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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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 [犬夜叉│殺樂] 刀魄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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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akomi 發表於 2020-5-13 01:37:12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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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地區: 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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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後的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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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0-5-13 01:37:46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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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線是五百年後的現世
·轉生神樂(人類)x殺生丸(妖怪)
·前期雙方皆無記憶/記憶不全
(殺起點是已救起小鈴、與神樂第二次會面過的時候。
樂無任何記憶。)
·1-6章大修 本文最後由 nanakomi 於 2023-10-13 10:4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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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0-5-13 01:38:32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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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斷刃


***

唰——唰——
水由高處衝下的激流聲掩蓋掉了心臟的跳動。

心口處沉寂而空虛,奇怪的是卻沒有因此不安,好像這樣才是更加習慣的常態。

身體好冷。她想著。
『這樣』的軀殼竟也會感到冷意嗎?


***

春末的天氣總是陰雨綿綿,下著沒完沒了的雨。
一輛吉普車開在狹小的山道中,寬大的擋風玻璃上,兩扇雨刷正盡責的將水滴刷去以維持行車視線的清晰。
有誰打開了車窗,呼嘯的風灌入溫暖的車內空間,梔子花香狹著雨氣竄入鼻腔。
坐在後座的女人不禁往裡縮了縮。

「琥珀,把窗戶關上。」

回應的聲音遲了幾秒,「好的。」風切聲在瞬間消失了,空間又回到了最初的靜默。
也許是因為做了奇怪的夢,頭腦有些脹痛,她靠著車窗好一會才睜開眼睛。
窗外的景色快速飛掠,逐漸從林立的高樓變為看不清前路的深林。



「前面沒路了,怎麼辦?」
「下車吧,動作快。我們得趁天黑前結束探查。」

長達三小時的顛頗車程終於結束。
琥珀從後照鏡看去,後座的女人已經整裝完畢。她將原先披散的頭髮用髮繩束了起來,身上則穿著便於行動的深色貼身衣。

喀噠——
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在琥珀恍神的片刻,神樂已經下車了。
她用手敲了敲駕駛座的車窗,直到窗戶搖下才頗不滿的催促:「喂,還愣著幹什麼。」
「這次的任務需要用到這個?」
琥珀墊了墊手裡的重量。
當初奈落只簡單吩咐讓他跟著神樂行動,除此之外,琥珀對任務一無所知。
「以防萬一而已。畢竟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會發生什麼怪事都說不準。」
在琥珀吃驚的目光下,神樂又從後車廂撈出一把巨型砍柴刀。
但很快的,他就知道了這些工具的必要性。

神樂拿著巨型砍柴刀,愣是在雜林中辟出一條道路來。
她的動作快又急,簡直像陣旋風,琥珀需要很努力才能跟上神樂的速度。
忽然有份重量落到肩上,他下意識抬手想要甩走異物,卻見神樂回過頭,朝他比了「別動」的手勢。
「呃、」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當口,她已經把掛在他身上的毒蛇用柴刀掃開了。
「......謝謝。」
神樂這次沒回頭,只是無所謂的揮了下手表示聽見了。


感受到上方落下的急促涼意,琥珀抬起頭。雨比來時下得更大了,遠邊隱約能聽見炸開的春雷聲。
「這到底是要找什麼東西?」
「當然是值錢的東西。」神樂抹開被沾濕而擋住視線的瀏海,「這裡是一處戰國古墓的遺址,我們得找到墓地裡埋著的上古名刀。」

「今天到得了嗎?」
這座山林意外的深。
不遠處的天空聚集著一片濃密烏雲,很快就會飄過來了。然而他們卻連山腰都還沒爬到。
「到不了的話就只能之後再來了。」
正打算停下來,視線捕捉到了更深的地方有著什麼正在微微發光。
在一片闃暗中,微弱的光輝如同指引方向的燈塔。
神樂瞇起眼,心中有了猜想。
「走!去那邊看看。」
果斷下了決定後,神樂才想起對方不是搭擋多年、已有默契的同期。
「⋯⋯算了,你先回車上。等我消息。」
「欸、但是!」
「不用擔心我。」她看透他的心思,「我可是你前輩啊,比你這傢伙有經驗多了。」


雨水聲掩蓋一切。
山中驟降的溫度使神樂忍不住打了哆嗦,雙手也因為長時間接觸著泥濘與髒水變的冰冷僵硬。
相似的體感讓人想起了不久前的夢。
隨著逐漸靠近那些閃爍的光點,神樂對於內心的猜想越發肯定。
直到距離的夠近,親眼見證亮色的火光忽地騰起,又在接觸到水滴後立即消失後,神樂露出驚喜的笑容。
果然是陵墓附近常出現的磷火!


眼前的景象讓神樂一度懷疑是否弄錯了什麼。
就像是踏入了什麼無形的界線一樣,密集的樹林與茂盛的雜草在這裡戛然停下生長的腳步,留下一塊突兀又詭異的、寸草不生的荒地。
正當神樂思考著讓地貌忽然變化的原因,不遠處有個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只見巨大的白色骨骸矗立於土地中央,在雷光中顯得格外詭譎。形狀像是某種動物的頭顱骨,側面卻又有著像魚一樣的鰓蓋骨。
白色骨骸的最上方似乎插著什麼東西。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去了,沒有更多的時間能浪費,但神樂很清楚這趟不能一無所獲的回去。
抱著多少也要得到點收穫的想法,神樂手腳並用,企圖攀上骨骸的上方把那神秘之物再研究得更仔細一點。
身上的冷汗和雨水融在一塊難分你我,她必須用手摳住骨骸上遍布的突起才能繼續往上爬。若不是她還算擅長攀岩,恐怕爬到一半就失敗了。
終於攀上了骨骸的頂部,湊近才發現原來是把表面已經生鏽的劍,正直挺挺的插在骨骸中央。
四周有不知是從何處伸出的根彎曲著盤繞在骨與劍上,乍看之下,就像有人拿著這把劍跪在此處等了數百年般。


【封印】

腦海不自然的閃過這樣的字眼,神樂皺起眉。
春雷驟響,寒意爬上背脊,未知的恐懼讓她想拔腿就跑,同時卻又有強烈的渴望促使她伸出手觸碰劍身。
這把劍是怎麼回事?!
她不禁握住刀柄。
「好熟悉的感覺……」

恍惚之間,神樂感覺到了刀刃的「搏動」。
本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但當她再次定睛,才發現那是真的:那把生鏽的刀竟在自己手中無端的顫動起來!
她被嚇了一跳,正想鬆手,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操控住了身體,不允許她退縮。
「搞什麼!」
神樂又驚又怒,但已經晚了。
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後,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握住劍柄,接著,奮力將其拔出!

「?!」

腳下踩著的殘骸忽然劇烈的顫動起來。
神樂重心一斜,從骨骸摔下,一路往山下滾去。
情急之下,她揮動手裡的刀想穩住自己下滾的身體。
生鏽的刀刺入土壤,一路在泥地裡滑了數公尺,最後撞上突起的岩塊。
這下神樂總算是停住了繼續往下滾的趨勢,但也同時聽見鏗鏘一聲——

生鏽的刀不堪負荷,斷成了兩半。


有霧一般的氣流從刀刃的缺口逸出,朝天際而去,散向未知的彼方。
神樂並未注意。她躺在地上,有那麼片刻失去了意識。
「嘶……差點就死了!」
就在嘗試撐起自己的同時,驚魂未定一波又起,她再次感受到不尋常的顫動。
而這一次,顫動的是身下的土地。
已經顧不得傷口,神樂撐起身體後,以最快的速度往來時的路奔去。
大雨傾盆下視野難見,雨聲掩蓋了手中刀刃的嗡然作響。
就像是回應著她的呼喚,不遠處出現了一輛正往山上開的吉普車。

「神樂!快上來!!」


***


逃出來了。
一直到車子上了平面道路,神樂才有了實感。

「剛剛真是危險。神樂,你怎麼跑到那麼遠的地方?」
細想剛才的險象環生,一切的異常似乎是從她拔出這把刀之後開始的。
與其說山崩......用「整座山活起來」,或許才是更好的形容。
「沿著線索,不知不覺就跑到那裡了。」她把玩著手裡的斷刃,「希望它是奈落想要的東西吧。」

樸素的刀柄沒有太多花俏的配飾雕琢。赭赤色刀鍔連接著被她弄斷並且生鏽的刀身,而刀口的部分,已經因為在泥土中滑行的關係完全頓掉了。
她用手彈了彈刀身,聽見了混濁的低鳴音。
完全就是破銅爛鐵一把嘛!
在空中揮了幾下,還被琥珀緊張的提醒「別突然做這麼危險的舉動」。
哼,砍人做不到,拿來切菜大概剛剛好?

一鬆懈下來,身上的傷口才開始感到疼痛。
神樂從後座撈出醫療包,默默地給自己上藥,全程不發一語。
「需要我幫你嗎?」
透過後照鏡能看見神樂裸露在空中的雙臂皆是密麻的擦錯傷。
她的右肩被開了一條有些深的口子,像是一道撕開的豁口,湧出的鮮血將衣服染紅一大片。
「不必。」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確認了那雙眼中流露的擔憂不假,覺得有點好笑:「你還在怕嗎?」
琥珀臉一熱,收回了視線。這一打岔,才讓握在方向盤的雙手沒有抖得那麼厲害。
「嗯……有點。」


「琥珀,奈落為什麼留你下來?」
「……」
「不能說?」
「不,只是我自己也不清楚原因。」琥珀搖頭。
「是嗎。」

神樂在奈落手下工作了這麼些年,已經習慣了出生入死。
她的膽子大,比別人更不怕死。這就是奈落相中她的原因。
某方面來說,這也是神樂為自己搏出的「籌碼」。
奈落將他們視為隨手可拋的棋子,利用殆盡後便丟棄。
為了存活下來,神樂必須讓自己變得有價值。

「做為前輩,我給你一個建議吧。」
一直到神樂離開了,這聲嘆息仍在琥珀耳邊迴響。


「不要把能活下來當作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尤其是在奈落身邊⋯⋯」


*** 本文最後由 nanakomi 於 2023-10-13 10:4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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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0-5-15 14:44:59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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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殺生丸


***

四周非常安靜。
也是因為這樣,才能把心臟逐漸衰敗的聲音聽的一清二楚。
漫長的沉默後,她聽見有人開口說話了。

是風的聲音。
不、不只如此......

「我知道是你。」

「——」

***


常年訓練下的敏銳感知,讓神樂足以在危機降臨前的瞬間翻身躲過。

唰——
立即的追擊,簡直是快得難以置信!
失去刀尖的刀刃深深地刺入了牆壁,擦過耳畔。
神樂來不及反擊,已經被箝制在原地。
下一秒,她被一隻手抓著脖頸提到半空中。

「是你弄斷了天生牙?」

她從未見過這個人。
銀色的長髮披肩、落入眉間的彎月,以及深刻的五官輪廓......男人有著不似凡間的美貌。
強大、美麗與殘忍,三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卻同時在男人身上取得了微妙的平衡。
飄飛的思緒被逐漸無法呼吸的痛苦取代,神樂反手取出藏在袖口的銀針。

「放開我!」

銀針用力刺入男人的手腕。
在她的想象中,針上的毒素應當立即起效,讓男人失去意識才對。
然而,除了傷口滲出絲絲的血液,男人似乎沒有受到影響。
他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反擊,只是將她當作能被輕易殺死的螻蟻,持續加重手上的力道。
當與那金色的、毫無生氣的瞳孔相視,神樂真切的感到了恐懼。
這份不把人命看在眼中的傲慢,簡直和奈落如出一徹。


不要。
不想死!
她不想死!!
已經這麼努力的活到現在,憑什麼死在這個莫名奇妙出現的男人手中?!
對死亡的恨意從未如此的強烈,儘管眼前一陣陣發黑,神樂也瞪大眼睛,要把這張臉孔印入腦中。
求生的意志在這一刻達到頂端,與此同時,牆上的天生牙發出低鳴——


「不要……不……不要……」

忽然之間,男人鬆開了對她的箝制。
「咳、咳咳咳!咳……」
神樂趴在地上呼吸著難得的氧氣,只覺全身都失去了力氣。
而在她沒有看見的地方,男人盯著牆上的天生牙,面色變得凝重。
他的天生牙正在騷動?

正想上前拔刀,手上的濕意讓男人皺起眉。
當看見肌膚上出現鮮豔的血痕,金色的瞳孔不可置信的一縮。

傷口沒有馬上癒合。
他的妖力竟然消失了。




一解除束縛,神樂立即摸出了藏在衣服內袋的槍。
她是用槍的好手,即使剛經歷劇烈的打鬥,持槍的姿勢也依舊完美。
即使現在身體還沒恢復力氣,但已經足夠了。

「呼…呼……戰鬥的時候,別大意啊。」
在男人的注視下,神樂將上膛後的槍對準男人的心臟,赤色的眼眸迸發出憤怒的烈炎。
似在回敬她驚人的殺氣,男人冷哼一聲,展示出鋒利的利爪。

「愚蠢。」
「去死吧!!!」

利爪毫不猶豫朝她襲來。
與此同時,乾脆的槍聲響起。


砰——
子彈穿透了男人的身軀。


***


她射出的子彈直直穿過了男人的胸膛,彷彿只是通過了一團不具形體的空氣,鉗進對面的牆。

男人的動作卻不停,留有尖銳利爪的右手依舊直取她的心臟。
神樂不甘心的發出低吼,她已經沒有任何反抗的力氣了。
然而利爪沒有成功刺穿她的心臟,有道淺紫色的光阻止了一切。
這一刻,兩人都確實捕捉到了那道保護著神樂的淺色屏障。
一旁的牆面上,斷了一半的天生牙正嗡然作響。暴露在空中的刀刃蒙上了一層淺色的光,與神樂胸前的屏障相似。

這是天生牙隔出的結界。
——天生牙正在保護這個女人。


「這是?!」

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
她既吃驚子彈無法擊中男人的身體,更驚訝於自己被某種力量保護著,逃過了死劫。
神樂用雙手裡緊握著槍,這回對準男人的腦門。
響亮槍聲迴盪,如同終結時的絕望殘響。
而第二發子彈再次穿過男人的身軀。
「真是見鬼了……!」

「沒用的。」
他漠然看著試圖扣下第三次板機的神樂,蹲下身,竟直接握住她持槍的雙手。
修長的指尖穿過槍身,卻切實貼上了神樂的手。那指尖的低溫讓神樂打了一個冷顫。
「屬於這個俗世的事物都會穿透我。但透過你的事物,便能夠接觸我。」
白色的髮絲由於男人垂頭的姿勢落在神樂的肩上,如同盛夏的雨幕將她包圍。
神樂整個人都被包覆在他的陰影之下。

不久前被扼住喉嚨的惡夢浮現眼前,神樂不由自主掙扎起來。
「離我遠點、離開!」
男人拾起落在地上的那枚飛針,強迫神樂以指節夾住。
接著,雙手牢牢扣住她——於是那枚飛針直接刺穿了他的掌心,流出深色的血液。

「看來天生牙保護的人是你,不是我。」
一切猜測得到證實,他鬆開手,並收回方才釋放的威壓。
血流不止的感覺真奇妙。有著痛感,也有非常微妙的快意。他用發現新事物的眼光看著手上的傷口。
身上的妖力沒有完全消失,卻也和消失差不多了,只能堪堪維持著目前的型態。
堂堂大妖犬大將的長子,竟然失去妖力、淪為比半妖還不如的存在,簡直是對這份血統的侮辱。
不只如此,他繼承的那把天生牙甚至變成了斷裂的銹刀,「背叛」了他保護著另一個女人。
一切的謎團似乎都與這個女人相關。

他低頭審視地上的神樂。
雖有著熟悉的長相,然而氣味截然不同。
這裡並沒有屬於奈落的臭味,她顯然並不是他知道的風使神樂。
最後一次見到風使神樂,是她拿著四魂之玉與她談判的時候。
雖然已經過去一段時間,女妖當時憤然離去的背影依舊清晰存在於腦海。

「你是風使神樂。」
「!」
他叫她「神樂」。
奇怪的寒意爬上背脊,神樂驚疑不定的看著他。
「難道你是奈落的人?」
知道這個名字的只有可能也是奈落的手下。
這個可能讓神樂有了不好的聯想。如果他是奈落的人,意味著奈落動了殺她的念頭。
——奈落發現了什麼?

「那麼臭的傢伙,怎麼可能。」聽見她這句話,男人卻皺起了眉,「上次冒犯我的事,殺他百次都不夠。」
「『臭』?」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有人用「臭」來形容奈落。
居然用味道來判斷人,這傢伙是狗嗎……。
神樂在心裡想著,露出微妙的表情。
不過,如果她沒誤會的話,眼前的男人不是奈落的手下,甚至有可能是奈落的敵人。
神樂仰起頭,表情變得平靜,只有發紅的眼眶與仍在顫抖的嘴角洩漏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原來你也是想殺奈落的人⋯⋯」


「⋯⋯那麼,你究竟是誰?」
男人挑起眉,好似神樂終於說了一句能夠入耳的話。



「我自是這把天生牙的主人,殺生丸。」


***

白日的酒吧尚未營業。
門沒有鎖,神樂很輕易的進入了裡頭。
室內昏黑一片,空氣中殘留著前一夜的糜爛之氣。

神樂走向角落的沙發,一腳直接把睡的不省人事的白夜踹下地面。
「嘶!真是不溫柔。」白夜扶著腫了一包的後腦勺不滿抱怨,「神樂姐還是一點都沒變。」
面對這個態度輕浮的後輩,神樂總是沒什麼好臉色。
「喂。白夜。」她問,「妖怪這種東西是真的存在,對吧?」
「哎呀。」白夜笑了笑,從椅子上坐了起來,「我還以為你一貫不信這種東西呢。」
從前神樂最不屑的就是這些神妖鬼怪的東西。
「說來話長。」她煩躁的嘆了一口氣,「我現在被一個很麻煩的的傢伙纏上了。」

白夜眨了眨眼,歪頭,指了指她的身後。
「姐姐說的,該不會是指那位?」
「你看的見他?!」
「陰陽眼可看不見妖怪啊。」白夜搖搖頭,「是感覺喔。雖然很淡,但是確實能感覺到一絲不尋常的妖力。」
這時神樂注意到了白夜那雙顏色不尋常的雙眼。
恍然間,想起白夜似乎曾和她說過,自己擁有「能看見非此世之物」的能力。

「感覺他很虛弱。大約是魂魄殘缺的很嚴重。」
「妖怪也和人類一樣,擁有魂魄嗎?」
「雖然不太相同,但能這麼理解。」白夜點頭,「世上的生靈萬物,都由天地精華滋養而成。這就是我們常說的魂魄,也有人稱之為靈魂。」
失去所有的魂魄以後,人類也好、妖怪也好,都會死去。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麼,惹上了這個麻煩?」
神樂不自然的移開目光。猶豫了一下,才拿出了斷了一半的天生牙。
微妙的沉默蔓延。
「⋯⋯原來你把器物弄斷了啊。」

「那是什麼讓人火大的眼神。」
「呵呵。把寄宿著神靈的器物破壞了,自然會引起付喪神的不滿。」
「付喪神?」
「只要經歷超過百年的滋養,任何器物都可能化為神靈,擁有靈魂。」
白夜的這句話讓神樂想起了一些事。

「他曾說過自己是這把刀的主人。」
「或許是有什麼未完的遺願,才導致他死後沒有進入輪迴,而被束縛在這把刀上吧。」
她轉過頭,發覺男人站在距離他們有些遠的地方,正看著外面的天空。
男人淡漠的臉,在陽光照射下顯得皎潔如月。
若非昨天知道他的身分,她都要誤以為是降世的神明了。
這樣的人也會有未完的遺願嗎?
神樂想。

「那該怎麼辦?你能修復這把刀嗎?」
「只復原了本體是無濟於事的。」白夜搖頭,「解鈴還須繫鈴人。想讓這位付喪神恢復原本的樣子,只能由你來將缺失的魂魄尋回。」


「雖然想強行驅逐也可以……不過祂會直接消失喲。」
「一切都看你想怎麼做呢。」


***

神樂看著手中白夜所給的器具,兀自出神。
那是一枚精緻小巧的羅盤。在羅盤的正中央,鑲有一塊白色的玉石。
若感知到逸散的魂魄,中央的玉石會發出幽光,並且羅盤的指針將指向魂魄所在。
用這東西,真的能找回逸散的魂魄嗎?

「你為何幫我?」
「我可不想你跟著我一輩子。而且⋯⋯」
似在琢磨著什麼主意,神樂沉默下來。
「你想和我做交易,是嗎。」
殺生丸看穿了她的想法。

「我為你找回魂魄,但條件是,你要保護我的性命。」
「你似乎很篤定我會答應。」
「沒人會甘心永遠受制於人,不是嗎?」

由於天生牙斷裂,他原戰國時代數一數二的大妖怪,卻失去了大部分妖力與記憶。
神樂能感覺到殺生丸是很強的妖怪。即使如今無法展現完全的實力,他仍然有著輕視生死的傲慢。
正因如此,才更無法容忍自己變得弱小,甚至需要依賴他人才能生存。
然而神樂千算萬算,卻漏算了一點。
如今不自由的處境確實令殺生丸感到不快。但即使失去了部分記憶,他仍是那個一心追尋變強的妖怪。
這裡沒有他追求的劍道,也沒有提起他的興趣的強者。
這是個和平的、令他感到無趣的世代。

「我沒興趣。」殺生丸道,「恢復力量又如何?我本就不屬於這世代,也沒有未竟的遺願。」
「若真的沒有遺願,那你為何還在這裡?」
神樂的雙目閃爍著勢在必得的光輝。
她沒有得到他的回答,卻知道自己說中了殺生丸的心聲。
「殺生丸,你真的不好奇那是什麼嗎?」
「——那讓你留下來的,你的軟肋。」




「我的妖力尚未恢復完全,不一定能護你性命。」
「沒關係⋯⋯但到『那個時候』,你一定要幫助我。」

捏緊了手中羅盤的同時,神樂有了覺悟。

她一定要自由的活著。
所以,哪怕前路茫茫,她也要以自己的意志來改變什麼。


***

本文最後由 nanakomi 於 2023-10-13 10: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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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0-5-24 05:44:20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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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解


***

鞋跟敲擊在地面上的聲音迴盪於空間中。
彎過轉角,就是真正進入了奈落的「領域」。

首先映入眼簾是一面巨大的屏風,阻隔了裡與外的空間。上頭以水墨繪有各樣的魑魅魍魎,長著六頭臂的、舌頭長有三寸的......估計又是奈落不知去哪搜刮的新收藏。
奈落所收藏的大部分是盜墓來的古物,另一部分則是國外走私的槍械。比起他鍾意的冷兵器,這樣純粹的藝術品實在少見。
等候奈洛的時候,她欣賞著屏風上的畫。
懸崖上正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似乎是個巫女,正拉著滿弓對準了空中襲來的妖怪。
風將女人的墨髮吹起,以水墨勾勒的筆觸下竟有幾分迫真的實感。
水流流經竹片,發出「噠、噠」的聲音與潺潺流水聲,旁邊的置景發出規律的響動。

她默默的數。
⋯⋯二八、二九、三十。
裡頭懶懶傳出聲音:「進來。」

神樂低著頭,在昏昧的光線中緩慢前進。
腳下的觸感從堅硬的地面變為柔軟的絨毯。越走向裡面,檀香的味道越發濃郁,幾乎蓋過了空氣中雨季特有的潮氣。

「神樂。」
每次奈落喊她的名字,她總是會不由自主的起一身雞皮疙瘩。
神樂深吸一口氣,努力擺脫異樣的感覺。
「再去一次那座古墓的遺址看看,這次務必找到那把刀⋯⋯」

新的情報交到她手上。

【鐵碎牙】

***

這樣到底有什麼意思嘛!
那座山已經塌了,奈落居然還執意至此。
那座戰國墓穴,抑或說那把叫鐵碎牙的刀......難道有著什麼特殊的重要性嗎?
她手握著方向盤,駕駛著車在崎嶇的山路上前進。

殺生丸坐在她的後方,正一瞬不瞬的看著窗外的景致。
神樂從後照鏡飛快的看了他一眼。男人十分沉默,身上卻有著不容忽視的氣場。

「剛才在裡面的,就是這裡的奈落嗎?」
有些驚訝於男人的主動提問,神樂還是點了點頭。
「你剛才⋯⋯」
「我進不去。裡面佈了結界。」
怪不得殺生丸短暫消失了一陣子。
「結界?還真夠迷信的。」
對這件事,神樂不感到意外。
奈落不為人知的一面,正是相當迷信神樂認為是怪力亂神的一切。
這也是為何態度散漫、做事老愛混水摸魚的白夜,卻是奈落左右手的緣故。
白夜精通陰陽術,除此之外,驅妖、占卜、下蠱⋯⋯等也都有涉獵。
雖然不知道奈洛為何沈迷於鑽研這些東西,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那絕不是用在正途上的。

「也許是壞事做盡,不只人想殺他,鬼也想來找他討債,才需要這麼謹慎吧。」
「他是什麼人?」
殺生丸有了興趣。
「地下黑市的管理者。擅長壟斷所有走私管道,勾結政府得到權力與金錢。」神樂總結,「總之是個渣滓。」

「你想殺奈落的理由,也是因為得到自由?」
「沒錯。我要得到自由,所以得殺了他。」
既然已經與殺生丸達成交易,神樂不再隱瞞。
「我會親自動手,但那個前提是,我得在他手裡活下去。」神樂說,「我需要你的力量。」

「對了,那位是誰?是你的同伴嗎?」
「?」
「你剛剛用了『也』。真奇怪,有人和我一樣嗎?」
想著那時被他拒絕後惱羞成怒的女妖,殺生丸搖頭。

「一個不重要的女人罷了。」

***


神樂一腳踩下油門,引擎發出了低鳴。
勾在車緣的樹條斷了,車體一路沿著下斜的道路俯衝。
最後她急踩煞車,堪堪在一顆滾落的巨石前停下來。

由於走山的原因,如今幾乎看不出山的原貌。到處都是被拉上的封鎖線,而為了避開警察的耳目,神樂選擇從另一邊上山。

山的另一邊是呈現近90度的陡峭山崖,似乎會直接延伸到天空的彼端。經過土石崩落後,這裡的山壁腳更是堆滿了結構鬆垮的土堆。
旁邊有一道直洩而下的瀑布,直通身邊的小溪。強勁的水流沖刷河床,乾淨到不見任何淤泥,連一旁的河石都見不到任何蘚苔攀附。

神樂將早有準備的攀岩護具套上。
她繞過下方有土石堆積、角度較緩和的地方,從更陡的山壁下手。
堆積的土石看似穩固,實則不然,只要稍微有重量施加上去便很容易鬆動,相對反而是峭壁更加安全一些。

「你打算爬上去?」
「嗯。從石階梯上去容易被發現。」
神樂的動作相當利索。沒三兩下就爬了一段高度。
「!」
她一時之間找不到下一步的落腳,僅僅是這一刻的遲疑,左手抓住的石塊忽然崩落。
所選擇的支撐點早已無法負荷她的重量,幸虧她的反應快,才沒有直接掉下去。
神樂往下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下方就是湍急的溪流,一旦掉下去必死無疑。

「可惡,得想想辦法上去——」
一陣風吹過,神樂只感覺腰上一緊,還沒反應過來立即視野一換,變為開闊的藍天。
她忍不住扼住了呼吸,在極速的上升下彷彿成為了翱翔天際的飛鳥。
很快的她迎來著地前的下墜感,五臟六腑再次歸位,視野又從廣闊的藍天回到地面。
只是幾秒鐘的事情,她已經從山壁腳來到了崖頂。

當神樂找回呼吸的節奏,殺生丸早已鬆手,身影逕自隱入山林的深處。
他將手攏進袖子裡悠閒的走在前頭,一身白衣依舊乾淨如初,完全不受外物影響,與灰頭土臉、艱難的在泥濘與土石中掙扎著前行的神樂行成強烈對比。
「你想把我盯穿一個洞嗎。」
「⋯⋯」
明明沒有回頭,男人卻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
神樂眉一挑,終究還是把那句話吞了回去。

要她跟這麼高傲的男人道謝,還是算了吧!


越往山中前進,越是迷霧漫漫。
神樂瞇起眼,這霧濃的實在不尋常。肉眼幾乎看不見前方十尺外的事物。
「小心。」
他忽然伸手扯住她。
神樂一愣,望向腳下,才發現她差點就要踏過一隻正蜷曲在地面的毒蛇。
心中彆扭的感覺忽然在此豁然開朗——從上山到現在,她似乎都在被殺生丸領導著。

烏雲壓下,天黑的速度變得更快了。
空氣中的潮意加重,似乎又要開始下雨。
途中偶爾還能看見一些正進行封山後續的警察,現在連半個人影也見不到了。
神樂難得感到有些忐忑,眼前所見的淨是相似的林木與綠叢,給人的感覺實在詭異的很。
殺生丸停了下來,目光望向遙遠的、白霧之後的彼方。
神樂也直起身,盯著腳下她十分鐘前丟在路途中的尖狀石塊,面色微凝。

「喂,殺生丸。」
妖怪的視力與直覺肯定都比人類高上許多。
如果連她也察覺了⋯⋯

「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始終都在同一個地方打轉?」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透徹的眼神分明早已看穿一切。
這點低等的妖術,換做過往他根本不屑一顧。
雖然妖力盡失,殺生丸仍然憑著敏銳到可怕的直覺破解了一層層的迷障,一路領著神樂來到這裡。
事實上他們已經通過了許多個迷霧障,沒有猜錯的話,這是最後一個。

——既是終點,也是術的起點。



為了將他們拖延到現在也是煞費苦心。
差不多也到不得不現身的程度了。
沈默對峙的雙方都清楚這點:要是再不有所行動,殺生丸恐怕就要成功的破解最後的迷霧障。

「來了。」
殺生丸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

與此同時,傾盆大雨降下。




黑鴉一片的天空讓人打從心底感到惡寒。
神樂皺著眉,雨霧之中,隱約有個身影倒在前方的地面上。
懷中的羅盤發出幽幽的光,阻止了她退卻的想法。不知何時指針已經轉動,直直指向前方。
難道殘餘的魂魄就在那裡?

她向前跨出一步,想要將身影看得更加清晰。
沒想到下一秒雨霧一散,像是回應著她的想法般,連帶著道路,前方人影的樣貌逐漸清晰起來。
「神樂姐,救救我......」

那是一名容貌清雋的少年。
眼神流露一絲膽怯的樣子以及仍舊青澀的五官,與腦中的印象不謀而合。
「琥珀?」

這孩子怎麼會在這裡?
事有蹊蹺。她壓下心中的驚疑,努力使自己的面色不顯露任何異樣。
如果這個人不是琥珀,那眼前她看見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神樂下意識偏過頭,觸及到身側空曠的空地,心中忍不住一咯噔。

——殺生丸消失了。


***


「琥珀?你怎麼會在這裡?」
少年面色黯然,「因為我很擔心神樂姐姐,所以就跑來了。」
「沒想到這山的霧這麼大,路又險峻,一時不小心就⋯⋯」
她冷不丁問:「你平時可沒那麼禮貌。不是老沒大沒小的喊我神樂麼?」
少年一瞬間露出了受傷的表情,但連忙用勉強的笑意掩去,「抱歉。我惹你生氣了嗎?」

真是令人火大的傢伙,居然故意用琥珀的模樣想讓她放鬆警戒。
「如果自己沒辦法爬起來,那就死在這裡吧。」神樂睨著他,絲毫不為所動,「反正在奈落那裡,能取代你的人多了去。」
她轉身打算離開,對方卻有了反應。
只見「琥珀」咬著牙,抓著一邊的樹幹撐起身。移動中小腿的傷口暴露在她的視線中,正往外汩汩流著鮮血。
即便痛的冷汗直流、嘴唇發白,也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
明明知道這不是真正的琥珀,但看著這副模樣,神樂有一瞬間產生了猶豫。

「神樂,往那個方向沒辦法離開這裡。」琥珀喘了一口氣,「那邊是通往——」
「吵死了!」她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我想往哪去是我的自由!」
出口的瞬間她就後悔了。但隨之而上的,是連自己也料不到的煩躁。


殺生丸的氣息真的徹底消失了。
他並沒有回到天生牙上,也沒有藏匿在其他地方,而是直接的失去了蹤跡。

雖然不知道身後的傢伙打著怎樣的算盤,但絕不能被牽著鼻子走。
她必須恢復與殺生丸的聯繫。
神樂想。

身後的「琥珀」沈默不語。看著神樂專注而若有所思的側臉,低下頭掩住了神色。
風帶走了難以察覺的一聲輕笑。

***

泥水匯成了支流瘋狂湧向下方,近乎一半的小腿肚都被貪婪的吞噬。
緊貼在肌膚表層的布料如同吸血的水蛭,帶慢動作也令行動相當不便。
在精神與肉體的雙重壓迫下,神樂的意識開始昏沉起來。
時間在重複的周景下失去了意義。甚至有了「永遠也無法逃離此處」的錯覺。
唯有緊緊抓住身上的天生牙,才能讓神樂感到一絲安心。

神樂瞇起眼,眼前的影像被雨幕朦朧輪廓,然而熟悉的骨骸讓人精神一振。
她認得這裡。這正是她與天生牙相遇的骨塚!
彷彿絕望中抓住了一線生機的旅行者,神樂加快了前進的速度,莽撞的闖進了這塊領域。

奇怪的是,明明經歷了嚴重的山崩,此處的景象卻像是被什麼守護著一般絲毫未變。
耳邊出線吵雜的噪音,甚至於出現有誰在吶喊她的名字的錯覺,她卻義無反顧的跌撞著也要前行。
腳下一頓,不知是絆倒了什麼,伴隨腳跟處的一陣劇烈疼痛,神樂重重的跌進泥地裡。

有什麼就在她的眼前。
是那時斷在土中的、天生牙的刀尖。

「神樂!」
一陣肅殺之風貼著頭頂擦過。她驚愕抬頭,渾身狼狽沾滿泥濘,企圖穿透厚重的雨簾判斷目前的情勢。
有個熟悉的身影正將她護在身後,竟是白夜!
從剛才就一直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的「琥珀」站在他們面前,臉上正保持著一種令人看著反胃的、勢在必得的淺笑。

「哈⋯⋯事隔五百年,我終於自由了。」
強烈而狂躁的瘴氣迎面襲來,換做普通的人類早已命絕當場。
白夜替神樂擋下了瘴氣。神樂面色難看,但沒有露出任何膽怯。
「這全都要感謝你啊。」少年將目光投向她,「替我解除了封印!」
琥珀——不,神樂盯著樣貌已經明顯產生變化的、大概只能稱作為妖怪的傢伙,冒出一身冷汗。


她解除了殺生丸設下的封印?!

疼痛與疲倦將精神逼至絕境,反而生出了絕地的冷靜。
神樂從混沌的思緒逐漸理出一條清楚的脈絡。
果然這把天生牙矗立於此,就是為了封印住某種極為邪門的存在。
是她意外解除了封印。也許那時候,她便不該回應天生牙的呼喚。

「神樂,還能動就立刻逃。我會處理。」
「不需要。」
她撐起身體,踉蹌了一下。單薄的身子戰戰巍巍,目光卻如鷹準般捉住了獵物。

「既然我能將封印解開⋯⋯」
此刻雷聲大作,神樂的臉龐在雷電的閃光中面無血色。

「就有能力再讓你回到該去的地方!」


*** 本文最後由 nanakomi 於 2023-10-13 10:4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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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0-5-28 14:46:36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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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舊恨(上)


***

脆弱是有形的。
堆積在四肢導致令人憎惡的無力,緩慢貪婪的把最後一點掙扎的意識吞噬。
大雨將一切能夠以嗅覺捕捉的線索沖刷的一乾二淨,隨著與神樂連結的力量正在減弱,身上的妖力也不斷的流失,連維持形體也變得艱難起來。
不僅使用了結界,更用了手段讓神樂遠離他,削弱他的力量嗎?
大費周章的舉動反而更像虛張聲勢,證明著對手非常忌憚自己的存在。

殺生丸在樹林間移動著。
雨水落到他身上,就像遇到有形的一團空氣,筆直朝向地面而去。
他的反應變鈍了,控制動作的能力也大幅降低,懦弱無能的感覺充斥著整副身軀。
心頭纏上躁意。然而血液沒有沸騰,更沒有任何積抑的妖力遭到釋放。
平庸的、近似人類的軀殼,就算擁有憤怒,也充斥無能為力。
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有多麼仰賴傳承自父輩的血脈。

由於成為付喪神,殺生丸不受到俗世的束縛。
這裡的一切,除了神樂的存在以外,對他而言都是虛妄的。
敏銳的嗅覺、能夠知曉風的聽聞,以及足以撕裂一切的利爪——即便喪失這些身為妖怪的能力,只要神樂與他的連結仍在,他就能感覺得到她。
就像是注定奔向彼此的星宿,任何事物都無法阻止這份引力運作。

他的腳步因為察覺到什麼而停了下來。
一邊的石縫中被以巧妙的角度塞進了形狀特殊的石塊,才不至於在大雨的沖刷下跟著水流流逝。
上面有著零星的血跡,是神樂的血。石塊被一路零散的放著,距離間隔時寬時遠,也許是受到了某種監視才無法大膽行動。
她也在以自己的方式試圖留下讓他尋找的蹤跡。

血的味道隨著距離的拉近越來越濃。
不,與其說是距離的拉近,不如說分隔的結界正在消失。
殺生丸皺起眉頭。
風聲中一閃而逝的、屬於天生牙的悲鳴並沒有被他漏去。

前方傳來不小的騷亂,風噪動起來,帶著強烈瘴氣的風波如水波向外擴散開來。
「因為,已經不需要結界了麼⋯⋯」


他究竟忘了什麼?
殺生丸不禁好奇起來。
這一戰,會讓他想起什麼重要的事也說不定。


***


在距離不遠的一座山莊裡,神社沉睡於低垂的夜幕之中。
哐噹——
一聲不自然的巨響打破了這份寧靜。

有人敞開神社緊鎖的門。
身形佝僂的老巫女扶著一邊的木柱勉強站立,以驚懼的目光凝視前方。
過了不久一陣急促的腳步響起,出現的是另一名較年輕的巫女。
「小椿大人,您的身體還不能起來!」
「快看⋯⋯」
年輕的巫女向前望去,立即被眼前之景駭住。
只見空中浮著一把血色的刀,正散發出陣陣的邪氣。
「這?!」

小椿巫女神色凝重,倒不似年輕的巫女慌的六神無主。
她往騷亂的中心扔了幾枚符咒,陰風立即消停。
似被某種意念操控著浮在空中的刀掉落,那刀身上的血色褪去,很快的又變回原先的鐵色。
年輕的巫女連忙把刀拾起,擺回刀架上。
開玩笑,這可是神社供奉的戰國名刀,傳說能夠起死回生的「天生牙」啊!
她仔細的審視刀身的狀態,雖然沒有明顯的破損,太刀的色澤似乎黯淡不少。
「咦,小椿大人,天生牙好像⋯⋯變黑了耶?」

「大概是被那墮神的邪氣所傷了。不過這本來就是贗品,無所謂。」
「您說的哪位墮神?⋯⋯等等,這把刀是贗品嗎?!」
「自然是淤迦美神。」小椿巫女說,「真正的天生牙還在當時的戰場封印著墮神。這把贗品只是為了紀念這段歷史而做。」

由於對未來的規劃,當年神社設立的地點並沒有選在當時的古戰場。
然而小椿並沒有忘記身上的使命。是以她在這把贗刀上使用了術式,連結起刀刃與封印,以便時時觀測封印的狀態。
如今贗作出事,恐怕是封印已解。
「我有不好的預感。我們該去確認一下封印的狀態。」

意識到小椿的意思,手心分泌出的汗水讓年輕的巫女拿不穩交付過來的弓箭。
「小椿大人,我辦不到的!」

「你必須辦到。
「守護封印,正是這座神社以及我們存在的意義。」

***

單一而恆定的雨聲裡,一切都落入了名為凝止的陷阱。

神樂在衝出去以前被白夜阻止。
他用力的拉住了她,幾乎骨節泛白。
「只要離開我身後一步,姊姊就會死哦。而且,什麼都不會改變,不過是白白送死罷了。」
白夜的臉上仍掛著略帶輕浮的微笑,語氣卻異常嚴肅。
「我才不做蠢事。」
既然當年的封印會由她解開,肯定有著關鍵的原因。
只要知道了原因,就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她的生存方式是險中求生,而不是且戰且退。若沒有豁出性命的膽試,又怎麼搶得先機。
「一起共事多久了,你還不了解我的個性?」

「如果這樣還不能改變你的想法,那麼我也不會阻止了。」他鬆開拉著神樂的手,似乎妥協了:「畢竟奈落只要求我盡力而為嘛。」
「那你記得做好本分,替我收尾。」
「哈,每次都讓我很為難呢。」
神樂的話讓白夜笑出聲,也讓兩人的氣氛不知不覺間輕鬆下來。
他們心裡都知道奈落的本意,其實是因為不夠信任神樂,才派出了白夜暗中監視。
神樂故意這麼說,好像這不過是一次普通的任務,而他也只是過來替她處理不小心惹出的麻煩事而已。


「封印?呵、呵哈哈哈哈!就、哈,就憑你嗎?!」
「——我可是『司水之神』啊。」


「『司水之神』......」
「講好聽點是墮神,難聽點就是個非神非妖的怪物罷了。」
當年的神明貪婪人間情愛,不惜自降神格成為半墮的妖怪,甚至在百年後也因憎惡無法安息,被束縛在封印之下。
「現在的淤迦美,實力早就不比當年。雖然有點麻煩,但花點時間就能解決了。」
「呵!」
似被白夜的話激怒,淤迦美冷笑一聲。
身形一動,竟直接突破了防禦,將白夜的身軀貫穿!

一瞬間空氣中滿溢著蓮的清香。
原先的人影化為一片片花瓣,被雨水沖進了泥地。
觸手彼端沒有擊中任何實物的實感,淤迦美不悅呲牙。
被白夜逃掉了。

「再來是你。」
絲線般的觸手以淤迦美為中心,呈輻射狀朝神樂攻來。
雖然被擊飛但在落地前改變了姿勢,神樂反應快速的滾了幾圈躲開致命的幾擊。眼看最後一刺躲不過了,居然停止了動作,打算強硬承受。
紫光一閃而過,腰間的斷刃保護著神樂。

淤迦美收回原本應該直直貫穿神樂的觸手,換了方位故技重施。
如今封印全解,他已經不用再有所忌憚。
觸手再次襲來,這次狹帶著更加凌厲的邪氣。神樂面色一變,不知天生牙的屏障是否能承接下這一擊。

「⋯⋯?」
熟悉的殺意讓淤迦美收回了攻擊。
他謹慎的看向厚重的雨幕,阻擋在女人前頭的正是難得的故人。
潔白的衣袖隨風鼓起,幽色的彎月在眉間隱隱若現,優雅又疏離的姿態就如同真正的神祇。
「礙眼。」
殺生丸冷嗤。
藉著吸收這片土地殘留的妖力,他的妖力恢復了五成五,輕輕一揮利爪便刮起風暴,將淤迦美再度伸來的觸手粉碎。
斷裂的肉塊在分裂的剎那變化為黑色粒子,回歸到淤迦美的身上。
爪上的虛空感讓人在意起來。殺生丸不動聲色的關注著對手的動態。


「哈⋯⋯你終於來了,殺生丸。」

五百年。
整整五百年!
他被封印在這片土地之下,沒有一刻忘懷過當年的屈辱,只等著一雪前恥的一刻。
即便肉身與靈魄都與這塊山地融為一體,無處安放的憎惡與執念依舊不散,成為了讓淤迦美能夠再度現形的憑藉。
百年過去,殺生丸仍與印象中的模樣一般無二。和當年那提著天生牙、企圖奪取神血的狂妄妖怪一樣使人噁心。



這一回,他必然會一償五百年前的宿願。
戰鬥一觸即發。


***
本文最後由 nanakomi 於 2023-10-13 10:5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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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0-6-5 16:3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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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舊恨(下)


***

(回憶-淤迦美)

颯颯凜風,年輕的犬妖站在山巔之上與我平視。
「你就是『神明』嗎?」
真是不錯的刀。我想。
即便隔著一段距離,感受到的劍壓也相當撼人。
能駕馭蠻橫之刃的必定是優秀的劍士。

我迫不及待想吞噬掉這個送上門的新獵物了。

***


不屬此世的身軀無法被雨水與泥流沾染半分,高傲自若的姿態一如最初會面那般。
現在卻因為猛然的一擊身體像斷線的風箏飛了出去,潔白振袖綻放出血色彼岸花。
殺生丸堪堪站立住,觸手再度從刁鑽的角度攻來,不給予任何喘息的空間。
一味的防守只會身處更加不利的劣勢。
然而在妖力不全的狀態,殺生丸連貼近對手都做不到。

「殺生丸陷入了苦鬥呢。」
忽然又冒了出來的白夜臉上恢復了膚淺的笑意。
神樂對這個擅自逃跑又回來的傢伙翻了白眼。
「奈落早就知道封印的事了吧。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呀,抱歉。我被下達了封口令,這題不能回答喲。」
「那你呢?」
羅盤的事情也好、剛才出手救了她也好。
做了這一切,白夜都不屬於既得利益者。
「這個嘛。」白夜沒有逃避神樂的視線,「應該說我很期待姊姊之後的表現呢。」
「為了背叛奈落,你究竟能做到哪種程度。」
「你——」
「看,殺生丸那傢伙快死了喔。」

幾乎是在語落的剎那,前方傳來巨大的響動。
神樂也在這時衝了出去。
白夜凝視著逐漸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隱約露出了像是在緬懷什麼的神色。


「這一次的結局,會和當年有所不同嗎?
「真是很值得看到最後啊。」


***

(回憶-淤迦美)

「這顆頭顱我要定了。」
拋下這句話後,犬妖提著刀而來,氣勢萬鈞、直衝門面。
千年的壽命裡,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對著我淤迦美如此妄言。
【飲用神明之血,將獲得永世的長生。】
妖也好、人也罷,對永生的貪婪加速了這些生命奔向黃泉的速度。
正是吞食了這些被慾望沖昏頭的靈魂,才能支撐我——一個早已失去神格的「墮神」活到現在。
即便知曉刀劍無法殺死我,也不曾放下刀、失去戰意。
每一次的交鋒裡,犬妖都在以驚人而沈默的速度進步著。

明明渾身狼狽,姿態卻從未妥協。
我忍不住對這傢伙好奇了起來。

「強者如你,也渴望長生不老嗎?」

他拔出了另一把收在鞘中的刀。
刀劍反射的冷光,竟讓我感到不寒而慄。

「我只是為了殺你而來的。」


***

情勢幾乎一面倒,戰鬥中的殺生丸卻沒有任何怯意。
儘管手無寸鐵,起先還會因為偶爾閃不開攻擊而受傷,卻在每次的交鋒中飛速成長著。
通透的悟性是男人作為強者的證明。

「若我猜得沒錯⋯⋯」
即使數度身處危險之中,殺生丸仍能冷靜的理出破解僵局的思緒。
明明攻擊了,看起來淤迦美的肉體也確實斷成兩截,但觸感是騙不了人的。
交手近百回合,殺生丸並沒有攻擊到實體的感覺。
眼前的「淤迦美」,大概只是為了困惑他而出現的虛像。
他的每一擊都是精心設計的。為的就是把淤迦美帶向當年的封印處——
「這裡,才是你的本體。」
殺生丸利爪一揮,骨骸立即因為噴濺上來的劇毒開始腐蝕。

淤迦美的怒吼貫徹整座山林。
他反應極快,身上一部分的觸手在瞬間化為黑色齏粉保護住骨骸,勉強抵擋住攻擊。
「呃啊!!」

這個舉動似乎大大的激怒了墮神。
殺生丸被漫天的觸手捲起,接著緊密的包覆住。
纏繞、貼附、緊縮⋯⋯紫暗色的肉塊包覆成了一大球類似卵蛋的事物,光是視覺上就相當駭人。
巨卵重重砸向地面,有混著鮮血的奇異液體慢慢的滲出來。觸碰的土壤都在瞬間變為不詳的紫青色並腐蝕掉。
這下子,連一點掙扎的聲音也沒有了。
「你就這樣成為我的一部分吧,殺生丸......」


神樂衝了出去。
視野之內唯有幾乎整個都被黑色粉粒包覆住的骨骸,由於太過專注,墮神的怒吼與雨聲都變得相當遙遠。
她的身上不斷落下來自神明的攻擊。天生牙的屏障越來越脆弱,而神樂的極限也快到了。
「可惡⋯⋯」
體力已經無法支撐她抵達骨骸處,力竭的身體再也邁不開步伐。
現在她能做到的只有一件事。
神樂抽出了斷刃。
無限逼近死亡的這一刻,她聽見自己的心聲:即便退一步就是死路,也要這麼做。

「殺生丸!!」

天生牙如同箭矢一般,急速的飛向卵的方向。
當刀刃刺入肉壁後,不斷有刺目的光輝從中迸發出來。刀正在頑強的抵抗並突破這層阻礙,返回它的原主人手上。
神樂不知道這麼做是否能喚醒殺生丸。
她只能祈禱,帶著這份意志疾飛而去的天生牙能夠改變這一切。

「麻煩的人類!」
淤迦美再次使用同樣的手段,想將她也包覆到巨卵之中。
保護著神樂的結界終於到達極限,如同玻璃一般徹底碎開。
女人的身軀被完全的包覆起來。
神樂閉上眼,意識落入沉眠的深海。


***

(回憶-淤迦美)

凡間的刀刃是無法斬殺「神明」的。
這一點,想必犬妖也很清楚。

「呵,有趣。報上你的名來!」
他沒有說話,而是用狠狠砍下的一劍回應了我。
利刃狹帶著強勁的氣流穿透手臂。
我嗤笑著妖怪的不自量力,下一秒卻一陣劇烈的疼痛——刀劍將我的整個右臂切了下來。

「這把刀只能斬斷非此世之物。」
犬妖冷冽的聲音傳來。
接著引發劇烈痛楚的是右眼,我失去了一邊的視力。
「對付你這種非神非妖的怪物正好。」
怪物?!
他竟敢說我是怪物!
想要反擊的左臂也被砍去了。我再也無法維持人態,返回了原型。
那犬妖仍舊站在山巔上向下睨著我。彷彿他才是那裁決生死的神明。

「殺不死麼。」
他換了持劍的手勢,俯衝而下,劍尖狠狠的穿刺進頭顱。
我劇烈的掙扎起來,想將頭頂上的傢伙甩開。
「那麼,永遠在這裡沈睡吧。」


「殺生丸少爺!小心!」
遠處傳來了女孩的吶喊。
也是趁著這一剎那的恍神,我拼上最後一口氣,以僅剩的獠牙貫穿了犬妖的身軀。

一起和我下地獄吧,殺生丸。

***


「⋯⋯!」
伴隨著山體的劇烈晃動,視網膜倒映出能稱得上悚然的畫面。
年輕的巫女一口氣不敢出。好不容易趕到封印之地,卻目睹了如此可怕的狀況。
天生牙將巨卵剖成兩半,回到殺生丸手中。男人突破巨卵般的包覆,持劍立在空中,與怪物無聲對峙。
天生牙似乎一瞬間活了起來,有奪目的流光在刀面上流轉。
巫女認得那把刀。
「這就是真正的天生牙⋯⋯!」

「呵,真是久違的感覺。」
這一次,那些觸手被天生牙砍斷後便狼狽垂在淤迦美的身側,已經無法像剛才一樣回到原貌了。
即使成為斷刃,這把刀仍然有著強大的破壞力。
當握住天生牙的刀柄,殺生丸感到有新鮮的妖力伴隨著怒意湧入體內。
殺生丸雙腳一蹬,縱身飛向淤迦美的骨骸!

「啊!!!」
只見天生牙憑空一揮,巨大的頭顱骨塚分崩離析。
淤迦美不再閃避。這一次,像是帶著要同歸於盡的意志,竟也直直朝著殺生丸衝了過去!

兩道視線交會,時空一下子回到了五百年前的過往。

過去交疊著現在,未來猶不可知。
這一次,哪怕是完全消失,他也要一同將殺生丸殺了。



咻——
一把箭破空而來。

即將穿透殺生丸的觸手停了下來,化為虛無的粉末。
淤迦美望著骨骸上的箭矢,感覺到有一股乾淨而強大的治癒之力正淨化著構築成這具形體的「執念」。
正前方的林間,有一名年輕的巫女逆風而立。
她還維持著射出箭矢的拉弓動作,烏黑的髮絲遮掩住大半的輪廓。
堅毅不屈的雙眼倒映著窮途末路的神明。

「啊...——啊!!!」
淤迦美想起來了。
在這長達五百年的沉睡中,總是有一道溫暖的光線在那裡安靜的停駐。

【已經足夠了。安息吧。】

那道光裡,有誰說了這麼一句話。
明明正在消失,淤迦美心中卻變得溫暖極了。
非神非妖的怪物以殘破的觸手伸向巫女的方向,似乎想抓住什麼失去的東西。

他果然還是,無比眷戀著這個人間啊⋯⋯。




隨著淤迦美的骨骸徹底煙化,破魔箭落到地面上。
五百年來由憎惡維繫的執念已解,一切都化為不可追念的齏粉,融進這場雨裡。
天邊微微的亮起來,迎來了微熹。
殺生丸背對著光,站立在空曠的戰場上。隨著魂魄回歸,他漸漸想起了遺忘的過去。
死在自己所選擇的強者手上,是他所能想到的、最貼近心意的死法。


聽見腳步聲,殺生丸微微側過頭。
射出破魔矢的巫女從林間走出,朝他深深鞠躬。

「請留步,殺生丸大人。」

***

本文最後由 nanakomi 於 2023-10-13 10:5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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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0-6-12 20:00:38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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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故人


***


望不見盡頭的階梯光是看著就累人。
由兩名巫女在前頭帶路,一行人緩慢朝神社前進。

神樂渾身上下都是傷。但她一向很能忍痛,面色完全瞧不出端倪。
為了趕路,傷口只先簡單包紮了一下。還沒走到路途的一半,乾淨的繃帶已經滲出點點的血色。
女人要強的側臉多少與回歸的記憶重疊了。
在神樂察覺他的注視之前,殺生丸收回目光。
神社已經近在眼前。


兩名巫女帶領著兩人走入神社內部。
比起都市的觀光神社,這裡的空間顯得格外逼仄。樑柱上有著歲月侵蝕的痕跡,木製的地板也有著潮濕的霉斑。
空間中央的供桌上,原本應當擺著供奉的神像,只是不知為何撤掉了。凝視著桌上擺放過的痕跡,神樂陷入沉思。
「這裏原本供奉的是天生牙的贗品。」小椿開口解釋,「自從刀斷掉後就暫時取走了。」
「請兩位跟我來。」
往裡走到最底有著一扇封閉的門。
小椿解開在門上的封印。門扉打開,發出像是從時光深處傳來的老朽聲。
門後是長長一道向下延續的階梯,這裡非常的暗,手上的燭火僅能照明下一步的階梯。
年輕的巫女這回留在了上頭,只有小椿領著他們往下走。
或許是封閉太久的關係,裡頭的空氣相當凝滯,神樂用袖口掩住了口鼻免得吸入過多的粉塵。
抵達最底部後,隱約能看見前方有暗淡的光輝。
「那裡有人在等您,殺生丸大人。」
小椿停住了步伐,似乎不打算繼續前進。
殺生丸淡淡看了她一眼,毫不遲疑的往裡走。

「喂!就這樣進去沒問題嗎?」
「無妨。」
跟在殺生丸身後,神樂莫名覺得氣悶。
啊⋯⋯超級不爽。
他們之間的立場似乎總是在無意間對調著。
明明應該是她握有更多的主導權,更常發生的卻是她被他牽引著。

就在這時,手上的羅盤轉動了起來。神樂微微一愣,表情變得嚴肅。
第二枚殘魄就在這個地方。


該如何形容眼前的景象?
一踏入這裡,呼吸時的不適感立即消失。
這是一種從未感受過的清爽感,以及所有疲憊一掃而空的感覺。好像從肉身到靈魂深處的污穢都被徹底淨化了一樣。
通道的最後是一處類似洞穴的空間,裏面除了一座石台再無其他。
一名巫女正靜靜躺在石台上,看起來年紀不過十幾出頭。

殺生丸垂頭,盯著石台上的巫女。
鈴還維持著與記憶中不差分毫的模樣。
人類是無法在凡間停留長達五百多年之久的。他感覺不到這具身體的活力。
洞穴的靈氣壓制住了死氣,產生了少女只是熟睡於此的假象。
然而,從他跨入這裡以後,被迫停止的時間已經開始流轉起來——
鈴睜開了眼睛。

「殺生丸大人......」

百年來以靈力勉強維持住的身軀正快速的消逝。
接過少女原先護在懷裡、正遞給他的刀劍,那雙偏小的、上伸的手很快的也變成了半透明的色澤,與空氣融為一體。
「小鈴有、有好好保護了大人的這把爆碎牙,也有好好守護了封印哦......」
刀劍落入手中。雖然對這把刀刃沒有印象,卻有著難以解釋的親切之感。
殺生丸靜靜的看著露出了笑容的少女,伸出手碰觸那已經淡的幾乎分不清輪廓的臉龐,動作帶著像是在追念著什麼的溫柔。
時光彷彿回到了當年的森林中。那個灰頭土臉的女孩子,也是像這樣對著他笑的。

「還能再見到殺生丸大人,真是⋯⋯」

已散的形體化為了數道光影,纏繞在殺生丸身邊。
接著,這些溫暖的、承載著思念的光輝來到了神樂身旁。
神樂伸出手,光輝便在手心停留了。雖然並不是多麼炙熱的溫度,卻有著讓人懷念的、想要哭泣的力量。
最後,光輝與她腰間的天生牙融為一體。她抽出斷刃,缺口的地方又變得比之前的樣子不同,似乎往上修復了一些。
這是一把活著的、與殺生丸雙雙呼應的刀刃。

神樂退到洞口,為殺生丸留下空間。雖然他沒有說,她卻覺得現在的殺生丸是悲傷的。
寂靜的洞穴中,立在空曠石台前的影子有著孤寂的氣息。
每一次殘魄的回歸,都將伴隨記憶的補全。這一次殺生丸不只回憶起在戰國時代的旅途,更看見了關於少女的最後記憶。
在他與淤迦美一同被封印後的歲月中,鈴在楓與日暮籬的指導下成為了一名優秀的巫女。
他們建了一座神社定居在附近,小鈴每日都前往此處淨化淤迦美留下的邪氣,並穩定天生牙的封印。
淨化墮神的邪氣對小鈴的身體造成巨大的負荷。少女的生命如曇花一樣短暫綻放又凋謝。
在小鈴臨走前,她向後輩交付了這份守護的使命。
殺生丸救了她兩次,更讓她有了所謂的歸處。
她無以回報,唯有以這份新生來回應這段恩情。

隨著鈴的消失,洞穴的靈氣也完全的逸散了。攀附在岩壁的花類快速凋零,很快的失去了生機。
百年以來的停留似乎就是為了等到再次相遇的這一刻。
殺生丸將爆碎牙收在腰側。打從拿到後,他便像是對此失去了興趣,連刀都沒有拔出來過。
這把爆碎牙被鈴從古戰場上撿回來後,便一直放在神社裡守護著。
鈴如此看重,就表明這是一把對他而言有著重要意義的刀劍。
然而握著爆碎牙時,他沒有與之產生任何的共鳴。
或許只是使用的時候未到。

比起這個,此刻的殺生丸更在意的是鬥鬼神的下落。
那把他命灰刀坊打造的、只屬於他殺生丸的極邪之劍,如今究竟去了哪裡。

***


回程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去。
年輕的巫女站在鳥居之下,目送著兩人離開。
一白一黑兩個背影,看似截然不同卻又相輔相成。
人類與妖怪能夠和平共處,甚至交付信任,對於從小就接受人妖勢不兩立觀念的她來講,這兩個人的出現是一種奇蹟。
雖然世代守護的爆碎牙物歸原主,這裡仍然會是紀念著這場戰役與這段歷史的地方。
她深深的鞠下躬。
當再度直起身時,已經不見那兩人的身影。


神樂的左腳在戰鬥中傷的嚴重,不僅有見骨的傷口,腳踝也有嚴重的挫傷,使她每一步都走得相當艱難。
然而下山沒有別條路,同樣得走過長長的階梯。
正當她打算硬著頭皮往下走時,忽然感覺到身體騰空。
「?!」

眼前的視野完全的轉換過來。
神樂渾身僵硬,不用開口確認她都知道現在是怎麼樣的情況——自己正被殺生丸以一個扛麻袋的姿勢扛在肩上。
腹部抵著男人的肩膀引發相當不適的反胃感。雖然有毛茸茸的毛皮墊著,但是下半身完全沒有著力點。
她必須伸手死命抓住毛皮的後端才能免去被甩落的結局。
從現在的視角能看到那道長長的階梯,與逐漸遠離的神社一同縮成了遙遠的黑點。

「喂,殺生丸。」
神樂的語氣頗有咬牙切齒的意味。
「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抱過女人?!」


與其像個麻袋在他肩膀上顛來顛去,神樂覺得,還不如讓她慢慢自己走回來比較自在。
到底還是不是男人,完全不懂得憐香惜玉。
神樂忍不住在心裡嘟囔。
似乎感受到她的憤怒,殺生丸瞥了她一眼,忽然鬆開手。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殺生丸是真的想直接把她從這裡丟下去。
然而下一秒,殺生丸伸出手,穩穩扣住她的腰阻止了下墜的趨勢。
感覺到腰側緊貼著堅硬的盔甲,神樂連忙伸手抓住了男人的衣襟。
夜風吹拂,鼻尖隱約有陌生的清香。
變換了姿勢以後,她幾乎整個人都縮在他的懷裡。

好近。
朦朧夜色之下,誰也看不清對方的神色。
這一回,神樂聽見了自己打鼓的心跳。

*** 本文最後由 nanakomi 於 2023-10-13 10:5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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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3-10-13 10:52:12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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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毛皮


***

「早上好——」
「⋯⋯」
迎面走來的女性看也沒看他一眼,直接擦身而別。
琥珀伸出的手僵在空氣中,要放下也不是,要繼續抬著也不是。
高跟鞋敲擊在地板的聲音急促如同催命符。神樂的腳步太快,他連忙往後看,也只追到髮絲在空中掠去的最後軌跡。

「神樂怎麼了嗎?」
琥珀從未見過神樂那麼生氣的樣子。
與神樂形成對比的是悠悠哉哉跟在後面的白夜。
他兩只手交疊著撐在腦後,慢悠悠的看了下站在一旁的琥珀,噗嗤笑出來。
「大概是要去殺了奈落吧,哈哈。」
「欸?!」


漆黑的大門從外面被用力打開。
巨大屏風形成了天然格局,將空間一分為二,隔絕了門的入口與中央的辦公桌。
雖沒聽見應門聲,但她知道屏風之後會有著那一道身影。
「奈落,別太過分了!」
盛怒中的神樂以雙手用力拍向桌面。
奈落視線不抬,仍盯著桌上的文件,騰出一只手把差點被神樂弄的震下桌的瓷器擺正。
「進來的規矩都忘了嗎?」
「我替你工作,可不是替你賣命。」
「賣命……呵,你認為你的這條命值多少錢?」
奈落終於抬頭正視她。
像是發現什麼有趣的事情,那如蛇一樣的眼睛忽然愉悅彎起。
「不能製造價值的就是廢物。你知道那是什麼下場。」

『神樂』
這不是她真正的名字,是奈落給她的代號。
而原先的姓名已連同她的過去遭到捨棄——那些正是奈落口中的「不能製造價值的廢物」。
神樂閉上眼。回憶一一湧現,彷彿在諷刺如今的狼狽。
現在還不是和奈落撕破臉的時候。
如此告訴自己,神樂終是恢復了冷靜。

「封印解除後,那妖怪把古劍和墓穴都毀了。」神樂道,「但我發現了這個。」
桌面上橫躺著一把箭矢,正是巫女向淤迦美射出的破魔矢。
即使曾直直穿過妖怪的身軀,破魔矢依舊完好如初。無法想像差點將殺生丸殺死的大妖怪竟會敗在這把普通的箭矢上。
奈落盯著破魔矢,陷進沈默裡。
他能感受到這把箭上的能量。是一股十分乾淨但也十分野蠻的力量,彷彿能淨化這世間所有的黑暗與污穢。
真是熟稔的氣息。這令奈落久違感到熱血沸騰。

「雖然你帶回了不錯的意外收穫,但沒有找到鐵碎牙的蹤跡。這次的任務,還是等於失敗了。」
僅僅一席話就讓神樂臉色慘白。
她何等聰明,當然聽懂奈落的言下之意——他不會給她這個月的解藥。

「⋯⋯我明白了。」

神樂捏緊拳頭,垂著頭退出辦公室。
在她看不見的黑暗裡,奈落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她不會知道,他有多麼喜愛她的模樣——
這副被折斷了羽翼,只能在他的掌心下匍匐爬行的樣子。

***

殺生丸就著昏暗的光線,由上而下睨著女人。

自從任務結束,神樂便陷入了漫長的昏睡中。
這幾日裡他做的最多的就是觀察神樂。睡著後的神樂比平時安靜的多,也讓他有足夠的時間思考關於女人的一切。
從髮間露出的肌膚反射著如月的光澤,不論妖怪或人類,那都是能一擊斃命的脆弱之處。
如果換作是那女妖,絕不會如此大意的露出這裡。

隨著時間過去,她越來越不像他印象裡的風使神樂。他意識到,縱使有著相仿的外貌,這個神樂也是個生活在其他時空的存在。
她是個人類,擁有脆弱的肉體與不夠堅韌的心靈。
她無法像風使神樂一樣駕馭風,也沒有能耐與他交手。
但她能做到風使神樂所做不到的事——
卸下所有的防備,向他袒露最脆弱的脖頸。
就像此刻。

殺生丸伸手,觸碰神樂後頸那塊裸露的肌膚。
那上面佈滿了冰冷的汗水,奇怪的是她的身體又是滾燙的,像隆冬的雪落入了熱酒之中。
他想起了往事。
有一年的冬天特別冷,加上途中沒有遇到能落腳的村莊,鈴得了嚴重的風寒。
那天晚上邪見忙前忙後的照顧孩子,又是燒水又是熬湯,最後小心翼翼的問他:能讓小鈴暫時躲在您這裡取暖嗎?
小鈴個子小,毛皮能圍著她繞三四圈。
那時,看著孩子因發燒而異常紅潤的臉蛋,殺生丸想:原來保護生命是這種感覺。
雖和殺戮是截然不同的體驗,但他對此不反感。

看著縮在被窩仍不停打著寒顫的神樂,殺生丸俯下身。





閉上眼前是黑暗,睜開眼後也是黑暗。
她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
不知是不是因為太累了,這次完全沒有奇怪的夢打擾她。
神樂垂著昏沈的腦袋摸索燈的開關,一伸手卻摸到柔軟的、並非屬於期待之內的觸感。
緊接著,她發現那柔軟的觸感一路延伸到自己的頰邊,甚至是腰側。
那是一張漂亮的、細緻的白色毛皮,在黑暗中透著幽幽的微光。
鈍化的腦袋無法思考出正解,視線沿著那毛皮看去,終點是一道高大的的身影。
正是寄宿於刀中的妖怪,殺生丸。

若不去看身上的鎧甲與刀鞘,只看那外帽與身姿,或許會將他誤作生在氏族裡,熟讀詩書的貴公子。
除了振袖上有著精緻的花紋,仔細看,在袖口的部分還繡有金色的絲線。
真是很奇怪。明明身為妖怪,卻會和人類一樣思考,還對衣裝如此講究。
如果活在現代,殺生丸一定是個懂得過生活的人。
除了精緻的和服,肩上皮毛的品質也相當好。她把自己的臉埋進柔軟的毛髮中,腦袋不著邊際的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
⋯⋯等等。
神樂眨了眨眼,突然感覺到哪裡不對勁。
說起來,她怎麼能這麼近距離的研究殺生丸身上的衣服?

「?!」
「終於醒了嗎。」
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神樂徹底愣住。
她還維持著臉埋在毛皮裡的動作,鼻尖似乎聞到了淡淡的香氣,讓她想到夜裡綻放的白檀。
原來殺生丸用了薰香?
不對,這不是重點。現在的重點是——

「你為什麼在這裡?!」
她正想拉開距離,便發現毛皮將她纏了整整一圈,根本無法掙脫。
殺生丸坐在她的床邊,靜靜的看她漲紅著臉、既尷尬又難堪的樣子,說:「你正在發燒,神樂。」
「這和這有什麼關係——」
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神樂沒了聲音。
她一向怕熱,蓋的是單薄的涼被。這場病生的毫無預警,如果不是殺生丸將毛皮借給她,現在或許正縮在被子裡冷的打顫。
他只是在照顧她而已。

此時的神樂彆扭極了。
她不是那種能心安理得接受好意的人。即使殺生丸把毛皮收回,她還是覺得那柔軟的觸感殘留在皮膚上。
偏偏發著燒的腦袋讓神樂無法思考更多。她暴躁的發出一聲低吼,接著把自己整個埋進被窩裡。
細如蚊蚋的聲音從被窩傳來,聽起來悶悶的。

「⋯⋯謝謝。」


***

簡單的吃了中餐後,她開始檢視因為這幾日的昏睡而漏掉的訊息。
白夜傳了訊息,大意是讓她別擔心上次的任務。天生牙的事他沒有透露給奈落知道。
神樂點了對話框,卻在發出文字時猶豫起來。
自從決定背叛奈落後,她的行事非常謹慎。
白夜究竟從何得知這個消息?
而他又是站在哪邊的人?

不過,比起這件事,眼下還有更緊急的狀況得處理。
想到這裡,神樂撥通電話。
「喂,我是神樂。
「見個面吧,神無。」



「奈落似乎越來越常扣住你的解藥了。」
徐徐微風穿過長廊,吹動門沿的風鈴。
和室內,神無替神樂沏了一杯茶。淺色的液面反射出既與神樂相似又有些不同的一張臉。
「小心行事,神樂。」
「我知道。我會的。」對於神無的提醒,神樂敷衍回應,「你這裡還有那種藥嗎?份量不用多,能讓我緩過頭幾天就好了。」
「沒有了。原料已經用完了。」
「是嗎。」神樂嘆氣,「反正那個解藥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拿另一種毒蠱的毒性去壓制我身上的毒而已。」

最初,在神樂決定投靠奈落時,奈落便在她體內中了毒蠱。
這種蠱每三十日會毒發一次,影響人的心智與情緒,以及引誘出一些奇怪的幻覺。
是以每個月,神樂都需要從奈落那裡拿取「解藥」。
神無配製不出解藥,但能配出一些麻痹五感的藥物,至少讓她能比較舒坦的度過毒發最嚴重的前三天。
這已經是連續第三個月,神樂為了解藥的事情找上神無。頻繁的取藥之下也讓神無這裡的資源變得相當吃緊。

「你看起來不太好。」
「當然不好。」
「不是解藥的事,是你的臉色。」
「只是生了小病,沒什麼。」神樂說,「反正死不了。」
神無面無表情的看著神樂,直到對方有些不自在,才移開目光。
神樂終於想起,那時奈落用來控制神無的手段,就是徹底毀了神無的健康。


「⋯⋯神無,我沒那個意思。」
「我知道。」
神無搖頭。

二人一時無話。





神樂已經好幾年沒有生病了。
她懂得應對任務中出現的各種情況,在怎麼照顧自己這方面卻顯得笨拙。
出了一趟門後身體狀況似乎又惡化了,她連衣服都沒換就將自己摔進沙發裡。
她燒的頭痛欲裂,開始後悔平時沒有備感冒藥在家裡的習慣。胃也隱隱痛了起來,除了中餐和在神無那裡吃的一些點心外,她便沒有再吃其他的東西。
最後,神樂抱著自己的肩膀,將自己縮起來。
就像過去的任何時候一樣,依賴著她自己撐下去。

迷糊之間,再次有溫暖又柔軟的什麼蓋住她。
就像是在對著疲憊的她說:是時候該停下來休息了。
溫柔的白檀香讓她全身放鬆了下來。
然而她知道,擁有這氣味的主人,是個能夠冷眼看著生命凋零的妖怪。

在她感到無助時,唯一在身邊的是個曾經差點殺死自己的妖怪。
矛盾的是,她卻比任何的時候都要更安心。

神樂緊緊抓住圍著自己的毛皮,任由意識滾落深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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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3-10-13 10:5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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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邪見


***

平房之間的罅隙是既不屬於白日也不屬於黑夜的曖昧地帶。
地上累積的塵埃不受滾滾車流的攪動,角落裏堆疊的紙箱有著歷史的痕跡,就像是被時間刻意遺忘了一樣。

「哧呼……哧呼……」

一道矮小的身影在黑暗中奔跑。
由於懷中抱了比自己大的多的東西,步伐搖搖晃晃的好像凌晨倒在路邊的醉鬼。那東西被白色的布所包裹,接著用繩子牢牢固定在胸前的位置,讓人不禁想,這一定是一樣需要保護好的貴重之物。
他穿過小巷又鑽過冷清的商店街,鼻子不停煽動確認著空氣中的味道,最終在一間公寓前停下腳步。
只見小腳一蹬,竟是直接沿著聯通各戶的水管開始向上爬,靈活的不可思議。一直攀爬到最高層後,先是把貴重的包裹放到陽台地板上才小心翼翼翻過欄杆,動作行雲流水,像已經做過了許多遍似的。
由於沒有拉上窗簾,可以從落地窗外將整個房間的格局看清。
這是一間佈置簡約的單人公寓房,客廳沙發椅上坐著貌似是公寓主人的傢伙,正陷在椅背裡閉目養神。
「殺——啊!」
碰的一聲,他似乎忘了還有片落地窗的存在,直接撞了上去。
陽台上安裝的感應式電燈忽然打開,這一次,白熾光將貼在玻璃上的扭曲臉孔照清。
那是一張深色的、明顯不屬於人類的臉。
「殺、殺殺殺生丸殿下——!!!」


「太慢了,邪見。」
「沒想到能再次見到您,真是太好了……嗚嗚不是在做夢吧……」
一擠進室內,激動過頭的邪見馬上往殺生丸的方向撲去,可惜被無情的躲開。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又連忙用衣袖擦乾臉上的痕跡,免得髒染了懷裡的東西。
「殺生丸大人已經拿回爆碎牙了嗎?!說起來,我一直有在神社附近巡邏呢。這把刀能安然無恙到現在,我也是有一份功勞的……」
沒停幾秒,邪見又開始碎碎唸起來。沒辦法,他實在是太激動了,誰能想到過了這麼久後,還能再見到他的殺生丸殿下呢?
事隔百年的重逢對於邪見是奇蹟一樣的事。
一路經歷殺生丸被封印與鈴相繼離世,邪見徹底變成了孤身一人。在那之後,他並沒有回到曾經的故鄉武藏國,也沒有再試圖尋找其他的妖怪結伴旅行,而是待在封印之地附近的山林生活,守護著回憶的故土。
他的忠誠只獻給殺生丸一人,今後也是如此。即使殺生丸不在了,邪見仍用自己的方式跟隨著偉大犬妖的腳步。

「不愧是殺生丸殿下,不止突破封印,還再次擊敗墮神。見到您戰鬥的英姿,是我邪見百年修來的福氣呀!」
接下來這話就純屬拍馬屁了。
事實上,封印解除時邪見正好在附近的樹上休息,差點就被墮神甦醒時刮起的妖風吹飛了。他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一看見淤迦美的龐大身影,立刻被沒用的嚇昏過去,等到再次醒來時已是隔日,根本沒有看見殺生丸戰鬥的樣子。
要不是他鼻子靈敏,一路追隨味道而來,恐怕連殺生丸都見不到。
「邪見願生生世世追隨殿下,不離不棄!」
「閉嘴。」
天,就連嫌棄他的樣子也和過去無二!
邪見不僅沒有受傷,甚至流下了懷念又開心的眼淚。

稍微冷靜下來,邪見發現空間中有著一股從未聞過的味道。
大大的眼珠子骨碌碌轉著,然而房間的其他角落再無別人的身影。
他發現殺生丸似乎心不在焉,直直盯著自己的毛皮看——等等,那毛皮裡怎麼冒出了一張女人的臉?
「這、這這這這……風使神樂?!」
怎麼又是這個女人!
邪見簡直嚇壞了,他明明沒有聞到奈落的臭味,卻絕不會認錯這張熟悉的臉。
他狐疑的湊近,想把女人的氣味聞清楚。然而,大概是殺生丸將對方裹得太緊,除了殺生丸的味道外,邪見什麼也沒聞到。
這時一隻腳伸來,將快要碰到神樂的邪見踹開,好似很不滿他的冒失。
「她不是風使神樂。」
「但、但但但、」
也不至於用腳踹開他吧!
邪見心裡好委屈,又一邊為這護短般的行為感到震驚。
殿下能容許另一個人靠他這麼近,真是難得的事情。
邪見想起,當時殺生丸花了好一段時間才允許他和小鈴的靠近,導致當第一次抱住那身毛皮時他還差點感動得哭了。
殺生丸從不輕易允許他人進入自己的領地。
除非——這個女人已被他認可。

「……罷了,你過來照顧她。」
「欸?」
他確認殺生丸沒有再繼續踹另一腳的打算,探頭過去看,發現女人臉色蒼白且渾身都是冷汗。
過去有著豐富的照顧鈴的經驗,邪見馬上判斷出神樂正在發燒。
邪見無奈地想:所以他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當照顧人的保母?
還真是每次都把這種事丟給他。以前是小孩,現在是女人,到底哪天他能脫離這個角色?
雖然感到不是滋味,邪見還是不敢違背殺生丸的命令。
「我明白了。容小的去準備用物。」


這個風使神樂真是討人厭的女人。不僅過去屢次冒犯殿下,現在還奪走了靠近殺生丸的位置,讓他淪為可憐的保母。
每次見面時,她都是對殺生丸又囂張又跋扈的態度,偏偏殺生丸總是不在意,或者應該說對這個女人格外包容?
邪見見過那些冒犯了殺生丸的人,無一不是被斬首或剖心,卻只有風使神樂連一次毒爪的厲害都沒吃過。
然而,一想起那女人的結局……
正在回憶著過去的事,邪見忽然瞥見束在神樂腰間的刀。
當他看清刀的一瞬間,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
「?!」

邪見跟著殺生丸快半輩子,絕不會認錯天生牙的樣子。
這把殺生丸最引以為傲的、傳承自父輩的劍,如今居然成了一把生鏽的斷刃。他見了都心痛不已,更何況是如此珍惜天生牙的殺生丸?
邪見驀然轉頭看向殺生丸。
從見面到現在,他的殿下沒有露出任何的異樣。他的氣息依舊如從前冷冽,就連嫌棄他的口氣都與以往一樣。
他所了解的、心繫刀劍的殺生丸,不可能不提斷刃一事,也不可能不讓他去打聽修復刀劍的下落。
「殿下……」
他明明看著殺生丸的眼睛,視線卻穿透了他的眼睛,隱綽看見了後方的沉默夜景。
看著如此詭異的畫面,邪見反而感到了悲傷。


「邪見。我已不再是過去的殺生丸。」
如今他既非妖怪,也非人類,只能依附在刀劍上存活。
他的記憶零碎不全、妖力盡失,被無形的枷鎖捆綁住。他的獠牙被命運拔起,背脊被現實刺穿,成為了迷惘又孤獨的鬼魂。

他很好奇,當他一無所有時——

「——若是這樣,你還願意跟隨我嗎?」

***

「居然還活著啊。」
盯著熟悉的天花板,神樂用彷彿在談論別人的語氣說著。
看自己昨天燒得那樣厲害,她還以為要沒命了。
仔細想想她身邊,除了一個喜歡看她熱鬧的白夜和住在其他市的遠房堂姐神無,也沒有什麼人與她來往的更密切,足以在她出事後意識到奇怪之處。
現在大概又多了一個。
只不過能不能歸類在「人」裏,這點尚待評估。

她用手撐起身子,發現一塊濕毛巾從額頭落下。身上厚重的羽絨外套被脫掉了,但衣服仍是外出時的便服,正被柔軟的棉被覆蓋住。
昨晚神樂記得自己是在沙發上睡著的,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挪到了房間。
床邊還有一杯倒好的水。她拿起了喝了一口,水溫正好。
神樂看向窗邊的人。殺生丸沒轉頭看她,而是透過玻璃看著窗外的景色。

「沒想到你還挺會照顧人的嘛。」
殺生丸不回應她,似乎是默認。神樂剛想打趣,卻被一陣刻意的咳嗽聲吸引注意力。
「咳、咳!搞清楚狀況,照顧你這女人整夜的是我。你算哪根蔥,輪的到殺生丸殿下親自照料?」
「哈?哪裏來的醜河童?」
「什麼!你、你你你說誰是醜河童?」邪見第一次被人如此無禮的冒犯,氣得都結巴了,「我邪見大人,可曾是武藏國首領,還是殺生丸殿下最信任的部下!」
「殺生丸,你選人好歹也看看臉吧。」神樂哼笑,「嘰嘰喳喳的吵死人了。一直殿下來殿下去的,還以為殺生丸是哪國來的皇子。」
「笨蛋女人,殺生丸殿下正是西國的大皇子!」
終於看到神樂愣住的表情,邪見開始誇起他最崇拜的殿下。
「我們殿下可是由戰無不勝的犬大將與犬妖族公主所生的兒子,有最優秀的血統與最出色的實力,足以睥睨天下、傲視群雄——」
「噗。」
「你笑什麼?!」
「噗哈哈。喂,殺生丸,這是你從哪裡找來的傢伙?」神樂笑的出了眼淚,本來蒼白的臉蛋甚至變得紅潤起來,「真是有趣,一副完全被你迷倒了的樣子。」
「殺生丸殿下是真的很優秀啊!」
「夠了。」
「哈哈哈……」
似乎連殺生丸都被神樂笑的不自在起來,嘴角抿得死死,看著他的眼神冷如霜雪。
邪見忽覺自己的頭顱有些不保。

「你的出身真是皇子?」
「看來你的病已經好了。」
「哎呀,真是名冷漠的貴公子。」神樂掩唇而笑,裝作聽不懂他話裏的諷刺:「面對女人如此不體貼,這樣是得不到愛情的。」
「愚蠢。」
想起了往事,殺生丸面上漸冷。
「只有人類才會被這種無謂的情感操控。」
他繼承犬大將的強大,同時也繼承犬族公主的聰慧,是以他總是能一眼看穿真相——若非被這些情感影響,當年的凌月仙姬也不至於落入狼狽的下場。
如果沒有愛上犬大將,如今她仍會是一族的帝后,而他也不會有個令人厭惡的半妖兄弟。
他豈會犯下與凌月仙姬一樣的錯誤。

「無謂的情感嗎?這句話真是自大。」
神樂輕笑。
「也許有一天,你會明白,為何芸芸眾生都在追求這些情感……」




「對了。在我睡著期間,有人找過我嗎?」
殺生丸懶得回答,便由邪見說:「一個也沒有,妳人緣還真不好。」
「我是人緣不好,但至少不會看不懂臉色,被人嫌煩了還無自覺的往上湊。」
這個壞女人,居然還說出這種話想挑撥離間他和殿下的關係,真真是邪惡。
「你——」
邪見覺得自己看清了女人的真相,忿忿不平的看向殺生丸,卻發現殺生丸壓根兒沒注意自己這邊。



「……!」
神樂臉色變得嚴肅。
有所察覺的殺生丸看向她。

只見手機螢幕點頁面停在神無所發送的訊息上,短短幾行字卻讓神樂心跳加速。

【神無:
聯繫上了。
三日後凌晨一時,神奈川橋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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