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聽見桃花的傳聞，我還很年幼，久遠到記不清細節了。
不知是誰帶起的話題，講起了隔壁先生收的新徒兒。講著，大夥兒更起勁，甚至呼朋引伴的的過去看。那日，我與桃花有幾次簡短的對答。那個小姑娘叫桃花，天資聰穎，性格溫馴。桃花有頭烏黑的披肩秀髮，白膚如雪，一舉一動優雅不做作。
身為同齡者、亦是師父期待的徒弟，我開始觀察那小姑娘。回過神才發現，注視她竟變成一種習慣、觀察她變成了一種直覺。不知何時，站在人群中總會習慣性地尋找人群中那白色纖細的背影。
幾年後，我開始意識到她對我的異常吸引力。
說吸引也不完全正確，我對她的執著遠超過崇拜。休息時間我總故意走到廊上等著，只為看她一眼。
身後響起先生的聲音。
我爬上樹，朝隔壁學堂她的位置看去。她正望著我。望著我身後窗外桃花盛開。
我正凝視她，很專心地。
「桃花。」
在季節的魔力下，我忍不住喚了她的名字。
她帶著一點詫異的回過頭在人群中尋覓，不知怎的——目光精準的停在我身上。帶著七分驚喜三分惶恐，我別過頭。眼角看見她正輕笑著，依舊那樣美麗，欲語還休，像盛開的花朵，像她的名字桃花。
這麼多年來，有無數次機會正式與桃花認識，但我始終沒走上去跟她搭話、沒機會叫她的名字。沒有相識的必要，桃花的生活中也不需要我。這就是我的位置。
我知道她喜歡的食物，偏好的顏色、母親的名諱，甚至家中祖墳在哪。我對她非常熟悉到瘋狂的地步。
我經常在想她，如果是她會怎麼想、怎麼看，或者，怎麼微笑？為了不讓她感到害怕，小心的把這種近乎瘋狂的傾慕藏在心底最深處。幸運的是，追逐她背影的我理智尚存。
看著她，我總會想，她會以貴族般的優姿態繼續活下去。那麼，我就會站在這裡沉默。做為她的支持者隱匿在陰影之後。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可花兒的美麗，終有凋零之日。桃的母親去世了。她經常散步的桃花林也像是約定好的那樣，花瓣漸漸凋零。以仙術維持的桃花本應永遠為人們開放，卻以令人悲傷的速度步向死亡。
那一日，桃花也像是凋謝那般失去光采。我眼睜睜看著那朵曾經豔麗的花朵在風雨的摧殘下慢慢黯淡，慢慢地邁向死亡。看她受人欺侮，帶著嘲弄的語氣叫她妖花。
我很想衝上去阻止那些人的暴行，先生卻說勿論他人是非。
躊躇半晌，我依舊選擇旁觀。
——直到某一天，她終於發狂了。
我的妖花。
楚楚可憐的妖花。
就算散發的詭異的光芒，依舊如此美麗。
她被幾個同學堂的學生打倒在地上，嬌嫩的玉手佈滿傷痕。光是看著就心疼。我躲在暗處暗忖。若這些人做得過份了，不論先生怎麼阻止我都會衝上去。
桃花臉上佈滿淚痕，我也是。
她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卻不流淚了。
「去死吧。」她彎起一個詭譎的笑。
說話的口氣依舊那樣溫柔緩慢、輕描淡寫，我卻察覺她的微笑有些不對勁。她揚手時，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那扭曲的笑容不像是我熟悉的桃。不論何時，她總會溫柔而不失優雅。那個眼神，卻是完全發狂了。
她的頭髮以看不見的速度飛射出去，一圈一圈纏繞那些人，彷彿有生命似的躁動著。黑色的髮絲像是樹的根部吸收營養那樣。被她抓住的女孩發出驚恐的叫聲，原本光潔的皮膚變得乾癟。
壓倒性的力量並沒有奪走施暴者的恐懼，有部分人依舊大聲叫囂。桃花微偏頭看他們，像是疑惑不解。最後，她綻開理解的笑容，「抱歉，我不小心忘了妳們。」
黑線似的頭髮貫穿她們的腦部。
鐵的腥味蔓延開來。
幾滴血染紅了桃花白皙的面頰。
她抹了下臉上的鮮血，輕輕一舔，享受似的閉上眼睛。未抹乾淨的血，在她的臉上畫下一道乾涸的紅痕。
突然，她注意到稍遠處的我，並向我走過來。
難以言喻的恐懼襲上心頭。但是她是桃花，化身妖魔高雅依舊。逃了幾步，我停下來，竟走向她，「桃花，住手。」
「妳說什麼？」她湊了過來，瞇著眼睛看我，「我見過妳。」
「妳不是桃花。」
「是桃花的朋友？」她有些詫異。
我點頭。
「朋友……」她先是一愣，接著咯咯笑，「朋友？」
我還是點頭。
「哈哈哈哈哈——天狐跟妖怪麼？挺合適的。」
詭異的狂笑後，桃花頹然倒下。
那一瞬間，微風帶來一陣濃艷的桃香。這是我第一次聞到本應清淡的桃花如此濃烈的香味。不久，桃花醒了，慌張的替那些人治療卻屢次失敗。她流著淚不斷道歉，我還是只能在旁邊看著。
最後，桃花解下手上的繃帶榜在傷者身上後，終於成功。
只是遠遠看著真的很痛苦。
那時候，我終於下定決心——在她被欺負的時候上前，對她說：「我相信妳是站在人類這邊的。」
那就是我與我的桃花第一次的相遇。
她像桃一樣，只有靠近才聞得到那股淡香。
日後，桃花還是經常受傷，又一副沒事的樣子用仙術隨意治療了事。看到她身上冒出鮮血，總覺的胸口一緊。很痛很痛。妳知道嗎？我多希望受傷的是我。
我抓住她的手，拿出繃帶，「受傷的話，只要包紮好就不會痛了，所以一定要好好包紮！」
她一臉無奈的說她是祭司，擅長治療的仙術不需要繃帶。看她那無可奈何的表情，突然覺得這樣的她也好可愛。忍不住偷偷抱住她，她有點驚訝，卻沒有拒絕我的碰觸。
「所以，一定會痊癒的。」
她瞪大眼睛，像是驚訝、更多是感動。
因為我會一直在這裡。
一點一點的，讓妳復元。
那就是我的思念，就是我的愛情。
彩虹棒
原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