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館（1~5）[普]（02/29更）

這篇坑了，與當初設想的愈來愈遠，所以重寫，另開水族館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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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趙穎立突然發現，如果他每偷看張柏宇一次就畫個一，那麼教室的牆壁包括地板天花板，早就已經畫滿正字記號了。而現在只是剛過第一次段考而已！

可是這算偷看嗎？張柏宇的位子就在他前面，無論如何他都看得到。一抬頭就看得到張柏宇的後腦勺，渾圓凸出，不像自己的扁平；髮絲細柔帶點褐色，不像自己的粗硬像刺猬；肩線俐落精瘦好像只有骨頭，不像自己的厚實多肉……

說到骨頭，他比張柏宇高半個頭，還記得第一次眼神往下，直直從張柏宇的制服領口看到那對突出的鎖骨時，全身一陣無來由的躁動，好像連下半身都有點突出了。

啊啊啊張柏宇站起來了，正在拿筆丟那個誰，丟來丟去的，他好像被波及到了，那個誰沒丟準丟到他頭上，應該有點痛的可是他一動也不動，眼光痴痴地鎖在張柏宇透著光的制服底下那精窄的腰身。

「丟到別人了！白痴哦你！」張柏宇笑罵著停止了與同學的嬉鬧，來查看趙穎立的情況，「穎立，對不起啊！趙穎立？喂，你還好吧？」

「啊？哦我沒事……」

趙穎立心虛地趕緊擦擦嘴角那一抹不存在的口水，順便把掉在桌上的筆還給張柏宇。張柏宇的手指碰到他的，好像停留了一點五秒才抽出筆，那殘留在指尖上溫熱的觸感與這人唇角若有似無的微笑，令趙穎立瞬間恍惚起來。

張柏宇道了謝，把筆放好後，突然轉過來學他趴在另外半邊的桌上，輕聲問道：

「喂，我很好奇，你剛剛在想什麼？」

趙穎立慌了，像觸電一樣跳起來。不僅是張柏宇突然離他只有五公分不到的距離，他怎能讓張柏宇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這樣那樣見不得人的事情呢？

「那個我、我在想、我在想……」趙穎立面紅耳赤、結結巴巴地，在看到自己抽屜裡上一堂課發下來沒收好的考卷一角時，心中一動，「你，能不能來我家？」

「嗯？」張柏宇的眉毛高高挑起。

「我是說，來我家當我妹的家教，教她數學。」趙穎立開始體會到什麼是撒一個謊就要用更多謊來圓的感覺了，可是話都說出口了，把自己的腰內肉掐到烏青也要講完，「你也知道她剛上七年級，數學跟國小都不一樣，第一次段考她考得很差，一直唉唉叫的。」

「你都高二了，七年級的數學，你不會嗎？」

「不太會。你功課比我好，能不能請你幫幫忙？」

張柏宇瞇起眼，噘起嘴，不置可否。趙穎立都快抓狂了，一直想到有首老歌好像是這麼唱的：我不哭不笑不點頭也不搖頭，看著你的汗像下雨，一樣地流……

感謝上課鐘沒多久就響起，讓他不必被這異樣的氣氛凌遲太久。張柏宇趁著班上準備上課有點騷動的時機，很乾脆地說道：

「好吧。那先星期二星期五，一次一小時試試吧。」

「好！」趙穎立高舉雙手像是要歡呼，但舉到一半又放下來匆忙地說，「啊對了對了酬勞，我回去就跟我媽談談看，如果不行我就拿我的零用錢……」

「不用，我們是同學還談什麼酬勞，你請我喝飲料就好了。倒是我去你家的時候，你都會在吧？我不認識你家人，你不在的話很奇怪。」

「當然會啊！」

這句話吼得太大聲了，把才剛踏進教室的科任老師嚇一跳。

「當然會什麼？趙穎立是不是？會的話你就不會考這種分數了！你過來發考卷！」

趙穎立笑呵呵地上台領賞，不要說發考卷了，叫他當一學期的值日生他都樂意！

當晚，趙穎華是不知道笨蛋哥哥怎麼跟媽媽說的啦，反正媽媽爽快答應讓他的同學來當她的家教了。家教不是問題，問題是……

趙穎華皺著眉頭，一會兒看看笑得像朵花的哥哥，一會兒看看自己93分的數學考卷，實在無法決定究竟要從哪裡開始吐嘈。

2.

說好的家教日一眨眼就來臨了。放學前與張柏宇約好去公車站接他的時間之後，趙穎立縮著脖子牽著腳踏車經過教官面前，等到走過學校圍牆就跳上車死命飆回家去。

十月底的天氣毫無涼意，西斜的陽光刺眼熾熱，就算趙穎立很幸運住得離學校只有幾公里，飆回家時也已冒出一身的汗。他乒乒乓乓進了屋，不顧餐桌上那鍋冰冰涼涼的甜湯，直往房間而去。

「哥！有綠豆湯！」趙穎華趕緊吞下綠豆，回頭叫住他。

「等一下！我先洗澡！」趙穎立在房間裡吼著，抓了衣服就出來往浴室跑。

趙穎華一聽不對勁，就放下手裡的半碗甜湯，跟在笨蛋哥哥身後轉來轉去。

「你幹嘛洗澡？」

「晚上不是有家教嗎？」趙穎立停在浴室門口，看了看趙穎華，「妳也該洗洗、弄整齊一點吧。」

「我又不像你那麼臭……」趙穎華歪歪頭，「奇怪了，我有家教我都不洗澡了，你沒有家教你洗什麼澡？」

趙穎立被搶白一頓，一時間啞口無言，乾脆推開妹妹躲進浴室裡。

趙穎華的鼻子差點被門板砸到，氣得做鬼臉大叫道：

「我要把你的綠豆湯喝光！」

「妳敢！」

趙穎立開門露出淌著水滴的上半身要罵人，但是趙穎華就像看到髒東西，馬上摀著眼睛尖叫跑掉了，惹來他們媽媽各打五十大板式的責罵。

晚餐時間，趙穎立照樣心不在焉，視線釘在牆上的時鐘，飯菜亂夾一通，連平常嫌棄的豆芽菜都給囫圇吞下肚去。

最啟人疑竇的，是他飯後自告奮勇切水果。這下子不僅妹妹白眼翻到後腦去，連媽媽都在緊張要不要帶他去看醫生了。

趙穎華一邊啃著皮沒削乾淨切得很豪邁的蘋果，一邊目送趙穎立急急忙忙出門接人去。以往不是沒看過哥哥的同學來家裡，但他展現出如此慎重緊張的態度，還是頭一回。原本她對於笨蛋哥哥那個未曾謀面的家教同學沒什麼好感，認為哥哥找人來只是耽誤她自己的時間而已，這下子可澈底勾起她的好奇心了。

「什麼家教啊，根本是女朋友第一次來家裡吧……」

公車站離家不遠，趙穎立是騎車去的，一下子就回來了。這邊一打完招呼報完名字，那邊一與傳說中的家教同學打過照面，趙家兩位女性的心就就被牢牢虜獲住了。

趙媽媽毫不掩飾自己的驚羨，把人前後左右轉圈圈看了個遍。

「嘖嘖嘖，我本來覺得我們小立已經很帥了，可是跟你一比就……又會讀書，小立說你一直是全年級前十名是嗎？」

「趙媽媽，我們學校的程度您是知道的，穎立考得進來，表示他並不差啦！」

「唉那是他好運啦，現在不就常被電得慘兮兮的嘛！」

而趙穎華則是紅著臉，講不出一個字來，這位家教同學的氣質長相真是令她耳目一新。

陰錯陽差當了牽線人的趙穎立，一發現媽媽與妹妹都很滿意之後，也很滿意地笑了整路，根本不在乎自己在家裡的地位瞬間一落千丈。

由於趙穎華堅持自己的房間沒整理不給人進去，而趙穎立現在正處於只要張正宇點頭就什麼都好的狀態，所以就由他帶路，改到自己的房間去準備上課。

趙家房子是小公寓，走廊一下子擠進三個人，難免擦肩碰手。趙穎華給撞了兩下之後，乾脆自己讓路到後頭去給兩個臭男生走。

等等，臭男生？

趙穎華自忖她認識的高中男生到目前為止只有一個，就是她哥哥，這唯一的樣本數使她體認到高中男生是比自己班上的臭男生還要臭的生物。沒想到這個唯一的樣本，今晚居然香噴噴的，比每天早上上學前那當下還乾淨！

而現在，第二個樣本出現了，趙穎華看著他身上不僅不帶一點灰，還臉色發亮，經過之處更是留點清香，很明顯也是洗過澡之後才來的。

說好的臭男生去哪裡了？

滿腹的疑問，一直等到趙穎立離開房間去張羅點心，留下她與張柏宇面面相覷後，才獲得解答。

「不會吧！怎麼可能！」

趙穎立端著一碗公的綠豆湯回來時，正巧聽到妹妹這麼喊著，連忙把碗公放在一邊，看看究竟發生什麼事。

「怎麼了？什麼事情？」

「哥那個！他！」趙穎華不可置信地指著矮桌對面笑得溫和的張柏宇，隔空點了幾下後，決定把原先要講的話吞進肚子裡，改口說道，「他竟然要我每次都考一百分啦！」

「我沒講過這種話。」張柏宇淡淡地如此回應，立刻收到趙穎華銳利的眼刀一把，但他仍淡淡地繼續講下去，「我是說，我有自信，經過我指點後，如果妹妹還能做到不粗心大意，就一定可以考一百分。」

「這麼說，沒錯啊，華華妳別緊張啦！」

聽了不知實情的趙穎立這麼說，又看著他一副急著拿綠豆湯餵老婆的模樣，張柏宇更是趁趙穎立低頭擺碗公湯匙時對她眨了眨眼，華華那內心一個激昂啊奔騰啊卻無法傾洩出來，悶在心裡難過得要命。

「我不是……好啦隨便啦！」

明明哥哥就是個笨蛋，張柏宇這麼帥的人怎麼會說「我覺得你哥很可愛想找機會一直看著他所以來當家教」？該不會張柏宇其實也是個笨蛋？

3.

無論張柏宇跟趙穎華說了什麼天大的秘密，趙穎華倒是守口如瓶沒向哥哥透露半句，很安份地當起一個乖學生來。她對張柏宇沒什麼要求，只堅持一定得在趙穎立房裡上課，而且趙穎立必須全程陪同。

趙穎立對此毫無異議，心領神會妹妹是為了避嫌吧，畢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兩人又不熟，而且張柏宇那麼斯文好看，妹妹口無遮攔的怕一不小心惹得人家不開心……他覺得人是自己帶進來的，自己有責任保護好雙方，就很勤奮地打掃自己的房間，還找來一張三人都坐得下的小茶几，家教時間派得上用場。

一星期兩次、每次一小時的家教課，一眨眼也來到第三次了。

趙穎華夾在哥哥與家教老師中間，再怎麼愚笨的人而且她並不是，到了此刻總要注意到些什麼了。

哥，你別再笑了算我求你！我的零用錢都給你拜託你不要只會盯著老師傻笑！

老師，我哥看你，你就看回去啊！對著我的作業臉紅幹什麼！

趙穎華是不知道這兩人平常在學校是怎麼相處的啦，不過看他們那副很不熟的模樣，恐怕到學期末進度條還是只有5%……

都談好家教課不講進度，只要教她各科不會的功課就好了，還不好好把握。

這兩個真的有夠笨！

「柏宇老師，這題。」趙穎華清清喉嚨，拿筆用力戳戳自己的本子。

張柏宇這才回過神，伸長身子去看對面那本數學講義上的字。

「甲乙丙三人同時同地出發，一百分鐘後會在原出發點會合……這種繞操場慢跑的問題呀，你們現在不是教到公因數公倍數嗎？就是要用這種概念去解，找三個人的時速的最小公倍數。」

「哦好。」

趙穎華倒也不是真的不會啦，她幾乎想都不想就寫出解答，然後一邊轉著筆，一邊左右打量陷入粉紅色泡泡沉默空間的兩個男孩子。

她決定先發制人。

「柏宇老師，你應該覺得很無聊吧？我的程度這麼好，害你沒什麼好教的。」

「臭屁什麼！」

當老師的都還沒回應這種挑釁的言論，反而哥哥先發難了，當妹妹的才不理他，只是一股腦地問老師太無聊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張柏宇會意過來，就對趙穎立扳起臉孔伸出手掌，說道：

「你的也拿來。」

「拿什麼？」

「今天的數學考卷不是要訂正？我看過你有幾題都空白，擺明了就是不會。」

「不用麻煩不用麻煩了，我自己想！」趙穎立搞不清楚怎麼火就燒到自己身上來了，連忙提水滅火，「而且你當華華的家教老師就好了，不用理我啦！」

「華華程度那麼好，教她一下子就會了。我今天什麼都沒帶，現在很無聊。」張柏宇瞄一眼牆上的時鐘，繼續說道，「還有半小時，不然我現在回家好了，免得浪費生命。」

「不要啦！好啦好啦……」

趁著趙穎立哭喪著臉去書包裡翻考卷時，趙穎華與張柏宇交換了一個笑容。

三分鐘後，趙穎華從「跑操場求何時同時抵達終點」大躍進到「設一線性規劃的可行解區域為如圖所示的正六邊形內部含邊界而目標函數為y-ax」，澈底體會到「天書」長什麼樣子。幸好此時她的手機螢幕亮起，她樂得拍拍屁股離開，不再繼續當電燈泡了。

「我的功課寫完了，今天就先這樣吧，謝謝柏宇老師~~」

「妳幹嘛？下課時間還沒到，不准蹺課！」

話一出口，趙穎立馬上就後悔了，希望妹妹留下來又希望妹妹趕快走，實在兩難。

趙穎華深怕趙穎立不信，就拿手機裡的訊息在他面前晃兩下，說道：

「明天星期六，我同學要去水族館做志工賺服務時數，她現在有事情要問我。」

「水族館？妳不是也有申請做志工嗎？明天不去嗎？」趙穎立的心思馬上就被牽走了。

「我下禮拜天才要去。」趙穎華反應很快，馬上做出一顆球給兩人，「你們要不要一起去？水族館整修完剛開放，你們還沒去看過吧？」

趙穎立沒有說好不好，一雙大眼直直看向張柏宇；而張柏宇面有豫色，問道：

「市立水族館嗎？」

「對啊我們這邊這間。」

「那……」趙穎立再次以眼神探詢，可是張柏宇似乎完全不想理他，自顧自發起呆來，他也不知該怎麼繼續下去。

看著張柏宇不知為何心不在焉，臉色也有點陰沉，以及趙穎立手足無措的模樣，趙穎華不禁可憐起自己哥哥，感覺上是沒戲唱了。

4.

那個星期五晚上，剩餘的家教時間張柏宇一直懨懨的，只向趙穎立說必要的話。他們不知何時心有靈犀的睡前固定打一場手遊兼練嘴炮，趙穎立等到睡著都不見人上線。他們不知何時心有靈犀的週末下午到校自習、實際上一起打籃球的例行活動，張柏宇也首次放他鴿子。

而妹妹看他失魂落魄，非但不好言相勸反而落井下石的那個輕視的眼神，讓趙穎立更悶了。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星期一，張柏宇沒來學校，也沒跟他講今天不來、為什麼不來。

下課時間，趙穎立焦躁地滑著LINE，滑來滑去他傳的訊息未讀就是未讀。面前的座位空蕩蕩的，幾次低頭抬頭也不見人像變魔術般地跳出來。他索性丟開手機，跑到辦公室去找班導。

「老師，張柏宇他今天有沒有請假？他沒事吧？」

「哦……」班導推推眼鏡，不打算講細節，「他家裡有點事。別擔心，老師瞭解過了，他應該明天就能來上課。」

「謝謝老師。」

雖然理智上知道不必擔心，情感上卻過不去這個坎。整天的課下來，趙穎立沒聽進多少，反而忍不住分出不少心思，去猜想張柏宇究竟是從哪裡開始不對勁的。

而心中隱隱有個不太確定的結論，一切都是從妹妹說到「水族館」以後，才開始的。

得到了可能的結果之後，趙穎立並沒有穩定下來，反而湧出了更多的惆悵，以及一些氣憤。

水族館跟張柏宇有什麼關係？家裡有點事，是什麼事能讓人神隱三天、什麼都不跟他講？原來……他在張柏宇心中並不是個咖，他認為的好麻吉原來是自以為……等等，張柏宇有沒有發現他喜歡他？也許人家發現了覺得噁心所以才神隱……

趙穎立愈想愈委屈，簡直把自己當作是被丟棄的流浪狗了。複雜的情緒一路相伴到放學時間，他一個念頭就社團也不去了，腳踏車也丟在學校，衝到校門口跟別人一起擠公車，搖搖晃晃彎彎繞繞將近一個小時，才在市立水族館的公車站前下車。

水族館位於市郊，營運至今已經二十年了，設備老舊不堪，前年閉館整修足足花了兩年，三個月前才以嶄新的面貌重新開放。從外觀上看來，整棟水族館不僅改建拉皮，連大門口前的階梯也變得更氣派閃亮，扶手下的小牆、階梯上到處貼著水藍色閃亮亮大小不一的水鑽，模仿著海底世界的景象。

正如趙穎華所言，水族館重新開館至今，趙穎立還沒來過，如今他站在嶄新的階梯中段，瞪著既熟悉又陌生的建築物，與童年的回憶搭不太上，令他一時間有點恍忽。

這時間的水族館已經準備送客了，星期一人不多，從館內出來的人三三兩兩，張柏宇並不在其中。

趙穎立其實並不認為張柏宇會在這裡，真的有的話就太狗血了。他只是想找個地方出出悶氣，在人家大門口前跳一跳也好。

時值深秋，雖然亞熱帶的天氣變化不明顯，但是太陽一樣早早下山。趙穎立腳底下這塊地還沒站熱，天色就一口氣變黑了，他無計可施，只好準備坐公車回學校。

甫一轉身，就看到階梯下的人行道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往他這裡看，臉上還掛著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趙穎立驚喜交織，趕緊邊叫邊跳下去。

「張柏宇！張柏宇！」

幾聲叫喚把張柏宇的魂給招了回來，他倒退一步看看左右，不知為何居然轉身就跑。

這下換做趙穎立不可置信了，一股氣直衝腦門，雙腳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靠杯哦我都看到你了不抓到你問到答案我不甘心！

「張柏宇不要跑！」趙穎立豁出去了，腳步不停嘴巴也不停，「張、柏、宇宇宇宇宇宇！」
只見眼前三公尺不到的張柏宇縮了縮脖子，雙手緊緊摀住耳朵。

5.

Q：校運會一百公尺年級亞軍，靠的是什麼？

A：爆發力。

Q：校運會一千五年級冠軍，靠的是什麼？

A：耐力。

決戰起跑後三十公尺！

趙穎立看著跑在前頭的張柏宇，腦海裡閃過他們倆經過認證的實力，深知自己若是沒有馬上抓到張柏宇，今天就休想再見面了。

呼吸聲在耳邊呼嘯而過，人行道上的樹木一棵棵飛快倒退，幾名路人倉皇避開，三公尺、二公尺、一公尺……

趙穎立伸手揪住張柏宇的後衣領，一拉一撞，動作太猛重心不穩，兩人一起滾進水族館圍牆邊的造景凹洞裡。

張柏宇的後腦勺毫不客氣直直撞上堅硬粗糙的水泥牆壁，痛得只想在地上翻滾，幸好雙腿很爭氣地勉強支撐住身體。可是自己的身體怎麼那麼沉重呢？

這才發現，原來還加了一整個趙穎立！

趙穎立整個人掛在他身上，把他黏在自己的身體與牆壁中間，兩人四腳纏在一起，因緊張奔跑而發燙的臉頰相貼，薄汗體味蒸騰混合，劇烈的心跳與呼吸充斥在彼此之間……

「放開啦……」張柏宇嚇得差點腿軟撐不住兩人，好不容易抽出手去推那沉重厚實的臂膀時，張柏宇卻紋風不動，他一惱怒就用整個身體去頂，「叫你放開沒聽到！白痴哦！」

「那個、張柏宇、你別跑、今天說清楚……」

只見趙穎立踉蹌兩步、像個醉漢一樣轉來轉去，一邊嘴裡喊著，一邊手緊摀著額頭，目光很顯然還沒集中在他身上。

他自己剛剛撞到後腦勺，難不成這傢伙是撞到額頭昏倒了嗎？這白痴不知道自己吃了他豆腐吧？

張柏宇頓時氣不起來了，雖然自己的腦袋正在抽痛叫囂，可是手沒摸到血跡應該沒事，而且，是不是要幫這傢伙看看額頭有沒有撞破？說不定他一放手就噴血之類的。

「唉，趙穎立，我在這裡。」

「哦。」

說實話，趙穎立的確是狠狠磕上了牆，好像有幾秒鐘失去了意識，直到現在眼前仍是一片金光閃閃，得靠著聽音辨位才摸到張柏宇伸在半空中的手臂，順勢摸上他的肩膀。

壁咚？他曾經幻想過但現在沒有這回事，把人按緊了不給跑才是第一要務。

幾個深呼吸過後，趙穎立才在頭上火辣辣的脹痛當中組織好問題，抬起頭努力做出警察問案的兇狠表情，說：

「我問你……」

「噗嗤！」

張柏宇發誓他不是故意不配合，而是他一眼就看到這傢伙平常就沒有瀏海遮住的額頭中央，此時腫得跟一片麵龜一樣，忍不住笑出聲來，他連忙摀住嘴但是憋得很辛苦，眼光移不開那片麵龜，顫抖著肩，整張臉脹得通紅。

趙穎立好不容易吹起來的信心就被這聲噗嗤給戳破，他又無奈又氣惱，呆立一會兒後卻也跟著笑了。兩人哼哼哈哈的，為著幾分鐘前不明所以的追逐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當然撞到牆壁的頭痛也是讓眼淚流出來的因素之一。

趙穎立在不遠處找到一台飲料販賣機，投零錢、按按鍵、拿出兩罐冰冰涼涼的沙士，再分一罐給一旁的張柏宇，一人放額頭上、一人放後腦勺，兩人不約而同地齜牙咧嘴。

環繞著水族館的大馬路是交通要道，下班時間車水馬龍，紅綠燈放行了一批又一批帶著刺眼燈光的大小車輛，引擎聲自遠而近又遠去。兩人倚在飲料販賣機的牆邊，等到第五批或是第六批車輛過後，才鼓足了講話的勇氣。

「你怎麼沒來？」「你為什麼來了？」

嗯，好。

瞥見張柏宇尷尬又不失禮的微笑，趙穎立拿下沙士拔開拉環咕嚕咕嚕灌下幾口，嗝了一聲出來的同時，決定終結這個看似沒有盡頭的耐力賽。

「張柏宇！你聽我說！」他也不管轟隆隆的車陣正在眼前了，對著人就大喊：「我來水族館並不是真的以為你會來這裡！是碰巧的！你沒回我訊息也沒來學校我很擔心！」

他的心情隨著張柏宇的神情嚴肅起來而更加緊張，但是頭都洗泡泡了不沖水不行，索性豁出去吼得更大聲。

「你發生什麼事都不講！你有把我當兄弟嗎！你有把我當好朋友嗎！在你眼中我究竟是什麼！」

車陣離去，天地靜寂，趙穎立的吼叫聲在兩人之間迴蕩，張柏宇的臉色隨著夜晚城市的燈光閃爍而明滅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