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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BGM：
其實他、並不怎麼憎恨水。 真要說的話，或許，只是對獨自沉入水中時的那分無趣感，與漫過頸項、彷彿隨時會被吞噬的近乎窒息的錯覺，感到了些微厭倦罷了。 只不過是有些累了，終於想上岸透透氣而已。 他在心底對自己如是說，一遍又一遍。
Out of water
萬里晴空一片澄藍，泳池的水面搖曳著明亮的粼粼波光，與不遠處的海洋幾乎揉合成一望無際的透明青色，夏日美好的氣息伴隨著微鹹的風拂過耳梢。
澤田綱吉默默啜了一口果汁，此刻，游泳池中央正清晰地飄來了歡快如鈴的笑聲、氣極敗壞的語調、伴隨著水花四濺的驚呼，複數重疊的熱鬧人聲，像是天際線底部、那如城堡般層層堆砌的積雨雲。 好青春啊，他帶著些許無奈，又有些羨慕地想，接著在心裡為自己只能待在岸上，用腳隨意勾著夾腳拖，一臉頹廢地窩在陽傘下的躺椅這件事而嘆了口氣。近日來，首領爆增的工作量害他連幾週都埋首書桌前瘋了似辦公，好不容易終於沒那麼繁忙，也得到Reborn恩准的休假了，卻又被一片赤誠之心的守護者與朋友們拉了出來，似乎是希望他藉由度假好好放鬆。 ……殊不知澤田綱吉現在筋骨痠痛、兩眼發昏，坐飛機過來的途中還嚴重暈機差點吐，在好不容易來到這座度假小島後，當然也無法加入家族成員們舉行的各式水中競賽。只是可惜了眼前的海島Villa，這裡還有無邊際泳池耶…… 雖說沒下水加入戰局的不只有他一個人啦。
澤田綱吉將雙腿屈起，背靠著泳池畔的躺椅，兩眼無神地望著眼前海天一色的美景。看似在發呆，其實注意力全集中在對岸的那個傢伙身上。 在他得知獄寺等人安排了這趟旅程後，最令他驚訝的是六道骸居然也跟來了，雖然澤田綱吉認為，八成是因那天庫洛姆用大眼睛攻勢，格外楚楚可憐地柔聲邀請他（對，他在走廊上剛好目睹令人驚嘆的游說全程），六道骸才會勉為其難答應的。在相隔了整座泳池的對岸躺椅上，他那位高冷的霧之守護者以手支著下顎，似乎正望向海的方向，臉上還戴著一副特別帥氣的太陽眼鏡──明明全身都處於陽傘的陰影下，戴什麼太陽眼鏡啊，他暗自吐槽──招牌的鳳梨髮型莫名適合此處的南國風情，不過若是在本人面前不小心脫口而出，下場大概會很可怕。 用眼角餘光偷覷著六道骸的臉時，澤田綱吉突然發現手邊的小桌上擺了幾本當地的旅遊雜誌。 那個瞬間，他突然起了個念頭。
在澤田綱吉帶著一本雜誌、一杯果汁，還有一派自然不造作的表情占據他左手邊的那張躺椅時，六道骸的反應其實沒有對方內心想像得那麼排斥。 他僅是不冷不熱地瞟了他一眼，再輕輕挑起眉，一副「你沒事過來幹嘛」的詭異表情，澤田綱吉笑得有些尷尬，晃了晃有些沉澱的果汁，隨口扯了個解釋，也不管聽者信不信。 「因為你這邊看起來比較涼快。」 維持著屈起雙腿的姿勢，澤田綱吉將雜誌在大腿上攤開，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起剔透的玻璃高腳杯，用吸管小口小口地啜著飲料，杯中的液體泛著看起來很可口的光澤。不知怎的，六道骸聯想到對方的大空火焰，同樣清澈的橙黃，像藝術品般漂亮的色彩。 燦亮的陽光落在他們的腳邊，在傘下的陰影畫出的圓之外。
今年夏天似乎真的特別熱。他隨手拉起衣襟搧了搧，摘下墨鏡看了一會兒，又架回鼻樑上，慵懶地朝澤田綱吉拋去一個問句。 「你不下水？」 「不怎麼想……我昨天晚上還在西西里熬夜改公文，現在覺得好像全身都快要散架了，因為時差的關係也睡不著……」糟糕，不知不覺又變得像在抱怨了，六道骸不會想聽這些的，澤田綱吉蹙起眉，扯起故作輕鬆的微笑想轉開話題，「……骸不也沒下水嗎？」 「當然不想。我這輩子已經在水裡泡夠久了。」
澤田綱吉沒有回話。 八成又在心裡責怪自己說錯話了，這樣的反應確實在他意料之中，六道骸帶著一絲興味地心想。
他明白，澤田綱吉一直忘不了那天，自己在他面前被復仇者以鎖鍊拖走的畫面，澤田綱吉也同樣清楚他在水牢中如何度日，並對此感到心情複雜。 雖說六道骸在復仇者監獄的確度過了不怎麼愉快的日子──他的皮膚沒泡皺真是萬幸──但也並非痛苦到需要澤田綱吉為此自責。 那不是他的錯。少年時期的初次見面，他們就動上真格的還把對方打到重傷，那也不是澤田綱吉的錯，六道骸分得很清楚。澤田綱吉太常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這些明明完全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沒有人需要，或該說有資格替六道骸承擔責任，澤田綱吉卻過度在乎自己曾待過水牢的過往，對此他嗤之以鼻。
他原以為澤田綱吉不會再主動找他說話了。 然而，過了半晌，那杯橙色的果汁被一聲不響地遞到六道骸眼前。眨了眨眼，他轉過頭去，澤田綱吉並沒有看他，倒是那張側臉平靜得有些令人意外，像是他們視線盡頭交會的海面般，不興一絲波瀾。 六道骸沉默地接下那只玻璃杯，湊近杯緣喝了一口──當然沒用吸管──原本還猜測是柳橙汁，結果居然是味道有些微妙、又不怎麼違和的鳳梨口味，帶著柑橘類水果的清香，與蜂蜜溫和的甜味柔潤地滑進了喉嚨。 「明天……」 帶著猶豫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瞥了澤田綱吉一眼，對方仍然低頭閱讀雜誌，眉頭似乎又不自覺地蹙起，「就算不玩水，還是有很多景點可以去，這附近似乎也有很多漂亮的島。」 六道骸能從那字斟句酌的問句中捕捉到些許忐忑，聽著並不刺耳。明明清楚自己的心思全被看透了，澤田綱吉的語氣還是那麼溫和而堅定。 「一起去好嗎，骸？」 ──所以他並沒有出聲回絕。 不遠處傳來浪潮的聲音，細密繾綣地籠罩住過午逐漸升溫的滯悶空氣，泳池中央開始進行瘋狂的水仗，池畔的他們兩人就這麼安靜地坐著，澤田綱吉繼續翻著手上的旅遊雜誌，六道骸則隔著深色的鏡片眺望海與天空，許久許久，都沒有人再開口說話。
「……我要小睡一下。」 打破了安靜的氣氛，以一種理所當然的姿態，六道骸將喝空的玻璃杯塞回澤田綱吉手裡，接著俐落地翻了個身側躺，還恰到好處地背對對方，面向廣闊的海景。 「別吵我噢，彭哥列。」 「哦，好……」
沒有立即閉上眼，六道骸將手臂枕於後腦杓下，清醒地凝視著湛藍的海水。積雨雲似又更接近了一些，也許傍晚會有雷陣雨吧。
果然，人一旦出了水面，就不會想再離開岸上了。 因為清楚自己在水域外的世界，終於不會孤身徘徊於無邊的暗藍中。儘管他曾享受過寂寞，如今卻已不想再回到過去──那片宛如永久囚禁著光的深海，不見天日的幽闇水色，對他而言雖然構不成陰影，卻也並非什麼美好的回憶。 輕巧地闔上眼，六道骸在心底暗忖，其實，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他並不打算對此抱怨些什麼。澤田綱吉緩慢翻動書頁的音量迴盪在耳畔，彷彿浪花若即若離輕拍沿岸的脈搏，細小而規律，平穩的節奏。 他知道他不會離開的，至少在此時此刻。 模糊的蔚藍色溫柔地覆上六道骸的眼簾，海風再次掀起一陣濕涼的水氣。 靜謐地，安詳地，恍若誰幾近無聲的嘆息。
如果時光就此停下、停下，就在初夏某個午後的片刻止住流逝的步伐，不再使他沉入無光的深藍，不必再空洞地來去任何夢境與輪迴中。 那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他想。
Fin 2016.04.09
本文最後由 ikadeocean 於 2019-9-4 15:4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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