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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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好預兆│上司組] She Was My Angel [G],人類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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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星黛 發表於 2019-10-16 18:28:27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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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dOmens好預兆
連載進度: 短篇完結
#上司組雙方都是人類
#別西卜是女性
可以接受再往下喔




01

當別西卜踏進這間高級公寓時,其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她,畢竟這是一場向許多人開放的生日派對,聯誼性質大過慶生的意義,但有一種人天生就對他人的存在極其敏感,他們尤其關注仇敵的氣味。

米迦勒放開手裡原本要推出廚房的蛋糕車,依著直覺而行,果然在人群中精準找到她厭惡的人。

「小歌女別西卜,歡迎妳來參加這場派對,不過我記得我們似乎沒有發邀請函給妳。」

米迦勒冰冷的嗓音如利劍刺向別西卜的耳膜,而別西卜向來不是怯戰的人,於是她大方轉身看向笑吟吟地望著自己、雙眼卻是一片死寂的米迦勒。

「米迦勒,許久不見,看來妳已經把妳自豪的貴族禮儀那套屁話餵到狗肚子裡了,或者妳從沒溫度的家庭生活裡學到的只是如何刻薄對人?」別西卜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連一根髮絲都絕對禁止散落的嚴苛女人,淺藍的眼底閃過諷刺的笑意,「我只是來找人,找到就走,建議妳不要在你朋友的重要日子挑釁我,否則……」

「既然都來了,就跟我來見見壽星。」米迦勒明顯沒有把別西卜的警告聽進去,她對已經注意到這區的騷動正慢慢踱過來的加百列招手,「為妳介紹一下,這是加百列,收不到邀請函的妳能在這裡見到他,可能已經用光妳這輩子的所有好運了。」

對這個完全聽不懂人話的女人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別西卜才終於把視線投到米迦勒身邊的高大男人身上。

加百列穿著一身淺灰色高領毛衣搭配西裝外套,俊美臉龐帶著在鏡子前演練過無數次,才能得來的無比精準而優雅的微笑,淺紫的雙眼看著她,別西卜卻覺得他像在看一團毫無存在感的空氣;正如別西卜打量他,加百列也同樣在觀察著這位與米迦勒對峙了一段時間的女性。

她穿著簡單的T恤與棒球外套,下身是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個子不高,黑色中長髮凌亂的披散在她頰邊遮蓋她小巧的臉,但那雙淺藍的眼睛卻很漂亮,像極了凍結了上億年冰川的顏色。

「現在妳見到他了,妳可以為他獻唱一首生日快樂歌,這可是妳做夢也奢求不來的無上榮光。」米迦勒的嗓音突兀的介入還在觀測彼此的兩人。

「給妳一個誠心的建議,眼睛不好就趕快去看醫生,別再把一個大活人看成點唱機了,我看瞎子的視力可能都比妳好。」別西卜冷笑率先轉開視線瞪著米迦勒,「還有你,想聽生日快樂歌?」

被點名的加百列露出了無辜的表情,隨即又換上無懈可擊的笑臉,然後他看著她踩著舊布鞋朝自己走來,帶著怒意的雙眼閃著寒光。

「不如我出錢,請少爺自己唱。」說著,別西卜從口袋摸出一枚硬幣塞進加百列胸前的口袋,最後還用手在上頭拍了拍,加百列本能的就想伸手抓開那隻小小的手掌,而突然擠過圍觀人群的高大金髮男警告的視線射向正打算動作的加百列,隨即抬手攬住別西卜的肩膀,將她整個人往後一拖,力道重得差點讓她摔進他臂彎裡。

「別西卜!妳是來接我的嗎?我好開心!」

「誰那麼無聊沒事來接你!要不是你趁我出國的時候把公寓門鎖換成生物辨識型,而且只設定你一個人的資料,我才不會一下飛機就趕過來這裡找你!」差點被拉倒的別西卜穩住重心,回身就是一腳踹在路西法脛骨上。

「哎呀……我太久沒回公寓,都忘了換鎖這事了。」

「我不介意現在取走你的一眼一指,你就繼續在待在這個讓人煩躁的地方尋找你的豔遇吧。」別西卜冷淡的眼神流連在路西法臉上,而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讓路西法知道別西卜從來都是言出必行的人,於是他趕緊好聲好氣哄著因為疲累而使脾氣越發暴躁的別西卜,甚至主動背起她的背包,兩人連跟加百列打聲招呼都懶,就這麼吵吵鬧鬧的離開。

***

在教學大樓前遇見那個正滿臉厭煩對來往人群發送傳單的嬌小身影前,加百列覺得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再想起他生日宴會上的那場衝突,儘管他曾經好奇的問過米迦勒,但米迦勒沒有正面回答,他也就將這件事拋諸腦後了。

只是他現在又看見她了,凌亂的黑髮被一頂棒球帽罩住,帽沿遮擋下那雙美麗的眼睛藏在陰影中。

加百列不喜歡碰別人摸過的東西,如果是一般的狀況下遇到發傳單的人,他肯定早就繞遠路走了,只是出於對她的好奇,他這次反而選擇主動靠過去。

「妳在發什麼?」

「音樂系期末公演宣傳。」別西卜抬頭看著加百列,近午的太陽就在他後腦附近照呀照刺痛她的眼睛,別西卜皺眉轉身逮住另一個從她身邊走過的學生,用極為兇狠且不容拒絕的姿態將手裡的傳單塞進他手中。

「節目內容是什麼?」

「你可以自己看。」別西卜遞了一份傳單過去,但被加百列閃過,她不悅的瞪著他,「不想拿就滾遠點。」

「噢,你們要演出莫札特的魔笛。」加百列仗著身高優勢,很快看清了傳單上的文字,「所以妳也參與演出?還是單純幫忙發傳單?」

別西卜不想跟他繼續進行這種沒營養的對話,對他翻了個白眼,直接走到教學樓門口有遮蔭的地方繼續她的工作,而已經記下公演時間的加百列毫不在意她冷淡的態度,甚至還有心情在路過她時對她道別。

***

加百列雖然向音樂系的人詢問過這次公演的消息,也知道別西卜有參加演出,但他沒想到她的角色竟然是夜后。

比場上所有人都要矮上一個頭的夜后!加百列忍不住笑出聲,被鄰座的觀眾噓了好幾次好不容易才止住大笑的衝動。

只是等到別西卜開始演唱〈我心沸騰著地獄的怒火〉時,加百列就笑不出來了,他甚至特地坐直身子,極其專注的凝望台上穿著黑色拖尾長禮服,頭上戴著黑底鑲嵌紅色寶石皇冠的別西卜,儘管她個子不夠高,但她的姿態與氣勢無一不在向觀眾們彰顯她正是名符其實的王者。

假使上帝的聖歌隊天使降臨人間,唱的也許不會比她更好了,加百列一邊沉醉在別西卜的歌聲裡,一邊想道。

***

從看過公演那天起,加百列找到了一個新的娛樂方式。

他很早就打聽到別西卜有在某間酒吧駐唱,一週只唱一天,一場只唱三首歌,但只要是她出現的日期,全場幾乎座無虛席。

為了聽別西卜唱歌,加百列不惜動用各種資源,讓酒吧為他保留一個別西卜演出時的座位,他就這麼風雨無阻的聽了半年多別西卜的歌,兩人之間卻沒有任何交集。

偶爾別西卜在台上演出時,會將眼神在加百列身上多停留片刻,這時的加百列就會對她笑著揮揮手,但私下如果在學校偶爾遇到了,他們甚至連招呼也不會打。

這天,別西卜依舊穿著黑色T恤與牛仔褲,只是原先留過肩的黑髮剪得很短,後頸髮際推高露出白皙的肌膚,以及掛滿各色耳環的耳廓,總是素著一張臉的她今天難得在略白的嘴唇上潤了些朱紅,成了她宛如黑白照片般形象裡的一點色彩。

別西卜拉過一張板凳坐在台上,一開場就直言她今天只唱一首她準備的曲子,不接受點歌,這對從來沒有嘗試過點歌的加百列而言其實無所謂,只要是別西卜唱的,就算只是發聲練習他也能聽得很開心。

然後別西卜演唱了Cucurrugugu Paloma,有別於她平常表演時習慣演唱的激昂歌曲,歌聲裡帶著濃烈的憂傷、唉唉泣訴著渴求那得不到的愛,加百列聽見身旁有人低低的啜泣,但他不予理會,因為他知道別西卜的目光正落在他臉上,只落在他臉上。

演唱一首歌要不了多長時間,別西卜下台前還與接棒演唱的歌手寒暄了幾句,然後她跳下舞台,坦然迎接加百列凝視自己的眼神走到他桌位旁坐定。

「介意嗎?」別西卜對他揮舞指尖夾著的一支菸,得到否定的答覆後,別西卜點燃了菸深吸一口又慢慢吐出,飄渺的白煙橫亙在兩人面前宛如一匹輕紗,遮擋了別西卜的表情。

「我經常在台下看到你。」

「說經常這個詞可是冤枉我了,準確的說法是:只要有妳的演出,我都會到場。」

「為什麼?喜歡聽我唱歌?」

「這也是理由之一。」

「喔?」別西卜一偏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我喜歡妳。」

別西卜勾起唇,那笑容極淡,完全不含任何情緒,只是一個對於他人示好時反射性的禮貌回應,「那你喜歡我什麼?」

「妳很美麗。」

「你很誠實。」別西卜這次的笑容大了一些,加百列看著她彎成半月的眼睛,心想他還喜歡別西卜身上的很多特質,也許他應該找個時間慢慢告訴她。

別西卜大笑的聲音很快被台上搖滾樂團的演奏蓋過,他不得不將身體湊過去,兩人貼得很近才勉強能聽見別西卜的回應。

別西卜說:「要不要去約個會?」

***

入夜後的街道有些冷清,別西卜挽著加百列的手,舉動無比自然的彷彿他們早已無數次做過同樣的動作,他們沿著街燈慢慢走著,最後走進了某間外觀看起來還算乾淨的小旅館。

旅館房間內,別西卜背對著坐在床上的加百列脫下浴袍,她兩邊肩胛骨上碗口大的傷痕沐浴在月光下,透著如血乾涸後骯髒的紅色。

「怕嗎?」別西卜笑著問道。

「不怕。」加百列想去觸摸它,又害怕會弄痛別西卜,因此停在半空中的手猶豫不定,「怎麼弄傷的?還痛嗎?」

「那是胎記,所以不用怕,摸吧。」說不痛是騙加百列的,儘管只是個胎記,但那隱約的痛楚偶爾還是會在她夢裡反覆提醒,讓她在那些日子裡即使吞了再多藥片也難以沉眠。

加百列的指尖反覆描繪著別西卜背上的紅痕,他總覺得這胎記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原先那裡有一對翅膀,只是被硬生生斬落了,又放任傷口腐敗後自己慢慢結痂的模樣,加百列有些心痛的擁抱別西卜瘦小的肩膀,安慰的吻落在她的髮頂。

「為我唱首歌好嗎?」

拉著別西卜躺上柔軟的床,加百列如是問道。

「等價交換原則,你付出什麼代價換我為你獻唱?」別西卜伸手捧著加百列的臉。

「需要我再投一枚硬幣?」加百列淺笑,大掌在別西卜瘦削的腰間流連。

「我的演出費用很貴,都在酒吧蹲了半年多,你難道還不清楚嗎?」

「那麼……我要獻上我的愛。」

「很好,我接受。」別西卜微笑將自己的唇奉上。

別西卜躺在加百列溫暖的懷抱中,或輕柔低迴,或激情高昂,為加百列演唱了一夜美好的歌。





本文最後由 唐星黛 於 2019-10-16 18:4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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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唐星黛 發表於 2019-10-16 18:31:37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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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別西卜!我上週買的蜂蜜放到哪裡去了?」在廚房裡翻找物品的路西法大喊。

「就在流理台上面的櫃子第二層!」別西卜忙著擺放餐具,回身順手接過莫斯提馬手裡的一大盆溫沙拉,她擺在桌上的手機正巧在此時響起,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拿起手機便離開鬧烘烘的餐廳,走到陽台外接起電話。

『嘿!恭喜妳畢業了。』加百列透過遙遠的電波傳來帶著疲憊的聲音有些失真,『抱歉,沒能留下來和妳一起好好慶祝。』

「沒關係,我能理解,因為你是絕不能缺席家族聚會的好寶寶加百列。」別西卜笑著回應早在畢業典禮當天便被自家長輩直接拖上飛機,美其名是慶祝他畢業,實際上是拉著他到處去見散布在全球各地的合作對象,為家族接班人加百列未來的光輝前程鋪路,「你那邊天氣好嗎?」

『看起來不錯,萬里無雲。』加百列拉開飯店窗簾,看著窗外接近黎明的極黑夜色,明月正低低垂在接近地平線的位置,『妳那邊如何?』

「早上下了一陣子雨,現在放晴了,回來的時候記得帶禮物,不然不放你進門。」

別西卜的笑聲傳進加百列耳朵裡,他可以想像出別西卜此刻帶著笑意的眼睛如彎月般晶瑩,『所以,妳後來決定的怎麼樣?要接受邀請進歌劇院工作嗎?』

「路西法邀我一起創業,所以我拒絕了他們了。」

『是嗎?可惜以後很可能沒有機會再聽妳上台唱夜后了。』

「想聽的話我隨時能唱給你聽,這是身為別西卜男朋友的特權。」

***

好不容易才從一團混亂的櫃子裡翻出他要找的蜂蜜,路西法看著亞巴頓在餐桌上擺了最後一道剛出爐的麵包,所有人都乖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唯獨沒看見別西卜。

「別西卜跑哪去了?」

「在陽台跟男朋友講電話。」阿薩滋勒試圖從餐盤旁邊偷偷捻一些食物來吃,但被坐在身旁的彼列用力打了手背。

路西法聞言走進客廳,果然看見別西卜靠在欄杆上,正午的陽光灑落在她帶點深金色澤的淺褐長髮上,像為她套上了一頂小巧的皇冠。

***

『別西卜。』

「嗯?」

『我好想妳,想得不得了,真想立刻回去一直抱著妳,永遠不要分開。』

「加百列,你願意跟我結婚嗎?」別西卜甚至都沒想到自己會脫口而出這樣的話,只是在加百列不停說著想念她的那瞬間,她滿心只有一個念頭:他們應該永遠在一起。

手機那頭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還有窸窸窣窣的像在翻找什麼東西的摩擦聲,卻遲遲等不到加百列的回應。別西卜皺起眉,不由得煩躁起來,指尖毫無節奏的敲著欄杆,她聽見身後的落地窗被拉開的聲音。

「加百列!快放過你可憐的餓得半死的女朋友,讓她回來吃飯吧!」路西法也不管這麼大叫能不能讓電話那頭的加百列聽到,只顧著對著別西卜的方向大喊,隨即被別西卜頭也不回的比了個中指作為回應。

路西法不以為意的關上窗戶,聽見身後的騷動終於平息,別西卜深吸一口氣,「聽著,加百列,如果你不願意,我就收回剛剛那句話。」

『什麼?不准收回!我已經錄音了!』

別西卜忍不住笑出聲,「你要怎麼錄音?難道你能預知我要說的話?」

『我不管,反正不准收回,我已經把妳的話錄在我腦袋裡了。』

「你剛才一點反應都沒有,我還以為你不想跟我結婚。」

『我是急著去翻行事曆才沒立刻回答妳,我願意!我願意!要我說再多遍都可以!我現在馬上飛回去的話妳能立刻跟我結婚嗎?』

別西卜微笑,「真的要這麼匆忙?我是無所謂,但這可不像你的風格。」

『也是……我覺得我們應該從長計議,總之,等我回去再慢慢討論?』

「那我先去吃午餐。」掛斷電話,別西卜試著讓自己彷彿踩在雲端上的腳步平穩一些,她走進餐廳,望著圍坐在餐桌前爭論到底該不該趁別西卜不在場的時候先偷吃的男人們。

「兄弟們,我要報告一個好消息。」別西卜微笑,「我要結婚了。」

短暫驚訝的沉默後是此起彼落的笑聲與掌聲,別西卜笑著接受眾人給她祝福的擁抱,然後路西法的大掌摸了摸她柔軟的髮頂。

「我妹終於要結婚了,恭喜妳。」

別西卜對他笑著,用力拍了拍他的手臂。

***

『親愛的,我回來了,我有帶禮物,所以可以讓我進去嗎?』

「你不是有鑰匙嗎?自己開鎖進來。」別西卜看著公寓對講機螢幕上那張無辜表情的英俊臉龐,冷酷的切斷通話,回到桌前繼續寫她的企劃書,然後她聽見門鎖被打開的聲音,大包小包的行李被棄置在玄關處,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寬大的溫暖懷抱緊緊裹住她瘦小的身子。

「我回來了。」

「嗯。」別西卜將臉貼在加百列的手臂上蹭了蹭。

「先別工作,妳看我帶了什麼禮物回來給妳。」加百列扳過別西卜的旋轉椅讓她轉向自己,然後從外套暗袋裡取出一個禮盒遞給別西卜,「快打開看看。」

別西卜依言打開禮盒,裡頭躺著一對白百合水晶花耳環,由極細的金屬線彎折成型再浸泡一層薄薄的樹脂,不到一個指節大小的尺寸,卻連花蕊以及花瓣內部的漸層色都做得極為細緻,花朵底下搭配的是淺灰與淡黃色系的天然石垂墜。

「很好看,但對我來說太過脆弱了,很可能一下子就被我弄壞。」別西卜把玩著盒子,讓加百列替她將耳環別上。

「這代表我對妳的愛也是如此純潔而脆弱,需要妳好好呵護。」加百列笑著凝視眼前即將成為他妻子的美麗女人,輕聲說道,「既然我已經回來了,我們就開始討論婚禮的事如何?」

「需要這麼急?」別西卜指了指自己還亮著的電腦螢幕,「我正在工作。」

「妳的男人快要因為娶不到妳而難過致死了,妳居然還在想著妳的工作?」

「我看你還能呼吸,應該暫時死不了,再撐一下?」

加百列的回答是拉過另一張椅子在別西卜身旁坐下,順手把筆記型電腦的螢幕給蓋上,「我想辦一場很盛大的婚禮,最好能接近皇室規格,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娶了一個這麼完美的女人做我的妻子。」

「然後你從婚禮開始前,就會不停的跟蜂擁而來的人們寒暄、進行社交活動,最後連跟我好好跳一支舞的時間都沒有。」

「……」想像了一下那可怕的畫面,他可以肯定到時候別西卜絕對不會陪著他一起面對,加百列原本堅定的決心開始有些動搖。

***

最後他們舉辦了一場小型的海灘婚禮,只邀請極少數真正熟悉的親朋好友參加,站在舞台上的加百列穿著一身特別訂製的西裝,目光從別西卜一現身就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

別西卜今天穿著細肩帶連身裙配上白色睫毛蕾絲短袖背心,半長的頭髮挽成簡單的髮髻並且別上一朵猶帶晨露的新鮮百合,耳垂上掛著的是加百列送的那對百合花耳環。

由於他癡癡凝望別西卜的眼神實在太過執著,還被證婚人調侃了幾句,好不容易才捱到了交換婚誓的時候。

「不好意思啊,各位,因為我的新娘太美了,我管不住我一直想往她身上黏的視線。」加百列收穫了台下一陣笑聲,「我想朗誦一首葉慈的詩,獻給我的妻子。

假如我有天國的錦緞,
繡滿金光和銀光,
那用夜和光和微光
織就的藍和灰和黑色的錦緞,
我將把它們鋪在你腳下:
但我很窮,只有夢;
我把我的夢鋪在你腳下;
輕輕踩啊,因為你踩的是我的夢。」*

別西卜微笑看著加百列的眼神如沉醉夢境般凝視著自己,在眾人的掌聲中接過麥克風,「我沒什麼想說的,就祝我的丈夫好運吧。」

***

然後他們痛快的跳了第一支開場舞,還有隨後來的許多次與不同的舞伴一起跳的短暫舞蹈。別西卜毫不顧忌形象大吃特吃,加百列也不需要一直不停的和前來祝賀的人談話,所有人都在盡情的談笑,看起來都非常的快樂。

別西卜拉著加百列趁著眾人沒注意的時候悄悄溜出婚宴會場,兩人並肩走在鬆軟的沙灘上,潮水一波波湧上來撫摸他們的腳背,又心有不甘的夾帶些許細沙退回大海。

夕陽斜斜掛在天邊,將極目所及的一切都染上一層橘紅色的溫暖色澤,加百列緊緊握著別西卜的手,心底不停湧現的是無盡的滿足與幸福感。

這時候他們都還天真的認為,愛可以克服一切障礙。


========

*葉慈〈他想要天國的綢緞〉——陳黎 譯
婚紗參考:https://www.pinkoi.com/product/6VnvmTs4


本文最後由 唐星黛 於 2019-10-16 18: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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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原作者| 唐星黛 發表於 2019-10-16 18:34:33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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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時間已經過了晚上九點,這棟辦公大樓所有的燈光都已經熄滅,而三小時前剛下班又折回來拿東西的路西法正巧發現,原本答應他會準時離開的別西卜,現在還坐在電腦前工作。

路西法敲敲她辦公室的門,「還不回家?加百列沒打電話催妳嗎?」

「他不在家。」別西卜抓抓散落在頰邊凌亂的長髮,將椅子轉向聲音來源後伸了個懶腰,桌上的咖啡早已冷透成了酸苦的泥水,別西卜看了一眼,毫不在意的舉起杯子往嘴裡倒。

「他又出差談生意去了?」

「對,我也不確定他什麼時候會回來。」別西卜敲敲僵硬的肩頸,「你怎麼跑來了?不是說要跟莉莉絲去約會嗎?」

「如果不是我回來了,發現妳還在這裡,妳又打算在公司待多久?」路西法沒好氣的應道,他發現婚後的別西卜反而成了工作狂,一個月幾乎有一半的時間是住在公司裡。

「我還有一些工作還沒做完……」

「別再做了,快點回去,少了妳這點加班時間,公司也不會因此倒閉的。」

「所以你現在是以老闆的身份在命令我?」別西卜停下揉眼的動作,淺藍的眼睛隱隱閃現怒氣。

「我是以妳哥哥的身份在關心妳。」路西法無奈的看著豎起滿身尖刺的別西卜,「妳不好好休息,身體狀況遲早會出問題,別讓我擔心好嗎?」

別西卜望著路西法,因為過勞而遲鈍的腦袋終於鬆緩一些,她意識到路西法並不是要指責她,於是收斂起攻擊的態度。

「知道了,我待會就走。」

「妳以為同樣的話還能再騙我幾次?現在就立刻收拾東西,我送妳回家。」說著,他強硬拉起還坐在椅子上不肯動彈的別西卜,幫她套上外套時不經意觸碰到她比從前乾瘦許多的背,忍不住對這個從來不知道要好好照顧自己的人感到心疼。

在往別西卜住處的路上,她一直維持著用頭靠著車窗的姿勢,不知是醒是睡,路西法一邊注意路況,一邊猜測她的表情。路西法的駕駛技術很好,在沒有太大顛簸的狀態下,平安將別西卜送到公寓大門前。

「妳想談談嗎?」路西法探身望著正低頭在背包裡翻找鑰匙的別西卜。

「不想。」

「明天開始讓妳放七天假,妳去找加百列,叫他多陪陪妳。」

「……我不要休假。」別西卜皺眉,亂糟糟的包裡什麼雜物都被翻出來了,卻遲遲找不到那串該死的鑰匙,這讓別西卜越發煩躁起來。

「叫妳休就休!明天要是被我看到妳又進公司,我保證會請人把妳綁上飛機,把妳送到夏威夷去度一個月長假。」路西法威脅道,而終於串上別西卜指尖的鑰匙在路燈照耀下閃著微微的光,看著別西卜不耐煩的點頭答應,路西法終於滿意的發動車子。

「早點睡,有心事隨時可以找我談,晚安。」

***

難得能提早結束工作,加百列不想叫別西卜特地跑一趟機場接他,索性自己叫了計程車回家,儘管可以預期他將近有三個月的時間不在,家裡會髒亂成什麼可怕的樣子,但當他打開家門,在玄關看見滿地散落不成對的高跟鞋時,他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彎身將那幾雙被踢得到處都是的鞋擺進鞋櫃,加百列又沿路撿拾她的衣服與內衣褲,像糖果屋故事裡的兄妹灑落的麵包屑般,只是目的地不是家,而是浴室。

如果不是知道別西卜太過驕傲,根本不屑於搞外遇,加百列都快覺得自己是遇上什麼經典場面了。

隨手收拾了堆積如山的髒衣服扔進洗衣機,打開掃地機器人的同時,加百列認命的捲起袖子開始洗被丟在流理台裡的髒碗盤。

***

別西卜是被變涼的水給凍醒的。

她發抖著從水裡爬出來,一邊慶幸還好自己沒滑進浴缸裡淹死,然後她聽見門外有樂聲,是加百列每次打掃時最愛播的那張真善美原聲帶,她連忙裹上浴袍走出去,連拖鞋都來不及換上便匆匆走出浴室,濕淋淋的腳印立刻從門口一路踩到加百列的所在地。

「停!妳不要再走了!」加百列看著別西卜踩濕他才剛剛擦過的地面,立刻阻止她再度前進,然後從櫃子裡翻出一條乾淨的毛巾蹲坐在別西卜腳邊,將毛巾攤開放在自己膝上,示意別西卜踩上去讓他為她擦腳。

「抬腳、另一隻腳,好了。」加百列細細用毛巾擦拭她小腿與腳掌上的水痕,本來打算要和許久不見的丈夫多說幾句情話的別西卜瞬間冷淡下來。

「你真的很潔癖你知道嗎?」別西卜不悅的瞪向正站直身體的加百列。

「我們這麼久沒見面,難得碰面結果妳要跟我吵這個?」加百列挑眉,彎起的唇掛著簡直像刻意標準化衡量過精準角度的微笑,而別西卜總是十分厭惡看見他這樣的笑容,於是怒火越發蒸騰起來。

「看到你這樣笑我就一肚子火,我要去睡覺了。」別西卜轉身想往房間走,卻被加百列攔腰抱起。

「好不容易擦乾淨的腳,別再踩髒了。」原本還帶著一絲感動的別西卜,瞬間把那根心裡感動的小幼苗狠狠折斷,她緊抿著唇沉默縮在加百列的懷抱裡,加百列這才終於注意到她的異樣,「身體怎麼這麼冷?感冒了?」

「沒什麼,就是洗了個冷水澡。」

「已經入冬的天氣適合洗冷水嗎?」

加百列責備的看著她,將她送上床後立刻打開暖氣,又用被子將她整個人仔細的裹起來,別西卜看著加百列伸手過來撥開散落在她臉上的亂髮,低頭輕吻她的額頭,然後又下了床。

「你到底要不要來睡覺?」

「等一下,我打掃工作才做了一半。」

「所以現在維持環境整潔比維持你老婆的心情更重要?」

「環境會髒亂是誰害的?」

「我不是也提過很多次要請鐘點工來幫忙打掃?」

「但我不喜歡陌生人碰我們的東西,這件事我們討論過很多次了,別再提了好嗎?」

「……隨便你,我要睡了。」說完,別西卜緊閉眼睛轉身背對加百列,巴掌大的臉縮在柔軟的枕頭裡讓他看不清她的臉。

「別西卜,妳講講道理行不行?」

「我不跟掃地機講話,滾遠點。」

加百列嘆了口氣,又安撫的摟了摟她的肩膀,最終仍是選擇下床打掃環境,把別西卜氣得半死。

***

被迫休假的第一天,別西卜依舊早早就醒了,正打算起身梳洗時才想起她被路西法塞了七天假的事,原本已經坐起身的她又倒回柔軟的床舖裡,身邊的床位被整理的絲毫不亂,別西卜無從判斷加百列昨晚到底有沒有上床睡覺。

她仔細聆聽了一下房子裡的聲音,沒聽出任何異樣,在床上滾了幾圈始終無法再入睡,她索性下床準備到廚房找些東西吃。

在路過客廳時她看見加百列的背影正對著電腦喃喃自語,正確的說法是他在和一群她不認識的人開遠距會議,說的還是法語。

這挺有意思的,別西卜往馬克杯裡倒咖啡一邊想,從交往到結婚,這麼多年來,她甚至不知道她的丈夫懂法文,更別提從他嘴裡聽見一句法語的我愛你了。

餐桌上還擺著一份加百列準備的早餐,別西卜慢慢吃完後端著咖啡又踱回客廳,然後在加百列身邊坐下。

「早,今天不上班嗎?」

「路西法硬是塞了七天假給我, 所以我現在很閒。」將雙腿伸直橫越加百列的大腿,別西卜不悅的抱怨道。

「做得好,妳是應該多休息。」加百列伸手把別西卜的腿擺正免得她待會膝蓋痛,難得對路西法的行動表示贊同。

「我休了一週假,你就別忙了,要不要一起去旅遊?」

「我很想陪妳一起去旅行,親愛的。」加百列說這句話時的語氣無比真誠,手掌還安撫的輕拍著她的小腿,但視線卻始終停留在電腦螢幕上頭,「但我還要工作。」

「那我們不要出去玩,你想不想聽我唱歌?」

「好,但等我先忙完再說好嗎?」

別西卜的回應是抓狂一腳踹開拍撫纏人小狗似的完全沒有花費心思的加百列的手,跳下沙發又回房間去了,留下不知道為什麼別西卜突然又發火的加百列,一頭霧水的看著被重重摔上的房門發愣。

***

依然沒事可做的漫長假期才來到第二天,別西卜覺得自己已經要閒到生蟲了,於是她睡醒便拖著加百列去一間她觀望很久但始終沒空去吃的餐廳吃飯。可惜的是,即使別西卜就坐在他對面,加百列依舊抱著他的手機不停忙著公務。

「加百列,你的牛排再不吃,我要吃掉了。」

「好。」

「你的甜點……」

「妳吃。」

「咖啡……」

「涼了就請服務生換一杯給妳。」

別西卜瞪著全程不曾看她的加百列,再度開口:「加百列,我喜歡上別人了。」

「妳說什麼?」加百列終於抬頭,卻看見別西卜一臉諷刺的模樣。

「終於捨得放開你的手機,願意抬頭看我一眼了嗎?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忙你的公務?」

「親愛的,我很抱歉,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我同事聯絡。」

別西卜放緩了語氣,「加百列,你已經是一個很棒的企業家了,你到底還要向誰證明什麼才需要這麼努力?」

「我只是想要賺更多錢,才能好好照顧妳,讓我們的生活更好。」

「但我不需要你照顧,加百列,我能養活自己、」所以你不需要那麼拼命,未說出口的話很快被加百列打斷。

「如果妳不需要我,當初為什麼要跟我結婚?」脫口而出的話快得讓他倆都是一愣,加百列慌張的試圖解釋,卻看見別西卜漂亮的臉上罩滿寒霜,淺藍色的眼睛彷彿由堅冰凍成,難以看穿。

「我跟你結婚,是因為我愛你。」

「別西卜……」

「不是因為你的家世或美色,那些我都不在乎,我喜歡的是隱藏在假面具後真實的你,那個喜歡看我、只單純愛我的加百列。」

「親愛的,我很抱歉……」

「不必,反倒是我還要感謝你,在忍受我這麼久之後,終於願意說出你的真心話。」

別西卜說完,用力甩開他伸過來的手,不顧加百列的阻攔快速起身離開。

***

經過一臉驚訝的大袞桌邊,別西卜沒有和部下們打招呼,一路沉默直接進了辦公室,但她沒有去碰桌上的文件,只躺上一旁待客用的沙發,在一片昏暗中凝視著天花板,嗅著中央空調特有的令她有些懷念的氣味,她待在公司的日子不知不覺中早已比回家的時間長上許多,辦公室已經比她的公寓更像她的家了。

她當初選擇主動接觸加百列,是因為她喜歡加百列對她毫不掩飾的熱烈情感,總是執著的停留在她身上的筆直地視線,就算面對他人時會露出沒有溫度的笑容,偽造過分的熱情,但他在面對別西卜時,永遠都是溫柔與真心實意。

作為白羊群裡的黑羊,又在一個古老而守舊的家族裡長大,別西卜從很小的時候就本能的學會如何看透他人的虛情假意,所以她特別喜歡加百列只對她一個人表現的真誠。

但是現在連那足以灼燒她全部魂靈的熱情眼神都消失了,加百列也許沒發現,當他望著她時,看見的不是別西卜這個人,而是透過她的臉眺望一種他不肯讓她理解的焦躁。

她愛的是加百列,不是一台只知道工作的掃地機,如果他們對彼此都沒有熱情了,為什麼還要苦苦掙扎維持這段婚姻?

原本一團混亂的思緒開始變得明晰,別西卜心裡有個漸漸茁壯的想法,原先搖擺不定的念頭也逐漸堅定起來。突然一陣敲門聲打斷她的思緒,她望向站在門口微笑看她的路西法。

「忘了我們的約定?」

「沒忘。」

「那我準備叫大袞訂機票了,去夏威夷好嗎?還是去清邁?我聽說那裡的氣氛很悠閒,很適合妳這種工作狂好好放鬆……怎麼了?」路西法摸摸起身擁抱他的別西卜的頭。

「沒什麼,只是想清楚一些事了,去哪裡都可以,你們安排吧,但出發時間由我決定。」

「好,那要訂兩張票嗎?妳跟加百列可以來個二度蜜月。」

「不用,我一個人去。」

***

今天別西卜回來的很晚,加百列猜想她應該是在兩人吵架過後躲去哪裡散心,在打了十幾通電話沒得到任何回應後,加百列也忍不住對別西卜生起氣來,因此他早早便上床睡覺了,在半夢半醒之間他隱約感覺到別西卜走進臥室在梳妝台前坐了一會,似乎是在抽屜裡翻找什麼,然後她拿著那樣東西拉開落地窗走了出去,瞬間竄入房內的寒風凍醒了加百列。

加百列翻身,從沒有合攏的窗簾縫隙望著站在陽台上的別西卜,她面對落地窗斜斜站著,一手撐在欄杆上,另一隻手夾著燃燒中的細菸。交往中的別西卜曾經告訴過他,他的陪伴比尼古丁更讓她上癮,後來她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捨棄抽煙的習慣,曾經那麼重的煙癮對她來說好像根本不算什麼,說放棄就能放棄,只是她為什麼突然又開始抽菸了?是偶爾懷舊還是有別的原因?

稀薄的白煙很快的消散,別西卜點起第二支菸,微弱的火光映著她微蹙的眉間,那雙淺藍的眼睛不經意的望了過來,似乎在看他,也可能只是一次沒有任何焦點的視線轉移。

加百列覺得此刻的別西卜陌生極了,她的姿態與眼神,全都退縮成跟他在一起之前那個別西卜的模樣,臉上總是漫不經心的表情,誰愛她也好、恨她也罷,她全都任憑那些人事流水般從她身邊經過。

而她就站在岸邊冷眼旁觀,不為誰停留,唇邊總是淺淡而冰涼的笑意。

加百列無法忽視心底逐漸瀰漫開來的強烈不安,他想著自己該起身去找別西卜,再一次用力抱緊她嬌小的身軀,告訴她,他真的很愛她,不願意失去她。

別西卜比他行動的更快速,在加百列還在猶豫的時候便按熄手裡沒抽幾口的菸回到房間,然後走到床邊俯視他,直覺反應讓加百列快速閉緊眼睛裝睡,一片黑暗中他只聽得見別西卜輕緩的呼息。

「加百列,你睡著了嗎?」

別說……

「加百列,我們……」

拜託妳,別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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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唐星黛 發表於 2019-10-16 18:38:37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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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無論別西卜原本想說什麼,最後她都沒能說出口。

加百列聽著她離開房間的腳步聲,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深夜,他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麼睡著的,只記得他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從來不會主動收拾房間的別西卜,極為難得的開始整理她那個被塞到爆炸、一打開門就會發生土石流災害的衣櫃,一件件她曾經都喜歡過的舊衣服被塞進黑色垃圾袋裡,堆放在房間的角落準備丟棄。

夢裡的加百列好奇的湊過去問她在做什麼?別西卜說她正在進行斷捨離,捨棄不需要、不喜歡、讓自己不快樂的東西。說完,她拿起塑膠袋就往加百列頭上套。

加百列一身冷汗的驚醒,他渾渾噩噩的四處張望了一下,確認自己確實還在房間裡,而總是凌亂不堪的梳妝台上此刻看起來空空蕩蕩的,只擺著一套別西卜旅行時會用的簡易保養組。

加百列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夢境出自他的真實經歷,於是他下床打開別西卜的衣櫃,預期中山崩的狀況並沒有出現,但裡頭的東西確實少了很多,他慌張的打電話給別西卜。

「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你再睡一會吧。」別西卜接電話的速度很快,但語氣卻有些冷淡,她皺眉聽著他胡亂說著關於斷捨離之類奇怪的話,示意一旁帶看公寓的房仲稍等片刻,「有什麼事等我回去再說。」

掛掉電話後,別西卜最後再看了一眼空無一物的客廳,隨意的點點頭,「就這間吧。」

***

加百列焦慮的在自家客廳來回踱步,一旦門外有什麼動靜傳來,他便會緊張的走到玄關處想看看是不是別西卜回來了,假警報重複過太多次,加百列終於也累了,只能坐到沙發上暫時休息。

門鎖被打開的聲音響起,別西卜才一進門就看見加百列急急忙忙的衝到面前,凌亂的頭髮跟滿臉鬍渣,完全不是平日總是高標準要求自己儀容的模樣,別西卜愣了一下,幸好及時反應過來那確實是她的丈夫,才沒把手裡的鑰匙往他臉上扔過去。

別西卜抬手掠過修得極短的髮梢,用腳尖隨意將高跟鞋撥整齊些,她率先繞過加百列走進客廳,「進來,我們需要談談。」

「我不要離婚!」別西卜一坐下來,加百列就擠到別西卜懷裡緊緊抱住她,像孩子耍賴般搶先開口。

「所以你現在跟我在一起,覺得快樂嗎?」

「當然!」

別西卜因為他不經思考的反射性回答嘆了口氣,「那你為什麼用工作逃避我?」

「那不是逃避,我只是需要經營我的事業。」

「然後早出晚歸、每次出差就花費一兩週的時間,難得回家,我們就總是在吵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不覺得這樣相處很累嗎?」

「但我還是愛妳,我們可以再努力看看不是嗎?不要這麼快放棄好不好?」

「我也還愛你,但我覺得不要再掙扎也許會比較輕鬆,再這樣下去我們會變怎麼樣?懊悔當初為什麼要相遇?互相傷害到再也不能忍受的地步才要分離?」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妳為什麼連嘗試一下都不肯?」加百列更用力收緊手臂,悶聲說道。

「我們不是正在試嗎?試著結了婚、試著同居,然後發現也許我們適合相愛,但不適合相守到老。」

「我們只是還不夠努力……」

「所以我們要繼續努力消磨彼此的愛,直到剩下憎恨為止嗎?」

「……妳知道嗎?別西卜,」加百列吸吸鼻子,試圖讓自己的聲音維持平穩,「不用等以後,我現在就已經開始恨妳了。」

別西卜沒有回答,原先本想覆上加百列後腦勺安慰他的手掌張握了幾次,終於還是收了回去。

***

別西卜徹底搬離兩人的公寓那天,加百列不想面對她,一早就躲進了公寓對街一家他們常常去光顧的咖啡店裡,他挑了一個靠窗的位子,遠遠望著別西卜下車進了公寓,收拾她所剩無幾的行李,然後提著一個看起來很沉重的行李箱走到她的車旁。

在她打開車門前,她似乎在猶豫些什麼而停止動作,呆呆的四處張望。一直非常了解自己該前進的方向,眼神總是堅定有力的別西卜,就這麼站在街角,美麗的臉上露出了一種茫然失措的表情,彷彿一旦她離了此處,便喪失了唯一的立足之地,而前程茫茫,她不知該如何踏出前行的第一步?

有一瞬間加百列多想立刻奪門而出,用力擁抱這個傷他至深、他卻依然深愛著的女人,但別西卜很快從被魘住似的狀態回神,她疲倦的抬手抹抹眼睛,隨即發動汽車揚長而去。

加百列回了公寓,兩人曾經共有的空間內,少了大半物品看起來無比冷清,茶几上剛剛被按熄的香煙還在以濃烈的氣味強勢彰顯它的存在,加百列坐在沙發上嗅著別西卜殘留的香水味,直到他的感官麻痺、味道逐漸淡去為止,然後他打開吸塵器開始整理一塵不染的客廳,只是這回的背景音樂不再是他熱愛的真善美,而是音樂系畢業合輯裡,別西卜所演唱的〈我心沸騰著地獄的怒火〉。

隨著夜后華麗而激昂的唱腔越拔越高,加百列鬆手任由吸塵器的吸頭掉落地面摔出裂痕,他終於忍耐不住痛苦的蹲坐在地上,在別西卜的歌聲與吸塵器的噪音中,像要嘔出自己的心臟般,痛苦的嘶喊——

***

看著新家裡到處堆放的紙箱,別西卜無力的耙梳著頭髮,最後決定先從衣服開始整理起,於是她將好幾大箱的衣物全都倒在大床上,堆疊成一座柔軟的小山丘,她看著被自己越搞越亂的房間,嘆了一大口氣重重躺倒在床上,煩躁的滾了好幾圈,直到她覺得累了才停下來。

別西卜其實不愛買衣服,但加百列喜歡買衣服飾品之類的東西送她,還為這種行為取了個名字叫「裝飾我老婆」,其實大多數的衣物都以吊牌未拆的狀態被她扔進衣櫃裡,就這麼被遺忘。

她翻身在衣服的汪洋大海裡隨手一抓,抓出了幾套她根本沒有印象穿過的衣服,然後往床下一扔,準備事後打包捐贈,在重複無數次這樣枯燥的動作後,她無意間抓住了一件皺巴巴的襯衫,過於寬大的尺寸明顯是屬於加百列的。

別西卜坐在床上楞楞地看著這件曾經被她強行徵收作為自己睡衣的加百列的衣服,指尖輕觸著襯衫左胸口上用銀色繡線繡的一對歪歪扭扭的翅膀。

(你在繡什麼?)

(妳不是愛搶我這件襯衫穿?我幫妳繡上妳的名字啊。)

(我的名字為什麼看起來像翅膀的形狀?)

(因為妳是我的天使,我的美夢。)

突如其來的回憶擊潰了別西卜故作堅強的最後一絲防線,彷彿即將壓碎她的心,她緊緊擁抱懷裡的襯衫,破碎的嗚咽從喉間發出,緊皺著眉忍耐著一波波襲來的痛楚。

世人都說愛可以克服一切,但如果他們失敗了,是不是證明了他們其實是愛得不夠深?

許久之後,別西卜抬手抹掉被自己狠狠咬出來的唇上的血痕,將這件襯衫慎重的掛在衣櫃最深處,然後她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表現的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般,儘管舌尖還嚐得到一點血漬的味道,她的語氣卻一如往常的冷靜。

「幫我訂一張飛清邁的機票,我今晚就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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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唐星黛 發表於 2019-10-16 18:43:20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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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好吃嗎?看你吃的很認真的樣子。」

正在克羅里公司的員工餐廳用餐的阿茲拉斐爾抬起頭,發現一位穿著紅色連身洋裝的女性在和自己搭話,他反射性的先看了一眼對方掛在胸前的識別證,然後搖頭。

「我覺得口味差強人意,但出於對食物的尊重,我會好好吃完。」

女子笑了,彎彎的紅唇與白皙肌膚相互輝映出她的美貌,「我也這麼認為,但為了填飽肚子不得不吃。」

「妳知道嗎?這棟大樓對面其實就有一間開在小巷子裡的日式料理店,那裡的壽司簡直是人間美味。」

「還有距離這裡幾條街外,有一間印尼菜非常棒。」

「是的!是的!車站附近還有一家美式漢堡……」

「……厚實多汁的漢堡排淋上大量的起司與花生醬,配上新鮮爽脆的生菜!」

他們像秘密特務在對暗號似的接上對方的話,然後相視一笑,在心裡為了彼此對美食口味的契合默默舉杯,而後女子抬手看了一眼手錶。

「我還要趕去開會,先走一步了。」

「好,很高興認識妳。」阿茲拉斐爾與女子握了握手,然後目送她即使踩著高跟鞋也走得又穩又快的腳步遠離。

克羅里的聲音隨即在他身後響起,「嘿,天使,抱歉來晚了,希望沒讓你等太久。那個bug太過嚴重,我修了好久才終於解決。」

「沒關係,這裡是你託我訂的園藝治療聖經,還有幾包植物種子。」

克羅里接過阿茲拉斐爾手裡的紙袋,眼神卻不停往紅衣女子離去的方向張望,「我很好奇一件事,天使,你認識別西卜大人嗎?我剛才下樓時注意到你們兩個在說話。」

「別西卜大人?就是那位你經常提起的你老闆?我是出於對我老闆前妻的好奇,才忍不住回應她,沒想到我們還挺聊得來的。」阿茲拉斐爾有些驚訝的看向一臉震驚的克羅里。

「你老闆的前妻?」

「我們公司的人都知道老闆有過一段婚姻,但是六年前就已經和平分手了,只是他對她還是舊情難忘,只要進過他的辦公室,就很難不注意到桌上那張他倆的合照。」

照片裡的他們都還很年輕,加百列強健的手臂摟著別西卜的細腰,而別西卜正要往背後拋出她的捧花,兩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燦爛的笑容,完全沒有想過兩年後他們的愛情最終會以離婚收場。

「天使,我有個主意。」

「每次看到你這種表情,我就知道不會你絕對不會有什麼好提議。」阿茲拉斐爾看著克羅里的琥珀色眼睛閃著惡作劇的光芒。

克羅里不理會他,繼續自顧自的往下說:「我們公司旗下的購物網站打算要拿伊甸酒莊的獨家代理權,本來高層是已經敲定了要在下個月會談,但我老闆的生日剛好就在下周五,不如我們把會議時間提前,給她一個驚喜!」

「這樣做真的好嗎?畢竟都離婚了,再碰面會很尷尬吧?」阿茲拉斐爾擔憂的問道。

「怎麼會?我們辦公室的人都知道老闆有前夫,她其實也不介意談起這件事,最重要的是:你不覺得這種舊愛重逢的場景太好玩了嗎?」

阿茲拉斐爾無奈的嘆氣說:「我就知道你不是出於好心才提這個建議的。」

「你知道的,天使,保持善良會讓我長疹子。」克羅里翹著嘴角露出阿茲拉斐爾總是看不膩的壞笑,「不如這樣吧,你回公司後,先去問你老闆的意願,如果他反對,這個提議就當沒發生過。」

阿茲拉斐爾略微思考了一下,覺得這說不定是個還不錯的主意,畢竟他倆遲早要再碰面,將時間提早一些無傷大雅,他也聽說過辦公室裡的人為了這次的合作會議準備了相當長的時間,想來應該是能應付會議提前的突發狀況。

於是阿茲拉斐爾點點頭,同意先轉達克羅里的建議。

***

「……所以,對方提議要將會議提前,不知道你覺得可行嗎?」阿茲拉斐爾站在加百列的辦公桌前,將克羅里的建議向加百列轉述了一番,只見一直埋首處理公文的加百列連眼神都沒分阿茲拉斐爾一個,任由他像個傻瓜一樣杵在他的辦公室內,陷入尷尬的沉默。

「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去通知對方維持原來的計畫就好。」

「不,沒關係,就把會議時間提前,你去通知米迦勒他們先做好準備。」加百列終於停筆抬頭看向阿茲拉斐爾,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緩緩劃出一個極為刻意的笑容,「謝謝你來報告這件事,你可以走了。」

加百列聽著關門聲響起,手裡的鋼筆在文件上落下一團墨漬,他扔開手裡的筆,忍不住激動的起身在辦公室裡跑跳起來,不復原先的死板,臉上盡是歡欣的笑容。

而位在他正下方的辦公室,正從天花板不停落下大量灰塵。

「你老闆今天是怎麼回事?」聖多芬抬頭。

「誰知道?可能忘了吃藥吧。」米迦勒冷聲回應,抽出一張紙巾蓋住咖啡杯。

***

「現在開始開會,今天雖然不是要討論嚴肅的主題,但我希望各位嚴肅對待,因為這件事對各位來說都非常重要。」路西法坐在投影布幕前,身後不停閃現的是他經常在辦公室閒晃時偷拍到別西卜的各種臭臉照片,「下周五就是你們別西卜大人的生日,照慣例,我要準備一個驚喜給她,所以有什麼意見都可以說出來,大家討論看看。」

「可以送她一本員工餐廳一年份的餐券。」哈斯塔說道。

「她已經無數次向我抱怨員工餐廳很難吃了,駁回!」

「大人,我有個好主意。」克羅里舉手,「我們可以在別西卜大人生日當天,邀請伊甸酒莊的負責人來舉辦一場品酒會,請他推薦適合派對上飲用的酒款,也能順便討論雙方合作細項。」

「……你知道伊甸酒莊的負責人是誰嗎?」

「是別西卜大人的前夫。」

一聽見這個回答,會議室裡的眾人開始議論紛紛,而路西法抬手示意他們安靜下來,「你膽子可真大,萬一這個提案失敗了,驚喜變驚嚇,事後你可是會被別西卜修理到面目全非,難道你不怕嗎?」

「但你很想試看看,我看得出來。」克羅里臉上是無所畏懼的笑容,他看著路西法眼裡同樣閃著極為亢奮的光芒,「因為你每年準備的驚喜全都被提早揭穿,你覺得很無趣,對吧?」

路西法扁扁嘴,他和別西卜從還裹在襁褓裡的時期就認識了,幾十年的交情讓她對他的行動模式幾乎瞭若指掌,他也很無奈好嗎?

「伊甸酒莊那邊同意嗎?」路西法摸摸嘴角按下期待的笑容問道。

「這點你可以放心。」克羅里看了眼手機裡阿茲拉斐爾傳來的訊息,「我在伊甸酒莊的線人表示狀況非常樂觀,絕對能成功。」

路西法得了克羅里的承諾,這才滿意的笑著點頭。

***

別西卜覺得今天的辦公室充滿了陰謀的氣息,而且這個陰謀有99%的可能性是針對她來的,為什麼她會這麼認為?

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她的部下們和她打招呼時的表情,儘管竭力掩飾,眼神中卻總透出一點興奮;更重要的一點是: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可以輕易的從過去幾年,她的合夥人路西法試圖給她的各種生日驚喜推斷出來,他今年肯定也瞞著她準備了什麼活動。

只是看她的部下們那麼期待的樣子,她只希望這個驚喜派對最後不會以每個人都來往她這個上司臉上砸蛋糕做結。

她雖然確實嚴厲了些,但應該不至於這麼招人恨?

別西卜一邊想著,一邊拍拍垂頭喪氣經過她身邊的哈斯塔肩膀,她推開自己的辦公室門,看見她的合夥人正站在裡頭和一個穿著西裝的高個子男人相談甚歡,那站姿與背影像極了某個她曾經熟識的人,但他身上的氣味卻完全不是他的風格。

世界上長得相似的人果然不少,別西卜想道,然後路西法抬手對她招了招,「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美麗又有才能的合夥人別西卜;別西卜,這位是我們正在洽談合作的那間酒莊的品酒師,今天特地來公司為我們舉辦一場品酒會。」

男人轉過身,臉上帶著得體的優雅微笑,朝著她伸出厚實的大手,「妳好,我是加百列。」

「別西卜。」她大方的讓加百列握住她的手晃了晃,在不失禮的合宜秒數中分開。

「我去看看他們準備的怎麼樣了,你們慢慢聊。」路西法說完便離開了,只留下加百列與別西卜兩人還在這間小小的辦公室裡相對無言。

「妳戴珍珠耳環很好看。」加百列率先打破沉默,視線代替他的指尖在別西卜耳畔流連,「但是我覺得,我送的那副百合花耳環更適合妳。」

別西卜白色上衣的領口內,以銀鏈串起的戒指正微微擺盪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你換古龍水了?是你的新對象喜歡的味道?」

「我部下的理髮師推薦我的。這位美麗的小姐,雖然是初次見面,但我還是想冒昧問一句,妳喜歡我的味道嗎?」

「總覺得……太甜膩了點。」

「妳再仔細體會一下,這甜味很快會轉變成辛辣的氣味。」

「是這樣嗎?」別西卜勾起唇角,在加百列熱烈的眼神注視下,邁開腳步朝他走了過去,鞋跟敲擊磁磚的聲音每一步都像踩在加百列心上。

就在別西卜即將走進加百列的懷抱前,她稍微偏離了既定的路徑,以幾乎是緊貼著他的肩膀的距離從他身邊走過。

加百列轉身凝望別西卜的背影,深褐色短短的捲髮堪堪遮蓋她的耳朵與下頷,露出了秀美的肩頸,高腰窄裙完美勾勒出她瘦腰的曲線。

然後他跟緊了她的腳步,與她一起離開辦公室。

***

會議室的燈被關掉,僅剩的光源是投影機在螢幕上播放的影片。

那是關於酒莊的介紹,加百列站在電腦旁,耐心等待螢幕上的影片播放完畢,而別西卜根本沒在看那支畫面與氛圍都營造的相當吸引人的影片,畢竟她也曾經在加百列的陪伴下,親自踏遍酒莊的每一吋土地,嚐過雪莉桶裡初熟的美酒。

她在看的是加百列左手無名指上套著的白金戒指,她極其熟悉的款式,戒圈內還刻著B&G的字樣,她嫩粉的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面上擺放的一組品酒杯,與其聽他長篇大論的介紹酒的故事,她現在更想痛痛快快的喝上幾杯。

而加百列沒有讓眾人的期盼落空,影片播映完畢後,他便示意助手幫他們倒酒。

「現在為大家簡單介紹一下品酒的流程,請各位先把酒杯舉起來,然後放到嘴邊仰頭一口喝了……這叫作牛飲,不是品酒,錯誤示範,請各位不要學習。」

眾人哄堂大笑,而加百列帶笑的雙眼精準的在人群中尋到別西卜的身影,後者正將早已被一口喝乾的酒杯倒舉在手裡,朝他示威的擺了擺。

加百列示意他安排在別西卜附近的助手再幫她斟酒,然後繼續往下說:「首先我們要先觀察酒的顏色,進行聞香的動作,然後喝一口酒,在嘴裡含著不要吞下去,慢慢的咀嚼它,想像你是在品嚐情人的雙唇一樣,溫柔的讓它與你的唾液充分混合後再吞下去,然後用鼻子將嗆上來的酒氣呼出去,用鼻腔再次感受一次酒的香氣。」

情人的雙唇?他可真能瞎掰,別西卜笑著將嘴裡的酒吞下去,而加百列的視線熱辣辣的,緊緊釘在她濕潤的嫣紅嘴唇上。

「這支酒是我們酒莊今年主力銷售的產品,可以品嚐到一些柑橘的風味,雖然比較刺激一些,但偏甜的口感很適合搭配甜食一起享用,所以請掌聲歡迎我們的壽星到前面來接受祝賀。」

別西卜在眾人的笑容與掌聲中起身,大方的走到會議室前方與正被推進來的蛋糕車合照,接受眾人的合唱祝福。

「買支酒吧?壽星有八折優惠。」加百列對著正吹熄蠟燭的別西卜如是說道,「特別的日子就需要用特別的酒來慶祝。」

別西卜看他一眼,沒有許下任何承諾,只淺笑舉起刀子切開蛋糕。

***

客廳的茶几上橫躺著幾支空酒瓶,溫柔的曲調正在空氣中打著旋,別西卜手裡還握著僅剩一口酒的杯子,雙臂吊在加百列肩膀上,上半身已經以完全依賴的軟綿姿態偎在他的胸口。

音響裡的法蘭克 · 辛納屈正憂傷的唱著:「Isn't it rich, are we a pair.Me here at last on the ground, and you in mid-air……」*

加百列摟著她的腰,帶動她的腳步踩在柔軟的地毯上,隨著音樂的節奏輕緩的搖擺。

「我有沒有說過,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別西卜抬起頭,因酒氣蒸出的薄汗溶解了她臉上的妝容,細細描繪的紅唇早已在兩人無數次激烈的親吻中糊成一團,又全部被蹭到加百列的白襯衫上頭。

「有,你已經說第十六遍了。」

「你居然還認真數了,會不會太無聊?」別西卜大笑,將杯中最後一口酒喝乾,「那我要說第十七遍,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不像我認識的某個人。」

「你說的某人聞起來是什麼味道?」加百列將醉鬼手裡的玻璃杯拿開,放到安全的位置。

「消毒水、家用清潔劑加上百合芳香劑。」別西卜皺皺鼻子嫌棄的回想。

加百列學著她的模樣也皺起鼻子,「聽起來很糟。」

「對,所以我更喜歡你的味道。」

加百列默數著這是別西卜第十八遍讚美他的氣味,低頭看著別西卜半闔的雙眼,爛醉的她不會吵鬧,乖巧安靜的簡直像天使一般。

於是他抬手揉著別西卜後腦柔軟的捲髮,輕聲問道,「別西卜,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嗎?」

「永遠?要永遠對著你這張臉,我可能遲早有一天會再看膩。」

加百列再仔細看看別西卜那張花貓似的髒臉蛋,又覺得自己想錯了,這位根本是徹底的惡魔。

「不要管什麼永遠不永遠了,現在、此時此刻,我要跟你在一起。」別西卜瞌睡似的吐出夢囈般的話語,但她抬手按下加百列的頭,以她倆演練過無數次的熟練度,準確無比的將嘴上殘留的唇膏再次往加百列唇上蹭過去。

兩人便以糾纏的姿態一路跌跌撞撞的往沙發上倒去,加百列試圖翻身將別西卜壓進沙發裡,但被別西卜抬手制止。

「別動,乖乖躺好讓我吃了你。」別西卜跨坐在加百列腰間,及膝的裙擺已經往上翻捲到大腿,她微笑坦然面對加百列火熱的目光,在他熱切的注視下,緩緩解開襯衫的鈕扣,然後拉過他早已迫不及待的手幫忙脫下她的上衣。

加百列的大掌停留在別西卜平坦結實的腹肌上溫柔的撫摸著,在她肚皮上刺著一朵小小的百合花刺青,大約是一根拇指的長寬面積,細細描繪出翠綠的枝葉與白皙柔軟的花瓣,不偏不倚的,正好就刺在別西卜肚臍上方屬於胃部的範圍內。

「為什麼是刺在這裡?」加百列想笑,但手指卻以更為眷戀的動作觸摸那朵美麗的小花。

「因為我要把我的lilium嚼碎了,細細品嚐味道,然後吞進肚子裡,讓他成為我的骨、我的血,讓他再也不能離開我。」別西卜的嗓音低柔,隨後就如她所宣稱的那般,在加百列渴求更多的呻吟中,將他身體的一部分完整吞進自己的體內。

***

別西卜是在加百列的懷抱中清醒的,她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望著眼熟的天花板,有那麼一瞬間她有種她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錯覺,彷彿這些年的分離都只是一場夢,他們還是好好的,生活依舊平淡無味,而且他們依然在一起。

「妳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頭會痛嗎?」加百列的手掌輕輕揉按她的太陽穴,別西卜覺得自己幾乎要為了他的溫柔而落淚,但她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的眼眶乾乾的,也許所有該流的眼淚都在這六年間的幻夢中流盡了,所剩無幾的那些淚水,她想留待下一次分離時再慢慢使用。

於是她起身親吻加百列的臉頰,然後熟門熟路的走到他的衣櫃前,隨便挑了一件她看得還算順眼的襯衫當作換洗衣物走進浴室裡,這回她洗澡時的水聲中不再夾帶吸塵器隆隆作響的聲音,她望著被霧氣遮蔽的鏡面,隨手在上頭畫了一個哭臉,又畫了一張笑臉,然後將其全部抹去。

等她走出浴室時,加百列已經在餐桌上擺滿了豐盛的食物,全都是按著別西卜的口味做的,他體貼的幫她拉開椅子,替她安排好一切用餐的工具,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加百列看著她漫不經心的挑選果醬的口味,開口問道:「昨晚妳說要在一起,是真的嗎?」

別西卜在果醬瓶蓋上來回跳躍的指尖停頓了片刻,隨即又開始以凌亂的節奏舞動,「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只要你不怕未來的某個時刻,我們又受不了彼此了。」

「我沒辦法向妳保證我們不會再分開。」

別西卜勾起唇,她未上妝蒼白的臉掩飾不住疲累,脆弱在她尚未建立起武裝防備的漂亮眼睛裡隱隱閃現。

「如果會有這麼一天的話,這次就由我來提分手。」

「好啊。」

「然後我會一直在這裡等妳,等妳回頭把我追回來。」

別西卜抬頭,注意到加百列堅定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她臉上。

「到那時候,我們也不會分開太久的,因為我拒絕不了妳,永遠都會被妳的魅力吸引。」

別西卜終於露出了自她酒醒之後第一個真心的笑容,「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因為我魅力無邊。」

加百列也笑了,他起身走向別西卜,彎腰解下她脖子上的項鍊,然後在別西卜身邊單膝跪下,鄭重的將那枚戒指套回別西卜的左手。



====fin====

*法蘭克 · 辛納屈〈Send In The Clow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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