生人,卻肯這樣幫忙。


「當然。」扇撇撇嘴,找了間空房間——這其實很容易,無殿內到處都是空房間,只是要找到一間不會連接去奇怪地方的房間比較困難一點而已。
「先把你自己修補好之後再去找小鬼吧。」

褚冥漾點點頭,他可以感覺的到,他放在冰炎身上的東西正在緩緩發生作用,告訴他冰炎的位置、他是否安好。

「小朋友。」扇難得的沒有不著邊際地說著話,往房內椅子一坐,「在這之後,你要去哪?」

褚冥漾忙著把自己扭曲斷裂的手往回接上,雖然很痛,但是痛久了也就麻痺了,跟減少五感時的狀態也差不多。
接回去,然後用最基礎的咒術把傷口一點一點修回去。失去掉的記憶沒有那麼容易回來,褚冥漾在想,也許要再等個兩三天,那些忘掉的東西才有辦法全部想起來。

……還是很慶幸的,他想起了冰炎。

「我也不知道。」褚冥漾聳肩,「可能回去吧。」
「回去哪裡?」

妖師憨厚一笑,說他還沒傻到忘記自己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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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吊東 發表於 2018-7-19 11: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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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冰炎不知道幾次曾經想過,要是有一天起床,眼前又是褚冥漾,該有多好。
他在夢裡已經沒有夢過他的父母了……這種感覺很奇怪,但是他最常夢見的,已經變成褚冥漾。

他睜開眼睛,有點意外的發現眼前的是個黑髮男人。
跟他過去幾個月看過的那張臉一模一樣。
普通平凡,在大街上隨便抓一把都能看見的樣貌。但是氣質不同,那個人的氣質誰也模仿不來。
跟水一樣溫潤柔和,生起氣來卻又變成硬冷寒冰。

「褚……」所以當他看清楚眼前人的臉時,先是愣了愣,然後才喊出名字。
「冰炎。」褚冥漾很快露出微笑,「醒啦?」

這個褚冥漾看起來不太一樣。
冰炎想著,坐起身,上上下下打量褚冥漾,然後才發現他身上的傷口已經消失了。有留下那些扭曲的疤痕,但是所有的血跡汙漬跟上次看見他的樣子相差甚遠。
還有,褚冥漾的眼神清明了,比最開始遇見他時還要多了點什麼。

……也許是混濁?
冰炎分不出來。

「褚。」冰炎伸手去抓脖頸上那條褚冥漾給的項鍊。燙的嚇人。
「嗯。」褚冥漾輕應一聲,「來到這裡,你辛苦了。」他抱住冰炎,「很難過吧?」

冰炎想了想,「對。」他點頭。
「無家可歸。很難受。」

黑髮男人垂眸,靠在冰炎肩上,「對不起……說好要給你個家。」
「不用。」冰炎哼聲,「不用對不起。」

「我已經找到了。」他說。
「剛強無畏、正直並且不迷失。」冰炎看著褚冥漾已經與原來不太相同的眼神,他知道這個是褚冥漾,不管褚冥漾變成什麼樣子,他都認得。
「我沒有迷失,所以我可以回家。」

「喔?」褚冥漾跟著看進一雙紅色眼眸,「你……找到家啦?」

冰炎點頭,「在這裡。」

褚冥漾花了點時間才意識到那個「這裡」是指哪裡,當他回過神來,嘴角已經勾起了大大的弧度。
「歡迎回家。」他小聲說,彎腰抱緊這個對他來說如同世界珍寶的孩子。

褚冥漾的身型纖瘦,面對世界微不足道,但是對於冰炎來說已經足夠。
就如同當年烽火連夜,褚冥漾在他面前撐起了羸弱城牆,擋去了腥風血雨,也掩去了滿眼風霜,充做他面對世界的屏障。



就跟每次褚冥漾都要離開一樣,這次依舊是褚冥漾要離開無殿,而冰炎要繼續留著。

據說褚冥漾自己還另外有些事要辦,於是他是先離開的那個。背後還附帶白川主一隻。

「別難過,冰炎。」褚冥漾彎腰去安撫那個看起來心情不怎麼愉快的孩子,「不會一直離開,你會再遇見我。」
這已經是必然了,褚冥漾非常篤定,就算不用妖師的言靈,他們依舊會在千年後相遇。

「冰炎,你的路不會平坦順遂。」褚冥漾在無殿與外頭的交會處半跪下來,上次他這麼做的時候是問冰炎要不要與他一起走。
這次則是要冰炎不要跟上來。

和當初相同的,冰炎在意的依舊是褚冥漾跪在地面的膝蓋。
「也許有點痛、有點難受、你可能會哭……」褚冥漾說,用他特異獨行的祝福方式小心祝禱。
「但是,你不會迷失,你會知道你自己要走的路。」褚冥漾黑色的眼眸微微瞇起,似乎想起了什麼。
「千年之後,你會遇到我。」
「那時候的我,有點傻、有點呆,把你當成世界第一漂亮的死神。」
冰炎很認真的聽著。
「那時候,我很天真、面對全世界,有點笨。有點遲鈍,還很衰。」褚冥漾繼續說。
「請你好好帶領我……然後就像我說的……我會害死你……」

冰炎挑了眉,迎上褚冥漾歉疚的眼神。
褚冥漾看著他的眼睛繼續說下去,「不過,我會帶你回來。」

冰炎這才滿意地點了頭。
「褚。」他伸出手,往褚冥漾掌心寫了幾個字。

褚冥漾笑了,「等你回家。」

「以我……的名字祝福,你會剛強、正直、無畏並且不會迷失。」
最後一次,褚冥漾還是這句沒有變過的祝福。




冰炎從來沒想過那個妖師學弟究竟是怎麼回事。
居然送給他那個有著火焰的銀色項鍊……跟狗牌一樣……可是不可否認,那個狗牌上居然會有他自己的力量感應,連他都不曉得他自己是什麼碰上這東西的。

那個妖師小學弟的眼力的確不錯。

大競技賽結束之後,他們去了慶功宴。他有事所以離開了一會兒,再回頭,已經找不到他那個依舊弱到爆的小學弟身影。

他在外頭晃了晃,可能是他有聽取心音的能力吧……他很快在轉角處發現小學弟正在跟店內員工閒聊。

「客人也有自己的地方了吧。」
那隻田鼠說完自己在原世界的辛酸血淚史,然後又唱了首輕快的像童謠一樣的歌,最後問了那個小妖師這個問題。

冰炎忍不住停下腳步去聽。就站在黑髮少年背後。

少年露出了呆傻的表情,想了想,最後很遲疑地點了頭。
不知道為什麼,冰炎自己也不知道理由,他鬆了口氣。
褚冥漾有了自己的地方了。

他想著,然後假裝自己剛從走廊轉角彎進來,朝著黑髮少年喊了聲。
「要走了。」

等到少年踉蹌追上,他才又邁開腳步。

有了自己的地方嗎……

『以我的名字……祝福,你會剛強、正直、無畏並且不會迷失。』
冰炎腳步稍頓,輕聲默禱那句連他都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祝福話語。

直白的祝福一點都沒有他的風格。感覺就像是他從另一個人身上學來的一樣。

會是誰呢。


後記

好的這裡是又來禍害人間的吊東!
我想先聲明,歸途本來應該叫做「冰炎養成日記」或是「褚爸爸育兒心得」之類的。
是傻白甜!絕對是傻白甜。(問題是沒人信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腦抽了,非常自不量力的就寫了歸途。
還非常老套的穿越時空,繼續虐漾。(

最開始的發想其實就只是原作有一段,漾跟田鼠在閒聊時說的:客人也有自己的地方。
的那裡。其實真的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個地方,不過我就是有種漾好像真的回到自己家的感覺(當然不是實質意義上的家啦

總之,很希望他們會是彼此最後能回去的地方。

有時候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對不起這個明明可以寫到十萬的坑,居然只寫了四萬多就想結束……不過反正我是寫完了!以上只是我個人習慣性的自暴自棄(安詳

然後很剛好,在更新歸途的過程中我跑去旅遊了(
所以才會看到有那麼多篇根本是來亂的一樣,因為車上一顛一顛的真的很難碼字(會暈車的傢伙

不過每天顛著晃著還是把我自己想寫的東西寫完了啦。
寫歸途的時候,應該是想寫一種不管他們人在哪裡,有彼此在的地方,就是家的感覺。
他們就是彼此可以回去的地方……好吧我知道我寫的不是很準確。

留言

他们终将相遇! 2023-7-13 01:53
跟原作圓的好棒,喜歡! 2022-5-17 21:04
豪喜歡!!!! 2020-11-5 16:39
嗚嗚嗚太好看了,希望妖師也同樣健康QAQ 2020-5-9 09:46
寫真好.......看到都哭了QQ 2019-1-6 0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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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原作者| 吊東 發表於 2019-1-7 11:3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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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喜歡!!!!(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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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SheilaK 發表於 2019-4-1 23:28:35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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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除掉漾漾總是破破爛爛,
跟小冰炎聚少離多,
還一直被追殺這幾點...
我還是能努力把這篇文看成甜文的XD
畢竟這麼萌的學長可不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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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smallhachi8co 發表於 2019-8-24 22: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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漾漾被刑求到破破爛爛的時候真的好難過好生氣QQQ
好喜歡您寫得很強很溫柔地漾漾喔
還是呆呆的 但是很沉穩明確的漾QQ
喜歡強大的漾阿((漾漾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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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Angel74 發表於 2019-9-29 11:52:54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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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刀口舔糖ㄚ
小冰炎什麼的真的是他萌了
希望漾漾不要在把自己弄得破破爛爛的ㄌ
好難過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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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哭別哭ˊˇˋ看看小冰炎撫慰心靈ˊˇˋ 2019-9-29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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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XXX 發表於 2020-7-6 21:23:26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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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弄的破破爛爛的漾漾…好可啊嗚嗚      小冰炎感覺很軟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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