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鷺島亨 「少爺要外出?」分家的老執事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發生了那麼可怕的事,也是難怪……幸好現在還早,回東京不至於太晚。」 「不,我們沒有要提前回本家。只需要借用在村裡移動的兩匹馬,晚上回來。」 聽見鷺島的澄清,老執事瞪大雙眼,「咦!這樣不是很危險嗎?而且雖然我相信少爺和事件沒有關係,但人言可畏呀。」 「……志岐様就是這樣一個受好奇心驅使的性格。」 老執事回以苦笑,「這樣啊。」看來鷺島回應裡的不得已,十分順利地傳達到同樣服侍東条家的前輩心中。老執事一陣深思後說道,「只有你們兩人還是太危險了,請讓我一起同行吧。」 在老執事安排完宅裡的大小事後,最終一起行動的還有老執事赤間和車夫茶木兩人。
馬車停在警局門口,鷺島替志岐打開車門,探出頭的志岐問道,「鷺島,時間呢?」 「車程二十分鐘……請您先留意下車腳步好嗎。」 志岐穩穩踩上地面,「來回路程四十分鐘,也就是說找個人竟然花了二十分鐘嗎……」 「志岐様,當時前來報案的正是這位茶木さん。」鷺島用手掌示意前方的馬車車夫。 被意外指名的車夫,在位置上朝志岐鞠躬致意,「是。」 志岐問,「走的是同一條路?」 似乎相當寡默的車夫仍然只回了句「是的。」 鷺島補充道,「而且他當時不是駕馬車,是快馬加鞭地趕來,時間應該會更快。」 志岐意會地點頭,回頭望向來時的陡坡。雖然在東京時,東条家會依不同狀況更換交通工具,大多時候是乘坐汽車,但是像白石村這樣山路很多的地方,大多還是以馬代步。 「你後來在哪找到巡警?」志岐看向車夫。 車夫伸手指向警局後的山坡,「他在撿柴火。」 「想必是在準備早餐呢。」鷺島代替沉默下來的志岐發表看法。 志岐一臉無力,「算了,進屋子裡吧。」
警局內部和建築外觀一樣,裡面空間不大,只用布簾簡單隔開警員的生活空間。最裡層有加上鐵鍊的樓梯口,地下或許有暫時留置犯人的空間。據說在這種小村莊裡,大多都是用來堆積雜物。 除了早上前來調查的巡警之外,屋內還有一個男人。兩人雙雙看向進屋的志岐一行人。 趁老執事向巡警說明來由,鷺島衣袖傳來一陣輕拉,他已習慣地彎身湊近志岐耳邊,聽取主人的低語,「另外那個男人,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鷺島也是如此,在記憶裡搜尋一陣,「印象中昨天下午,看到他在分家的庭院裡修剪樹枝。」 志岐也被喚醒了記憶,點點頭說「那應該就是分家的園藝師吧。」
結束對話的老執事和巡警走近兩人,老執事向志岐介紹道,「少爺,這是巡警柳原,我們村裡只有他一位警察。」 然後轉向巡警,「柳原,這一位是東条家的少爺志岐,那是他的執事鷺島。」 巡警向志岐說道,「勞煩您特意前來,剛才聽赤間說兩位昨天才從東京遠道而來,就發生這種事情,實在太不湊巧了。」 鷺島偷偷看了眼身旁的主人。綠色眼眸以外人難以察覺的程度移開視線後,志岐又再看向巡警說道,「……別太介意。」 見巡警沒有發覺志岐的心虛態度,鷺島輕巧地轉移掉話題,「桌上的園藝剪刀和繩索,是犯人的行兇道具嗎?」 「這和兩位沒有關係……」巡警連忙阻止兩人靠近桌邊。 鷺島微笑,「反正您等下也會詢問我們案件的事,所以我們也能問您案件的事。」 志岐補上一句,「發生在東条家的事,當然和我東条志岐有關。」 「嗯?是、是這樣嗎?」 巡警還正在思索兩人的歪理,志岐再度發問,「這裡似乎沒有比對血跡和指紋的工具呢。」 「負責鑑識的人要明天增員才能過來,不過應該就是兇器沒錯。」 可能是兇器的園藝剪刀已經整支被凝固的血變成黑褐色,只能從把手看出原本的木紋。雖說明天就能鑑識指紋,但也很有可能犯人戴了手套,沒有留下痕跡。 與此相對,繩索上的血跡就顯得少了許多,固定間隔了一定距離,只要和死者頸部上的手指抓痕比對,應該就能確認繩索的真偽。 「命案現場沒有看到兇器,這些都是在東条家裡找到的嗎?」鷺島再度追問。 「是,都放在庭院邊的工具室裡面。也確認這就是平常府內園藝師就在用的工具了,不是兇手自己帶來的呢。」 「本家的工具室平常都會上鎖,鑰匙是由執事保管。」從未踏入分家的工具室,鷺島只能先以本家的情況推測,「我也聽說有些家庭的鑰匙是由園藝師保管。」 老執事慌張否認,「我們這邊不會特別上鎖。」 也就是說,只要知道工具室位置的人,都有可能拿到兇器,不能用這點縮小可疑人物範圍。 志岐看向原先就在屋內,可能是園藝師的男人,「工具室的其他東西都和平時一樣嗎?」 沒想到會突然被搭話的男人,這才驚訝地看向志岐,然後愣愣點頭。 巡警也加入話題,「裡面的工具也排得很整齊,這樣應該就不是強盜犯案……等等,兇器的討論到此為止!」 似乎終於發現自己放任眾人討論案情。接著他刻意咳了兩聲,「換我來詢問案件的事了,是否能請兩位談一下昨天來到村子後的經過?」
「鷺島。」 志岐只喊了句名字,鷺島就意會地向前站出一步,「是。就由在下來向各位說明。」 「昨日是由分家的這兩位——執事赤間さん和車夫茶木さん以馬車接我們到村裡。我們沒有在路上多做停留,下午抵達東条家分家後,志岐様第一件事先拜會分家的老爺。或許您已經先從赤間さん那裡得知了,老爺是志岐様的叔叔。」 鷺島頓了頓,繼續說道,「分家的老爺正在靜養,會面時間不宜過長,志岐様轉達本家老爺的慰問之後,就離開主臥室。志岐様接著回到赤間さん所安排的二樓客房,休息到晚餐前的入浴時間,畢竟路程遙遠呢。」 巡警問,「那你自己又都做些什麼?」 「在志岐様休息的這段期間,我與主廚和執事赤間さん討論晚餐菜色。儘管分家的老爺沒有與志岐様同桌用餐,但指示主廚準備了相當豐盛的菜餚和珍藏的酒。」 鷺島再度看向志岐,兩人交換了眼神,確認主人沒有想要補充的事項,才把最後的話說完:「晚餐後微醺的志岐様回到二樓客房,我留在客房裡照看他,直到志岐様熟睡後,回到自己房間休息,直到隔日早上。我的房間與其他僕人區域不同,被安排在志岐様客房旁的小間。」 雖然志岐沒有任何表示,但是巡警發問道,「所以你都留在二樓,沒有下樓、也沒有遇到其他人嗎?」 「是的,下午已經事先在二樓準備好淋浴的水,所以不需要到一樓的僕人洗澡間。」
巡警再度問,「記得這些事的時間嗎?」 「晚餐時間是八點結束,」鷺島回想著,也看見老執事向巡警點頭確認無誤,「志岐様約九點半入睡,我在那之後約一小時左右就寢。」 「有一些僕人說,他們昨晚看到死者走去二樓……二樓只有主臥室和客房,沒有必要的話,女僕應該不會上樓才是。」 志岐打斷巡警的話,「這是在懷疑我們?」 「不不,沒這回事,只是在想也許您們會知道死者昨晚的行蹤。」巡警臉上堆滿笑容。 「我和鷺島可沒有找她。」志岐皺眉。 「會不會是要找分家的老爺呢?」鷺島看向老執事。 對方搖頭,「我的房間也在老爺旁邊。雖然老爺的房間和客房一樣有呼叫鈴,可以叫一樓的僕人上樓,不過當然,直接找我比較快。而且老爺的就寢時間非常早。」 「大概是幾點呢?」巡警問道。 老執事一面回想,「在少爺用餐完後不久,我想應該是八點半左右的事。」 「沒有人聽到任何腳步聲嗎?」 被問及的三人同時否認,老執事接著補充,「但是,不管是客房還是主臥室,都在走廊盡頭,如果沒有靠近或是聲音太大,本來就會聽不見。」 「原來如此,真是困擾啊。」巡警環胸說道,又一一看向其他人,「有沒有人昨晚晚餐後看到她?」
這時,一道令人意外的聲音說道, 「我晚上從馬廄裡出來,有看到她和這個人在花園裡講話。」 發話的是到目前為止都一言不發的車夫,眾人回頭望向他,而他的手指正指著園藝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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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夫既沒有聽到細節,也不知道確切的時間。 像志岐或鷺島這樣,身上帶著懷錶的人本來就是少數。或許其他僕人目擊死者走向二樓的情報,也沒有提供巡警明確的時間點。 為了和那個可能是園藝師的人問話——說是問話,巡警的眼神倒已經把園藝師看成犯人了一般——總之巡警將一群人請出警局。
而被草率趕出來的志岐顯然一臉不愉快。 趁老執事還在警局門口和巡警談話,鷺島悄悄靠近志岐身邊。 「那個警察的態度簡直不可原諒……!」志岐憤恨地握緊拳頭。 鷺島輕輕覆住志岐的手,「志岐様,反正我們也不算對他全說實話,彼此彼此吧。」 志岐的拳放鬆下來,迴避鷺島的視線,壓低音量,「那種事本來就不能講……話說回來,你撒謊得還真自然。」 「過獎了,比不上您用醉了當藉口回房間時的演技呢。」 志岐用鼻子哼了一聲就別過頭,從白色頭髮間透出變紅的頸項,鷺島笑著收回覆在志岐拳上的手,挪動到該坐的位置。
不是「不需要到一樓的僕人洗澡間」,而是「不能到僕人洗澡間」。 層層包裹的執事服下,現在仍然充滿了昨晚主人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
「少爺,接下來要回東条家嗎?」結束與巡警的對話,也坐上車的老執事問道。 「嗯,反正驗屍也不會那麼快……」志岐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老執事一臉困惑,但是鷺島猜想志岐多半是想起早上那個第一發現者清潔地板的慘事,於是代替主人問道,「應該有人負責驗屍吧?」 「有的,就是老爺的主治醫生。」 志岐顯然鬆了口氣,「晚一點再拜訪醫生,先回家吧。」
馬車原路返回,天氣相當晴朗,老執事就像昨天迎接兩人到村裡時一樣,沿途介紹車外景象。 看得見東条家的紅磚圍牆時,老執事指向圍牆外面,緊臨東条家側門的一棟洋館,「少爺,那間就是診所。」 兩人朝他指的方向看去,診所是兩層樓的洋館,規模、建材等級雖與東条家無法相提並論,但是建築風格十分相似,乍看下會誤認為是東条家的別館,興建別館在華族的宅邸中並不罕見,例如本家也有棟獨立在主屋之外的撞球室。 「這和分家是同一位建築師嗎?」鷺島問道。 「是的。當年建造宅邸的時候,這棟診所也在規劃裡面。」 「啊,所以才蓋在主屋隔壁吧。既然叔叔是為了療養才搬到這個村莊,建築師當然就會將主治醫生安排得近些。」 志岐的推想十分合理,老執事微笑點頭。 馬車在診所前停了下來,老執事向志岐說句「請您稍等」,就下車去解開側門門鎖。
馬車再度前進,雖說圍牆內都屬於「東条家」,但就和東京本家一樣,圍牆到本館都還有一小段路。 是一個走路散步或搭車都很愜意,但若要趕路時就會感覺很遠的距離。 車子在本館前停妥,眾人接連下車時,一個物體從車頂撲向志岐。 鷺島還沒看清那是什麼,就先將主人一把推開,反射性地做好受身動作,正面迎接那個東西的重力加速度。
「喂!鷺島!」穩住身體的志岐跑回鷺島身邊。這時才反應過來的老執事也喊著「不要緊吧?」湊近過來。 「我沒事。」鷺島坐直身體,一手拎住踩在自己胸口的軟綿綿物體——白色貓咪。 「咪嗚。」貓咪掙脫鷺島原先就沒有抓得很緊的手,竄到志岐腳邊。 志岐蹲了下來,伸手摸摸貓咪的頭。 「唉呀,又是這隻貓。」老執事微笑道。 鷺島起身,撢掉衣服上的塵土,「牠很常跑到車頂上嗎?」 「以前牠被整窩黃蜂攻擊,就是路過的老爺救了牠。那之後牠很常跑來這附近,偶爾會來搭老爺的順風車。」老執事無奈地笑,「有時候是一打開門就看到牠,明明車門都有關呀。」 「整窩黃蜂……」志岐摸著貓咪的動作顯得有些僵硬。 「看來因為村子裡養蜂人家很多,所以會攻擊人的黃蜂也不少呢。」鷺島說道。 老執事連忙安撫志岐,「但是我們東条家非常仔細整理庭院和宅邸,還請少爺安心。」 志岐只簡單回了一句「嗯,這樣就好」,而貓咪輕巧地從志岐手下走開,跳到一旁樹上,轉眼間就不見貓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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