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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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あんスタ│零薰] Tell, Show, and Then? [G](1/11更新至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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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itsuki0731 發表於 2019-10-28 01:0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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あんス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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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11/16群星only 2的新刊,預計場後慢慢放出全文,有興趣購買者可先往這邊填寫印調
◎硬核牙醫paro
◎講述兒童牙科打混第一名的住院醫師羽風薰遇到來看診的小凜月,看病看到最後和家長談戀愛的OOC智障怪本,戀愛味不濃反而是衛教感超級重◎大家要好好保養牙齒ㄛ
◎以上OK請往下閱讀↓


本文最後由 saitsuki0731 於 2020-1-11 23:3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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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saitsuki0731 發表於 2019-10-28 01:0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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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風薰踏著慢悠悠的步伐晃進診間,一路上得到了不少女性醫護人員的招呼聲與期待的視線,他只好秉持著愛之使者的風度一一向他所珍愛的蒲公英們攀談。他也不是自願生了這副風流倜儻的模樣,但既然自己就是如此充滿魅力,不好好回應為自己傾倒的人的感情,可是會遭報應的。

  而當他一拐進兒童牙科的診區便立刻迎面撞上瞠目怒視著他的瀨名泉,嚇得差點把手上的星○克咖啡灑到對方的白袍上。

  「瀨親……」薰討好地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情,向瀨名泉遞上那杯買來賄賂用的咖啡,似乎想一如往常地靠撒嬌和插科打諢等各種手段應付掉。

  缺乏耐心的老友難得沒有破口大罵,一言不發,連眉毛都沒挑一下,周身彷彿要殺人的氣息倒是突然沉斂不少,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反常得令薰感覺到不妙。

  像是印證他的預感,下一秒泉扯著薰的領子將他拖到某個診間的門口,一把將人推了進去,毫不留情地把門從外關上。

  「有空買這種東西不如快點上工,你想讓你的病人等你到什麼時候。」

  羽風薰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發生什麼,但他看著眼前在診療椅上百無聊賴待著的、一臉無聊的黑髮小孩,以及端坐在小孩身邊、彷彿與那孩子用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俊美男人,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完了。瀨親這次是真的生氣了,他要我死在這裡。

  羽風薰絕望地看著診間裡一大一小兩個人聽見開門聲轉頭過來,只能尷尬地把咖啡隨手放在旁邊的矮桌上,對他們扯出營業用的笑容,盡量和藹地打了聲招呼:「小凜月,哈囉!你好久沒來了耶,還記得叔叔嗎?」

  然後羽風薰收穫了五歲男童看垃圾的眼神,和幾分鐘前與掃地阿姨聊天時對方露出的愛慕神情相比溫度差異常巨大,即使對方是個早慧的男孩,於一個走進女孩堆裡甚至不用講話都能被熱烈歡迎的多情男子而言,這反應著實有些殘酷。

  ──幸好我已經習慣了,沒事沒事。羽風薰彷若入定老僧一般木然扯過給醫師坐的轉椅,心一橫便落坐,刻意不去迎上來自診療椅另一側的朔間零的視線。

  「薰君!好久不見!」坐在一旁的朔間零見他來了便趕緊站了起來,比坐在治療椅上的病人還激動,殷紅的雙目竟綻放出不亞於少女的燦爛光輝,「吾輩──」

  「朔間先生請你坐在椅子上就好了喔要是家長說話的話會吸引注意力請讓醫生跟小朋友講話就好囉凜月是個厲害的小朋友我相信把拔不用太擔心哦。」羽風薰劈頭就打斷了朔間零。他蠻佩服自己說完這一串還沒咬到舌頭的,但總之他現在只想快點把這對父子送走,或者該說快點把朔間零送走。

  清了清喉嚨,他無視了方才凜月的不配合,繼續以專業素養露出和善的表情,輕聲向凜月說道:「上次幫牙齒抓蟲蟲的時候凜月很幫忙喔!今天我們檢查一下牙齒,等等拍幾張牙齒照片,就能選禮物回家囉!」

  沒關係,這是最後一次了。他自暴自棄地告訴自己。

  反正過完今天,也不會再見到這個男人了。





  01.

  那天他正躲在偏僻診間裡吃藍梅貝果配奶茶,愜意地享受春末的晨光,將其他同為住院醫師的同事們棄於假日病人爆炸的水深火熱當中。他經常遲到、上班摸魚甚至隨便請假,反正最後可以結訓畢業就好,不過是為了反抗家裡的安排才找了個能輕鬆度日的地方虛擲人生而已。

  比起治療的精度,兒童牙科更注重的是體察孩童情緒、給予適當的回饋以對特定行為進行增強或削弱,與孩子們拉近關係讓他們願意治療,甚至於應變各種幼兒失控行為的能力。羽風從小就隨父親出入各種社交場合,在博取他人信任這方面做起來頗為得心應手,更何況他生得俊俏,光是秀出這張臉,大部分的小女孩都會乖乖聽話,特地為了他將牙刷得晶亮的少女更是比比皆是。

  另一方面,由於父親是業界的大前輩,只要別危害到醫院的名譽,上頭的人對他種種放蕩的行徑幾乎都會睜隻眼閉隻眼,因此他在這裡受訓的日子可謂愜意至極。

  正當他盤算著下班後要去哪家夜店、對哪位女孩發出共遊邀請的時候,診間的門慘遭推開,被他棄之不顧的同事之一正氣急敗壞地瞪著他,眼裡滿是血絲,懷裡還抱著一本病歷,儼然就是血汗醫院裡最過勞的醫師會有的一張臉。

  「你果然在這。」瀨名咬牙切齒地瞪著嘴角還沾著紫紅醬色的薰,「要摸魚隨便你,但你完全不看診是什麼意思?」

  羽風薰的肩一縮,扔下貝果慌張地擺擺手:「唔哇!沒有啦,瀨親!我吃完就要開始看診了,真的真的!」

  瀨名泉算是羽風薰在院內少數還會聽他一言的人了,倒也不是因為對方在這裡的資歷比自己久,而是因為瀨名除了幫他應付一些無聊學術會議的簽到以外,還經常在出現他無法應付的病人時作為經驗豐富的職場前輩及時救援。

  一切似乎得歸功於兩人的孽緣──他們是高中同窗,讓羽風薰有幸在畢業十年後還能在受訓的院所裡透過這層關係死皮賴臉地尋求老同學的各種協助。

  「啊,超級麻煩──」見羽風薰吊兒啷噹的模樣,瀨名的怒容不禁有些鬆動,轉為莫可奈何的神情並叨唸了一句平日的口頭禪,「你到底開始收病人(*)了沒有?你知道你下個月底要報告了嗎?」

  收病人這三個字瞬間把他方才的愜意一掃而空,聽得羽風薰頭皮發麻,背後都沁出了冷汗。他當然知道,只是他還沒開始──雖然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要開始,因為他幾週前把報告的事情連同宿醉後的噁心感一起,被馬桶沖得一乾二淨。

  見他的表情,瀨名泉眉頭一緊,湖水色的眼睛瞇了起來,似乎想說些什麼,憋了半分鐘後卻只發出了沉重的嘆息。

  「只要達到最低限度的要求,上面就不會說你什麼。我也沒有責備你的意思,畢竟你有自己的想法,但如果報告交不出來,這次連我都沒辦法幫你。」

  羽風薰知道,老是抱怨結交損友誤一生的泉此時是真心在替自己擔憂。然而他即使真的對泉有些愧疚,此時卻只能意興闌珊地含糊應聲,悶悶不樂地又啃了口方才一度被他放下的貝果。

  泉瞧他魂不守舍,搖搖頭,伸手奪去羽風薰的點心。

  「這個病人我之前看過一次,但什麼都還沒做,今天試著回來照片子,你試試吧。」

  語畢瀨名泉便將懷中的病歷硬塞進對方的手裡便關門離去,羽風薰甚至來不及嚥下嘴裡的那口麵包好問更多病人的資訊。他只好低頭,看見病歷封面寫著病人的名字,有些遲疑地唸道。

  「……朔間凜月?」
  -----

*收病人:為了進行學術報告必須要準備數個個案,收病人指一般在療程中會由同一位醫師進行看診,不假手他人

  
本文最後由 saitsuki0731 於 2019-11-17 20:5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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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saitsuki0731 發表於 2019-10-28 01: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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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小凜月,你好呀!」

  「……」

  「今天是星期六耶,你等一下有要去哪裡玩嗎?你看起來好睏哦,是昨天晚上晚睡了嗎?」

  「……」

  「嗯,看來小凜月是真的沒睡飽呢。等一下我們坐著的椅子會升高高,然後像是睡覺一樣讓你躺下來喲,中間叔叔都會扶住你,你答應叔叔先不要睡著喔,不然亂動不小心掉下去好危險。」

  坐在診療椅上的凜月睡眼惺忪,毫無回應的意思。羽風薰習以為常地自顧自說了下去,反正只是初次見面,在陌生人面前有所戒備很正常,只要慢慢建立親近關係,想必態度之後也會改善。

  其實他真的不討厭小孩子,比起心懷鬼胎的大人,孩子們很單純,就算一開始會怕生,一旦信任對方,便會毫無保留,推心置腹──這也是為什麼他選擇走兒牙專科的原因之一,雖然某方面來說要如何應付各類怪獸家長是更讓人頭痛的問題。

  「吶吶,凜月,醫生哥哥在跟汝說話哦?吾輩不記得有教過汝這樣子待人啊!」

  交疊著雙腿坐在診療椅左側家長席上的是一名帥氣到連羽風薰都頗為忌妒的黑髮男子,雖然早春本來就還有些寒冷,卻穿著著有些過於厚重的漆黑毛料大衣,但也沒有因為不合時宜的穿著影響此人散發出的英氣,反而在長襬下益發襯托出這人身形的修長。

  然而此時他卻哦伊哦伊地哭著,俊逸的氣質與古怪言行的反差令薰有些錯愕,一時竟有些不曉得該怎麼開口請這位家長別在醫生跟小孩說話時打岔。

  然後更令他錯愕的是,就算旁邊的家長一臉過度保護的模樣,凜月卻還是滿不在乎地打盹,淡然地彷彿根本不認識旁邊的人。見識了男孩的冷漠,黑髮男子的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嚇得薰趕緊打破這個詭異的氣氛。

  「朔間先生!沒事的!我想小凜月只是還沒習慣這個環境所以比較緊張!請你在旁邊默默幫他加油就好了,我相信他可以的!」

  成功安撫下情緒不穩定的家長(*)後總算可以繼續進入下一步了,然而羽風薰卻聽見自己的小病人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朔間凜月在剛才的喧嘩中真的睡著了。

  「呃,小凜月?我們的椅子等等要像是太空船一樣起飛了喔?小凜月?喂?」

  他趕緊把孩子推醒,半垂著眼皮的孩子就算還迷迷糊糊地,卻還是豪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羽風薰用盡自己的專業素養才沒讓笑容僵掉。

  他開始後悔接下這個病人了,怎麼想都覺得來過一次卻什麼也沒做是非常詭譎的事。

  「好,椅子現在飛得好高好高哦,小凜月都沒有亂動耶,謝謝你!我們等等躺下來先來一起玩叔叔的玩具,等一下下來拍照片,今天就能回家了喔!」

  讓凜月躺下後,羽風薰終於有種進度推進的感覺了,他拿起手邊的小圓鏡(*)遞給孩子,笑咪咪地介紹道:「來,給你一個小鏡子,等一下叔叔做什麼你都看得──呃,小凜月?」

  朔間凜月一動也不動,看來是連伸手接鏡子都懶。所以羽風薰就這麼保持著完美微笑,把那面鏡子硬塞進孩子的手裡,還費了不少勁才讓對方真的握好,做好這個步驟的羽風薰此時劉海已經被額頭上的汗水浸濕,糾結成一塊一塊。

  ──莫名其妙!為什麼五歲小孩的力氣怎麼這麼大!

  「哈哈,小凜月太睏了,不想拿起鏡子看也沒關係,那你等一下幫叔叔張嘴就好囉。」他忍住大口喘氣的衝動,拿起旁邊的氣槍和孩子介紹起器械,「這是叔叔的吹風機,會吹涼涼的風喔,吹在叔叔的手上,哇!好涼好涼,吹在凜月的手上也涼涼的!」

  羽風薰無視五歲兒的意願直接在對方的手背上胡亂吹了一通,見凜月沒有任何牴觸,薰覺得好像沒有自己想像得那麼糟,於是他趕緊鼓勵道:「小凜月都沒有亂動有好好幫叔叔的忙耶,超厲害的!接下來我們要在你的牙齒上吹風哦,來,嘴巴啊──」

  「……」朔間凜月如同一條死魚,連眼皮都沒眨。別說是張開嘴了,反像是為了證明了他還聽得懂薰在說什麼,將唇抿得更緊了。

  羽風薰上半臉還透著笑意,被包覆在口罩之下嘴角卻垮了下來。

  他終於回想起剛剛在病歷上瀨名泉是如何寫的──「沒有在診所或醫院看牙的經驗。配合度略差,對言語沒什麼反應,戒心強不願意張口。建議家長回家與小朋友進行心理建設後隔一個月再就醫,下次嘗試拍X光片。」乍看輕描淡寫,但實際相處起來,羽風薰發現根本遠比一般孩子麻煩。

  ──見鬼了!羽風薰在心中咒罵,難不成這其實是瀨名泉終於受不了他每天打混,才把這個地獄難度的病人丟給自己?

  雖然他也不擅長應付大哭大鬧的那種類型,但凡可以表達並且非身心障礙的患者,幾乎沒有不能溝通的,只是需要付出的時間和耐心多寡有所差異。然而朔間凜月算是最棘手的那種類型,擺明聽得懂醫生在說什麼卻不願意配合,也不願意說任何一句話,甚至不願意表現出他現在在想什麼,完全無法與之交流。

  當然他還有很多手段可以用,最糟的情況下也不缺乏靠鎮靜麻醉或全身麻醉才能接受牙科治療的孩子,但一來這只是普通檢查,可以的話他不想在第一次與孩子見面就採取更激進的手段;二來羽風薰需要的是自己的病人,而且是這個月之內必須把檢查連同不知道要約幾次診的治療做完,不可能讓他們去排刀房的時間;最重要的是,凜月的眼裡根本就沒有他,大概他再繼續做什麼都不會有用。

  「……咳咳,那個,朔間先生?」羽風薰迫不得已轉向方才被自己委婉要求閉嘴的家長。

  安靜了好一陣子的黑髮男子偏頭,不得不說他連這個小動作都非常好看。

  「怎麼了嗎,羽風醫生?」

  ──什麼怎麼了,卡關啦!快提供情報!羽風薰在心中哀嚎。

  「請問凜月平常都是這樣不說話嗎?我感覺他比較……內向一點?」薰斟酌著用詞。

  「吾輩不太清楚凜月在幼稚園的狀況如何,但沒聽老師特別跟吾輩說他有溝通上的困難,平常把他寄放在鄰居那兒也都誇讚他是個可愛的孩子……應該是只在特定的人面前才不想講話吧?」

  難道現在要怪他沒辦法讓小朋友信任嗎?羽風薰火冒三丈,但在他想回應之前,黑髮男子就側過臉,憂傷地哭泣:「畢竟吾輩平常為了工作和應酬常常沒辦法陪在凜月身邊,對這個孩子而言,現在等同在兩個陌生人面前……吾輩只是個陌生人啊……」

  「好的我知道了!」薰趕緊在眼前的男人開始講述自己的事情前喝止對方。老實說,他現在甚至覺得不只是和凜月相處,連這位家長也是個超麻煩的人物。

  他絕望地低頭望向診療椅,果不其然,在他們吵鬧的時候,躺著的凜月又呼呼大睡了,而且嘴還是咬得死緊,連嘴唇都掀不開。

  他是不是現在直接提出離職申請還比較快?

  -----

*與家長的關係:在兒童牙科的治療中,醫生病人以及家長三者為合作關係,家長的情緒與態度也是醫生必須應付的難題
*Tell-show-do:標題的梗,在兒童牙科中是藉由慢慢讓小朋友認識器械而減少看牙恐懼的步驟,先說明,展示,然後才使用,並會先在遠處展示才慢慢靠近孩子的口腔。文中讓小孩拿著鏡子除了便於讓孩子看見嘴中的情況,也可讓孩子在看著鏡子時從看牙的恐懼中分心。
  
本文最後由 saitsuki0731 於 2019-11-17 20:5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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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saitsuki0731 發表於 2019-10-28 01:1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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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羽風薰還記得,那天心情實在太差了,他便送出二十封簡訊,找來數個女孩子去夜店同樂。本想在溫言軟語和甜美的香氣中治癒自己,可乾下第五杯shot以後,他的記憶就中斷了。

  而他隔天睜眼時便發現面前站著陌生的男人,差點在宿醉後的頭疼欲裂中翻身從對方的床上跌下來。

  不不,其實也不完全是陌生人,他好歹知道對方的名字,但兩人根本只說過不到十分鐘的話,擁有彼此的通訊方式也只是因為昨天完全無法突破凜月的心房,只好交換聯絡方式讓家長出了什麼問題都能問他,展現自己身為醫生的誠意……隨便啦,莫名其妙,什麼鬼!

  名喚朔間零的男人站在床邊,關切地遞給他一杯溫水。

  「薰君,喝點水吧。」

  羽風薰腦子一片空白。他萬萬沒想到自己身為醫生會有喝醉然後被病人──確切來說是病人的家長──撿回家的一天,只能尷尬地接過水杯:「喔、噢……謝謝……哈哈哈……」

  那副宿醉又乍醒的模樣可能太茫然了,只見朔間零露出愉快的笑容向他解釋:「呼呼,汝的朋友們看汝醉得不省人事,在凌晨撥給吾輩,大概以為吾輩是汝的親友吧。」

  老實說羽風薰沒有在他喝醉時能半夜趕來的朋友,手機裡除了瀨名泉以外就只有寥寥幾個同事的號碼,剩下大約百分之九十都是女孩的名錄。估計身邊的女孩子只是大略聽他提過瀨名,對名字沒什麼印象,最後就打開通訊軟體找了個對話紀錄最上方的人撥號吧。

  「喔,那真是不好意……咳咳!你剛剛叫我什麼?」羽風薰差點被水嗆到,理由是過於遲緩地發覺自己被對方用超親暱的方式稱呼。

  「呵呵,薰君的反射弧是因為宿醉才變得這麼長嗎?這種迷糊的模樣也蠻可愛的喏,儘管汝忘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令人有些傷心喲?」

  羽風薰嚴重懷疑自己被對方嗆了,但比起向朔間零抗議,他現在更在意昨晚發生了什麼。他擠出營業用的笑臉:「哈哈,真的不好意思,造成朔間先生的困擾了。我是否在醉意下有什麼失禮之處呢?可否麻煩你跟我說說昨天的情況?」

  「不會困擾哦,吾輩剛下班正準備回家,在停車場就接到汝醉倒的消息了,擔心發生什麼事便驅車前往把汝給扶了出來。」朔間零搖搖頭,「汝似乎以為吾輩是同事,想與吾輩聊天,聊著便氣呼呼地要求吾輩不要稱汝為『羽風醫生』,堅持讓吾輩改口;好不容易讓汝滿意了,想問汝家在哪,汝說不想回家,接著便不省人事了,叫也叫不醒。迫不得已,只能讓汝在吾輩家裡過夜了。」

  薰的笑容一僵。雖是喝醉了,但這段敘述聽來確實是自己會有的言行舉止。朔間零說得輕描淡寫,他卻知道以自己的脾性絕對是誇張的失態。

  然而,細節究竟如何,既然零不講,他也不敢再追問,只好狼狽地轉移話題:「讓你見笑了,但不管怎麼說都非常謝謝你,叨擾朔間先生一個晚上,我該走了。」

  說罷他就要起身,卻感到天旋地轉,下一秒便頭痛地跌回床上。

  「薰君!」零連忙扶住他,「汝喝多了,還是再休息一下吧。晚一點吾輩再送汝回家,現在躺著會比較好。」

  眼冒金星的薰想掙脫,想對朔間零大叫「我再也受不了待在奇怪的男人家哪怕只是休息任何一秒啦」卻苦於渾身乏力,只能仰賴對方穩住自己。

  「乖乖睡吧,薰君。」

  朔間零如同哄孩子一般撫平他襯衫背脊處的皺褶,讓羽風薰慢慢躺回床上。對方微卷的黑髮垂在他眼前,只要呼吸好像就會嗅到此人的氣息。過於親暱的接觸令薰渾身不自在,卻糊裡糊塗地順應對方的動作躺好。

  羽風薰說服自己,或許朔間零也經常這樣哄孩子睡覺,所以才會幫他拍背吧。他想想覺得有道理,卻無法擺脫與對方肢體接觸的尷尬感。

  打破這怪異氣氛的是復古的電子音,一聽就是手機的預設鈴聲,發音源來自朔間零的口袋。

  「喂?……狀況如何?……好,吾輩等等過去一趟,汝等先把東西備好。」

  接起電話的朔間零口氣嚴肅,回應異常簡短,聽來卻有些無奈。他掛了電話,轉頭向羽風薰賠不是:「不好意思,吾輩的下屬臨時請吾輩去幫他們處理事情,現在非得離開才行。」

  在星期天還突然被喊去上班,而且是下面的人要上司過去?羽風薰挑眉,但這樣的工作羽風薰不是沒見過,血汗加班的人多得是,沒什麼奇怪的。他也不想浪費對方的時間,點頭應道:「朔間先生快點趕過去吧,正好我跟你一起走。」

  豈料朔間零說:「不必,汝大可繼續睡在這兒。」

  薰像個白癡似地「啊?」了好大一聲,但零沒搭裡他,從身上摸出鑰匙串,扒下其中一兩把就塞進羽風薰手裡。

  「薰君要是餓了渴了冰箱應該還有些東西,吾輩把大門鑰匙給汝,離去前鎖門便是。」

  語畢朔間零便風風火火地走了,剩下宿醉的羽風薰抓著那串鑰匙,躺在床上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人啊?為什麼有人會讓陌生男子待在自己家裡還獨自出門?都不怕他等等把他家砸了?

  滿腹疑問無人解答,羽風薰覺得腦子快炸了,越想頭越疼,最終他可悲地屈服於宿醉之下,放棄思考閉上眼睛,在床上癱軟到下午四點多才終於被飢腸轆轆的肚皮喚醒。

  醒來後他先環顧了一下四周,本以為這是客房,但散亂在房內明顯屬於成年男子的衣物昭示了這裡是主臥房的事實──朔間零竟然讓他睡自己的床,太可怕了──有點潔癖的羽風薰忍下替人整理房間的衝動,踩著依然虛浮的步伐走出房門,映入眼簾的是彷彿經歷了一場浩劫的凌亂客廳,總算明白為什麼自己不是被丟在沙發上而是被迎入對方的房裡,因為根本沒地方讓他睡。

  在思考要怎麼把房子住成這樣之前,他的肚子又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既然朔間零給了他許可,他便毫不客氣地朝看起來像是餐廳兼廚房的方向去尋覓食物。

  令他意外的是,相較外面廢墟般的環境,這裡異常乾淨,似乎經常有人打掃維護,架子上還有未乾的杯盤。羽風薰打開比他稍高的冰箱,裡頭卻只塞滿了罐裝番茄汁。

  這是要人吃什麼啊?羽風薰哭笑不得,伸手撥開滿冰箱的番茄汁,找了許久,在某一層的靠璧處找到一盒被番茄汁掩埋卻僥倖還沒過期的雞蛋。

  「好,剛剛也有看到油……」羽風薰盤算著自己煎個蛋來吃,卻聽見身後傳來了悉窸窣窣聲響。回頭便看見朔間凜月踩著小熊拖鞋站在廚房門口,滿頭睡翹的髮絲,不悅地盯著他看,似乎在問這個不速之客怎麼在這裡。

  「哈哈,小凜月,你起得好晚喔。醫生叔叔來你們家玩囉──」總而言之他先打了個招呼。

  男孩沒有回應,只是默默亮出藏在背後的家電子機,大有報警的意思。

  羽風薰連忙大叫:「等等啦!是你爸爸說我可以自己找東西吃的!小凜月快把電話放下,我吃完就要走了!」

  聞言凜月的動作一頓。羽風薰趁機拋出新的話題:「我要煎蛋喔,小凜月要吃嗎?我可以也幫你煎一份。」

  「……」凜月沉默著低頭,思索的神情讓薰鬆了一口氣。

  孩子本來就容易分心,只是羽風薰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把扯開話題的小技巧用於避免讓自己被警察抓走。

  「你做的東西能吃嗎?」朔間凜月抬頭,向他初次說的就是這句話。

  果然這小鬼一點都不可愛!然而羽風薰依然對於這孩子願意與自己說話感到十分驚訝。

  「蛋給我,我不要吃煎蛋。去外頭待著。」凜月不容置喙地命令。

  於是羽風薰便乖乖坐在飯桌看著這孩子從櫃子裡找出麵粉和奶油,還有不知道從冰箱的哪裡摸出來的牛奶,以嫻熟的手法打蛋、調製麵糊,並且不知道從哪拖了腳踏台來,就這樣抱著裝了麵糊的鐵盆搖搖晃晃地站到了瓦斯爐前。

  「哇啊!小凜月,你這樣很危──」

  「你怎麼還在這?不是叫你出去?」

  「不,那個,客廳連落腳處都沒有,我不知道要坐在哪……」

  「……」

  儘管羽風薰看得心驚膽戰,凜月纖細的手卻幹練地預熱起平底鍋,隨後倒入調好的麵糊。迷人的香氣不久後便滿溢在廚房之中,凜月熄火,操持鍋鏟將煎好的鬆餅分裝成兩盤,分別淋上蜂蜜後端著盤子從踏台上跳了下來。

  羽風薰本還震驚於五歲小孩自己做鬆餅而且香氣還不輸他吃過的那些網美店的事實,隨後便看見盤中裝滿了理應是鬆餅卻失去了正常形狀的漆黑物質。

  「呃、這……謝謝你,小凜月……」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況且也算是和凜月說上話了,羽風薰只能硬著頭皮接下自己的那盤,顫抖著叉起一塊送入口中。

  然而意料外的甘美從舌尖擴散開來,柔和的香氣包裹住味蕾,在恐怖的外表底下是連嗜甜的薰都給予極高評價的細緻甜味。

  「等等,這個超好吃的!小凜月難道是天才嗎?明明只是淋了便宜蜂蜜的鬆餅──」

  「……吃完就回去。」面對羽風薰的盛讚,凜月顯得很不自在,他端著自己的份,一溜煙躲回了房間。

  羽風薰也不好再喊別人家的小孩出來,只能默默吃完這盤鬆餅,將廚房收拾乾淨,便準備離去。

  「小凜月──我要走了喔!等等吃完點心要刷牙喔!」

  他朝屋內的方向喊,理所當然沒有得到回應,只能摸摸鼻子離開了朔間家。

  落鎖後他不曉得該拿這串鑰匙怎麼辦,就拿在手上把玩。這二十四個小時內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不管是在朔間零的床上醒來也好,或是吃了五歲兒童製作的鬆餅驚為天人也好。

  回想方才與孩子共度的點心時光,羽風薰的腳步一滯。

  他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鬼使神差地撥通了朔間零的電話,羽風薰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或是還沒酒醒,所以才有這種異想天開的念頭。

  「朔間先生,是我。」

  「薰君?怎麼了嗎?汝離開了嗎?」

  羽風薰深吸了一口氣。

  「關於凜月的治療計畫,我有個想法……希望朔間先生能夠同意。」


本文最後由 saitsuki0731 於 2019-11-17 21:0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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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saitsuki0731 發表於 2019-11-17 20:3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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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倘若把醫病關係延伸到私下的交情,往往會產生許多麻煩,羽風薰當然知道,但他沒有餘力管這些了。狗急跳牆,現在能夠收到病人才是第一要務,為了下個月的報告,他可說是使出渾身解數在博取朔間凜月的信任。

  星期一朔間零試著偕羽風薰一起去接凜月放學,在幼兒園門口難得沒有留到最後的凜月一見到兩人便冷若冰霜地沉默下來,最終羽風薰也沒能和這孩子講到話,只好在朔間家底下目送凜月一言不發地和零一起上樓。

  星期二羽風薰在黃昏時提著大部分小朋友都無法抗拒的麥○勞按響朔間家的門鈴,在孩子開門接過垃圾食物後差點被砸在鼻尖的門板撞歪自己引以為傲的這張帥臉,只能悻悻然離去。

  星期三他提著口袋名單的戚風蛋糕不服輸地再度按下朔間家的電鈴,這次凜月總算准他進朔間家了。朔間零不在,他試著向男孩聊天,有一搭沒一搭對話了幾句後也只能尷尬地告辭。

  星期四羽風薰再度成功用烤布蕾收買……搏得凜月的信任,進了朔間家也不急著和孩子相處互動,忍無可忍地挽起袖子就開始收拾滿客廳的雜亂,天知道為什麼他們可以對這片狼藉視而不見。大概是獎勵他的勞動成果,這天凜月讓他待得比較晚,他問孩子爸爸什麼時候回來?結果凜月直接變臉把滿頭問號的他逐出家門。

  星期五晚上他又準時去朔間家報到,總算又見著朔間零,反而是凜月的房門緊鎖從頭到尾沒有現身。兩人在姑且能落座的客廳閒聊,零對於他願意花這麼多心力與凜月相處感到感謝,他則同朔間零匯報了這幾天的進展。對話途中零永不離身的老人機不時響起,似乎公務繁忙,每隔一陣子就得中斷談天跑去陽台接電話,但整體而言,羽風薰必須承認朔間零具備吸引人的氣質與魅力,並且不管談論什麼話題對方幾乎無所不知,聊得非常盡興,甚至夜深必須離開朔間家時他還有些意猶未盡。

  而在持續前往朔間家的第六天,凜月終於不耐地問:「你不用上班嗎?大醫院的醫生不是都很忙?」

  「小凜月知道醫生都很忙啊,好厲害耶!」坐在餐桌對面的羽風薰笑瞇瞇地回答,徹底迴避了孩子尖銳的提問。

  凜月一邊吃著顏色詭譎的蛋糕一邊嘖了聲:「想討好我就不必了。我才不會順著臭蟲的意看牙,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羽風薰暗自評估著凜月的早熟程度,默默又將對方心智的發展程度從八九歲大幅上提至十二歲左右。

  「我知道你不想聽朔間先生的話,但既然小凜月這麼聰明,應該知道一直不給醫生檢查的話對你自己沒有好處吧?」他循循善誘。

  顯然孩子不願領情:「我會自己照顧好牙齒,不用給牙醫看。」

  「那小凜月知道六歲以前的小孩一般都建議讓家長刷牙嗎?因為手臂肌肉還不發達,很容易沒刷乾──」

  「你覺得我看起來像是沒有力氣嗎?」凜月打斷他,森森地露齒而笑。

  薰想起對方連睡覺都不讓人扳開嘴的怪異力道,以及自己在廚房裡泰然自若拿著鍋碗瓢盆料理的身影,本想閉嘴,定睛一看凜月那口一閃而過的牙齒,卻有了新的疑惑。

  「吶吶,小凜月,有人說過你的小虎牙形狀很特別嗎?」

  「畢竟我是吸血鬼哦。」凜月說得理所當然。

  羽風薰腦子當機了一瞬。

  「……吸血鬼?誰跟你講的?」

  「臭蟲說的。」凜月揚起頭,語氣淡漠,神態卻有些傲然。

  明明視朔間零為蛆蟲還表現得像是個小大人,卻對這個由零告知的超現實設定深信不疑,令羽風薰意外窺見朔間凜月屬於孩童的天真,忍俊不禁地笑了,見凜月瞪著自己才趕緊收聲。

  「咳咳,你的小虎牙有些外展,看起來比較明顯,所以就彷彿吸血鬼那樣呢──啊,就是說牙齒長得靠近外側,排得沒那麼整齊的意思啦。」

  「你想表達什麼?」凜月警戒道。

  「我想說的是,這樣有些牙齒容易刷不乾淨,容易有蛀牙喔。」

  「我刷得很好,不會有蛀牙。」男孩冷哼了聲。

  「不能這樣說喔,在我幫小凜月看過以前不能確定有沒有蛀牙吧?據我所知,應該連也沒給朔間先生看過吧?」

  「……」

  時機成熟了。羽風薰上身略為前傾,認真凝視凜月閃爍著心虛的雙眸,決心再多給予這孩子一些刺激。

  「小凜月,我說啊──這個年紀的孩子還是要多依靠大人喔。」

  凜月似乎被戳到痛點,面色一沉:「我才沒有蛀牙。」

  「你不是很喜歡吃甜點嗎?(*)我每次見到你都在吃耶。」

  「這幾天吃的都是你帶來的吧。」

  「那你超熟練地做鬆餅給我吃的時候,上面明顯超量的蜂蜜是我看錯了?剛剛我去廚房還看到蜂蜜上次剩下半罐,這次已經換一罐新的了哦?」

  「反正我有刷牙──」

  「是飯後刷的嗎?一天刷了幾次呢?(*)」

  「……當然不會每次吃完都刷啊,但至少有刷兩次。」

  「不錯喔,是早上醒來和睡前嗎?」

  凜月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約莫是察覺自己在閒聊時落入套話的陷阱當中。羽風薰見狀便就此罷手,率先偏開視線,對孩子投以鼓勵的笑容:「──好了好了,暫時不回答也沒關係喔,今天已經告訴叔叔很多事情了,謝謝囉。小凜月很厲害,自己處理了很多事情,完全看不出來只有五歲喔。」

  只要孩子願意傾聽與回應,基本上醫生要掌控對方的意圖甚至引導兒童的心理和行為不難。但鑒於凜月的特殊性,他還是決定不要將他逼得太緊。

  「……所以我才討厭牙醫。」凜月低聲抱怨。

  「不是吧──我可想和小凜月當好朋友喔──」羽風薰故作無辜地眨眼,望著凜月一副想要逐客的模樣,隨後連自己都覺得好笑。

  確實一開始覺得刻意親近一個小孩很像是變態,就算作為醫生也很奇怪,不過這兩天下來,羽風薰倒也莫名得到了不少樂趣。相較一般的孩童,凜月十分獨立自主,相處時不需要他操心,比起當保母,羽風薰覺得更像是有了一個弟弟,身為末子的他還真沒有過這種新奇的體驗。

  「抱歉啦,小凜月。我是真的很需要你來當我的病人才這樣糾纏你,不過想和你保持好關係是真的喔,希望你相信我。」

  「……」

  沒得到凜月的回應羽風薰也不氣餒,不如說這幾天下來凜月的態度已經顯著軟化了,連最初那種冷漠都承受得住,他根本不在意現在這種程度的沉默。思及至此,他起身:「今天你累了的話就不繼續打擾了,我先──」

  「喂,你覺得臭蟲怎麼樣?」

  凜月冷不防丟來與方才談話完全無關的問句,成功令薰在餐桌前停下腳步。他的腦袋迅速閃過無數問句:哪隻臭蟲?在說被凜月當成臭蟲的那個人嗎?什麼怎麼樣?這孩子想問什麼?

  「嗯──小凜月是在指朔間先生?雖然沒有相處幾次,但上次他願意來幫我這個素昧平生的人,還讓我在你們家過夜,我覺得他人挺好的──」

  羽風薰小心翼翼地挑選用詞,然後他發誓他一說完這句話就看到眼前的五歲兒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卻繼續追問:「怎樣的好?你覺得他好在哪?會想跟他當朋友嗎?」

  「呃?這個嘛……雖然只聊過一兩次,不過是個相處起來很愉快的人,學識和閱歷都很淵博,當朋友蠻不錯的那種?」他遲疑著回答。

  聞言凜月沒好氣地對他擺擺手:「好,沒事,你可以走了。」

  「……」羽風薰啞口無言。

  他不曉得凜月突然問這些問題的意義何在,但畢竟他本來就打算在孩子發怒前離去,便乾脆地與凜月道別。

  「小凜月自己一個人待在家裡要小心喔,我走了。」

  因此他沒能看見男孩垂下的雙目裡滿載複雜的情緒,也錯過男孩幾不可聞的嘆息。

  「……那傢伙到底在想什麼啊?」

  ------

*問診:從飲食、衛生習慣來判斷孩子的口腔狀況以及評估蛀牙風險

*刷牙:一天建議至少要早晚各刷一次,由於睡眠時唾腺分泌較少,故睡前一定要刷,否則蛀牙率會直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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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saitsuki0731 發表於 2019-11-17 20:3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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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又努力了幾天,羽風薰總算取得重大的突破──在多次誘導、激將以及付出大量談天的時間後,他終於讓朔間凜月心不甘情不願地在他面前主動張開嘴檢查牙齒了。

  受寵若驚的羽風薰忍不住懷疑這孩子其實是想趁機咬斷自己的手指,但他寧可相信是他長久以來的堅持終於開花結果感化了朔間凜月。

  然而當他定睛一看,便愁眉苦臉了起來。

  「小凜月,我沒有打擊你的意思,但你是不是都沒在用牙線啊?表面上看不到蛀牙,可是牙齦有些地方也沒刷乾淨耶,搞不好蛀牙都在牙縫裡哦?你平常自己看鏡子沒覺得牙肉很紅嗎?」

  「……那是吸血後沾到的。」

  羽風薰習以為常地忍住吐槽的衝動。

  「好吧,我幫你用一下牙線喔,可能會有點痛──等等不要咬我!好痛!嘴不要咬起來啦!等一下等一下!小凜月──」

  難得按時下班回家的朔間零一打開大門,映入眼簾的便是如斯慘絕人寰的景象。他趕緊救下羽風薰賴以維生的那雙手。至於朔間零忍不住試圖和凜月對話卻導致另一場慘劇,又是另一回事了。

  好不容易平息方才那陣雞飛狗跳,羽風薰只能累癱在沙發上裝死,覺得自己彷彿剛與海怪搏鬥完,比連續上三診還累。

  「薰君,汝看,涼涼的飲料喲。」朔間零貼心地拿來一罐冰涼的番茄汁。

  「……朔間先生你只是自己想喝吧?」羽風薰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勇氣這樣和朔間零講話,興許是連日的相處讓他越來越沒有防備,現在的放鬆程度甚至堪比在瀨名泉這種老友面前那般閒散。

  零也沒生氣,呵呵笑了聲,在薰的身側坐下,扳開易開罐的拉環就慢條斯理地喝起果汁。

  「辛苦了,吾輩從未見過凜月讓人看牙,就連吾輩也拿凜月沒轍,薰君果然是個厲害的人。」

  「本來就是我該做的啦……至少凜月應該不會再排斥讓我檢查牙齒了,可以的話,下禮拜就帶他來照個片子吧,目前看來門牙牙縫有蛀,後牙的鄰接面蛀牙機率也很高,我先幫他多約幾次時間。治療方面,因為凜月很喜歡吃甜食,我會建議做個牙套把牙齒保護起來──」

  羽風薰懶洋洋地橫躺在沙發上,也沒因為在說正事而逼迫自己坐直。在朔間家進出數日的羽風薰簡直快變成地頭蛇了──這客廳是他整理的,朔間零這不諳家務的傢伙現在有得坐還是羽風薰的功勞呢,有什麼好顧忌的?

  他又扳指假設了幾種可能發生的情況以及因應的治療方案,顯然朔間零很聰明,只需要他提點幾句,便充分理解凜月的狀況,也都明白他想怎麼做,甚至給予無條件的支持,有效率的溝通令羽風薰非常滿意。

  雖然遇到孩子相關的事情時看起來智商很低,但幸好是個明理的家長,沒讓他花額外的心力去應付──他失禮地這樣想,偷偷藉著躺低的角度正大光明地仰望朔間零的側臉。

  果然不管看幾次都很好看。而且此人還氣質脫俗,閱歷豐富,甚至只大他一歲就已事業有成,成家立業,除了遇到兒子就成了笨蛋以及生活白癡的部分外,和他這種身為公子哥卻終日無所事事的人根本不能比。

  朔間零低頭迎上他的目光,真摯地道謝:「辛苦了。凜月這個孩子鬧彆扭時誰也拿他沒辦法,只有汝對他付出超出吾輩想像的愛──吾輩必須對汝致以最高的謝意,薰君。」

  「愛」。這個詞過於沉重與崇高,薰聽來有些難為情,以及糾結。

  即便他喜歡在女孩子面前自稱是愛之使者,卻從來沒能真正背負這般深沉的感情。

  基本上一個病人上次是誰看的,也會盡量讓他下次也看同個病人。但誰叫他之前老是曠職,自然是從來沒有完整負責過同個病人的療程,才只能臨時用這種方法軟磨硬泡地讓凜月對自己敞開心房。

  這麼不負責任的人,到底付出了多少感情在裡頭呢?

  「……不瞞你說,本來直接換個病人也是可以,只是我這邊有不得不替凜月看診的理由。」

  不知為何,他耐不住心底的躁動感,不禁將之脫口而出。

  朔間零卻鄭重搖搖頭:「無論動機如何,吾輩都得感謝汝。」

  「吾輩的工作繁重,經常無法陪伴凜月,所以汝能代替吾輩和凜月相處,真的是非常感謝。」

  「換成是誰都不行,這是汝才能做到的事。吾輩認為薰君是個想做就能做得到的孩子,汝可以再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更有自信哦?」

  朔間零微笑著伸手搭上羽風薰髮絲微翹的頭頂,順應後腦圓潤的弧度來回撫摸。

  「吾輩可是知道的哦,汝等會趕緊在好的行為出現時稱讚孩子吧?既然如此,吾輩也來好好給汝稱讚吧!薰君是個很了不起的孩子喲──」

  刻意壓低的嗓音裡透出藏不住的慵懶笑意,分明是玩笑般的稱讚卻依然帶充滿話語主人不可思議的魅力。

  朔間零的一切美麗且虛幻,卻總令人信以為真。

  「──嗚哇!朔間先生不要這樣捉弄我啦,被一把年紀了還被年上的男人這樣摸頭根本開心不起來!」

  羽風薰愣了半拍才想起自己的人設,姍姍來遲地大叫出聲。

  羽風薰誇大地從沙發上一躍而起,伸手拂過朔間零觸碰過的地方,一邊故作嘔吐貌抱怨。  然而當他回首,兩人一對視,他望進零滿懷愉悅的赤瞳之中,便忍不住開懷大笑起來。

  即便如此,殘留於頂上的熱度與觸感,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自薰的記憶裡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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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saitsuki0731 發表於 2019-11-17 20:4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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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如果把他的家世與普羅大眾比較,無疑是眾人稱羨的那種背景──工作勞碌卻深愛家人的父親,溫柔婉約又幹練的母親,經濟無虞的生活,充滿愛的家庭。

  那時母親還在父親的診所一起工作,父親是國內矯正專科的佼佼者,母親則是知名的兒牙專科醫師。羽風薰至今都記得母親對每個孩子視如己出的笑顏和耐心引導害怕孩子們的模樣,但比起看母親對別人好,他還是最喜歡她呼喚自己的聲音,以及溫暖的懷抱。

  可在母親因病去世後,父親就再也不笑了,羽風薰也再沒對他人炫耀曾引以為豪的家人們,也沒再踏入遺留太多回憶的家中的診所。

  在父親的要求下,他既不願按照對方的要求將牙醫作為第一志願,卻也無法毅然拋下這個家的一切過上自己的人生。

  放榜時他只考得一個尷尬的成績,在填志願時還發生了差點被斷絕父子關係的爭執。他妥協選擇了某醫大的藥學系,再花一年考轉系考。以他的成績根本不可能考上,然而他爸在業界打滾數十載,有的是把他送進牙醫系的資本和人脈,最後就以不光彩的方式將他送進了牙醫系。

  於是他益發隨意地度過荒謬的大學生活,也交過不少女友,但想到未來還得考慮婚嫁等問題,往往就興致缺缺地分手了。後來大學的黑特版上又多出「牙醫系渣男」的貼文,他也懶得管,這種閒言閒語他早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

  反正不就是這麼回事嗎?除了在狹縫間貪歡,他又能拿自己的人生如何?

  直到實習,直到畢業,直到現在,都自暴自棄地任憑父親將自己的道路鋪好。而他最劇烈的反抗,也只是翹課打混以及死不走矯正專科,可他最終畢竟還是選擇了和父母相同的職業。

  順利畢業了,開始工作了,也在進行專科訓練了,那麼,這算是在生活嗎?

  他想應該不是。

  真要說起來,他不討厭當牙醫,卻從來沒把這份工作當成人生志業。他自認蹉跎了十多年。但要問他想做什麼,他也對此一無所知。

  然而最近羽風薰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翹班次數逐漸減少,慢慢地不再躲起來摸魚,連上次瀨名忙不過來時,他甚至自告奮勇替對方聯絡社工室的守澤千秋,還處理好了特殊個案的輔助申請文件,效率之快連守澤千秋都PO文說讚。

  這天他正哼著小曲打著病歷,突然置於桌面的手機發出了低鳴。羽風薰低頭一看,發現朔間零發來短訊,便順手發送起回應。

  「你該開自拍鏡看一下自己的表情,我真沒見你笑得這麼花癡過。」抱著小山高的病歷的瀨名泉冷不防從背後吐槽了一句。

  「瀨親你怎麼可以偷看我手機!」羽風薰裝模作樣地怪叫。

  瀨名泉懶得理他,逕自探頭瞧他的手機螢幕,卻是一怔。羽風薰想到還沒和泉提過自己最近瘋狂的偉業,一邊回應朔間零支離破碎的訊息,一邊解釋:「之前你不是給我那個case嗎,總之因為一些緣分我現在有空就會去和小朋友培養感情啦。我正在和家長傳訊息──喏,你看。」



  『Kaoru. H:朔間先生今天會加班嗎?需要我等你嗎?』

  『SKM_0:會晚點 但應該可以時點前回佳』

  『Kaoru. H:那我就先哄凜月睡覺囉,雖然他大概也不太需要哄啦哈哈』

  『Kaoru. H:開車小心喔,我等你』

  『SKM_0:薰君人真好<3 吾輩惠小心b』



  「啊啊?這個對話紀錄是怎樣?你是故意讓我看這種東西嗎?」瀨名泉火冒三丈,大有拿病歷砸人的態勢。

  「瀨親你是在生什麼氣啊?啊,是朔間先生錯字很多嗎?他不太會用手機打字,平常還是能好好講話的,你看這個,他這裡就都沒打錯。」



  『SKM_0:今天 要來家裡嗎?』

  『Kaoru. H:我今天也會過去喔,朔間先生會回來吃晚餐嗎?我下班順便買過去?有想要吃什麼嗎?』

  『SKM_0:會 謝謝喲^_^』

  『Kaoru. H:那我就買你喜歡吃的那家帶過去囉,晚上見』

  『Kaoru. H:我會記得幫你加點切片番茄的哈哈哈』

  『SKM_0:<3』



  「你看著這些對話紀錄捫心自問,難道不覺得閃的很怪嗎?你們認識多久而已?朔間零為什麼要打愛心?」瀨名泉額上青筋暴凸,大有叫羽風薰把這疊病歷都吃掉的態勢。

  瀨名泉彷彿見鬼的表情令羽風薰十分窘迫,原本渾然不覺,被這麼一講倒也確實有些尷尬。然而他實在有點騎虎難下,只好強硬回嘴:「兩個男人之間是有什麼好閃的?別看我這樣,我也是會想和投緣的男人當朋友的啊。」

  「顆顆,是喔,羽風少爺就繼續執迷不悟吧──」

  「我的心態健康得很好嗎,誰像你三天兩頭就傳mes○enger騷擾學弟結果被封鎖!我看你是連智障手機內建的低配表情符號都要忌妒!」

  「那是關心!提這件事你是想跟我吵架嗎?」

  「是你先說奇怪的話吧!我當然尊重個人性向啦,不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想一輩子流連在花叢之間?再說人家都有小孩了,你覺得我們之間還能怎樣?」

  見羽風薰硬是結束話題,瀨名泉氣結:「你實在是……唉,我懶得說了,超──煩──的!到時候你給我自己處理好,少來煩我。」
  恨鐵不成鋼地拋下狠話,他抱著病歷就走了。

  原先不覺有異,然而被瀨名泉這樣一攪和,這天開始羽風薰便越發在意起朔間零。

  每次見到對方,他總得暗地裡把這男人從頭到腳重新打量一次,然後開始糾結自己是抱持怎樣的心情看待這傢伙。

  朔間零好是好,但光是生理性別男這一點,就根本沒什麼值得考慮的。

  世界上優秀的人比比皆是,在他們這種錄取分數頂尖的科系裡面面俱到的全能者更是隨處可見。羽風薰想破了頭也沒覺得朔間零特別到哪去──不就是比他見過的人臉稍微好看點、氣質出眾點、個性溫柔沉穩點、對他好了點嗎?

  而且也已經有小孩了──儘管他出入了一陣子從來沒見過預設中該存在的朔間太太。他曾暗自假設過無數種解釋,但總之凜月和零之間的血緣關係是無庸置疑的,不管是離過婚、妻子過世或者未婚生子結果分手這其中的哪種狗血情節,他都識相地避而不談,畢竟他也來自單親家庭,十分明白家務事被外人隨意打探有多困擾──

  「薰君?」

  朔間零困惑的呼喚令羽風薰大夢初醒般地回神。他尷尬地發現自己竟在替凜月上麻藥時分心想朔間零的事,趕緊輕咳了聲繼續。

  「咳咳,現在已經在左上的地方先塗上表面麻醉了,就跟我之前解釋的一樣。等一下小凜月可能會比較不安,所以──」

  「吾輩明白,吾輩不會亂講話也不會亂動(*),會相信凜月的。」朔間零搶答,語氣卻異常卑微,幾乎可說是有點絕望。

  歷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說服了倔強的孩子自己張嘴接受治療,這次可千萬不能功虧一簣。他們甚至討論過朔間零是否該違背常理地離場,雖然暫時沒有採用這個方案,然而凜月會有怎樣的反應誰也無法預測。

  羽風薰苦笑:「謝謝你,那我們等等要開始了。」

  他低頭凝視凜月,同時熟練地利用眼角餘光準確無誤地在桌上摸到針筒,將之放到便於取下的位置,又不至於讓躺著的凜月看見針頭。

  「會先上一點麻藥,小凜月等等要幫我把嘴咬緊,不可以亂動喔,不然會很危險。會有緊緊脹脹的感覺,但絕對不是痛,手等等放在肚子上不要伸上來,給叔叔十秒把藥滴完就好囉。」

  羽風薰左手環抱住凜月的頭固定,右手迅速將針筒移動到凜月視線的死角,霎時間便已就定位。他持針的手法非常俐落,然而凜月顯然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即便強裝鎮定,眉頭依然緊緊皺了起來。

  「幫我忙不要亂動喔,來,深呼吸──」

  打麻藥的要訣是入針由淺而深,推藥速度由慢而快。打混如羽風薰卻也不是個草包醫生,至少他實際上陣時動作還是做得無比標準。

  「數一囉──加油喔,你昨天有跟我約好今天會乖乖的,現在這樣就很好喔,你都有記得答應我什麼呢,謝謝你。」

  然而孩子畢竟只是孩子,就算凜月平時表現超齡,卻也在針頭沒入黏膜的瞬間渾身一震。

  「數二了喔,有點刺刺的,對不起,我再輕一點哦。小凜月有幫我忍耐,沒有亂動,好厲害!」

  羽風薰知道入針那瞬間是最艱難的,他一邊聽著孩子努力深呼吸的鼻息,一邊暗暗替孩子打氣。薰的嘴上也沒有停止對凜月的安慰,試圖用大量言語讓孩子從打針的恐懼中分心。

  如羽風薰所料,對凜月而言表層注射不算什麼大問題,但接下來的挑戰凜月能否安然度過,他也沒個準。

  「等一下我們要數六哦,感覺會特別緊,數到十就能漱口了。繼續深呼吸喔──」

  他將針從黏膜中拉出,趕緊折彎成方便入針的角度,又重新刺入齒頸部間的牙齦(*)。霎時凜月的喉間發出短促的哼聲,想必是異樣的感覺令他不知所措吧。

  羽風薰的手中傳來凜月略微發抖的觸感,與平日的反差看得他有些心疼,然而他所能做的只有盡快結束這場折磨。

  「數到七了,很厲害喲,一直都在幫我忍耐,等等我快點數完──」

  朔間凜月真的非常乖巧,他沒有叫喊,沒有哭泣,眼眶卻不知不覺紅了。

  就在此時,朔間零打破方才的誓言,屏著氣,伸手覆上凜月絞緊衣襬的雙手輕輕握住。有那麼一瞬,羽風薰覺得凜月可能要炸了,然而紅了眼眶的凜月只是緩緩停止顫抖,呼吸趨於平穩。

  ──真好啊。

  腦中莫名蹦出這個念頭的瞬間,連羽風薰自己都不曉得是為何產生這種想法。

  到底是羨慕別人家關係差的父子間在這一刻雙手交疊展現出的情感交流,還是羨慕凜月可以讓朔間零這樣牽手呢?

  他想應該都有。

  我真是個可悲的人,羽風薰自忖。

  「數十了!太好了,我們完成最困難的任務了!小凜月可以起來漱口了!」成功上好了麻醉,羽風薰笑容滿面地扶起孩子,而凜月只是沉默著漱口,看起來也沒有想把零的手甩開。

  上麻藥確實是最艱鉅的挑戰,接下來補蛀牙的過程,就都沒什麼問題了。在孩子的配合下,羽風薰操作得飛快,不出半小時就結束了這次的治療。

  診療椅緩緩落地,看著鎮定的凜月,回想起初次見面的情景,連羽風薰都開始對這孩子視如己出,感動地讚賞:「第一次看牙這樣子真的超級厲害喔,我還沒看遇過這麼了不起的小朋友。你已經是個大哥哥了哦──」

  「哪有這麼誇張。」凜月似乎想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悶悶不樂地咕噥,然而微紅的眼角依然出賣了他,椅子剛擺正,朔間零便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動,從旁將孩子一把攬在懷裡。

  「嗚嗚──凜月!汝好勇敢!」

  「等、少得寸進尺──」

  「嗚嗚嗚,吾輩剛才真的是心急如焚──」

  羽風薰失笑,現在簡直不知道誰才是小孩子了。儘管凜月依然面露嫌棄之色,但薰確信現在沒有必要打擾他倆難得的天倫之樂。

  「羽風前輩,這台結束了嗎?」

  此時診間的門被推開,探頭進來的是茶色髮絲的少女。

  「喔喔,小杏!」

  杏是新來的牙助,儘管還有許多事情正在學習,卻是個耿直勤奮的好女孩,也是少數不因羽風薰的外貌或姓氏而對他另眼相待的務實的人。

  「妳是特別惦記著我,才這麼快來幫我收拾嗎?」

  「……這只是我的工作。」杏無語,逕自開始整理桌面散亂的器械。

  與杏的對話令薰得以從方才無以名狀的落寞中分心,他放鬆地朝女孩眨眼:「哈哈,謝謝囉,果然工作環境裡有個可愛的女孩子還是讓人心情舒暢!」

  「請前輩不要開這種玩笑。」

  「咦──小杏對不起啦,不過我可是是認真的,絕對沒有瞧不起妳的意思!原諒我嘛?」

  「呼呼,就算是頂著這麼張臉的薰君,說這種話總是會造成小姑娘們的困擾呢。」

  不知不覺朔間零已經結束與凜月的擁抱,起身來到兩人身側。羽風薰聽來莫名感到對方語中帶刺,臉上保持著笑容,卻難得心浮氣躁地應:「說這種話,朔間先生難道不覺得自打嘴巴嗎?」

  此話脫口而出,他花了一秒又仔細想想,簡直想抽自己巴掌。

  這是不小心暗指了他覺得朔間零長得好看?但就真的很好看啊,連他這個懶得對男人多留心的傢伙偶爾都忍不住多看兩眼,他也不想這樣,可有什麼辦法!

  「吾輩可是很有分寸的,不似汝那般處處留情。」顯然聽出了羽風薰的弦外之音,朔間零竟看來有些得意。

  一時間插不上話的杏有些尷尬:「那個……」

  「唉呀,不小心自顧自聊起天來了呢,著實失禮。」朔間零朝杏點點頭,「幸會,吾輩名為朔間零。」

  「咦?朔……」

  「小姑娘是叫做杏嗎?請多指教哦,吾輩還要帶家裡的孩子來叨擾不少次呢。」

  不曉得是不是羽風薰的錯覺,他總覺得朔間零的笑容突然有些過於燦爛。

  「──啊,你好!朔間先生!請多指教!」

  「噢噢,鞠躬就不必了,年紀輕輕便如此有禮貌,這樣的年輕人不多見了。」

  ──怎麼變成你在和小杏說話啊?小杏的態度也是,一樣是帥哥怎麼就對我這麼冷淡呢?  現在這個表情也太閃閃發光了吧,我算什麼啊?

  朔間零反客為主的態度令薰越發不是滋味,尤其朔間零與杏相談甚歡的模樣,就是怎麼看都不順眼──才被對方這樣教訓過,此人便立刻和女孩勾搭,簡直不把他羽風薰放在眼裡。

  「大姊姊,薰哥跟我說可以選禮物,在哪裡啊?帶人家去選嘛。」各種思緒紛雜錯亂,暗潮洶湧的當下凜月突然來到杏的腳邊,輕輕拉住女孩的衣角,仰頭露出雙目泛紅而惹人憐愛的面容。

  ──薰哥是誰啊!你是誰啊!為什麼看完牙忽然好感度大躍進!而且你昨天本來不是根本不屑那些禮物嗎?

  憶起給凜月做心理建設時,凜月說著「醫院準備給五歲小孩的免洗玩具是會多好玩難道不都是塑膠垃圾嗎」的無趣表情,羽風薰差點憋不住心中的吐槽。

  「可以哦,我現在就帶你去。」招呼孩子也是助理的工作,杏對零投以歉疚的神情,便低頭回應凜月。

  「……小凜月先去選吧,我和朔間先生在這裡等你哦。」薰也只能這麼說。

  隨著凜月與杏短暫的離去,羽風薰意識到現在這裡只有他倆,莫名有些尷尬。然而在他想好該如何開口前,朔間零便幽幽呼出一口長氣,聽來有些倦怠。

  「不好意思,薰君。吾輩方才有些焦慮,造成汝的困擾了。」

  「……朔間先生指的是?」他挑眉。

  「唔?這個嘛──吾輩違反了約定,忍不住去牽凜月的手這件事吧。」

  原來是在說這個啊。羽風薰感到又好氣又好笑,縱使方才的不悅仍骨鯁在喉,對方好像也沒有多說什麼的打算,他卻也知道本來就是自己無理取鬧。

  更別說他其實早就知道,自己拿朔間零好像沒轍。

  「牽手很好啊,本來家長牽著孩子的手就是天經地義,凜月後來不也任憑你牽,乖乖把治療做完了?這不就好了嗎?」

  「比起吾輩,凜月更喜歡薰君吧,可能只是不想造成薰君的麻煩而已。」零看來十分不安。

  羽風薰無奈道:「怎麼扯到凜月的事情你就這麼膽小啊?不是才說我可以對自己更有信心點嗎?朔間先生也是,請對自己多點信心喔。」

  「……薰君還記得吾輩講的那些話?」朔間零有些訝異。

  羽風薰趕緊澄清:「你不要說得好像我記特別清楚似的,幾個禮拜前才聽過,想忘也難,又不是老人癡呆。」

  「光是想到薰君有聽進去吾輩說的話,吾輩就萬分欣喜了。」

  羽風薰覺得自己很傻很好操控,每次只因朔間零對他的在乎,便輕易地高興起來。

  情緒根本不該如此輕易受人影響才是,明明前幾年都還沒這麼脆弱,怎麼稍微被朔間零關心了幾次就成了這樣呢?

  「……朔間先生剛才不是才訓誡我對人講話輕浮嗎?現在把話說得那麼好聽,我可不是女人,討好我沒有用喔。」像是為了維護自己最後的尊嚴,他這話乍聽之下是在調侃對方,實際上則是在說服自己別將這些甜美的言詞信以為真。

  宛如看穿羽風薰的心思,朔間零喃喃笑道:「一直如此。薰君的溫柔,每次都能讓吾輩打起精神呢。」

  「什麼一直和每次,太誇──」

  羽風薰擺擺手,試著將沉重的言詞再度化作輕薄的玩笑,然而朔間零一把抓住了他的上臂,難得強硬地打斷了他。

  「薰君不相信的話,吾輩說幾次都沒問題。」

  隔著白袍被握住的那截手臂上竄過了一陣根本不存在的電流,爬遍全身,令羽風薰一顫。他暗自希望對方不要發現,想要低頭,朔間零的目光似乎不允許他逃。

  那雙紅寶石般的眼泛著奇異的皓澤,直勾勾地凝視他,羽風薰別無選擇,只能深深望入其中百轉千迴的光亮裡,與之對視的瞬間便再也無法思考朔間零以外的事情了。

  「能被薰君這般惦記,吾輩可真是幸運的人。」

  ──露出這種犯規的表情,豈不是會讓他真的高興起來嗎?

  「……哈哈。」他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從乾澀的喉間擠出聽起來真心覺得有趣的笑聲。

  「朔間先生請不要笑話我了,雖然感謝你的抬愛,但這種話對女孩子說更好哦?」羽風薰反而在這種時候敬業地保持和顏悅色,手臂略微出力。朔間零乾脆地鬆了勁,羽風薰就從中輕巧地掙脫,姿態優雅地撫平衣袖上被零抓出的皺褶。

  「果然薰君被吾輩嚇到了?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喏。」朔間零高深莫測地勾起嘴角。

  「我知道,只是玩笑而已啦,差點搞得和告白似地,如果是女孩子早就被朔間先生騙到了喔,可惜你遇上的是我──」他的回應和笑臉毫無破綻,「啊,閒聊了一陣子,凜月也差不多要回來了,你去外頭等他吧,我等等還有病人,再請小杏跟你約時間和給你批價單哦。」

  「好,麻煩汝了。」

  他信步走到電腦前飛速打著病歷與列印批價單,直到確認朔間零真的已經走出診間,完美的笑容才隨之崩解。

  他趕緊低頭將臉埋進雙手之間,免得又被瀨名泉或是其他任何人撞見。

  畢竟這次連他自己都確信現在的面龐紅得發燙。

  ---------

*看診時的家長:一般家長說的話比醫生更有分量,為了讓孩子把注意力放在醫生身上,通常會希望家長不要一直和小朋友說話
本文最後由 saitsuki0731 於 2019-11-17 20: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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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saitsuki0731 發表於 2020-1-11 23:1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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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

  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喜歡朔間零的瞬間,羽風薰反而是連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如果在意的事情太多,就容易被束縛,所以他才讓自己過著隨興甚至於隨便的日子。

  為什麼偏偏就栽在朔間零身上呢?

  擁有期待與奢望的感覺過於陌生與茫然,羽風薰止不住想逃的心情,卻也按捺不了自己對朔間零的渴望。朔尖零宛若劇毒的蜜糖一般,只消一滴落在舌尖,就足以讓他在久違的欣悅裡被融化。

  既無法逃脫,也不想逃脫。

  朔間凜月補好最後一顆蛀牙的那天,朔間零邀請羽風薰到家裡吃個飯,他本想推辭,卻還是耐不住想見到對方的心情赴約了。

  「治療都已經結束了,你不必再來跟我攀關係了吧。」趁著零被勒令待在客廳,早熟的孩子無聲無息地來到薰的身側,一開口就毫不留情地戳了他的痛處。

  羽風薰假裝在低頭擺盤,故作打趣地問:「哦,小凜月是直到現在還是討厭我嗎?這麼不想見到醫生叔叔我啊?」

  「……早就不討厭了。」

  凜月神態平靜,羽風薰卻大吃一驚:「……嗚哇,小凜月,你是不是故意想害我感動落淚啊?這麼坦率可不像你喔──」

  「大人都喜歡這樣轉移話題嗎?」

  凜月感到煩躁,仰頭看他。孩子的瞳色和零一樣,是漂亮、懾人心魄的血紅,羽風薰無法自持地被這雙眼睛捕獲,舉雙手投降:「啊──那什麼,大人有很多沒辦法明說的理由啦,你長大也會懂的。」

  「我確實是不懂。只是覺得明明有大家都會開心的事情,卻不去做,這樣很奇怪吧。」

  朔間凜月拋下這麼一句意義不明的話,便把桌上擺盤好的外賣壽司端了出去。羽風薰愣在原地,不知道這孩子又想說什麼。

  晚餐的壽司很美味,他卻有些心不在焉。他不住地偷看朔間零持筷,纖長的手指白淨美麗,指腹隱約可見長期握筆磨出的細繭,握姿四平八穩,夾起壽司送入口中時襯著零自身的俊顏,只是吃個東西卻硬是吃出了沉魚落雁之氣。

  ──沉魚落雁個頭啊!怎麼談戀愛就變成智障!雖然真的好好看!

  羽風薰簡直想敲爆自己的頭,明明他也挺喜歡壽司的,如今在朔間零面前卻有點食不下嚥了。

  草草結束了晚餐,凜月約莫是結束了療程,先前累積的緊張感一口氣釋放出來,便在客廳沙發上抱著羽風薰的腰睡著了。薰暗忖著是否該告辭,朔間零卻在此時與他挨著肩坐了下來。

  「可否賞臉讓吾輩敬汝一杯呢?」

  別吧,別又是番茄汁──正想這麼吐槽的羽風薰見朔間零遞上了那麼一回事似的高腳杯,裡頭已經盛裝著晶瑩的酒汁。他左思右想,怎樣也想不出這些東西又是哪來的,他在整理時可從未見過。隔著一段距離他都能嗅到高雅的香氣,想必所費不貲。

  羽風薰挑眉:「我可沒想到今天能喝上這種程度的佳釀,至於嗎?」

  「吾輩經常被晚輩或客戶贈送各種禮品,有時連收到了什麼都不曉得。反正只有吾輩也消化不完,不如拿出來招待貴客。」

  感情這傢伙是什麼德高望重的顯貴,這麼多人爭相討好?就算知道朔間零散發出的氣質奇特,想必並非常人,羽風薰還是忍不住再度對朔間零的職業進行臆測。

  他心中有幾個猜測,只可惜都未被本人證實。猶如知道羽風薰的底線以及痛處在哪,朔間零從不提及相關話題,所以他在享受著如此自在的距離之時,也沒去打探對方自己不打算告知的事情,如今真不知是好是壞。

  「謝謝,不過喝多了只怕等等趕不上末班車,明天可還得上班呢。」他露出了有些困擾卻不至失禮的微笑。

  「吾輩可還記得汝那天的模樣,不會讓汝醉到回不了家的,雖然汝想在這裡過夜吾輩也是敞開大門歡迎,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呢,呵呵。」朔間零以耐人尋味的目光打量了羽風薰一會。

  羽風薰想破頭都回憶不起大醉那天他究竟同朔間零說了什麼,而零也硬是不提。或許這終將成為永遠的謎了,而答案只有朔間零知曉。

  「就當作陪老人家聊聊天吧,能陪吾輩共飲的友人,如今也都已經天各一方了喏。」朔間零閉上眼,顯得有些寂寥。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羽風薰接過酒杯,暗嘆自己的無能,他大概是無法拒絕這個人了。

  他輕抿了一些酒汁,冰涼的液體滑過舌尖流入喉嚨,留下微熱卻不至於灼燙的口感,唇齒之間比起乙醇的嗆味瀰漫的卻是一股雜揉了木料香氣與果香的上等甜味,嚐來十分迷人。

  羽風薰畢竟常在酒吧夜店流連,也出席過不少的酒宴與私人派對,對於喝酒沒什麼障礙,只是他畢竟嗜甜,能喝到合意的酒品,自然是有些驚喜。

  「呼呼,薰君喜歡就好。」朔間零沒有飲下屬於自己的那杯酒,而是觀察著薰的反應。

  「喂喂喂,我什麼都沒說啊?但是真的不錯啦。」羽風薰哭笑不得,一邊忍不住困惑──他的表情有這麼明顯嗎?

  羽風薰又輕啜一口甜酒,一時兩人相對無言。

  他在等朔間零先打破沉默。那人只是把玩著酒杯,任憑裡頭昂貴的酒輕晃。

  「真的是很謝謝薰君啊。」他驀地開口。

  「──怎麼忽然這麼說?」沒想到朔間零會先說這個,羽風薰有些汗顏,這到底是朔間零第幾次這麼鄭重地向自己道謝了?

  「要是沒有薰君,吾輩和凜月必定還是之前那樣吧。現在能這樣一起吃飯,凜月毫無顧忌地在吾輩的附近這般入睡,吾輩想都沒想過。」朔間零苦笑。

  「吾輩偶爾也會想,這樣對凜月──對所有人,真的好嗎?充其量吾輩做的一切都是在自我滿足而已,卻拖累許多人。尤其會被凜月討厭也是沒辦法的事呢。」

  這話有些玄乎,不過朔間家的人不好好講話也不是一兩天了,羽風薰姑且還能拼湊出朔間零是在說自己工作很忙導致和凜月的關係不好、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好不好。

  但比起朔間零的煩惱,羽風薰更覺得自己要替睡著的凜月澄清一下。

  「……朔間先生,不是這樣的。凜月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愛你。」

  「薰君……」朔間零的眼底還殘留無法驅散的迷茫與無助,然而當他望著羽風薰,仍讓薰覺得自己的一切都要被看破,他會將一切暴露在這人之前。

  不,不是朔間零會看破他,而是他渴望被對方知曉自己的一切。

  羽風薰不受控制地開口:「朔間先生非常優秀,誇張點說,我覺得沒有人會討厭你,更何況是和你是至親的凜月,一定也最喜歡你了。我──」

  我也是。

  伴隨著微醺的熱度與舌間的殘香,羽風薰差點脫口而出,卻在最後及時剎車。

  「──我想凜月只是特別寂寞罷了。」

  羽風薰笑得一如往常,沒露出任何破綻。

  他確實已經很習慣隱藏自己了,而且做得太好了。

  他的專業就是要學會怎麼控管他人的行為和心理,如果連自己都無法隨時保持應有的面容,跟隨他人起舞,又要怎麼與反覆無常的孩子相處呢。

  朔間零呼出一口氣,隨之嶄露了笑顏:「謝謝呀,連薰君都這麼說,吾輩忽然信心倍增哪。以後也會好好努力修復和凜月之間的關係的哦,抱歉,讓汝看到沒用了一面哪。」

  羽風薰無法欺騙自己。

  他是真的喜歡這個人。

  喜歡朔間零好看的臉。

  喜歡朔間零好聽的聲音。

  喜歡朔間零對他的溫柔與笑容。

  喜歡朔間零看著凜月時慈愛的面龐。

  喜歡朔間零偶爾脫線卻總能理解他意圖的細膩。

  喜歡朔間零回家時和故作不情願的凜月一起對他說歡迎回來。

  喜歡朔間零不曉得東西被他收到放哪去來問他時被依賴的感覺。

  喜歡朔間零不只把他當成牙醫或羽風家的孩子而是稱呼他的名字。

  喜歡朔間零那對懾人心魄的紅眸只承載著他只注視著他的每一分每一秒。

  就算不表現出來,這份心情也難以抑制,熔融的黏稠的滾燙的溢出的情緒在反覆翻攪。

  羽風薰深吸一口氣,逐漸感覺醉意蔓延至四肢,只要再一下下,再給他一點不顧一切的衝動,熱烈的情感隨時都將潰堤──

  「畢竟凜月這個年紀的孩子,大多都是和母親待在一起的。吾輩畢竟沒辦法給予他這樣的陪伴,幸好有薰君──」

  那個特指女性的字眼令羽風薰全身的熱血忽然一涼,耳鳴嗡嗡作響。

  「吾輩覺得,既然凜月已經有辦法信賴汝了,也是時候了──」

  本以為自己差不多要對自身的無力感到習慣了,然而他這次卻無法抑制地感到猶如失墜般地空虛。

  朔間零對他所有的關心,所有鼓勵的話語,只是因為他是凜月的醫生,沒有其他任何意思,他儘管明白,也還是違背自身意志地喜歡上朔間零了。

  然而問題是,他根本不可能與朔間零有任何進一步的關係,因為朔間零必定喜歡女子,不管是對凜月,還是對零而言,他們真正期望的一直是個可以擔任母親角色的人。

  不管他做了些什麼,他永遠都只會是凜月的醫生,而無法成為他們的誰,無法建構事務來往以外的任何關係。

  早就知道了吧?這是理所當然的,這個世上所有人都依循常理做事,即便是朔間零這般超然物外的人,也會想擁有正常的人生,追求所有人都稱羨的幸福。

  就跟他一直以來的人生別無二致。

  他知道自己亦是如此,也已經習慣了。

  反正每次都是這樣,這次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羽風薰輕輕搖晃著手中的高腳杯,澄澈的酒水映照出他毫無瑕疵的面龐,卻在液面的波動下支離破碎。

  「你說得不錯。那就把今日當作新的起始吧,朔間先生。」

  他微笑著對朔間零舉杯,連同沉入了夜裡這份戀情一同飲盡。

  「既然如此──」朔間零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羽風薰沒打算繼續聽下去。

  「我差不多該走了。感覺有點醉意了呢,再喝下去可不好。」羽風薰撥開凜月搭在自己腰上的手,面露歉色地告辭。

  「──說得也是,不急於一時呢。」朔間零欲言又止,但也識相地沒多挽留。

  羽風薰起身的動作驚擾了熟睡的凜月。凜月揉著眼睛,嘴裡含糊地嘀咕,似乎想抱怨枕頭沒了,但這次羽風薰沒有理會,只是逕自向大門走去。

  「汝到家的話再和吾輩說聲哦。」

  「嗯,你們也早點休息喔。」

  羽風薰頭也不回,他知道自己該走了。

  「薰君!」

  然而當他推開大門,他依然沒能拒絕這人的呼喚,無法拒絕朔間零。他放縱自己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朔間零與朔間凜月都來到門口替自己送別。

  「和薰君說再見喲,凜月。」

  男人輕輕抱著睡眼惺忪的孩子來到玄關。儘管男孩神色依然彆扭,但還是為了與羽風薰告別而接受了男人的擁抱,朝薰揮了揮小手。

  「薰哥再見──」

  羽風薰確信自己露出了完美的笑容,朝兩人揮手告別。

  感覺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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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saitsuki0731 發表於 2020-1-11 23: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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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

  瀨名泉現在非常不爽。

  他和羽風薰認識得算非常久了,儘管嘴上不承認,但畢竟也看著他十年多了,要說不希望他過得好是騙人的。本來一個多月前他還以為那傢伙終於要活得比較像人了,結果哪知道是碰上什麼劇變,現在羽風薰翹班翹得比以前還張狂,報告做完以後幾乎不太到醫院了。

  所有發給羽風薰的訊息都石沉大海,愣是沒有已讀,撥打手機也進入語音信箱,要不是和對方還算有些交情,泉甚至以為薰把自己給封鎖了。

  而如今連那一點交情似乎都岌岌可危。瀨名咬牙切齒地看著桌上那一疊小山高的病歷,恨不得把它們全都燒了,同時又撥了一次羽風薰的電話,這已經是半小時內第八通了,但他總不可能一直拋下病人去休息室裡聯絡失蹤人口。

  所以說那個傢伙為什麼又沒來上班啊!

  接著機械女聲截斷規律的嘟聲,再度宣告這通電話杳無回音,未接通的來電數目又往上加一。

  「這傢伙竟然變得比以前還誇張……」

  他正焦頭爛額,休息室的門就被人打開了。一身白袍的朔間零衣裝筆挺,進來得理所當然,瀨名泉也懶得理他。

  「瀨名君,百忙之中叨擾,能否耽誤汝一些時間?」

  瀨名泉當然認得這人的聲音與臉,卻還沒習慣這種老態龍鍾的語氣。

  「……先說好,我現在也在找他,你問我也沒用。」他口氣不善地應道。

  朔間零逕自問道:「上次聊完吾輩還以為氣氛不錯,結果薰君從一個月前就沒回過吾輩訊息了,他有向汝透露過什麼嗎?」

  「你們兩個都跟我說會自己處理,最後還不是都來煩我?」瀨名泉忍不住咋舌。

  羽風薰最近一直蹺班絕對就是這傢伙害的。瀨名泉憤恨地瞪著一臉無辜的黑髮男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向誰借了膽子才敢這樣和朔間零說話,大概是因為對方現在沒在工作模式裡吧。

  「唔嗯,畢竟這裡不是吾輩的地盤嘛,而且現在吾輩是溜出來的,就別說得那麼大聲了……」

  「你不能好好講話嗎?說重點,你應該還趕著回去開跨院研討會吧?」

  朔間零嘆息,雙手環胸倚上門框,再度開口時音調竟又低沉了幾分,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狂傲:「你還真是堅持啊,瀨名君。」

  「我可不像某人被蒙在鼓裡,還迷得神魂顛倒的。」雖然事實證明朔間零收斂了過於凌厲的氣場後確實成功親近了羽風薰,但瀨名泉依然對此不以為然。

  ──先單方面把別人的事情都調查清楚才去接近,營造心有靈犀的模樣算什麼?

  瀨名泉不平地在心裡冷哼,沒意識到曾經跟蹤學弟的自己最沒資格這樣評論。

  「你這麼說可就有點過分了,我也不想把事情搞得那麼複雜,但畢竟薰君在感情方面很膽小,貿然出手會壞事的。」零扯了扯勒著脖頸的領帶,頗為無奈,「再說我也不想用這副樣子見他,他很討厭帶著菁英氣場、自視甚高的人吧。」

  「是是是,聽來一切都在『魔王大人』的掌控與計畫中,那怎麼還會變成這樣呢?」思及羽風薰近日的變化,瀨名泉毫不客氣,像是吃了炸藥似地嘲諷。

  朔間零煩燥地撫額:「……薰君來家裡那陣子請假得太頻繁,最近上頭不准我的假,前面還排了一堆刀,要不是今天來這邊參加大會根本擠不出時間來見他。」

  「就算是橫空出世的天才也得屈服於血汗政策底下啊?」

  朔間零瞇起眼,腥紅的雙瞳透著不悅,卻沒有發難,然而已經隱約散發出危險的氣息。見狀泉也知道是在容忍他,便點到為止。

  「好了,如你所見,他今天又沒來。你打算怎麼辦?我不覺得他想見你。」

  「我這邊的事情一時間也處理不完,你只要確保這個日子薰君會在就好,剩下的讓我和薰君自己處理。」朔間零遞給瀨名泉一張寫著日期的紙條。

  「行。」瀨名泉瞥了一眼日期,一口答應。現在找不到人,但不代表他沒辦法強迫羽風薰在未來的某一天非來醫院不可。

  「謝啦,幫大忙了。」確保了瀨名泉的協助,零便風風火火地轉身準備離去。瀨名泉趕緊把人喊住。

  「雖然跟我沒什麼關係,但你最好不要再讓他失望了。我不管你是什麼口腔外科(*)最年輕的主治醫生,反正羽風薰那傢伙也沒在乎過你這些頭銜。這是我最後一次信你,沒有下次了。」

  「──我知道。」朔間零語意堅決,繼續邁開步。但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了重要的事,回頭拋下一句話。

  「對了,我想這件事應該不會發生,但你應該知道,薰君只把你當朋友,你這傢伙可別趁虛而入啊。」

  「誰想啊!」

  瀨名泉的叫罵沒能傳入快速離去的朔間零耳裡,他只好原地跺腳,大力詛咒著所有談戀愛的智障,包含他那不知所蹤的損友。

  果然戀愛中的人都超級麻煩!

  ------

*口腔外科:牙科的十個專科之一,正式名稱是口腔顎面外科,專業包含顳顎關節障礙照護、拔牙、阻生齒拔除以及各種口內病變的切除與護理等,在牙醫專科裡是最像一般醫生的科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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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saitsuki0731 發表於 2020-1-11 23:2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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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

  他麻木地拿探針巡過孩子的齒列,明知根本沒有蛀牙,卻仍在每個被自己照顧得萬無一失的溝縫裡百無聊賴地摳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隨便看看快點把人打發走,還是放慢步調給自己醞釀一點勇氣好對朔間零開口。

  這兩個月以來,每天羽風薰都過得無比煎熬。他總算意識到:他在乎的事情很少,然而一旦在乎的東西被剝奪,就難以從傷痛中走出。

  真是太棒了,除了喪母或是和父親爭執得最激烈的那陣子,他這輩子從來沒這麼痛苦過,原來真正動心以後又失戀會讓人這麼失魂落魄,人生經驗喜加一。

  再痛都比不過喜歡的男人連小孩都生過了,永遠不可能喜歡自己。墜入情網的瞬間即刻失戀,究竟何苦這樣為難自己。

  他完全可以感覺到朔間零的目光如同針扎般穿透白袍刺在他身上,說實話他很想逃,先前也確實把通訊紀錄刪光,把所有能翹的班都翹了。他真的不明白為什麼他好不容易來醫院一趟,這人還有辦法逮著時機在根本不是約定回診的日期出現在他面前,也不明白為什麼朔間零好像一直很想和他說話。

  羽風薰隱約知道瀨名泉逼他今天一定要來就是為了這兩人。或許就和瀨名泉說的一樣,這是他的病人,所以他總得來收拾這攤爛帳。

  他必須親自為無疾而終的戀愛畫上句點。

  「小凜月果然很厲害哦,我只跟你說過幾次而已,現在就都有自己用牙線了。距離上次來才過了三個月,我們這次就不拍X光了喔,小朋友照太多輻射也不太好嘛。(*)」

  羽風薰讓凜月坐正,先正視著男孩的眼睛好好稱讚了一番,才轉頭看向朔間零。

  「……朔間先生,我覺得凜月是個自主的好孩子,牙齒都刷得很好,蛀牙風險已經大大降低了,以後追蹤的時間可以再拉長一點,不必一直過來──甚至我認為,凜月在診所定期檢查就差不多了,也省得朔間先生每次都要配合門診時間特別請假帶凜月來。」羽風薰平靜地向朔間零分析道。

  「……汝只有這些想說嗎?」朔間零又等了一陣子才問道,猶如在給羽風薰時間反悔或是多說一些什麼。

  「是的,有什麼問題嗎?」羽風薰嘆息。

  接著他看見朔間零的眼裡閃爍著決絕,猶如沉靜燃燒著的火光。而後朔間零便越過凜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嚇得羽風薰差點從椅上跌下來。

  「朔、朔間先生?」

  不比以往任何一次肢體接觸,這次零彷彿相準了醫師袍與橡膠手套間露出的那一截皮膚,無比精準地抓住了羽風薰。羽風薰心臟狂跳,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跑到朔間零碰觸的位置,只能慌亂地以視線朝凜月求救。凜月翻了個白眼,這情景和羽風薰幾個月前的印象如出一轍。

  是在什麼時候看過這個表情的呢?

  然後他想起那天凜月不知道該稱為旁敲側擊還是開門見山的提問──

  「薰君,汝覺得吾輩是個怎樣的人呢?」這問題由本人提問顯得更傻了。凜月在旁邊事不關己地閉上眼睛,似乎想裝作沒聽到。

  「呃……很好啊……」

  「怎樣的好?吾輩要聽真心話。」

  「可以麻煩你放開嗎?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講──」羽風薰覺得自己現在支離破碎,他試著讓朔間零放手,手卻被死死扣住了完全無法掙脫。

  「本來覺得汝願意待在吾輩身邊就該滿足了,過於靠近會讓薰君想逃的,所以吾輩一直在忍耐。」朔間零看起來完全不想給羽風薰拉開距離的機會,硬是說了下去。

  「但今天不會讓汝逃避的,吾輩必須說出來,否則汝永遠不會明白的吧?」

  羽風薰希望自己的耳朵可以暫時聾掉,這樣他就不必知道朔間零現在一臉認真是要跟他說什麼了。

  如果被當面揭開他的心思,甚至被拒絕,他會無地自容的。

  所以就算永遠不會明白也沒關係吧?

  他一直都是這樣子過活,只要裝聾作啞的話連自己都能欺騙──

  「薰君,我喜歡你。」

  「……」

  「……」

  「……」

  「哈啾!」凜月似乎是被噁心到了,打了個巨大的噴嚏,才終結了這詭譎的沉默。

  「……什麼?」羽風薰受到嚴重衝擊的腦子只能讓他做出這種反應。

  見狀朔間零只能嘆息:「這事有點長,讓吾輩慢慢解釋一下吧。」

  「他又要講古了……」朔間凜月躺在診療椅上一臉生無可戀。


  ------


*X光:牙科用X光劑量其實非常低,拍一張比看一年電視還低。但若病人口腔衛生狀況良好,則會斟酌減少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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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saitsuki0731 發表於 2020-1-11 23:3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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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朔間零自幼就天賦異稟,聰慧過人,才十歲便已經差不多把國小課程都修習完了,且按照他的程度大概直接升入國中、甚至以後再繼續跳級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加上各種技能他都通曉得極快,可說是不世出的天才了。

  然而就算是他也並非生來擁有一切完美。不知道是遺傳還是從小就不喜嚼食、淨喝番茄汁的緣故,等他意識到時,牙齒就已經有些紊亂了。(*)

  要說對生活造成什麼困擾倒還好,門牙排列算是整齊,也無損他好看的容貌。偏偏他換牙較快,硬是從過窄的牙弓裡冒出來的犬齒偏向頰側,長得有些突出,比較容易咬到嘴唇就罷了,還曾不慎被同學目擊虎牙上沾染血絲的模樣,再加上他的傳奇性與神秘的髮瞳色,從此「吸血鬼」和「魔王」等名號不脛而走。

  他對這些稱謂沒有不滿。反正早就習慣背負萬目的期待,再平添幾筆神秘色彩,對於優秀到臻至非人境地的零也感受不出差異,倒是得心應手地展現出符合這些稱呼的形象。

  ──無關他的意願,而是像他這般特異的存在自然會反映出世界對他的期待。

  年方十歲的朔間零小小年紀就領悟出這中二的道理,所以他被坐在隔壁的孩子打量時只是興致盎然地笑問:「怎麼了?」

  「在看你的牙齒啊。你的犬齒──就是虎牙啦,虎牙是俗稱,犬齒才是第三顆牙齒的名字喔,你知道嗎?」在公車上萍水相逢的金髮男孩得意洋洋地解釋著普通九歲小孩大多不在乎的知識,笑的時候臉上還有小酒窩。

  「哦──本大爺的牙齒怎麼了嗎?」他尋思自己的名號也算響亮了,周邊地帶大概沒人不認識朔間零這個名字與宛若血族的外貌,這個男孩卻好像對他毫無反應,可能是外地來的吧。

  「你要快點去矯正喔!越快越好!不然牙齒以後會很亂!」

  零頗為詫異。拜他不合年齡的閱歷與廣泛的社交圈所賜,當然有人這樣跟他說過,不過要聽到這個詞,在齒顎矯正尚未流行的那個年代算是非常罕見了,更遑論來自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孩子口中。

  「謝謝建議,不過啊,那要花不少錢吧?再說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吧?」

  「是需要一筆費用啦,我也不會叫你非做不可。但你真的想要的話就要盡快哦,而且看你的穿著打扮也不像是經濟條件不好吧?」

  真是個奇怪的孩子。朔間零有些無奈,雖然確實如這孩子所言,但要一個十歲的孩子自己有矯正的念頭也是頗為難得。

  「世上有太多超過人類能力範圍的事了,你對每個人都會這樣建議嗎?」他玩味地笑問。

  「對啊。」孩子回答得毫不遲疑。

  「就算你眼前的是個來自窮困家庭的孩子你也會這麼說?」

  「現在沒辦法做到的話,至少要知道問題在哪吧。」

  「哦──那你覺得只要知道問題在哪,人就會去解決嗎?」朔間零眉頭一皺。

  他不否認人類有積極思考的一面,但生命本能會體現出的自然是怠惰與安逸,一旦更強大的存在支配了社會,框架之下的人類便會停止思考,停滯與步調統一是集體生活下必定發生的現象。

  作為異質者,朔間零可是再清楚不過了。

  金髮的男孩卻是搖頭:「不一定。可是總得知道啊,不然連解決問題的可能性都沒有。」

  「媽媽常跟我說,人隨時可以改變,不過有些事情就跟牙齒的發育一樣要趁早,因為過了成長期以後,人就會失去很多『可能性』了──我是不太不懂啦,但能做的事情就去做,這是媽媽教我的。」

  「……令堂是很了不起的人呢。」

  「對吧!」母親被稱讚似乎讓男孩很是得意,他的雙眼閃閃發光,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家裡的事,包含他父母的職業,以及他的母親在這附近的醫院住院,為了探望母親,他才偷偷翹掉了家教,自己搭公車來到這附近。

  「爸爸最近好像心情很差,要我不准去醫院,但媽媽說見到我就會感覺好很多,所以我一定要去。」

  「這個年紀就自己一個人搭車到這麼遠的地方,你蠻厲害的耶。但我要告訴你一個遺憾的消息──你搭錯車了,你是要往反向搭才對。」

  「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說啦──」男孩哀號。

  眼前的孩子原先還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現在卻露出這個年紀的小孩會有的哭喪臉,看得朔間零忍不住捧腹大笑。

  「你又沒說過自己要去哪。放心吧,現在立刻下車直接往反方向搭就好了。路上小心。」

  猶如要報復似地,男孩起身後扮了個鬼臉:「你跟我差不多大吧,說話卻老氣橫秋的,小心以後提早長皺紋!」

  「老──」不可一世的朔間零大受打擊。從來都只有別人稱讚他年紀小卻很有能力的份,當他的面喊老的,眼前這個小鬼是第一個。

  「矯正的事情回去和家人討論一下喔!」

  孩子下了公車仍對他揮舞雙臂的模樣讓零感到十分好笑,卻意外認真地考慮了這件事。

  這牙齒雖不至於妨礙生活,但三不五時就咬到嘴唇,還是挺麻煩的,從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然而在大部分的人看來,他們將之與朔間零的強大連結,捏造的傳說與流言讓他成為了吸血鬼與魔王,從大眾間被隔離出來。

  那個孩子給予他的不是評價,不是定義,只是直視他的存在,給予他攤平了的選項。

  是魔王,是吸血鬼,還是朔間零?

  固然那孩子不知道朔間零的軼事,零也沒有表明身分,他卻莫名地感到有趣。這是第一個沒將他拱上高處,把所有神話都化為常人煩惱的人。

  還想再見這孩子一面,想再和他說說話。

  「啊,沒有問那孩子叫什麼名字……」

  不過羽風家在牙醫界實在過於出名了,朔間零不費吹灰之力便輕易得到他想要的情報。

  然而當他終於踏入羽風家的診所尋找金髮男孩的身影時,卻遍尋不著。他這才聽說羽風太太在不久前過世了。朔間零想了想,如果持續在這邊進出,總能再遇到的吧,便乾脆在這裡斷斷續續做了幾年治療,甚至「朔間零是吸血鬼」的傳言都已經銷聲匿跡之時,卻從來沒見過羽風家的公子現身。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如此執著,或許是期待這個孩子還是當年直率又不失溫柔的模樣,能再度為自己帶來一些變化。他想了想,在再度提早結束高中學業之時選擇進入牙醫系,此時的朔間零只有十六歲。

  這樣就能和那個孩子──和羽風薰有更貼近的生活了吧?

  下一次他再見到羽風薰,已經是再睽違幾年之後了。

  他是在查榜時發現羽風薰讀藥學系的。當他來到羽風薰的學校找人,卻只看到他在與女孩子們成群結隊地玩樂。

  受到少女們簇擁的羽風薰眉開眼笑,但朔間零見過的人類多了,遠遠地看著他的神情就知道笑臉底下隱藏了多少落寞。那不是當年他見到的那個男孩了。結合自己在這個圈子待了三年的經驗,以及對某些權利鬥爭的耳聞,他多少猜得到羽風薰這幾年都不太好過,未來也不會太開心。

  朔間零無法遏止地感到遺憾,彷彿看見悉心照料的花一夕間枯萎一般。

  他難以忽略內心的空洞,只是又見了一位尋常人類而已,究竟為何如此牽掛呢?

  「你這是愛呀!吾友!」剛從牙醫之夜彩排中脫身的日日樹涉不知道從身上的哪裡摸出了把吉他,便即刻為恍神的摯友唱起情歌。

  「可能吧。我真的希望他能過得好。」朔間零嘆息,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栽在了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孩子身上──雖然確實是因為這個孩子,他才會有今天這般普通人的生活。

  「想幹什麼就去做吧,你不是魔王嗎?」連零都搞不清涉究竟是什麼時候拿出長笛吹奏的,但日日樹還是一邊吹奏一邊朝他眨眼,「世界上沒有魔王清除不了的阻礙!」

  他不知怎地想起羽風薰當年那股天真的勁。

  想做什麼就去做,因為人只要過了時機,就會被自己限制住。

  「你說得對。」朔間零喃喃自語。

  他想相信,那個溫柔而純真的孩子現在仍然在那裡。如果花朵凋敝,那就由魔王之手重新施予水與陽光。如果土壤已經養分盡失,不管花幾年,也會讓之重新恢復適合花朵生長的環境。

  不管做什麼,他都希望羽風薰能再度嶄露笑顏。

  「……淨在那搧風點火,天下要大亂了。」躲在角落拿蠟雕著牙齒的齋宮宗冷靜地吐槽。可惜朔間零已經完全歪去別的方向了。

  至於幾年過後,他對奇蹟般多出的三歲弟弟述說這段經歷,解釋自己為什麼要加班沒辦法陪他玩,反而引發後來的諸多慘案就不是他能預料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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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齒紊亂:咀嚼和舌頭等運動會影響牙弓的發育程度,如果從小就不喜歡吃東西會造成牙弓狹窄,牙齒生長出來缺乏空間就會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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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剛剛激動了~~ 2022-10-11 01:09
還是有要再出書賣嗎? 2022-10-5 04:02
這個好好看 2022-10-5 03:59
拜託更新啊(๑ १д१) 2022-10-5 03:55
@艾奇亞 +1+1 2022-8-24 18:21
求更新! 2021-9-22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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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人數 2海草 +11 收起 理由
御芯靈若 + 10 大大啊!!!!! 拜託看一下訊息啊!! 我還去蝦皮找到你的賣場了〒▽〒 我真的想要跟你買一本零薰小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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