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離她……」欲言又止,一情看了孤跟落泉的表情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跟著一同到二樓後,他們在餐桌上只看見三個物品,一個手鐲,一個花瓶以及一個瓷罐子。 小心翼翼的拿下去,才發現卜向佐已經念念有詞的打坐在門口正前方,每念一句外面的女聲便多哀號了一聲,非離變紅的眼眶沒有消退,簡已經無計可施的樣子只能將她綑在樹上。 「終於拿來了,快!手鐲套在非離手上,花瓶放她前面再把罐子放在我前面!」看見三人從樓上下來,卜向佐趕緊指揮,可不知怎的,一陣風從後頭吹來,讓一情跌了一跤手上的鐲子便框的一聲掉在地上。 這個聲響也讓非離變紅的眼眶更加深紅,甚至流出了血紅的淚,外頭的哭喊聲則是從嘶啞聲變成了清晰可聞的尖叫聲:「非離,我可愛的非離啊……」 這一聲吶喊之後便停止了,彷彿剛剛的一切都不再,連血紅印都從玻璃上消失。 「真是可惜……我本來想說今天就能把對方解決的說。」像失了力氣卜向佐向後躺下,而知道自己壞了事的一情則是有些懊悔,但看見一情的表情他才又說:「一情你不用自責,剛剛那陣風來的莫名,我想對方大概有備而來……」 「現在你能說說是怎麼一回事了嗎?」嘆了一口氣,落泉看向那個已然幾乎全知的傢伙忍不住就想暴怒,一邊拿著孤幫他洗好的毛巾擦拭非離的臉頰,一邊用眼神示意著對方再不說就死定的意味。 「我……」、「我自己說吧。」 再睜開眼,非離已經恢復平時的樣子,看著店裡的大家還有將她鬆綁的簡,卜向佐沒有阻止她而知情的簡也只是替她拿了杯水讓她潤喉。 那是……已經好幾百年前的年前的事情。 偶然的萌芽,偶然的有了意識,偶然的進入了這個家裡……但直到遇見了她, 非離才覺得不是偶然,她成妖,不過是為了與她相識。 她的一瞬,她的一生。 起初她只是有了意識,在那個可愛的女孩子驚呼下醒了,那是個才六七歲的孩子可她一有意識便已經不是孩子,她知道女孩一開始怕她,恭敬的態度讓她知道這孩子不那麼喜歡自己。 她也不願意嚇壞這個孩子,於是再有一天開口對女孩子要求離開。 「不要……我喜歡非離。」怯懦的拉住她的衣角,女孩第一次喊了她並替她取了名字。 「不是害怕我嗎?」沒有抗拒女孩的喚,非離接受了這個名字只是還是無奈地希望對方說些什麼。 「芳菲不怕,只是、只是想要替非離取個名字。」說完,圓滾滾的大眼便直直的望向非離,而這一句話也讓非離定了心意,決意留在這個女孩的身邊。 女孩叫劉芳菲,是戶大人家的長女,下有個弟弟及妹妹,從出生開始就被周圍的人誇說是乖孩子,懂事之後更是幫忙照料著弟妹。 她的一切如此平凡,只有那個被她藏在房裡的鬱金香是她的秘密。 那是她遠洋出海的的叔叔帶回來的紀念品,還孕育出了可愛花妖,她本以為一切都如此美好,直到她被指婚的那天。 「別嫁,芳菲。」已然明白自己心意的非離捨不得劉芳菲,她抱著已經不再比她嬌小的女人,滿心的痛苦卻流不出眼淚,這些年的相處讓她明白了為何她要成妖。 「非離,我已經大了,如果不嫁家裡名聲該如何呢?何況這門親事是那樣好。」輕拍著與自己撒嬌的花兒,劉芳菲沒有不開心反倒一如往常的那般安撫她,當非離在她懷裡扭動時她只是緊緊擁著對方什麼也沒說。 兩人彷彿當今夜是最後一晚緊緊相擁著,卻沒有任何踰矩。 隔天,非離回去花裡不再出來,直到劉芳菲出嫁那日她都沒有出來,因為她無法跟不知道她心意的劉芳菲多說。 於她,並沒有性別的問題,可於這個世界,這是不容存在的事情。 本以為劉芳菲與她一般有意,但那天她才知道只有自己一人深愛著對方,於是她退讓了,可是她的心也如刀割般,痛得無法祝福無法再掩飾,只好讓劉芳菲以為她與她生分。 然後她便隱身,劉芳菲有與家人說她的澆水期,所以也不必擔心自己的生命,何況她已經成妖其實老早不需要水了,可她始終可割捨不下,那是劉芳菲對她的溫柔。 哪怕不需要也是她的珍貴。 直到幾年後,她聽見劉芳菲虛弱到幾乎消逝的聲音,她才急忙地去見對方。 那個她放在手心上疼愛的女孩子,已經瘦得幾乎見骨,生命垂危一線。 「非離啊,我……已經不是那個可愛的女孩子了呢。已經是一個……一個婦人了呢……」像是要解除非離的詫異,虛弱到幾乎是已經要說不出話的劉芳菲還是扯出一抹笑,而聽見這話非離才回過神衝上去擁抱她最愛的女孩。 「就算是這樣,芳菲在我心裡還是最可愛的,我最喜歡芳菲了。」抱著逐漸失溫的身體,非離知道自己已經無計可施了,她只能強忍住眼淚,用擁抱還有話語安撫即將離去的劉芳菲。她多後悔啊,讓她就這樣離開她身邊,多後悔讓她就此嫁給從未見過的男人,然後這樣香消玉殞。 「我、我也……最喜歡……非、非離了……」知道自己快要死去,知道非離在安慰自己,劉芳菲勉強一笑努力的開口說出這一句話,那是埋藏在她心底好久的話。 然後,用盡力氣湊上去吻了非離。 真好……真好……終於能在死前對自己所愛的人述說自己的喜歡,終於能吻自己心愛的人。 溫涼卻柔軟,還有她最喜歡的花香。 劉芳菲忍不住想起自己短短的一生,從小她就是父母的棉襖,既貼心又乖巧,不頂嘴也不忤逆。人生唯一一次的出格就是愛上了自己養殖的花,那個與自己同性別卻可愛的女妖。 這份感情在這個世界是如此悖德,她只能壓抑著自己的愛,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裝作沒發現非離的感情。因為家族的名聲她也嫁了,她知道出嫁那天,非離一個人躲在她的房間哭泣,花苞都謝了。 但是她不敢哭,因為這是人稱的好姻緣,可是她的心底終究有一塊空了。 不敢說啊,不敢回家,誰都以為她在壓抑對母家的思念,以為她想當個賢良婦人。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有不回家,她才能稍稍忘了那個佔據她心裡一半空間的妖。 直到……夫家為了她三年無出要休了她,良人變成惡人,為了她不肯和離便硬生生將她關在小屋子裡,就這樣好幾天,她終於要受不了了,才喊了非離的名字。 原來……一生那麼短,原來……那麼短的時間裡,只有與妳相伴的日子最快樂……非離…… 已經說不出懊悔,也說不出悲傷,但是,在看見非離的那一瞬間,劉芳菲覺得夠了。 對不起啊……非離,讓妳哭了,但我最愛妳了,我可愛的花…… 無力說出這句話,但是劉芳菲知道非離懂,因為非離也愛著她啊……她好累了,想閉上眼睡一會了,非離……晚安…… 「芳菲————」飽含著痛楚及愛戀,那是非離叫劉芳菲最痛苦的一次。 那天晚上,月正圓。 聽完這些,周圍的人沒有一個人說話,非離知道接下來才是最苦的開始,但當她正想說的時候簡阻止了。 「剩下的,改天我再說吧,非離妳今天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沒有溫度也沒有任何的解釋,簡只是淡漠的說了這句話,因為她知道接下來的事情是非離最不願意跟人說出口的痛,所以她願意代替她說。 「嗯,也是,對方大概這幾天都不會來了,畢竟雖然沒有完成儀式,可剛剛我念的預也已經讓對方受傷深重了。」攔住還想追問的一情,卜向佐也示意落泉讓他跟孤把一情帶去一旁。 落泉知道接下來才是非離的業,只是他也知道此刻再問也許非離之後就會離開這間花店,簡跟卜向佐是避免這件事的發生才會要非離停下,於是他向卜向佐點了點頭跟孤將一情帶走。 只是他們都忽略了,窗戶破了一個小洞,有隻小小的蜘蛛爬了出去…… 那天晚上,落泉做了個夢,夢裡有個女子的幽魂一直非離身邊,但非離只是抱著那個女子的屍身痛哭。 看著女子不斷想伸手擁抱卻穿過的手以及非離悲痛的神情就能明瞭兩人已經無法再相見。 這些……或許都是非離那些未說的事。 一群看起來是女子的親人則是三三兩兩的到來,看見女子的屍體被非離抱著便憤怒的趕走非離,而非離也因為失去的悲傷豪無還手的力氣,只能任憑對方帶走女子的屍體,但直到她聽見…… 「太好了,這樣我就能將洸若娶進們了!」這話一出立刻讓非離停住眼淚看向說話的男子,幾乎不用思考她就知道這人是女子的丈夫,怨恨的情緒油然而生,從未使用妖力的她第一次用了力量強行剝開男子的記憶。 得知一切後非離從來沒有這麼痛苦過,她最深愛的女子被眼前的混蛋活生生逼死,她心碎也崩潰,因為這人還逼死了女子肚子裡的孩子。 那是個約莫兩個月,就連女子都還不知道自己有了的孩子。 男子從來沒有愛過女子,她與他的婚姻不過是場賭注,一個紈褲子弟與身邊友人的賭注玩笑,所以當女子進門後,他從未善待過女子。 男子姓高,名志遠,連兩代在荷蘭官下面做事,於當時是個前途光明,甚至是眾多女子羨煞的好對象,女子姓劉,名芳菲,劉家是書香門第,是城裡所有官夫人都想請媒婆踏破門檻為自己兒子娶到的媳婦。 誰都以為這是一門無法更好的婚事,但實情並非如此。 對高志遠而言劉芳菲只是與友人打賭的遊戲,那是酒酣耳熱後的一場賭注。 「聽說劉家的小姐眼視甚高,哪怕是你高公子也求娶不到吧?」 「笑話,這世界哪有我高志遠娶不到的女子!明日我就讓媒婆替我說親去!」 隔天,高志遠便請父母替自己找媒婆說親去,劉芳菲的是書香門第的好閨秀,高家父母聽到兒子難得不對感情事糊塗,也點頭說好,糊裡糊塗的,這門親事就這麼成了。 「喂,你真的要娶劉芳菲嗎?」一名穿著樸素的女孩淚眼汪汪的拉著高志遠哭。 「恍若,妳知道的,我父母不可能同意讓妳做正妻的,可是只要讓劉芳菲進來當正妻,讓她三年無出,在那個時候妳懷孕了,我就能迎妳進門,休了劉芳菲把正妻的位置讓給妳。」親撫著鄭恍若的臉,高志遠完全不在意自己說的話多麼傷人。 鄭恍若點了點頭,高志遠才放心了,他只要他的恍若,劉芳菲跟他無關。 直到嫁娶那日,高志遠看見了劉芳菲的容顏也忍不住吞了口水,柔順的眉目低頭淡笑,搭著大紅嫁服,連高志遠都不得不說劉芳菲真的很美。 不似嫵媚,不似清純,帶著有些憂鬱的神情,那雙眉眼彷彿可以將人吸進去。 那一夜,高志遠忘了與鄭恍若的諾言,他與劉芳菲過了一夜春宵。 那日之後他溫柔以待自己的妻子,也少與鄭恍若牽連,然而卻引起鄭恍若的憤怒,在某一日,他聽見妻子夢中的囁嚅,才發現原來妻子這麼淡然是因為妻子心裡尚有其他人。 一向高傲如他怎能容忍這件事,於是又將心漸漸移回鄭恍若身上。 時間飛移,兩年多三年後,劉芳菲一如高志遠當時所說的,無所出,高家父母也逐漸的從好相與變得不再對她有好言語。 最後,最後……鄭恍若生下一子,高家父母便要她讓出正妻的位置,她為了劉家的名聲捍衛了,卻被關在小屋子裡,整整三日,無米無水,活活的被餓死了。 還有她那誰都不曉得在肚子裡的孩子,才剛成型,是個男孩子。 非離怨恨的看向男子,那個拿芳菲一生當作賭注,歡樂自己心愛女人死亡的男子,還有高家父母一臉寬慰的神情,以及那個女人鄭恍若。 憤恨的她雙眼血紅,雙手幻化為葉芽。 一伸手便是活活纏緊鄭恍若的脖頸,在眾人尚未回神的狀態下,殺了她。 「妖、妖怪啊!」鄭家父母看見此景象,嚇到尖叫。 而高志遠看見自己心愛女子死在自己懷裡,眼睛還尚未閉上,正想向非離怒吼的時候,非離的葉芽已經穿過他的腦袋與心臟,連點餘地都不留。 高家父母則是悲憤驚恐之餘,下一秒被非離殺了。 短短不到幾分鐘,遍地的屍體,非離沒有後悔,她只是覺得自己已經快要不行了。 可是……可是……她還是想抱著劉芳菲,小步小步緩慢而辛苦的想走近劉芳菲。
直到最後昏迷以前,她還是擁抱不到自己最心愛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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