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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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Unbirthday(完)[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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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瓜精 發表於 2019-10-12 21: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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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文板分類
文章分類: 奇幻架空
連載進度: 連載中
  夜行者一族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或者該是說是無法抗拒的本能,女方懷孕後會吸食男方的血液至後者死亡為止,以血作為養分幫助日後生產,就像蜘蛛或螳螂吃食雄性一般。但他們又採一夫一妻制,故此結婚率並不高,國內也是女多男少。
  前幾任的在位者皆是王后,王族生產女嬰的機率也莫名的高,可這次產下的卻是王子。
  然而,這代表這位王子幾乎一即位就得面臨死亡的命運。

  ──唯恐沒有明天而總是我行我素的王子、暗藏心思又絕對忠心的毒舌僕人,就是屬於這兩人的故事。




姐妹作《域影咖啡館
UB是2011年時寫的文,想說要把不思議之樹系列的原創文都搬來水裡寫字,雖然有點黑歷史還是厚著臉皮搬了…即使整篇文有諸多不足之處,我還是很喜歡阿爾法跟司洛利 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21-1-2 19:0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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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10-12 21:2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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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一──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雨珠打在窗上,自天空中落下的雨水垂直降到地面,彷彿是連結黑夜與土地的透明絲線,密密麻麻地籠罩著整體呈紅黑色的華美建築。

  藍髮青年甫一開門看見的就是這副景像,頓了下便撐開黑色的傘走了出去。

  十二月底的空氣因這場雨變得更加寒冷,這個國家雖不曾降雪,但冬季的低溫程度也不可小覷。

  「──居然在殿下生日這天下雨吶……」



──第一章.幼童出門小心被綁架──



  不見了、不見了、不見了……

  偌大的宮殿內,裡頭所有的人都一臉焦急的忙碌著,從女僕、侍從、士兵、大門口的守衛一直到宮內大臣,幾乎是全員出動,只差王室成員不在場而已──噢,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眾人們正在找的,就是羅坦赫拉勒目前失蹤的小王子。

  今天是王子七歲的生日,但就在幾分鐘前,正要去通知王子準備生日宴會的僕人發現,王子殿下居然不在房內!在附近怎麼樣也沒找到王子的身影,而報告王后陛下後,她表示一向不安份的王子應該是逃家,便下令立即展開全面性搜索。

  本來為了王子的安危著想,是不該將事情鬧得這麼大才對,但僕人在通報前的大聲嚷嚷,早就弄得人盡皆知了,現在只能亡羊補牢地禁止這個消息傳出宮外。

  才七歲,他們的小王子究竟跑到哪兒去了?



  「嘖,誰要過什麼鬼生日啊。」

  美輪美奐的宮殿外頭,約莫幾十公尺遠的巷弄中,紅黑相間的魔法陣於地面上逐漸成形,一名金髮男孩從法陣中央爬了出來,燦亮的髮長及背部、髮尾末梢染著橘紅色的漸層,男孩鏡片後的紅眸掃視四周,確定在場沒有其他人後,才往巷子深處走去。

  他即是夜行者一族唯一的王子,阿爾法.羅坦赫拉勒。

  夜行者若用人類所能理解的話來說,就是「吸血鬼」,在人類無從知曉的地底,存在著各種用魔法組成的空間,裡頭有著各式各樣的國家及種族,夜行者隸屬的羅坦赫拉勒一國便是其中之一。

  雖為吸血鬼,事實上卻和人們認知的有極大的不同──好比說,血液不過是他們的主食之一,他們也不是非得吸血才能活,就如人類不食米飯照樣能以麵類代替,而喜愛在夜間活動的緣由,則是純血的夜行者在白晝的視力差到像睜眼瞎子,唯有夜視力是一等一的好,故此夜行者在白天都是戴著眼鏡的。

  說是離家出走,但事實上,這是阿爾法生平頭一次獨自外出。

  然而,一個七歲的孩子,有什麼理由要不顧一切地離開家裡?當然有,而且還是攸關性命的大事,這麼說絕不誇張!

  羅坦赫拉勒是母系社會,掌權者也是王后而非國王,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國王──夜行者一族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或者該是說是無法抗拒的本能,女方懷孕後會吸食男方的血液至後者死亡為止,以血作為養分幫助日後生產,就像蜘蛛或螳螂吃食雄性一般。但他們又採一夫一妻制,故此結婚率並不高,國內也是女多男少。

  前幾任的在位者皆是王后,王族生產女嬰的機率也莫名的高,可這次產下的卻是王子。

  他們的能力和魔法是藉由血緣傳遞,要是空間的管理者能力不足、那麼整個空間將會崩毀,為了維持空間的安定,傳宗接代延續能力是必要的,然,這代表這位王子幾乎一即位就得面臨死亡的命運。

  所以,從阿爾法懂事以來,他就非常討厭女人!而王室在七歲時得選出一名年齡相近的貼身僕役,照他母后的思維,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機率是找女童擔任這個職務、還有可能擅自幫他私訂終身──他才不要這麼簡單就被宣判死刑!要僕人的話他就自己找,而且絕對非是男的不可!

  阿爾法漫無目的的走著,只知道一定得避開人群,否則被抓回去的話他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雖說是要自行尋找,但該去哪找他也不曉得,若是在路上隨便拉個人,說什麼「從今以後你就是本王子的手下了」之類的話,肯定被當作神經病,再者,他也明白暴露自己的身份會帶來很大的危險,要是有人覬覦王族的錢財而挾持他的話,那可是大大不妙。

  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個年紀跟他差不多的小孩,在不告知對方真相的情況下拐回宮內,可假如那人事後不願意也很麻煩……要找就得要沒有任何後台、依靠的傢伙,孤身一人更好……阿爾法如此忖著,腦中倏地閃過一個地點。

  他曾看過首都的地圖,在最外圍、接近外市邊界的區域,據說是流亡人士的聚集之地,假使到那裡去,應該能找到符合條件的人選吧?

  即便不知道確切的路線,但只要朝偏僻的地方走大概就沒問題了。



  而這時的他卻忽略了,一個小孩去到那種地方也是很危險的。



  羅坦赫拉勒太陽出現的時間僅有三個小時,阿爾法便是趁這時跑出來的。在他們這裡,沒有什麼「月黑風高殺人夜」一說,畢竟對吸血鬼而言,入夜後絕對更方便活動。

  雖說白天要溜掉比較容易,但此時街上的人也較少,要找人也更為困難。

  金髮男孩並沒有特別遮掩自己的長相,反正人民會記住的人最多也只有王后,倘若不刻意記憶、誰也不知道他是王子。

  行於巷弄中的阿爾法一時還沒有走到街上的打算,他走入的是住宅區而不是商區,高矮不一的房屋交錯著、建築物間的空隙形成了一條條狹窄的小徑,被屋瓦陰影籠罩的此處比外頭更為陰暗。

  或許是離王宮較近的緣故,這裡的建築感覺也較新,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走到首都邊緣,而搞不懂何謂比例尺的小孩子、自然不曉得地圖上極短的一條線,換算成實際道路可不是兩三下就能走完的。

  也不曉得確切方位,阿爾法只得挑感覺不會有人經過的地方走,一邊忖著如果有什麼交通工具能載他一乘就好了。

  但等到交通工具真的出現時,他馬上就後悔這麼想了。



   ×



  黃昏,短暫的白晝轉眼間就要過去,漫漫長夜即將來臨。

  黑暗的酒吧裡坐了不少人,但卻沒有人聲鼎沸的景像、反倒異常安靜,僅有少數人的竊竊私語聲,形成一種靜謐而詭異的氛圍。

  一名七歲大的藍髮男孩拉著椅子爬到窗邊,掀開黑色窗簾的其中一角,金色的瞳仁望著夕陽、欣賞今朝最後的餘暉。

  而他的舉動馬上就被身後的大人們阻止,斥喝著要他快點把窗簾拉好,縱使這間酒吧裡的人幾乎都是混血的吸血鬼,在光線下視力也依舊良好,仍是本能地畏光。

  叮鈴。

  門板被人從外面推開,掛在上頭的風鈴隨之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一群人步入店內。這間酒吧因為特殊因素,客人通常都是固定的,而他們今天卻帶了個從沒見過的金髮男孩,還坐在窗邊的藍髮男孩有些好奇地看了看。

  「司洛利,過來。」為首的女人喚了藍髮男孩一聲,被點名的人立刻照做,「這傢伙就交給你了,很重要,這個絕對不能出意外。」

  「是。」司洛利輕點了點頭,非常熟練地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條手銬,將自己和那名男孩的右手銬在一起,把說過好幾遍的話語制式地再次重述:「抱歉失禮了,雖然在下不曉得您的身份,但在下是不會傷害您的,請放心。不過,也請您不要妄想逃跑。」

  會來這裡的人們從事的幾乎都是不是什麼正當行業,或許是因為夜行者是噬血的種族,與他族的混血一向是不受同類歡迎的、好比在人類中白人歧視黑人那種狀況。

  司洛利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這間酒吧就是他的家,從小到大什麼槍械走私、毒品販賣都看過,當然也少不了搶劫或擄人勒索的戲碼,現在這人估計也是被綁架的吧,他心忖,無需多問,只要乖乖辦事就行了。

  這副手銬附帶魔法,如果他不願意是沒辦法打開的,假使另一人想走、那麼他還能制止,算是一種牽制的手段。

  為了方便行事,被綁的對象通常都會被下短時間內無法發聲的法術,所以金髮男孩只能望著司洛利卻說不出一個字。

  金眸和紅瞳對上,這時司洛利才發現,男孩的五官長得非常好看,就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這麼倒霉。

  司洛利領著人離開酒吧大廳,穿過依舊低聲細語的人們,繞到這間店的後門,推開後步上沿著牆而建的逃生梯,準備上到二樓,卻因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使得腳步一滯:「喂,你叫司洛利嗎?」

  司洛利愣了愣,疑惑這次的魔法也太快失效,而後轉身應道:「是的。」

  「你是童工?」

  「不,在下是住在這間酒吧裡頭。」

  「明明只有僕人才會用敬語。」

  「在下所受到的教育就是習慣這麼說的,」司洛利將人帶進空無一物的房間,關上門扉,「請問您還有什麼問題嗎?」

  金髮男孩盯著藍髮男孩,連珠炮似地提出疑問:「你會掃地嗎?會燙衣服嗎?會看行程表嗎?有理財觀念嗎?」

  「在下會掃地也會燙衣服,行程表只要是使用我國的語言基本上都沒有障礙,沒有嘗試過理財、但聽身邊的大人談過故此略知一二。」

  「你是男的沒錯吧?應該不是什麼偽男吧?」

  司洛利無言的點了點頭,難道他有什麼地方像女孩?

  「嘛,你都不會想知道我叫什麼?」

  「根據在下的經驗,閣下您和在下不會相處超過二十四小時,沒有記住的必要。」回答了這一大堆不曉得意義何在的問句,以小孩子而言,司洛利就是再有耐性也免不了不耐煩,覺得這人廢話真多,「您還有其它疑問嗎?」

  「最後一個問題,」鏡片後的紅瞳流動著亮麗的光彩,金髮男孩勾起一抹笑:

  「我是阿爾法.羅坦赫拉勒,要來幫我工作嗎?」



   ×



  那時莫名其妙地被人綁上車,阿爾法不用思考也明白是發生了什麼事。

  那群人施下的噤聲法術對他不知為何沒有效用,他很簡單的就能判斷這件事不能被發現,於是從頭到尾都不發一語,直到剛剛。

  而司洛利則是在聽見對方的姓名後沉默半晌,假如這傢伙沒說謊,那麼「羅坦赫拉勒」即是王族的姓氏,也就是說,這次真的綁到不得了的人了。

  但明明身為人質,卻半點自覺都沒有,還提出這種亂七八糟的邀約,真不知道是太鎮定還是神經太大條?

  思索片刻,司洛利總算做出回應:「在下並不曉得有什麼理由接受您的提議。」

  「那你有理由拒絕嗎?」

  司洛利一時語塞,他的確沒什麼非得留在原處的執念,只是直覺跟著這人走不會有什麼好事。

  「沒有嘛,」阿爾法自顧自地接著說道:「既然如此,王子的邀請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可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機會耶。」

  「敢問閣下…不、殿下,您選擇在下的原因是?」

  「因為你是男的又是混血,你知道最討厭混血的就是王室跟貴族吧?」阿爾法理所當然地回答,「我要挑貼身侍從,帶你回去正好氣死我媽,就這樣。」

  ……還真是不正經又讓人不知該說什麼的理由,司洛利默然,思考該怎麼應對才好,若是不小心得罪王族也不會有好下場。

  無論回絕或接受,他都沒有非如此不可的想法,年幼的司洛利僅是隱約覺得不太對勁。

  如果要脫離「現狀」的話,點頭答應無疑形同獲得了大好機會,跟著王族走等於是得到一塊超級大跳板,可是,吸血鬼對混血的排擠簡直到了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地步,縱然司洛利不曾真正見過那種場面──若是去掉白天不用戴眼鏡這點,只要不流出鮮血,沒人判斷得出誰是純血誰是混血──但聽酒吧內的客人說多了,不免心生畏懼,最厭惡混血者的高官權貴豈會容忍一個混血待在宮內工作?

  即使阿爾法年紀小還沒想這麼多,但誰曉得他長大後會不會受影響。

  司洛利不語的同時,阿爾法又道:

  「還是你有想要什麼?不管要什麼我都能給你,要是不想離開這些人的話,看你要哪幾個我叫人綁回去。」

  ……這是人在敵境的肉票該說的話嗎?

  不過司洛利不得不承認,阿爾法開出的條件倒是教人有些心動。

  對平民、特別是出身較差的平民來說,高高在上的王室成員往往都會被神化,總會有些王后或王子能辦得到任何事的妄想,雖說長大後司洛利就明瞭那些想法是多麼愚蠢且不切實際,可幼時的他仍是跟一般人一樣憧憬著那些傳說。

  就在藍髮男孩猶豫不決的時候,房間的門忽地被人打開,一名女子匆匆地將兩個孩子拉出房外,「有人打過來了,司洛利,你先把人帶出去避難。」

  司洛利很快地答了「是」就往來時的後門走,被拖著前進的阿爾法則是一臉莫名其妙,現在又不是戰亂時期,好端端一間酒吧怎麼會有人攻打?

  店內傳來吵雜的聲響,從這些人的反應看來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被司洛利帶離酒吧的阿爾法猛地止住腳步,前者不得不跟著停下,「殿下,若是您動作不快點,很有可能被波及。」

  「波及什麼啊?現在不是戰爭時代吧。」

  「敵人可能是先前起過衝突的團體,」司洛利無奈地開始說明:「這裡只是混血們的其中一個根據地,而雙方雖然都是混血,但並不團結,有可能是其它地方的人想搶我們的戰利品。」內部不合、對外又沒法有效抗爭,怪不得混血一直到現在都抬不起頭來。

  每回碰到這種時候,年齡跟他差不多大的人質通常都慌得不得了,根本不可能像阿爾法這樣問題一堆又不配合。

  此刻他們已經進到成人勉強才能穿過、小孩卻通行無阻的窄巷,阿爾法疑惑地問道:「戰利品?」

  「先前酒吧內的人們也搶過別人的軍火,在下並不清楚這次他們要的是什麼。」司洛利答道,雖說在這個時間點,他完全能合理懷疑這次的目標是落單的吸血鬼王子。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你家嘛?」

  「在下僅是居住於此,母親早已逝世,對那間店並無留戀。」

  這句話尾音方落,阿爾法就再度停下步伐,「那就不用管他們了嘛,跟我回王宮吧。」沒等司洛利拒絕,阿爾法又用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那些人跟你也沒關係不是嗎?你又不在乎他們,那幹嘛聽他們的話?既然都不在那些人的地盤了,要離開當然得趁現在。」

  「貿然離開是很危險的。」藍髮男孩皺眉。

  「你是王子的僕人耶,還怕那些人拿你怎麼樣?」

  擅自將人定義為僕役的金髮男孩理直氣壯地說道,藍髮男孩想反對卻也不知從何反對起,畢竟王族便是國內最高權力的存在,那對方說的聽來就頗有道理……後來司洛利回想這一段過往時,就覺得當時自己最大的盲點,就是將心目中的王族給神化,且徹底忘記若是王室當真無所不能,阿爾法怎麼可能被綁來。

  直到被阿爾法反客為主拉著向前進時,司洛利才想起起碼有件事該問:「您知道回去的路?」

  「喔,當然不知道。」阿爾法想也沒想的應答,司洛利不禁想道這人真是莫名其妙到極點,但下一秒阿爾法又回過頭來笑道:「反正你知道嘛,問你不就好了。」

  要不是從小良好的教養阻止,司洛利肯定會給阿爾法一個大白眼,「殿下認定在下會據實以告?」

  阿爾法毫不遲疑地反問:「你不會嗎?」

  這人到底哪來的自信?

  突然間司洛利停了下來,朝後看了一眼、就馬上往前跑了起來,被手銬限制住的阿爾法被這無預警的舉動弄得差點摔倒、反應過來後也只能跟著往前衝。

  「喂、你跑那麼快幹嘛?」

  「有人追過來了,殿下沒發現嗎?」

  聽見這回答,阿爾法往後一瞥,只見在數公尺遠的巷尾有幾個小黑點、連看都看不清楚,「還那麼遠,走慢一點也不會死啦。」

  司洛利用不容置喙的語氣回:「成年人與孩童的體力不能相提並論,若是不加快腳步,沒幾分鐘就會被追上。」

  似乎是為了印證司洛利的說詞,倒映於紅瞳眼中的黑影愈變愈大,總算看出是個人形,由此可見他們的速度絕對不慢,阿爾法左右張望了下,又對司洛利提問:「這條路是直的吧?有轉角或密道嗎?」

  「沒有,是一路通到底的。」

  「你覺得我們跑得贏他們?」看著離兩人十分遙遠的出口,金髮男孩心中的答案是否定的。

  「盡全力的話,勉強可以。」

  「那等我們跑出去,早就累得半死然後被抓到了吧。」

  阿爾法下了定論後,硬是待在原地不肯走,司洛利用力拉了幾下都沒用、此時真的有些不悅了,「殿下您是打算坐以待斃?」

  他可不想什麼都不做就跟著一起死,對方或許不敢對尊貴的王族怎麼樣,可司洛利很清楚,他一個沒人關心的小孩子,對方為了省麻煩八成就是滅口最省事。

  「我又沒那麼說,」阿爾法轉身面對緊追在後的人們,左手伸進外套口袋,「這是蘇菲亞給的,說是什麼身為王子總有一天會遇到這種事,到時就可以用。」

  語畢,金髮男孩立刻將手中的東西給扔到地上,隨後頭也不回地朝反方向拔腿狂奔、以最快的速度一路衝出巷外。

  西下的夕陽即將沉入地平線的另一端,十二月的冬季在入夜後氣溫降得更低,而這條巷子卻在霎那間熱得宛如烤爐一般,原因無他,即是那自符紙中不停竄出的熊熊烈火!

  司洛利有些愣住,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安全了,而是那些追兵的下場如何?這一把火燒下去,人還活得了嗎?他們這樣算不算是……殺人了?

  「這樣就沒問題啦,接下來只要慢慢走回王宮……還待在這裡幹嘛!」

  本欲前行的阿爾法因司洛利像石頭似地待在原地動也不動而扯了下鍊子,後者仍是沒有反應,過了幾秒才緩緩啟口:「那些人……活著嗎?」

  「啊?」

  「在下問的是,那群人能在火中存活下來嗎?」

  阿爾法一聽也是呆了呆,才恍然大悟似地明白司洛利所言為何,有些不大確定地說道:「呃、應該可以吧?魔法的火焰跟一般的火是不同的……現在回去可能還來得及找人救他們。」

  「殿下行事都是如此衝動不計後果的嗎?」

  「我搞不好隔天就被逼婚很快就死了,一直想東想西的做什麼?短暫的生命可是一點都不能浪費。」

  司洛利心知對方說的是事實,男性身為羅坦赫拉勒的王族、或許會比身為貧民痛苦上數百倍,畢竟王子的悲劇是上天註定。

  及時行樂他能夠理解,但是……心頭千思萬緒,可司洛利連一個字都沒吐出來就被無預警出現的外力給撲倒在地──不對,他是被阿爾法牽連而倒地的!

  司洛利才想看看是否有別的敵人埋伏,就聽見一道從未聽過的女聲自上方傳來:「死小鬼!敢在生日翹家你是找死啊?」

  「呃、啊哈哈…蘇菲亞大姐……」

  勉強從地上爬起的司洛利轉頭一看,才發現竟有個十分漂亮的女人一腳踩在阿爾法背上,而阿爾法則是冷汗直流、動也不敢動。

  留著金橙色長髮的美豔女子氣勢凌人,她的身材長相是男人看了會拍手叫好、女人看了會忌妒不已的類型,她身著一件華美的紅色長袍,袍子繡有繁複的花紋,還圍了條毛茸茸的暗色圍巾。

  而女人的背後開著一個紅色法陣,司洛利懂得那是傳送陣,空間魔法是非常難的法術,能學成的人不多、能獨自開啟的更少,但若有強力的道具輔助則會容易許多。

  「你知道艾拉坦很擔心你嗎?哈啊?」被喚作「蘇菲亞」的女子凶狠地說道。

  阿爾法乾笑著答:「小孩子總是貪玩嘛……」

  「玩你個頭!鬼才相信你這個小鬼會分不清楚玩樂跟正事!敢逃家,你已經做好覺悟了吧?」

  司洛利在一邊暗自為這女人的行徑感到吃驚,「艾拉坦」是這屆女王的名字,他可不記得還有任何人的地位是高於王室之上的,這人竟然對王子這麼放肆?

  旁觀不到一分鐘,司洛利馬上就想起有比阿爾法的下場更重要的事,連忙對蘇菲亞開口:「不好意思,方才殿下放火的巷內還有人,能請您幫忙嗎?」

  蘇菲亞一聽又瞪向阿爾法,「死小鬼,給你符不是要你拿去玩!我還是特地跟那隻兔子要來送你耶!」

  「是他們先追我的!」阿爾法抗議,著實感到冤枉不已。

  「吵死了,還不都是你翹家的錯。」蘇菲亞咬牙切齒地說道,又對身後的法陣喊道:「喂、兔子,出來滅火啦。」

  「妳沒有資格命令我。」

  「你家曼賽爾要你幫我的。」

  「……囉嗦。」

  傳送陣對面的男音語氣聽來很不高興,蘇菲亞也沒多說,拉了兩個男孩就往傳送陣走去──原本只想抓阿爾法的,但司洛利和阿爾法銬在一塊兒,扯一次就抓到兩個──而司洛利還沒看清楚那人的長相就被推入陣中。

  待回到宮殿後,蘇菲亞才瞇起黑眼上下打量著司洛利,「這個藍毛小鬼誰啊?你們要私奔?」

  聽到關鍵字,阿爾法非但沒有反駁,倒是反應極快地問道:「如果我現在跟他結婚,是不是以後就不用找女人了?」

  蘇菲亞馬上朝阿爾法的腦袋一拳敲下去,「你是白癡嗎?誰准你們結婚的。」

  阿爾法摀著疼痛的後腦,才有些畏縮地和蘇菲亞解釋這一天的經過,蘇菲亞聽到覺得欠揍的部份又是一掌打下去,讓司洛利不免懷疑阿爾法會這麼……這麼神經大條……搞不好就是被打壞的。

  而在聽完事情始末後,蘇菲亞銳利的視線掃向司洛利,「哦?所以你是他找的僕人?」

  「……是的。」司洛利只得點頭,現在人在王宮,他也拒絕不了了。

  「那跟我去找艾拉坦。」蘇菲亞說完就用蠻力將鐵鍊扯斷,抓住司洛利的手,不給人一點反對的餘地,又和阿爾法說道:「給我乖乖回你房間去,要是又讓我發現你逃走,看你要斷左腿還是斷右腿。」

  阿爾法點頭表示自己會乖乖照做,他很清楚蘇菲亞百分之百不是在開玩笑。

  蘇菲亞帶著司洛利穿過數條走廊,後者自始至終都低著頭不發一語,沒有平常人那種初訪王宮的好奇心想四處走動、也不像小孩子到陌生境地那般不安地四處張望。

  如果說司洛利一點緊張的情緒都沒有,肯定是騙人的,只是他習慣性地將這些情感統統壓下。

  步了幾分鐘後他們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女子先進去說了幾句,就將藍髮男孩推了進去並把門關上,司洛利一抬頭,才看清眼前的景像。

  僅有桌椅沒有床、與整座宮殿的富麗堂皇相較之下顯得較為樸素,幾乎沒有裝飾的房間,看來應該是待客用的客房。

  意識到坐在中央的女人的身份,司洛利馬上就單膝著地跪下。

  「參見陛下。」

  女子的衣物不特別突出、身上也沒有什麼象徵性的飾品,相貌雖姣好卻不如蘇菲亞來得好看,但她卻有一頭與阿爾法的長髮相同的髮色,金髮髮尾染上橘紅。

  「你叫司洛利,沒錯吧?」

  「是。」藍髮男孩仍低垂著頭,心理狀態沒有想像中的不安,但絕對不輕鬆。

  大多數民眾一輩子都不可能親眼見到國王、王后,能當面對談的更是稀少,自然也不曾想過該怎麼應對。

  「混血是你為了拒絕阿爾法說的,還是真的?」

  「在下的確是混血無誤。」

  「嗯,那孩子就交給你了。」

  司洛利一怔,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才昂首對上艾拉坦的雙目:「但在下是混血。」

  本來他心想傳聞中厭惡混血的王族肯定不會放過自己,說不定還會因他銬住王子這件事而判幾年徒刑,但從未想過這麼簡單就被接受了。真實的王室都是這麼不按牌理出牌的嗎?

  「好歹我也是他母親,怎麼可能料不到他想做什麼。」艾拉坦笑道,「你會好好照顧他的吧?那孩子就交給你了。」

  於是,司洛利的僕人生涯就在這一句話後正式展開。 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19-11-8 21:1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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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10-14 19:3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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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二──


  雨水沿著黑色的傘緣滑下,滴落至地上的水窪而後激起小小的漣漪,藍髮青年映於水中的倒影顯得模糊不清。

  青年行走的路線本就人跡罕至,在即將日出的這個時間點更不會有人經過,白晝將至,多數人都在休息。他金色的眸子抬起、望了下漸大的雨勢,便沉默著往目的地走去。



──第二章.既然出門就不要想著回家──



  離兩人初次見面已經過了四年,司洛利平安無事地在羅坦赫拉勒的王宮待了下來,並且充分做好一位僕人該盡的職責、為王族效勞,日子安逸到連他自己都覺得訝異,但久而久之也習慣了。

  今天是阿爾法的十一歲生日,這些年來,每逢生日阿爾法就一定要離家出走一次,理由是害怕生日禮物是新娘一位、不想乖乖窩在宮內等死,當然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阿爾法也可以找到各式各樣的藉口翹家,連「今天天氣太好」這種令人吐血的理由也包括在內。宮內僕役甚至傳言,王宮對外設防一般、但對內戒備愈來愈森嚴,就是為了防止王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逃亡行徑。

  今年,司洛利本來打算如往年一般,清醒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主子的房間、確認人還在不在,孰料一睜眼,所見的卻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藍髮男孩環視四周,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坐滿了人的軟式座椅,階梯形的位置往下延伸,放眼望去人山人海、座無虛席,抬頭往上望,有著挑高的拱形天花板,以及更上一層、由魔法漂浮在空中四散的平台上的坐位,整個空間呈環狀,一排排的座椅繞著牆而建,最底層則是一個四面八方皆能看盡的圓形舞台。

  而他現在正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阿爾法就在他右側。

  「……請問殿下,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演奏會呀。」阿爾法亮出手上的兩張紅紙,上頭印有華麗的花紋及十分秀氣的印刷字體,他從容不迫地回答:「傳說中世界第一的小提琴家的巡迴演奏會,最近宣傳做很大,看這個一眼就看得出來吧?」

  司洛利追問道:「在下的疑惑是,為什麼我們會在這個地方?今天──」

  「嘖,誰教上次、上上次都被你抓到,我這次當然是先把你迷昏了再說。」阿爾法指的是先前逃家的事,鏡片下的紅眸盯著對方的金瞳,信誓旦旦地開口:「票是上次宴會時某個貴族給的,我把母后的那份也拿來了。演奏會人這麼多,肯定找不到我。」

  「請您回去。」司洛利語氣較阿爾法更為堅決,即使他明白勸也是白費力氣,「今天是您的生日,陛下會擔心的。」

  「既然都出門了,司洛利你就好好的聽音樂嘛,」阿爾法漫不經心地道:「反正又不是跑到什麼危險的地方。」

  「那麼,在下只好使出強制的手段了。」

  藍髮男孩將手伸進衣服內袋裡,抽出預先藏起來的一張傳送符紙,這是未卜先知的王后陛下贈予的,說若是金髮男孩在外做出什麼不檢點的舉動,就馬上把他抓回家、讓蘇菲亞教訓──至於能在王室這麼囂張的蘇菲亞的身份,是王后艾拉坦從小認識、住在盟國(現在有一半的時間都待在羅坦赫拉勒)的友人,也是阿爾法的家教。

  原本即便是王族也是要像一般人一樣在團體環境中度過童年,但將六歲的阿爾法送去貴族學校一兩天後,馬上就收到老師緊張的說王子試圖翻牆翹課的消息,理由還是尋覓未來結婚對象,無奈礙於學生高貴的身份又不敢做任何表示,上了三天課只好帶回王宮接受家教。

  聽說阿爾法初次見面說了一句「我最討厭女人,才不要讓女人教,閃遠一點不要碰我」之後,下場慘不忍睹,以致至今他仍是恐懼著完全不敢違抗蘇菲亞,對她比對自己生母還要聽話。

  這回阿爾法卻在看見了符紙後笑道:「我剛剛不是說了這是世界級的演奏會嗎?」

  司洛利不作聲,僅是看著自家主子,後者解釋:

  「為了保障表演者的安全,除了警衛人員,所有的魔法全都是『禁、止、使、用』的喔。」年幼的阿爾法笑得非常開心,「剛剛入場的時候,保全有翻到你的符,當然也讓它失效了。還有,演奏結束前禁止離場。」

  看阿爾法一臉準備充分的樣子,這回大概是不逃到今夜結束不罷休了。

  既然如此,自己也只能陪同,免得釀成更大的災禍……下僕為自己無法將人帶回的失職於心底輕嘆,此時他無法預知的是,用不了幾年,他就會拋開這些想法,一心一意只效忠王子一人了。

  幾分鐘後,周圍的人響起熱烈的掌聲,表演者自台上現身。

  對小提琴沒興趣、只是來避難的阿爾法意興闌珊,倒是一臉認命的司洛利,忖著既然都來了當然不能白白浪費聽曲機會的想法,專注地凝神。

  表演者戴了一頂東方年獸模樣的頭套,傳聞中他從未以真面目示人。

  「我看這個人是因為戴怪頭套才紅的吧……」阿爾法打了個呵欠,低聲說出絕對會遭到周圍廣大聽眾白眼的話,「你拉得還比較好聽。」

  「是殿下抬舉了,專業人士和在下的程度不能相提並論。」

  阿爾法曾被強迫學過小提琴,但因為蘇菲亞不會而另聘別的教師,最後每次都變成唬弄那位教師、想盡辦法逃出家門的飯後活動,王后得知後就不讓他學了,結果把教師派給了司洛利,反正貼身僕役起碼得會一樣樂器娛樂主人、也不曉得是誰規定的。

  不過事後證明,沒繼續逼迫吸血鬼王子學習是正確的,因為他的音樂鑑賞力根本無限趨近於零,一流歌星和三流路邊藝人所唱的曲子聽在他耳裡所差無幾,如果他說好聽,純粹只是他對那個人比較有好感,或是某些公眾場合王后要求他說的。

  覺得索然無味的阿爾法開始後悔起今次所選的地點,真是無聊斃了。

  只不過在宮內過生日跟令人昏昏欲睡的小提琴演奏會兩相衡量之下,理所當然是後者稍微好一點。

  而在阿爾法雙眼一瞇一睜後,轉眼間,這場舉世聞名的演奏會居然就這麼被他睡掉了,待醒來時已經是眾人鼓掌、等著大廳再次開啟讓人離去的狀況。

  再看看時間……零零總總加起來他才離家四小時而已耶,天都還沒亮,現在回家的話還是得過討人厭的生日,況且演奏會一結束,司洛利肯定會執行王后交代下來的命令、說什麼也要把他拖回去,阿爾法思忖著有什麼辦法能避免這種情形,而司洛利就已經隨著通往出口的人群站起身,對主子開口:

  「即使傳送符紙沒有效力,殿下應該也曉得回去的路?那麼,我們可以離開了。」

  「我沒說我知道喔。」阿爾法乾脆順勢接話,就直接利用這個理由好了。

  司洛利挑眉,明顯不信:「恕在下直言,殿下是怎麼過來這個音樂廳的?」

  「偷渡宮內貴族的交通工具,跟他們一起過來的。」阿爾法泰然自若地回答,「要是你知道怎麼走的話可以先回去,反正我不要回家。」

  身為貼身侍從,司洛利當然不可能失職到放著阿爾法不管。再說,這傢伙會這麼篤定的說出這種話,就是心知司洛利根本回不去。

  所謂連撒謊都不會眨一下眼睛,指的大概就是阿爾法這種人──事後回想起來,司洛利就發現,從幼時開始,阿爾法好得沒話說的演技就有跡可循。

  即使自己已經算是很細心的人,也是被蒙在鼓裡到最後一刻。

  離開音樂廳,司洛利這才發現偌大的廳堂不過是建築物的其中一部份。

  風格華麗的大門之外是一處像是廣場的地方,各式各樣的人們在這裡走動,十分寬敞的空間被環狀牆壁給繞成一個圓柱形,牆上有通往各處的門,他們剛才走出的大門便是其中之一,每扇門的間距似乎是礙於空間因素而顯得非常接近,但門後的世界肯定是別有洞天、絕不會如外表所見那般狹窄,這裡跟許多的商城一樣,都是大量利用空間魔法的建築。

  除了眼前所見,還有傳送陣能通往上方的樓層,樓與樓之間的中央是打通的,抬頭往上望可以一眼看到最頂層的透明天花板,外頭閃爍著燦亮的滿天星斗,可惜礙於過長的距離,本應十分壯觀的景像只剩一個小口,可見這棟建築物極高。

  司洛利怎麼瞧都沒發現像是出入口的地方,有可能是其中一扇門,也有可能是不曉得在哪裡的傳送陣,總之不管是哪種他都找不著,可是他曉得這地方是哪裡──羅坦赫拉勒內,唯一符合如此高度條件的建築,就只有某座權貴人士才能進入的塔,很明顯就是這座塔。

  思索片刻,司洛利就回憶起這塔在首都地圖上的位置,現下唯一的問題就是要怎麼出去。

  「我說你啊,既然都出門了就在外面玩嘛,明明就是小孩還一直想東想西的不煩嗎?」

  阿爾法的嗓音忽地打入沉思的司洛利腦中,後者直視著自家主子:「即使年齡尚小,殿下您也該明白身份所帶來的責任,在下相信您一定懂得這些道理,只不過是不想做罷了,既然殿下想保有無憂無慮的童年,也只好由在下來替您擔憂了。」

  「……司洛利。」

  「是的?」藍髮男孩心忖自己是否說錯了什麼話,而下一秒就聽見令他無言的句子:

  「你居然會回嘴了耶。」

  似乎是從這一刻開始,就注定了某王子往後得一直被自己的僕人一針見血的話語吐嘈的命運。



   ×



  此地司洛利從未造訪過,而阿爾法似乎也沒多熟、但肯定知道怎麼離開,只是後者不說,前者也無可奈何,只好陪他在這幢建築內四處遊走。

  「殿下有目的地嗎?」

  「唔,如果能去找奧奧就好了。」

  阿爾法給了跟沒回應完全沒兩樣的回答,句中的人名是他對羅坦赫拉勒其中一個盟國的大王子的簡稱,縱然司洛利已經在宮內待了四年、兩國間也互有往來,但每每宮內有各種宴會時僕人都忙得不可開交、司洛利也不曉得那人有沒有來參加過,至今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僅知曉對方是阿爾法三歲時一見鍾情的對象。

  重點在於,既然是別的國家,憑兩個小孩子、又不能暴露王族身份,想自行前往幾乎是不可能的。

  司洛利再次詢問:「除此之外呢?」

  「這個嘛……那你想去哪裡?」阿爾法笑著反問,「不准回家。」

  像是早知對方會提出這一個問題,藍髮男孩把早就決定好、也是唯一的答案說出口:「殿下去哪裡,在下就跟到哪裡。」

  只不過,對於現下的兩人來說,這回答也與沉默無異。

  阿爾法於他們所在的第一層繞了一圈,看著亦或人潮川流不息、亦或門扉緊閉的各個出入口,瞟了眼後都沒有進入的打算,最後又回到了原來的音樂廳門口,而司洛利也沒有看見任何通往外面的傳送陣,或許是藏在某扇門後、也或許是得向工作人員申請。

  金髮男孩佇在音樂廳門前,裡頭仍有些依依不捨的聽眾,他觀察了下不會有人注意到這裡之後,很快地又溜了進去,藍髮男孩也不解地緊隨其後。

  「請問殿下有什麼打算?」

  「那個小提琴家,不是羅坦赫拉勒的人。」

  「恕在下妄自揣測,您是打著『既然不是本地人,肯定要回自己的國家去,這樣就能趁機偷渡』的算盤嗎?」司洛利以斬釘截鐵的語氣問出這句話,顯然認定對方就是打算這麼做,「在下必須提醒您,既然您先前已經說過這位是『世界級』的小提琴家,那麼,他所受到的保護必然萬分周全,畢竟若是讓人在這裡出事,可是會嚴重影響到羅坦赫拉勒的聲譽。」

  此時兩人正蹲在一排排的座椅之間躲著,待剩下的人散去、大門再次關起後,阿爾法才往最底端的舞台前進,摸索著有沒有可以通往休息室的法陣。

  「反正你就是要說戒備森嚴四個字嘛。」

  阿爾法一邊觸著他看來應該有問題的牆壁接縫、一一檢查這些木板,一邊回應司洛利的話,可從他的舉止就明白他完全沒把別人的勸誡當一回事。

  「既然如此,殿下您還執意要闖入?」司洛利微微蹙眉,「那不是一般人能隨意進入的地方,我們也不一定有能力找到正確的所在地。」

  「你剛剛說一般人,沒錯吧?」

  司洛利點頭,阿爾法很快地續道:「那又不干我的事,我是王子欸。」

  得到這個答案,司洛利的眉只是皺得更緊,想提醒阿爾法「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個道理、以及若是被發現一國的未來繼承人跑去騷擾受歡迎的公眾人物,那將會是多讓王室形象受損的後果。

  還有,阿爾法這樣亂搞就不怕被人抓去賣了?他們兩人的初次見面是怎樣的情況,司洛利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僕人的心裡千頭萬緒,主人掰開一塊有問題的木板,一道傳送陣就出現在他們眼前。

  傳送術等空間魔法算是高等法術,兩人目前還沒練成,而這道法陣顯然也不是能任人自由來去的,正常的法陣能讓人透過它看見彼端的景色,可是這道陣卻沒有,阿爾法伸手碰了也穿不過去,看來是得出示相關證明。

  「嘖,居然真的進不去。」

  忠心的下僕忖著這回任性的王子殿下總該打消念頭,孰料他卻是對自己啟口道:「吶,司洛利,你知道嗎?羅坦赫拉勒內所有的傳送陣,只要是王室,統統都能隨意開啟喔。」

  明瞭對方想做什麼,在司洛利驚愕地阻止之前,阿爾法就用木片邊緣的鋒利處劃破自己的手指,白皙的皮膚上瞬間出現一條豔紅的隙縫,雖小卻極為刺目。

  其餘生物或許不會察覺任何血腥味,但夜行者對鮮血極為敏感,每種血液在他們聞來都是不同的味道,動物的血、化獸族的血、克斯門斯族的血,其中最美味的就屬人類的鮮血,還有──夜行者王族的血。

  在夜行者的世界,體內流動的血液就代表了自己的身份,阿爾法這一舉,即便傳送陣能夠啟動,也無疑是昭告天下自己的地位。

  距離阿爾法最近的司洛利,只感覺鼻腔裡充滿著那毫不熟悉、卻有著絕對吸引力的氣味,如酒一般酣甜醉人、亦如罌粟一般使人著迷,連血統僅有一半的司洛利都不可自拔,純血的同類就更不用說了。

  對於每一位夜行者而言,對王族鮮血的渴望生來就深深扎在心底,即使沒有任何經驗,但只要那血一出現他們便能分辨來源為何,而希冀品嚐的人永遠不會少,這也是為何建國日時參加「血祭」的民眾總是絡繹不絕。

  阿爾法朝魔法陣一碰,這回馬上就發揮了它應有的效用,王子便也帶著自己的僕人穿了過去。

  在抵達一條走廊後,法陣也隨之消失,阿爾法拿施加過治癒術的符紙往手指一貼,很快地那令人沉醉的味道便消失無蹤,司洛利也回過神來。

  「司洛利,你不會想喝我的血吧?」

  面對主子突來的質問,下人怔了下便誠實地點頭。

  反正這是所有夜行者共同的心願,再正常不過,也沒什麼好否認的。

  「雖然等再大一點血祭就換我主持了,不過還是不要比較好哦?」阿爾法笑道,「你知道王族的血都有很強的魔力吧?」

  司洛利點頭,夜行者王室的魔法由血統傳承、讓他們得以操縱及管理這個空間,這是羅坦赫拉勒國民的常識。

  「那你知道,如果喝了這種血,提供血液的王族就能命令你做任何事?」

  這下司洛利真的懵了,有些狐疑地回應:「在下從未聽過這種說法。」

  「嗯,因為這是王室對外的秘密。」

  「……而您就毫無顧忌地告訴在下這則消息?」這個人的腦袋裡完全沒有「危機意識」四個字嗎?

  「反正你又不會說出去。」阿爾法的口吻像是完全沒有考慮過對方口風不夠緊的可能性,好似那種事在他眼裡就像太陽打西邊出來那樣不可能發生,「如果平民知道的話,血祭就不會有人來啦,王族之血的效力就算被其他液體稀釋還是有效,只是強度減弱。羅坦赫拉勒的居民大部份都在血祭喝過,你應該沒喝吧?」

  「在下沒有飲用。」司洛利回道,在要進入血祭盛有王室血液的地域前,必須先以自己的鮮血表明身份──這一層程序只不過是為了過濾混血兒,所以他當然不可能喝到,現在想來似乎算是好事。

  讓全國國民都能被王室控制的用意很清楚,即使這功能平時沒有機會發揮作用,但若是有朝一日不幸發生戰爭,所有人都必須毫無例外地上戰場、也能有效制止內亂及窩藏敵軍的行為出現,完全遏止了出現叛國賊的機率。

  「要是喝下去的話,可是連我叫你自殺你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做喔。」阿爾法續道,「不過這麼想的話,要是能給奧奧喝到我的血,那婚約就到手了。」

  在討論完這個話題後,他們又將重點拉回眼前的廊道。

  這條空曠的走廊沒有任何人守衛,道路和音樂廳的設計一樣是弧形,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扇門,上頭沒有任何標示,也不曉得是通往哪裡。

  阿爾法猶豫著要不要逐一打開來看,司洛利則強力反對、再次提議離開這裡。

  「殿下您繼續待在這地方,實在太危險了。」司洛利認真地說道,「假使方才有人注意到音樂廳裡的動靜,進而想對您不利怎麼辦?」

  「我用了最高等的治癒符,就算有血味殘留,也不可能有人知道是誰的血啦。」阿爾法完全不在乎地反駁,對司洛利「這裡只有兩個人,有心人只要稍微推想,曉得王室沒有藍髮的成員,那麼一切就一目瞭然」的警告充耳不聞。

  兩名男孩因為意見不合而停滯腳步的同時,一扇門突地打開了。

  「兩位可愛的小孩,在別人的房門口吵架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喔?」

  不遠處的門後,戴著詭異頭套的人對他們如此說道,從他的頭套和穿著看來就是今晚的表演者無誤。男子的嗓音就像他的琴聲一般悅耳,而他的衣物華麗到連見慣了貴族服飾的男孩們都感到誇張的地步。

  「雖然心胸寬大的我不會跟你們計較,只是在公共場所喧嘩也不是乖小孩該做的行為呢。」男子用聽來十分自戀的語調說道,「不過擅自闖入這裡的,也不可能是什麼乖孩子就是了?當然,我能理解像我這樣魅力十足的人,會有成千上百的粉絲想要接近也是很正常的。」

  司洛利蹙眉,他完全不認為他們適才的音量有達到「喧嘩」的程度,可見這人的聽力很可能比一般人好。而阿爾法則是一點戒心也沒有地湊了過去。

  「你是哪裡人?」金髮男孩盯著頭套上的假眼,對高了他不少的男子半點禮貌也沒有地詢問。

  而被質問的人也不計較這種無禮的舉動,僅是似是而非地回答:「我能瞭解你們急於得知任何關於我的資訊的心情,畢竟我的吸引力可是連像你們這種年紀的孩子都無法抵抗,只是你要知道,偉人的出身總是一言難盡的,我的家鄉更不是你能到得了的地方,也是完美的我所不願重返、有瑕疵的所在。」

  阿爾法沒被這一長串讓人不明所以的話語唬住,而是很快地換了個提問方式:「你不會回家,可是你會到下個要表演的國家去對不對?我們都追你追到這裡來了,拜託讓我們一起跟去。」

  尚未變聲的童音吐出類似撒嬌的言語,真摯的口吻足以使人誤以為金髮男孩真的是小提琴家的忠實聽眾,一般人絕對料想不到這是裝的。

  看這傢伙的行徑,只要討好他,搞不好就能順利逃出羅坦赫拉勒──阿爾法在心中盤算著,畢竟看男子目前的言行,年幼的王子推斷這人應該不會在乎那些繁瑣的規矩。

  「抱歉,」司洛利插嘴打斷兩人的談話,對男子鞠了個躬,「我們只是好奇想來一看究竟,誤闖此地卻遍尋不著出口,並不是蓄意打擾閣下,也對閣下的行程和隱私沒有興趣,若閣下知曉怎麼離開,能不能告訴在下?」

  面對司洛利的解釋,男子沒有回話,看不見他的面目也無從揣測他現在的表情為何,只感覺可能是在沉思、或者是上下打量著他們。

  須臾,男子往門後一站,退出一條能讓兩個男孩進入的空隙,愉悅地說道:「我喜歡聰明的小孩,既然你們不是來路不明的小鬼頭、也不像一般的孩子那樣無知,那麼,你們就有資格跟我一起行動。」

  阿爾法露出得逞的笑容,很快地踏入房內,司洛利只得無奈地跟進。



   ×



  寬敞的房內除了桌椅和櫃子外什麼也沒有,司洛利有些不安地看向倒映著星光的大片強化玻璃牆,思忖著若是遇到危險,將其打破並逃出的機率有多少。

  男子逕自在其中一張藤椅上坐下,也沒有要拿掉頭套的意思,阿爾法也非常自動地坐了下來、示意司洛利坐到剩下的位子上。

  「聰明又謹慎的小孩,」小提琴家指著司洛利語帶笑意地說道,隨後又指了指阿爾法,「聰明又狡猾的小孩。謹慎的小孩太聽話會很吃虧的喔?因為狡猾的小孩會變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奸詐大人呢。」

  司洛利皺眉,而男子在他做出任何反應前又續道:「謹慎的小孩現在還是會把心裡想的事寫在臉上的孩子哦,狡猾的小孩演技高明很多喲,雖然狡猾小孩是個在音樂廳睡覺的壞孩子。兩個人都說了謊,不過,我不認為撒謊一定是錯的,會那麼想的只有思想落後的人,像我這樣的人是不會這麼認為的。」

  「您明知我們是在騙您,卻還是讓我們進來?」司洛利問道,也顧不得什麼演戲不演戲了,這人真的是徹頭徹尾的怪人。

  「剛才那種情況下能順利編出理由,證明你們是隨機應變能力很強的聰明小孩,我為什麼不讓你們進來?」男子以一副理當如此的態度反問。

  「請問您這麼做有何居心?」

  「謹慎的小孩,你這麼說實在太讓人傷心了,我像是那種心機險惡的人嗎?」男子故作哀傷地開口,而後對阿爾法說道:「狡猾的小孩,人的行動不一定是為了利益,尤其像我這樣紳士的人更不是,你說對吧?」

  「對。」金髮男孩極為配合地點頭同意,「所以你是怕兩個無家可歸的小孩流落街頭的善心人士。」

  誇讚的話語在男子聽來顯然十分受用,「狡猾的小孩真乖。」

  司洛利隱約覺得身旁這兩個人要是相處久一點,搞不好非常合拍。阿爾法則是變本加厲地追問:

  「那乖小孩有獎勵嗎?」

  「當然,獎懲分明是一定要的,何況是懂得完美的我的心靈是多麼高尚的乖孩子,值得嘉獎。」

  男子一彈指,原本緊閉的門板就瞬間打開,而出口竟神不知鬼不覺地換成了羅坦赫拉勒的宮殿,阿爾法錯愕半秒就被男子給推了出去。

  「乖孩子現在應該待在家裡才對唷,尤其是落跑的王子。」

  「你……!」阿爾法還來不及逃跑,就被兩個眼明手快的侍衛架住,十一歲生日的逃家行動在此宣告終結。

  同樣沒料到會回到宮內的司洛利縱然吃驚,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踏了出去,而在他準備離開之際,身後的男子叫住了他,吐出依然令人一頭霧水的話語:

  「謹慎的小孩,有些東西你以為不是你的,可是只要一伸手就能抓到他喔。」

  司洛利還沒搞懂對方說的是什麼意思,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門板頃刻間便再次關閉,方才的地方空無一物,彷彿什麼也沒有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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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10-26 16:2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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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三──


  藍髮青年在一幢墨色的建築物入口停下腳步,站到屋簷下方後將傘收起,一彈指,仍舊濕透的雨傘便消失不見。

  本是場不大不小的雨,在此時演變為傾盆大雨,豆大的水珠打落,奏出本應刺耳、但聽在青年耳中卻格外平靜的音符。

  向大門繪著的銀白法陣表明自己的身份後,藍髮青年便步入其內。



──第三章.反正喜歡就不要不承認──



  再過幾天就是王子十五歲的生日,這回阿爾法完全沒有打算要翹家,反而鄭重發誓絕對不會離家出走──如此反常的原因,即是王后艾拉坦答應他,會把盟國的王子請過來參加慶生宴會。

  羅坦赫拉勒最要好的盟國「薩拉克」的國王,和這裡的王后是關係不錯的老友,因此薩拉克的兩位王子與阿爾法也互相認識,只不過對方似乎對吸血鬼王子半點好感也沒有,全是阿爾法一廂情願。

  這幾天宮內也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暫住,本國和鄰國的貴族都有,下人們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光是清點那些權貴送來巴結王子的生日禮物就點不完了,司洛利正在做的即是這一項工作。

  「奧奧什麼時候才會來呢~」

  金髮少年坐在自己房內的椅子上,看著藍髮少年將各式各樣的小型禮物一一分門別類,而這只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有些人送的不曉得是什麼東西、體積大到根本放不進室內,甚至還有人移植一整片據說是能增加戀愛運的花海到王宮花圃。

  「目前沒有接到消息,或許得等到生日當天。」司洛利一邊對照清單上的項目,頭也不回地說道,「殿下很在意那位閣下?」

  王后帶王子到別的國家造訪時常常只有兩人,而薩拉克的兩名王子這回是第一次來到羅坦赫拉勒,也就是說,司洛利跟他們素昧逢面,也不曉得對方到底是怎麼樣的人。

  「不是跟你說奧奧是我未婚妻嗎?」

  「只是您單方面這麼認為吧?」這時的司洛利已經能毫無窒礙地把心裡的吐嘈說出口了:「在下從不曉得,僅有一人有意且沒定下契約的婚約能夠成立。」

  「喂,這是身為我的僕人該說的話嗎?」

  「不是,但殿下您也沒做什麼身為王子該做的事。」

  這句話擺明了在暗示「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僕人」,語畢,司洛利繼續沉默著處理手邊的事。

  或許是先前從未接觸的關係,即使王子時常將對方掛在嘴邊,但下僕從來不以為意,直至最近,藍髮少年才真的有了主子喜歡著什麼人的真實感。

  與之伴隨而來的即是莫名的抑鬱感。

  讓殿下傾心的對象……嗎?

  真令人難以想像。

  或者該說,不願想像。司洛利腹誹著,如此亂不正經、腦子裡全都是逃家、吊兒郎當的殿下,居然會有真心喜歡的人?

  「司洛利,你不覺得你越來越放肆了嗎?我可不記得僕人遵守的禮儀裡有頂撞主人這一項喔?」

  金髮少年挑眉,藍髮少年則揚起一抹微笑。

  「殿下對待陛下,也是一天比一天更尖牙利嘴呢,在下也不記得蘇菲亞大人是這麼教育您的。」

  聽見某女人的名字,阿爾法頓時啞然,還有司洛利這一回嘴,豈不是自己不該五十步笑百步的意思嘛。雖說兩者身為上司與下屬的關係,後者無論說什麼都不該反抗前者,依規矩來看,司洛利這大逆不道的僕人已經可以被開除了,但阿爾法並不是會在意那種事的人。

  在藍髮少年心中各種複雜的情緒交錯,金髮少年繼續碎唸著他朝思暮想的愛人時,一位傳話的下人通知他們,薩拉克的貴賓已經到了。

  阿爾法迫不及待地就衝了出去,司洛利心情複雜地尾隨在後。



  羅坦赫拉勒宮內暫時接待客人的交誼廳,坪數極大,各式各樣的傢俱一應俱全,其中一面牆是整片的玻璃牆,拉開黑色窗簾便可窺見宮廷花園的美景。

  「奧──奧──好──久──不──見──」

  金髮少年半點形象都沒有地朝一名黑髮少年撲去,後者有著一頭黑中帶銀絲的長髮、和一對醒目的貓耳,而黑髮少年的眼神盡是厭惡,就連丁點好感都沒有、更遑論談「喜歡」二字。

  可惜的是,就在阿爾法差一點要碰著目標人物時,另一名長得和黑髮少年一模一樣的白髮少年立刻擋在前方,殺氣騰騰地瞪向金髮少年,若不是在別人的地盤,白髮少年早就動手打人了。

  黑髮少年──奧斯華德──惡狠狠地對阿爾法說道:「我永遠也不想看到你。」

  「奧奧別這麼口是心非嘛。」阿爾法的情緒完全不受奧斯華德的惡言惡語影響,自顧自地在貓耳少年面前的椅子坐了下來。

  ……這個人八成一輩子都不可能喜歡上殿下。司洛利在心中默默下了定論,不知怎地對這結果感到有些高興、甚至有緊繃的神經突然放鬆的感覺,他暗自竊喜,表面上仍是不動聲色。

  「喂,」站在王子們身旁、一名有著淡金色短髮的男子對阿爾法問道:「你母后跟蘇菲亞在哪?」

  在男子開口後,一直心不在焉的司洛利才注意到帶兩位王子前來的並非國王,這人應該在薩拉克的宮中有很高的地位,否則國王不會將自己的孩子交給他照顧,且看男子的口氣跟態度,顯然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男子身旁還跟著一位瀏海蓋住半張臉的綠短髮少年,司洛利曉得黑長髮的貓耳少年是薩拉克的大王子.奧斯華德、白長髮的則是雙胞胎的二王子.葛雷弗斯,可是他並不知曉這名年紀明顯比他們小的綠髮少年是誰,腦子裡也搜尋不出任何相關資訊。

  淡金髮男子穿著紅白相間的格紋衣物,貓耳少年們連衣服也是整身的一黑一白,綠髮少年則是套著黑色大衣。

  此時,一道讓阿爾法本能地顫了下的女音插入他們之間:「兔子你動作很快嘛?曼賽爾要你先把小鬼們帶過來的?」

  蘇菲亞大搖大擺地推開門往一群人走來,被喚作「兔子」的男子則是臉色不善地回應:「如果不是他要我先把這群小鬼帶來,我怎麼可能在這裡。」

  「說得也是,你根本一秒都離不開曼賽爾嘛。」

  「少囉嗦,快把這群小鬼帶走。」男子不耐煩地說道,隨手就開啟一個傳送法陣──司洛利對於這人的舉動感到訝異,能不用道具輔助、這麼輕易地打開橫跨兩個空間的遠距離傳送陣,代表他肯定是實力非常高強的人,「反正妳都來了,我要回去了。」

  蘇菲亞瞄了還待在原地的孩子們一眼,「你們才分開不到半小時吧?你的相思病也發作得太快。」隨後他指著綠髮少年,對男子提問:「薩拉克的兩個小鬼就算了,你自己家的也留著?」

  被點名的綠髮少年則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在聽他們談話,注意力全在窗外一棵隨風搖擺的樹上。

  「曼賽爾說小鬼就是要跟小鬼待在一起。」

  話音甫落,懶得再多談的男子便一腳跨入傳送陣,很快地陣法又迅速關閉,只留下被他帶來的三名少年。

  而在淡金髮男子離去後,一直不發一語著的綠髮少年也從位子上站起,正要向大門走去時卻被蘇菲亞叫住:

  「小鬼,我有說你可以走嗎?」

  「那隻死兔子只有要我待在這座王宮內,」綠髮少年回道,「宮廷花園依然算在王宮的範圍,還有我不是薩拉克的子民、更不是羅坦赫拉勒的,妳沒有權力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而後綠髮少年便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外,蘇菲亞低唸了幾聲「死小鬼」,貓耳雙子對此早已習慣似地半點反應都沒有,表面淡然但心底吃驚的只有吸血鬼主僕二人──竟然有人敢當面反抗蘇菲亞,而且還沒被打死?

  司洛利對此感到非常傻眼,要是阿爾法敢用這種態度對蘇菲亞說話,鐵定被扁到直接送醫院──只不過蘇菲亞是治療師,所以應該是扁了再治好又痛扁一頓。總之由此可見,那名淡金髮男子是連蘇菲亞都會感到顧忌的對象。

  就在這時,門外一位僕人告知又有貴族送禮,不想離開此地的阿爾法便吩咐司洛利去代收。

  還想再繼續在這裡待著,但司洛利心底也明白沒這個必要了,他所擔憂的狀況並不會發生──只是,他也不曉得自己原本在擔心什麼。

  穿過重重走廊,司洛利來到星空下的其中一座花圃,這裡是方才那名僕役指定的地點,雖說園丁的工作並不含在貼身侍從所要做的事情內,但忙碌的非常時期,總是要人盡其用,何況跟著阿爾法這麼多年,司洛利什麼雜七雜八的東西也學得差不多了,舉凡王子懶得做的都會落到他頭上。

  而這些天來,贈予花草樹木來美化王宮的也不在少數,負責接收的司洛利可說是非常習慣了。

  這次的果樹據說還是用來祝人早生貴子的,聽見別的僕役這麼說時司洛利一陣無語,這不就跟詛咒阿爾法去死沒什麼兩樣?

  在引導工人將樹木移到適當的位置後,已經過了幾十分鐘,司洛利正要回到殿內,就聽見用魔法傳遞至耳中的訊息,遲疑了下就往有一段距離、另一座沒什麼人會造訪的花園跑去。



   ×



  司洛利剛趕到現場時有些愣住,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做何反應才好。

  自己所熟識的金髮少年站在離種有一片赤色花海的花圃有段距離的前方,身旁竄著一簇簇魔法形成的火焰,飛舞的火舌準確無誤地射向對面數公尺遠的綠髮少年,而被攻擊的目標也不甘示弱,馬上用了一模一樣的方法還擊回去,只是他招出的火是不尋常的黑色,在雙方的火焰接觸到的同時,焰紅便一聲不響的被墨黑吸收。

  隨後又是幾次過招,綠髮少年完全是對方有什麼動作他就照樣模仿,招式的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看一眼就能學會的程度令人咋舌,就算說是天賦異稟也太誇張了吧?

  但也就是說,戰鬥時間拖越久對阿爾法越不利……思及此,司洛利這才回過神來,他現在要做的應該是保護主人的安全!

  眨眼間阿爾法前方就出現一道水幕,將猛烈襲來的綠藤擋下,司洛利這才跑到主子身邊。

  「司洛利,你也太慢了吧?」

  「在下對此感到萬分抱歉,殿下您有受傷嗎?」

  司洛利問,雖然宮內的僕役都受過敵人來襲的防範訓練,但實際上會攻擊王室成員的人少之又少,起碼整座宮殿這十五年來才出現了一個──也就是現在這種狀況,只是這應該也被歸類在小孩子打架的範圍,畢竟不成熟的雙方所使用的都稱不上戰鬥技巧。

  「沒有。」阿爾法兩手一攤,而後下令:「嘛,幹掉他。」

  「殿下,在下推斷這樣並不妥當。」說是這麼說,藍髮少年也忠實地實行命令,只不過他的攻擊也被用跟剛才一樣的方法躲過。

  對於這兩人為什麼會打起來,司洛利沒多問,可心裡也有個底,十之八九是某位不長眼的王子先行挑釁,隨後雙方一言不合就不知道誰先出手了,阿爾法就是那種天生會惹麻煩的典型。



  王宮內部,一時無聊的蘇菲亞正用視覺傳遞魔法的道具往外看(會治癒術的人是無法學習他種類型的魔法的,故此她一向是仰賴道具),一看之下馬上就瞥見感興趣的事物,就此定格,立馬找個位子坐下看好戲。

  猶豫幾秒要不要通知艾拉坦,但想來現在這個時間,王后陛下八成正忙著應酬,於是她開始考慮另一個人選。

  「喂,兔子,」蘇菲亞很快就用另一個道具發出了傳訊魔法,再次被打擾的友人情緒聽來非常糟糕,她則是迅速挑了重點且完全誇飾地說道:「你家小鬼快死了耶,你要過來嗎?啊對了、記得幫我跟曼賽爾問好。」

  果然不出三分鐘,本名瑞比特的淡金髮男子就從傳送陣穿了過來,蘇菲亞臉上仍是掛著惡趣味濃厚的笑容。

  只不過瑞比特看到視訊魔法的畫面後,態度比她想像得平靜許多,在蘇菲亞的身旁坐下後,男子也勾起了和女人差不多的惡劣微笑,金瞳持續盯著畫面中的影像。

  「你不擔心?」蘇菲亞顯然是覺得無趣。

  「沒必要。」瑞比特的語氣有著十足十的自信,「吶,我們來打賭怎麼樣?」

  直覺有什麼好玩的事,蘇菲亞的興致再次被挑起,「賭那群小鬼誰輸誰贏?」

  瑞比特點頭,「如果我家那小鬼輸掉的話,我就不計代價幫妳做一件事。」

  「他贏的話呢?」蘇菲亞挑眉。

  「那是正常的,根本不算賭注。」瑞比特斷然道,嘴角愈加上揚。

  縱使蘇菲亞早就知道面前這人是自負到極限、倘若哪天不自大肯定是冒牌貨,不過好歹阿爾法也算是她一手教出來的,她也不認為會這麼輕易就輸給別人家的小孩,「他們是二對一、而且我家那兩個最少大了兩歲喔?」

  「除非曼賽爾家的兩隻臭貓一起上,否則年齡相近的沒人能跟他搞到平手,不管比什麼都一樣。」貓指的是奧斯華德和葛雷弗斯。

  蘇菲亞再度將視線轉回法陣,「可能你家那個植物狂小鬼是很強沒錯,不過,我們家那小子在某些方面的腦筋可是動得特別快呢。」

  「所以妳不覺得妳會賭輸了?」瑞比特繼續看著畫面,半晌後低聲自語:「不過那個白癡死小孩……居然給我用闇系魔法,找死啊。」



  平時觸怒貴族也罷,誰教王子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他們再怎麼不滿也只能忍氣吞聲,所以阿爾法可算是無法無天,此時非常糟糕的是,眼前連蘇菲亞都讓其三分的綠髮少年來歷不明,若真惹上他國的權貴就麻煩了。

  重點是,他們兩個一起,居然還打不贏這名少年,且有愈趨下風的趨勢。

  阿爾法很顯然地也發覺了這一點,從五分鐘前就開始停止動作,把防禦統統交給司洛利、可惜對面那傢伙似乎是對僕人沒興趣,每一招都是對準吸血鬼王子。

  站在司洛利後頭的阿爾法則是若有所思,半晌,火焰又再一次燃燒,只是這回的襲擊的目標並非綠髮少年,而是一旁綻放著的花圃!

  綠髮少年先是一怔,下一秒就毫不猶豫地往花海衝去,情急之下還來不及施法、只能隻身擋在它們前方。

  司洛利見到這種情形也呆了,這必是在阿爾法意料之中,只是怎麼會有人為了幾朵花連命都不要?這一把火燒下去,不死也要半條命。

  就在司洛利忖著要不要先離開、去稟報蘇菲亞接下來可能需要她幫忙的狀況時,熊熊烈火在千鈞一髮之際就瞬間灰飛煙滅、半點痕跡也不留。

  早先見過的淡金髮男子憑空出現在本該受到攻擊的地方,揪著剛才被他立即敲昏的綠髮少年的衣領,眼神冷冽地盯著彼端的吸血鬼主僕,臉上則是掛著和散發出的殺氣呈強烈反差的微笑。

  司洛利跟阿爾法都沒看到這人是怎麼出現的,可是也同時感覺到現在的狀況實在很不妙。

  「喂、願賭服輸哦?」

  蘇菲亞通過瑞比特還沒關起的傳送陣來到現場,暗示某人不准對羅坦赫拉勒的兩名少年出手。

  瑞比特睨了阿爾法一眼,隨後把綠髮少年塞給蘇菲亞就迅速閃人。

  「好啦,現在來找你們這兩個小鬼算帳。」蘇菲亞轉往阿爾法的方向,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會打起來是誰的錯,「我有教過你可以找人打架嗎?…不對、好像真的有。算了,你這小鬼知道打狗也要看主人吧?」



   ×



  阿爾法宣稱,先前那場架他自己才是受害者──不過蘇菲亞理所當然不信這一套。

  事情的始末是,在奧斯華德跟葛雷弗斯自個兒關進屬於他們的客房後,空間魔法天賦高強的黑貓少年就將整個房間給封住,外人無論用什麼方法都進不去,被擋在門外的阿爾法只得放棄。

  無所事事的吸血鬼王子便來到花園,抱著好玩的心態於這兒找到先前大臣贈予的愛情花──這是一種飽含魔力的植物,也是熱戀中的情侶極其喜愛的花朵,它們可以用來占卜戀情順利與否,且準確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也能測驗自己和喜歡的對象是否能修成正果。

  而阿爾法無論問了幾株,得到的回答統統都是一樣的答案──想和奧斯華德在一起,先把自己打回娘胎再出生吧。

  於是不甘心的王子就問一朵燒一朵、就算用威脅的也要讓它們說出自己滿意的答案為止,燒到最後居然在短短十五分鐘內就燒了三片花海,所幸宮廷大臣種得夠多,否則花園早已是光禿禿一片。

  面對阿爾法這種令人無言的白目行徑,看不下去的綠髮少年就出聲制止,無奈當事人屢勸不聽、完全不覺得燒掉自己的生日禮物有什麼大不了的,於是對方就忍無可忍地和他打起來了。

  金髮少年的理由是「那傢伙說花會哭根本是胡扯,我明明就什麼聲音都沒聽到」。

  在這件事之後,司洛利也得知了淡金髮男子的身份──名叫瑞比特,聽蘇菲亞說是薩拉克的高官、跟國王感情好到不能再好,也和蘇菲亞是朋友,而且在其餘各個國家也有其勢力,包括羅坦赫拉勒,簡單說就是能輕易呼風喚雨的人物,但一般民眾基本上不會認識他。

  而綠髮少年則是瑞比特養大的小孩,還是在薩拉克一國有了兩位王子後,蘇菲亞用「這樣就能跟曼賽爾有更多共通話題」為由、慫恿之下才不知道在哪抓回來養的。

  綠髮少年的名字是辛勒特,據說聽得懂植物說話、是重度植物狂一個,要把他關到沒植物的地方還不如叫他去死。

  而在日後,時常參與照料宮內花草──通常是王子的禮物這一部份──的司洛利,也時常在花園看到少年的身影。

  同時也發現了辛勒特雖然幾乎不與人交談,但是會和植物們進行長時間的對話,只不過不知情的人看來僅是詭異的自言自語。

  而在今日,再隔一天就是王子生日的現在,幫忙將黑色仙人掌移到接近外牆的地方時,司洛利居然被搭話了。

  當對方啟口時,藍髮少年還疑惑地以為他提問的對象是一旁的仙人掌,直至被喚了名字才詫異地驚覺:

  「欸,你是司洛利吧?」

  「請問閣下找在下有事嗎?」

  雖說辛勒特因為阿爾法糟蹋植物的緣故,對這位王子感到深惡痛絕,但對他的僕人似乎沒有意見,許是宮內植物會幫司洛利說點好話的關係。

  「小花花一百六十九號它們有話要跟你說。」沒有半點取名天份的辛勒特會將所有接觸過的植物統統編號,他指了指先前被阿爾法殘害過的愛情花海。

  司洛利納悶,縱然阿爾法所收到的花花草草都是他在照顧,可是也不記得自己曾對它們做了什麼特別的事。

  而後,辛勒特就用平淡的口吻說出讓司洛利腦袋一片空白的話:

  「它們說你和那個白癡王子的速配率是百分之百,問你什麼時候要告白,小花花它們最喜歡的就是聚在一起看人好戲。」

  ──植物也流行真心話大冒險嗎?

  這是此刻的司洛利心中唯一的想法,但辛勒特怎麼看也不是那種無聊人,應該說,這傢伙如非必要十之八九不會和人型生物交談,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愛情花要他遞口信的事是千真萬確。

  「您說的王子是……哪位殿下?」

  「你那白癡主人,難不成你以為是薩拉克那個混帳?」

  「請問您是不是找錯人了?」

  「名字叫司洛利、藍髮金眼、十五歲,剛剛問小花花一百六十九號也說是你。」

  半晌後恢復思考能力的司洛利默然,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做人太失敗,居然連植物都跑來跟他開玩笑?

  不對,應該不是玩笑。

  見司洛利一臉猶疑外加不敢置信,辛勒特補充道:「不過他們說現在你告白的話,失敗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

  聽綠髮少年這麼一說,藍髮少年更是不解,十分懷疑地提問:「您說速配率是百分之百,可是告白成功率卻只有百分之一?」

  辛勒特點頭。

  「……是不是有哪裡搞錯了?」

  「小花花它們不會說謊。」辛勒特對於這人頻頻質疑他心愛的植物感到有些不悅。

  「在下也相信這一點,」如果植物可以不誠實的話,當初就不會被阿爾法燒掉三片花海了,只不過,不撒謊不代表沒有錯誤,司洛利現在嚴重懷疑這群植物的頭殼壞去──假設它們有頭殼的話。「但閣下您不覺得,那些花的說法十分矛盾?」

  「哪有!」辛勒特理直氣壯地駁回,「小花花他們說你這輩子就栽在那個白癡王子手裡了,還有速配率跟告白成功率又不一定成正比,成功率那種東西是要慢慢培養增加的吧?」

  語畢,辛勒特拋下一句「信不信隨你」就果斷離開現場,臨走前還擅自拿走司洛利捧著的小型仙人掌盆栽,這東西可是能成長到大得超乎想像的。

  獨自留在原地的司洛利則是有些無所適從,最終只得百思不得其解地回宮。

  一回到宮內馬上被幾名僕役叫去幫忙,司洛利由於學習能力很強、又沒人知道他是混血的緣故,在同行之間人緣算是不錯──三不五時的被呼來喚去,久了也認識不少人,而且,在知道他身為王子的貼身侍僕後,每個人都對他感到無比同情。

  ……其實殿下應該沒別人想的那麼糟?司洛利忖度著,雖然那人的確是缺德、敗家、又任性,半點國家棟樑的樣子也沒有。

  忙著手邊的事,司洛利一心二用地想著先前的問題。

  從愛情花的邏輯看來,如果速配率跟告白成功率可以成反比,那應該還有一個「喜歡程度」之類的評比吧?也就是說,若甲和乙搭配會是天生一對,兩者卻很可能根本不會在一起,因為當事者喜歡的並不一定是適合自己的人、也很可能所愛的人心有所屬──

  ──就像阿爾法喜歡奧斯華德一樣,血淋淋的例子。

  先不論阿爾法喜歡的人是誰,他自己又是如何看待這件事的?對於自己或許戀慕主人一事。

  無需多想,司洛利心底就浮現出答案。

  當然喜歡。

  他這輩子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耗在王子身上,徹底壟斷了和他人深交的可能性,哪有不喜歡的權利?如果他不愛阿爾法那他還有可能愛誰?去掉這一點,司洛利不曉得自己是否會愛上他人,但現在喜歡阿爾法的心是無庸置疑的。

  不記得是何時開始產生情感的,但那並不重要,只是一直到有人點醒他為止,才恍然明白這個事實。

  既然喜歡也沒什麼好不承認的,只不過,同樣沒有說出口的必要。

  這種事自己知道就行了。

  在忙完之後,司洛利正打算去問暫住的貴客們是要去大廳還是在房內用膳,就看見自家主子無所不用其極地想撬開某間客房。

  「司洛利,你會開鎖嗎?」

  在藍髮僕人來到自己身後時,吸血鬼王子盯著已經被他燒到焦黑、卻一點都沒有毀壞跡象的門板,頭連抬都沒抬地問道。

  司洛利反扔問句:「殿下您有沒有想過,王后陛下及蘇菲亞大人知道您這麼做後,可能的下場會是什麼?」

  八成是薩拉克的國王有對兩位王子交代過不能惹事生非,否則照阿爾法這種死纏爛打的程度,對方不出手趕人肚量也好過頭了,兩位王子除了先前見過一次就從未出過房門,擺明是不願與某人待在一起。

  「那種事到時候再說。」

  好了傷疤就忘了疼,阿爾法簡直是這句話最標準的例子。

  「……到底有什麼方法能讓奧奧出來呢……如果拿黑鮪魚掛在外面不曉得有沒有效?」

  司洛利的確喜歡、或說是愛著阿爾法。
  可是無論這份感情最後會消逝亦或日益擴大,他都不會說出口。
  因為就像現在看見的──阿爾法喜歡的並不是他,他也不奢望能改變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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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11-2 00: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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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四──


  內部的室溫較降著雨的戶外更低,冰冷的空氣瀰漫其中。這幢建築的隔音效果十分良好,將外頭的雨聲完全隔絕,無人而空曠的環境,連半點聲響也聽不見,藍髮青年踏出步伐所反彈的聲音因此異常突兀。

  關上大門後四周便是一片漆黑,沒有半盞燈也沒有能透出光線的窗,但身為夜行者在此更能清楚地視物。

  地面和牆壁皆是同一種光滑的石材所建成,青年很快地往其中一道走廊步去。



──第四章.乖乖待在家裡就不叫祭典──



  羅坦赫拉勒一年一次的「血祭」在建國日開始舉行,為期三天,在這長達三天的連續假期裡,所有的國民都會舉杯同慶、尤其第一天通常連私人產業都會放假,是無比盛大的慶祝活動,較新年更為熱鬧。

  而血祭名稱的由來,最主要的原因是這三天可以無限度的取得人血──這是對夜行者來說最美味的食品。各種族血液的取得管道和數量有限,人血同是如此,故此平時販賣的店家皆會控管買賣量,唯有這一天可以無視規則的存在。

  另一個理由則是,在祭典的第一天,一般民眾可以獲得參觀王宮的機會,也能免費飲用含有王室鮮血的血液,只要嚐過的人都誇那足以媲美人血,謠傳得宛如世間美味的上等佳餚,即便是對慶典不感到一絲興趣的民眾也會被誘惑,因好奇心驅使而喝下後,就會像上癮似地期待明年再次飲用的機會,導致在這天宮內總是湧來眾多人潮。

  今日即是血祭剛開始的日子。



  先前皆是由王后主持這場祭典,今次則輪到下個月就要過十七歲生日的王子負責。

  開場前他必須先將鮮血注入之後要對外供應的血池裡,此刻司洛利就是在廳堂的外頭等待主子歸來,人血混雜著王室血脈的氣味不停刺激著嗅覺,儘管大門緊閉,那香氣依然自不到幾毫米的縫隙溢出,教人心癢難耐。

  良久,夕陽即將落入地平線的另一端,取而代之的是點點星光於暗夜中浮現,這時阿爾法總算是從門後出來了。

  「還剩多久時間?」

  王子一面前進一面提問,下僕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約十五分鐘左右。」

  已經比身旁人稍高一點的金髮少年,本就白皙的肌膚因為失血的緣故更顯得慘白,即使用過治癒術的符咒治療傷口,因為被那種環境圍繞過久、身上仍是帶著血味。

  ……好想咬──金瞳盯著對方的頸項,司洛利忍不住生出這個想法,然後硬生生把本能的欲望強壓下去。

  「司洛利,」彷彿看穿藍髮少年心中所想,阿爾法只是笑道:「你想吸血的話,我不會阻止你喔?」

  聞言,司洛利沉默著別開視線,他可不想在喝了血後被阿爾法命令去做什麼奇怪的事。

  兩人一路走著,由於也可能會有他國的貴族參與的關係,避免其餘種族因夜視力不好而看不清楚,整座宮殿反常地燈火通明,亮眼程度堪比白晝。

  也因此,見光死的夜行者們都戴了眼鏡,司洛利則是最初來此工作的孩童時期有猶豫過要不要戴,馬上就被以「不戴比較好看」為由的阿爾法丟去負責迎接羅坦赫拉勒國民的職位,在那種幽暗的環境下,也不會讓人起疑是不是混血。

  阿爾法稍做準備後就得到正門的主廳向民眾發表無聊的致詞、司洛利則是先去確認今天來的賓客有誰。貴族們有專人送王室之血到府,故此幾乎都是第三天才會造訪宮內的宴會,第一天仍是平民居多。

  對這份工作非常熟悉的司洛利一下子就到了指定場所,從其他下人手中拿到名單來核對時,嘴角不由得往上翹。今年薩拉克的兩位王子一如以往地沒有出席,僅有國王與其心腹的臣子來到,阿爾法又要失望了,不過對他自己來說倒是個好消息。

  司洛利並不討厭奧斯華德或葛雷弗斯,只不過自家主人誇張又完全不顧他人感受的追求行徑,非但當事者難以忍受、連旁人都看不下去,更別提司洛利還對阿爾法抱有特殊情感。

  來訪的人大多數為女性,更多是帶著家裡的女兒想要和王后攀關係的貴婦──還有人料到王子肯定不會喜歡女人,把孩子扮成男裝帶過來的,看起來雖不至於不倫不類但也有種違和感。

  再說,假設阿爾法是外貌協會的話,這群人裡也沒一個長得比奧斯華德好看。看著魚貫而入的人潮,司洛利忖度著。

  幾分鐘後,頭頂夜空忽地閃過刺眼的白光,不消數秒便是轟雷乍響,接二連三的雷聲穿過片片忽明忽暗的灰黑雲朵、傳近眾人耳中,或許是積雲過厚的緣故,劇烈的聲響恰似被什麼給裹住一般,恍若將從天空墮落至地面的巨獸悶叫聲。

  人們紛紛加快腳步進入會場,沒有人會想待在外頭淋雨。

  在戶外變為空無一人時,司洛利關上門扉,將逐漸灑落的雨水隔絕在外。

  他所待的出入口是特別為夜行者而設,總是會有人覺得跟同類待在一起比較自在,但也僅是少數,何況整座如藝術品般的宮殿除了寢宮都可以參觀,所以還是有外人會來到此地,廳堂也必須點上橘黃的微弱燈光以供照明。

  司洛利將清點完畢的簽到名單給予其他侍者後,收到王子用符紙傳送過來的訊息,發覺是由宮外傳來而擰了下眉,但很快就趕了過去。



   ×



  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在司洛利踏出殿外時便停了,僅留下地上為數不多的水窪,以及漫於空氣的潮濕氣味。

  「殿下,血祭的時候做出這種行為,比生日時更要不得。」

  藍髮少年對倚在牆垣的金髮少年說道,後者僅是挑眉。

  「有規定明言血祭當天一定要待在王宮內嗎?」

  「沒有,但照理來說王族應是如此。」

  「那就對了嘛,所以我才不是翹家,只是出來玩而已。」

  阿爾法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任何錯誤,對此早已習慣的司洛利除了無奈也沒有任何表示。

  他們所在的地方離王宮已有一段距離,房屋格局不一的住宅區因為民眾全往宮殿湧去而變得杳無人煙,空蕩蕩的大街上竟只有兩名少年,除了雙方的嗓音及偶爾拂過的風聲什麼也聽不見、靜得離譜。

  十一月蕭瑟的秋風帶點涼意但稱不上冷,走在主子後頭的司洛利在心中忖著這次八成又是沒有計劃的亂逛,誰知阿爾法轉過頭扔了一句話:「司洛利,你會想回家嗎?」

  司洛利先是呆了呆,才會意過來對方說的是在混血者那裡的「家」,而不是王宮。

  藍髮少年沒多想就搖了搖頭,對他而言,那地方早已成泛黃記憶裡不再翻動的一頁,他對那裡沒有丁點掛念、也鮮少憶起學齡前所發生的事情,當時的日子平淡得可以,沒有起伏亦沒有特別值得注意的人事物。

  司洛利的生活,是在遇到阿爾法之後才鮮明了起來,就像原本只暈染淡淡底色的圖畫紙,顏料逐筆加重,刻上細節及清楚的輪廓。

  「不過我也想不到要去哪,現在隨便亂晃搞不好會被認出來,還是去混血那邊比較保險,你認得路吧?」

  血祭過後,眾人多多少少都記得王子的容貌,而混血者通常是連這等盛大的慶典也不允許在純血眼皮底下活動,這三天他們同樣享有暢飲人血的權力,可要進王宮就免談,縱然沒有明文規定,但進宮之前必須表明身份,血一流出馬上就會被週遭人群嫌惡的眼神環繞,搞不好還會被看他們不順眼的人民攻擊,沒人想因為貪圖口福而揹負各種風險。

  司洛利理所當然地點頭,即便從他進王宮工作後就沒有回去過,深埋在記憶深處的路線也由熟悉轉為陌生,可他對首都的地理仍是有一定的了解,託某人時常翹家的福,事前事後反覆看地圖的次數多到整張紙的內容全都被他深印在腦海,想忘也忘不掉。

  「先提醒殿下,混血的地盤會比較安全,完全是錯誤的觀念。」阿爾法到底記不記得,七歲時他是因為被綁架才和司洛利相遇的?

  而當事者只是頗不在乎地回應:「隨便啦,總比被一堆純血抓回王宮好。」

  兩人先是拐幾個彎出了住宅區,來到人煙稀少的馬路上。行人寥寥可數,多半是上了年紀懶得再去王宮人擠人的老嫗,少部份是待在自家店面準備明日販售物品的店員,多數人各自忙著自己的事,也不會多看他人一眼。

  司洛利對照腦中的資訊,經過主要幹道後,以抄捷徑的方式朝小巷走去。

  他們沒有選擇能輕易到達目的地的公用傳送陣,因為有可能會被管理人員認出來、強迫遣返回宮。

  其實以司洛利的立場而論,應該將阿爾法押回王宮才對,可是卻沒有付諸實行,大概是早已習慣主子種種令人無言的行徑,明白反抗他還不如當幫兇來得聰明點的道理。

  在出了暗巷後,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對街一條明顯被焚燒過的巷子,色彩剝落的巷口與週遭景物相較之下突兀地格外惹眼,斑駁的牆面佈滿焦黑的痕跡,十之八九就是金髮少年小時候燒過的那條。

  「結果還是走回你家了嘛。」

  「只是因為離這裡最近,沒有別的意思。」司洛利走到巷口前說道,多年前還能兩人一同通過的寬度,如今重訪卻狹窄得若是走入其中、連轉身都略嫌困難,「何況對在下而言,住了十年的王宮還比較像家。」

  阿爾法對此不予置評,僅是提問:「反正這裡就是混血待的地方了吧?」

  「是的,請殿下還是小心為上。」

  既然司洛利沒有回家的念頭,那也不用走那條一發生危險難以逃脫的小巷。

  兩人漫無目的地往前進,此處和一般的民宅其實沒什麼不同,也不如純血謠傳中的多破爛多落後,只不過從些許陳舊到只能養蚊子的空屋沒有拆除、和方才燒毀的巷弄看來,這兒的確是較少受到官方關注的地方,荒廢許久或需要整修的建築都沒有動工,連首都的混血居住處都這樣了,其他地域肯定更糟糕。

  或許是因為混血者無法參與祭典,加上現時為夜行者主要的活動時段,整條街人來人往,模樣與平時無異,好似他們所待的國家根本沒什麼國慶日、外頭熱鬧的祭典與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儼然是被隔絕出來、遺世獨立的場所。

  阿爾法對這裡僅有年幼時那一天留下的短暫印象,當時倉促得不得了完全沒注意身邊的景色,故此這回就像是初次造訪一樣。

  司洛利則是覺得這兒和久遠的童年回憶沒有什麼不同,除了房屋外觀更為老舊、一切都與過往相符,走在此處,恰似將已褪色的照片一步步重新填色,把一度遺失的陳年事物抓回手心、再一次咀嚼它的點點滴滴,感受那看似清晰實則模糊的一切。

  有人說五、六歲之前發生的事都不會記得,就像前世的記憶一樣,隱約存在又無法肯定,縱使司洛利在這地方住到七歲,對他而言街坊巷弄大多都有個印象,彷彿來過、知道這裡是哪裡,卻又不記得當初在這裡做了什麼,畢竟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假設他沒有被阿爾法帶走,那麼就會在這裡長大。



  兩人一路走過重重街道,最後阿爾法在住宅區正中央的廣場停了下來,指著往噴水池裡丟硬幣的一群孩童問道:「許願池?」

  司洛利點頭,阿爾法又接著問:「混血的信仰跟純血一樣嗎?」

  羅坦赫拉勒是個信仰式微的國家──正確地來說,這個世界在不思議之樹消失後,每個國家幾乎皆是如此──阿爾法本人對神話的態度是不相信可也不會特別去否認,就和大多數的人一樣。

  藍髮少年表示相同後,金髮少年繼續道:「嘛,你以前許過願嗎?」

  「不,」司洛利搖了搖頭,語氣堅定地回答:「在下認為,許願是不可信的,假使是無法實現的欲望,那麼再怎麼祈求一樣得不到,若是有機會實現的心願,那麼由自己達成估計也不是問題,根本沒必要仰賴許願這種虛無飄渺的途徑。」

  ──而他真正想要的東西,恰恰屬於前者。

  如果對一座池許下心願就能成真,那麼人何必努力?世間又怎麼會有絕望存在?

  街上的孩子們將銅板扔進不停噴出泉水的池子裡,咚咚咚地激起數道水花、水面上的倒影也隨之扭曲,似乎是覺得好玩,有的人連石頭也扔到裡面,顯示他們並不重視這所謂的許願池。天空的陰霾反射於水中,讓本該清澈的池子看來也是一片灰黑黑,透明的水珠滴落在噴泉旁的石磚上,受到先前降雨的影響,池子裡的水位比平時更高,附近的地面也是坑坑水窪。

  「唔,這麼說也對啦。」阿爾法應道,隨手將一枚硬幣拋進去,「不過許願的話搞不好能增加成功率?像是讓奧奧快點嫁給我之類的。」

  「殿下您就算把整個金庫的錢財都砸進池中,也不可能實現這種心願的。」某下人非常中肯地說道。

  「司洛利你很煩耶!許願這種事管那麼多可行性幹嘛?而且奧奧總有一天會被我娶進門啦。」

  藍髮僕人僅是笑笑,再次吐出一針見血讓主子極為不滿的言論,在唇舌之爭佔盡上風。

  ──或許阿爾法有一點說得沒錯,就是因為願望難以實現,人們才會許願,企圖以那麼一點虛幻的希望慰藉自己的心靈。



   ×



  當天早上兩人隨便找了間旅店住下,混血者不太計較登記身份這檔事,對他們來說更是方便。

  隔日夜晚,司洛利剛睡醒就看見阿爾法在他的臥房,手上拿著一條紅褐色和一條墨色的圍巾,在他醒來後舉著它們問道:「你要哪一條?」

  不算寬敞的單人套房,半開的落地窗因為面西的關係沒有一點月光披灑,清涼的晚風徐徐吹入,金髮少年的長髮隨之飄揚。

  「請殿下先挑,在下拿剩的就行了。」司洛利回答後,頓了下才發覺不太對,反問:「殿下您打算做什麼?」

  「喔,就是我不想偽裝也不想戴面具,用圍巾遮住下半臉不是剛剛好?」

  「您打算去逛祭典?」

  腦袋瞬間清醒不少的司洛利低呼,這也太危險了,就算容貌稍作改變,也極有可能會被識破!

  阿爾法將赤色圍巾繞上,語氣一如既往的沒有危機感:「廢話,我十七年來一次都沒逛過耶,難得出來玩,不去見識一下怎麼行?」

  王子先前在血祭時都挺安份的待在自己的寢宮內,因為不是非和其餘貴族會面不可、也不是他主持,他當然能不出席就不出席,故此所有活動不是遠遠觀看、就是一律不參與,這回輪到他當主祭者,剛開場的事項處理好後,為了避免後續的一大堆麻煩,當然就翹家啦。

  這時節雖是秋季,但怕冷的人戴上圍巾也不足為奇,阿爾法選的打扮可以算是很正常了。

  「殿下,在下必須負責您的安全。」

  司洛利有些強硬地說道,在混血的地盤行走就已經夠冒險了,祭典還在舉行的隔天就大搖大擺地走到純血的街上去,更是危機重重,要是出了什麼事,他拿什麼都賠不起。

  阿爾法聽了仍是不以為意,「你每次都說一個人出門很危險,哪有一次真的遇到危機的?司洛利,你真的很囉唆耶。」

  「請替會為您擔心的人想一想。」

  「那你們也為我這個百分之百會英年早逝的可憐人想想呀?都擅自決定好我的結局了,還連我想做什麼都管東管西的,不覺得很煩人嗎?」

  阿爾法此話一出,司洛利不免有些語塞,從十五歲開始他就很少在跟阿爾法講話時敗下風了,可對方這次說的的確是事實,阿爾法的命是注定好的,沒有人有能力改變它,若是妄想更動命運的軌跡,就必須付出王族沒有傳承人、羅坦赫拉勒所在的魔法空間就此崩毀的慘痛代價,無人擔當得起這個責任,既然如此,在世的時候還不讓他盡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是不是真的太過份了?

  以一人之命換取整個國家人民存活的機會,乍看之下是場穩賺不賠的超值買賣。

  可是,哪裡值得了?生命也不是能這樣衡量的吧。起碼對藍髮少年而論,一點也不值得。

  如果能代替殿下死掉就好了──心中突地冒出這個想法,可司洛利也明白只不過是癡心妄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什麼都不能做」,無能為力的、在未來的某一天,等著自己的主子死去。

  面對瞬間沉默下來的僕役,阿爾法也沒再在這話題上打轉,拋下一句「快把衣服換好」就離開寢室。



  特殊節日裡,最受矚目的自然是特價拍賣的活動,只不過對於阿爾法這種從不缺錢的王室成員來說,根本就吸引不了他,僅是為來自搶購人潮的尖叫聲感到些許煩躁,雌性生物一激動起來簡直是不要命。

  羅坦赫拉勒女多於男的傾向,在這天更是顯而易見,街上放眼望去有三分之二都是令金髮少年厭惡的女性,整條街的分貝總平均也高出許多,女子們聲線拔高的噪音十分刺耳。

  祭典這種活動,辦在民間,事實上不過是一群愛湊熱鬧的人拿個理由聚在一起、再拖一群人下水,進而衍生出的大型聚會。有人流就會有買氣,故此商店也一家家的打著特殊活動特賣的旗幟,藉此吸引客人光顧,一連串連鎖效應相繼影響下來,就營造了熱鬧非凡的盛況。

  阿爾法對這種會讓他聯想到王宮宴會、人擠人的場所沒什麼好感,即使是要看稀奇古怪的商品販賣,這類物品他早在生日時就在禮物清單裡看過不下百遍了,聽說貴族間相傳王子因為常翹家的關係人格扭曲、所以送的東西詭異點的話反而能受到青睞──青睞個鬼!他哪裡人格扭曲了啊!這是阿爾法聽見時唯一的想法。

  道路兩旁的建築內皆是一排排琳瑯滿目的店家,各自動門間的間距不可能存有房間、但事實上裡頭都是魔法打造,不進入便無從知曉裡頭究竟為何物。而今天大概是為了招攬生意,大部份店面都設了戶外的區域、讓人能一目了然地看出這家店是賣些什麼的,也將本應寬敞的道路擠得狹小不已,害得走在街上的人僅能走馬看花。

  滴──答。

  透明水珠伴隨著有節奏的聲響滴滴答答落至地面,各個店家也紛紛架起隔絕雨水的透明結界,一家家相連在一起,不一會兒整條街就沒有雨打得進來了,但聽得見聲音、加上一抬頭就看得見許多細小的漣漪,形成一種奇妙的景像。

  即使有屏障保護,多數民眾們還是湧進店內,或許是因為雨勢漸大、不想聽見可能出現的噪耳雷聲。

  「司洛利,你有帶傘或是能用的符之類的嗎?」金髮王子對身側的藍髮僕人提問,羅坦赫拉勒的雨季是在六、七月左右,現狀接二連三的雨天算是非常難得的,可也頗令人苦惱,畢竟大多數的行人對此都沒有準備。

  司洛利頓了下,手伸進自己外套口袋像是在檢查、抽出後搖了搖頭。

  「抱歉,在下也沒有想到會降雨。」

  連司洛利都什麼都沒帶的話就麻煩了,在羅坦赫拉勒、亦或任何一個用魔法搭造的空間進行買賣,全都是出示自己的身份證明後,店家會從近似人類銀行的地方自行扣款,想要什麼只管拿就是,也不必先付錢。

  而他們現在的問題就在於,阿爾法是絕對不可能去買東西的,叫司洛利這個身兼王宮僕人的混血去也不太妥當。

  看來只能等到雨停了……阿爾法透過門上的玻璃瞄了一眼各店壅塞得不得了的模樣,就決定繼續待在外頭,只是也不曉得要做什麼好,隨便拉了一家店露天的椅子坐下後就閒得發慌。

  「殿下有想要回宮的念頭了嗎?」

  「怎麼可能。」阿爾法毫不遲疑地回答,他還寧願待在外面發呆一整天,「欸、司洛利,你都不會無聊喔?」

  愈下愈大的雨開始伴隨陣陣強風,結界並沒有阻擋無形的風穿入,颯颯聲響和綿連的雨聲交織在一起,也多少掩蓋了本該鼎沸的人聲。

  「殿下覺得無趣的話,隨便找個東西盯著看、分散注意力就行了。」

  阿爾法顯然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在雙方沉默了一陣子後又對司洛利道:「乾脆回混血那邊好了……你在那裡也生活了一段時間吧,有推薦的地點嗎?」

  藍髮僕人則是照實回答,又是一個令人失望的答覆:「在下那時才七歲,殿下認為,正常大人會讓七歲小孩獨自遠行嗎?」

  「……司洛利。」

  「是的?」

  「你的人生一定很無趣。」

  「和殿下天天翹家、終日處在唯恐被蘇菲亞大人發現的『刺激』童年比起來,在下過的日子的確是平淡到極致,而且在下小的時候也很守規矩,不是無理取鬧又愛亂跑的任性小孩。」

  被司洛利一連串話語堵住的阿爾法則是撇過頭,望向不停落下的雨水,就不知道雨什麼時候才會停。

  兩人默不作聲很長一段時間,這段期間裡,街道的人潮也是川流不息,原先待在店裡的發覺雨一時半刻停不了後,有的也臨時買了傘出去了,沒有任何事可做的阿爾法就這樣看著人群,居然在不知不覺中倚著桌子睡著了,司洛利感到些許無奈。

  「殿下真是的……」輕嘆一聲後,藍髮青年從外套裡抽出符紙。

  事實上他準備得十分周全,只不過在剛才一點拿出來用的意思都沒有,連自己也不明白心緒為何。

  大概只是想什麼都不做、就這樣靜靜地待在一塊兒,如此而已。

  傳送符咒所選擇的地點是他們暫居的旅店,而非王宮。

  事實上司洛利並不是很討厭自家主子翹家的行為,只是基於僕人的職責必須規勸。反正對方每次出門的時候都會拉上他,那對他而言就還不算壞,只不過在他想來,阿爾法大概是懶得自己料理一切事物才這麼做。

  回到寢室後,司洛利猶豫了一下就把阿爾法放到床上,而前者在碰到後者外衣口袋時不由得頓了下。

  「……傳送陣用的符紙?」

  阿爾法明明就有帶在身上,那為什麼不自己拿出來、反倒是跟他索取,最後還閒到睡著?司洛利不解,該不會是忘了吧?似乎不大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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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11-4 21: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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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這種生日禮物當然不要──



  在昨天的情況後,覺得上街一點意思也沒有的阿爾法,即使天氣好得與昨日簡直是南轅北轍也完全不想出門,一直到吃飯時間才不得不出去。

  「那麼,殿下打算怎麼處理買單的問題?」

  「喔,我想通了,吃霸王餐就好啦。」王子半點羞恥心也沒有的對下僕說道,「這樣被抓到的話,王室名譽也會嚴重受損吧?我就不信有人會想把女兒嫁到這種鬼地方。」

  司洛利對此僅是無奈又無語。

  縱使血祭第二天才是以民間的活動為主,但第三天照常維持慶祝的店面也不少,各個店家都坐滿了人,不早點排隊的話根本就搶不到位子,於是兩人又轉回混血的地域,阿爾法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找了司洛利從前待的那間酒吧落坐。

  兩人挑了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隨後侍者送上餐前酒,遞了菜單後就先去忙了。

  對夜行者來說,所要配的應該是血才對,但血液也是有分很多種、最重要的是它們通常都是要錢的,與上好的鮮血相較之下,酒類就顯得比較便宜,因此服務生會送這個也不奇怪。

  阿爾法一向對酒這種東西沒什麼興趣,將其推到一邊後看了看菜單,本就不執著於食物的他在隨手翻了翻主菜後,就向坐在圓桌對面的司洛利提問:「司洛利你隨便推薦一個……司洛利?」

  喚到一半,吸血鬼王子就發覺不對勁,藍髮僕人不知何時已經將杯中的酒全數飲盡,拿起桌上的酒瓶正在倒不曉得第幾杯的酒,從瓶內只剩不到三分之一量看來他應該喝了很多,雖說餐前酒照理說不會是什麼烈酒,可按這種喝法就是醉了也不奇怪,他的神態看來也不太清醒。

  司洛利白皙的臉染上些許酒精釀成的紅暈,渙散的金瞳望著倒影模糊的杯中酒,深色液體淌過瓶管順利地滑下,落至空蕩的高腳杯中將其逐漸填滿,少年映於上頭的影子也更加清晰,當事者連一點細細品嚐美酒的念頭都沒有,毫不珍惜地在三十秒內就喝完一杯,又繼續斟酒。

  這傢伙居然有酗酒習慣?阿爾法先是吃了一驚,下一秒就駁回自己的想法,司洛利一直跟在他身邊,他沒喝酒司洛利哪有機會嚐到?只不過一喝就上癮也太扯了吧,搞得現在像個酒鬼一樣。

  阿爾法果斷地把司洛利手中的瓶罐抽走,讓對方注意到他的存在,「司洛利,你應該沒有很常喝酒吧?」僕人也是有自己的私人時間,如果被其他僕役抓去幹嘛了,他也不會一清二楚。

  「在下是第一次。」

  司洛利照實回答,此刻微啞的嗓音聽來竟有些勾人,金瞳望向對方的眼神充滿十足誘惑的意味。阿爾法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卻又不敢別開眼,某種情緒在心頭盪漾。

  似乎是總算注意到先前被提問的問題,司洛利將兩本菜單都拿到一旁,彎起魅人的微笑。

  「要在下答覆的話……在下,比較想吃掉殿下。」

  「喂、給我慢著……!」

  阿爾法似是察覺到一絲不妙的氣息,可為時已晚,司洛利趁他尚未有所行動前就起身,人影迅速籠罩阿爾法視線所及的範圍,整個人上半身欺在他身上,雙臂扶著座椅把手,限制對方的行動。

  兩人的距離在剎那間貼近,阿爾法想推拒,反被司洛利一把箝住手腕,後者在前者耳畔呼吸的聲音清晰可聞,司洛利的右手開始不規矩地扯著阿爾法的衣服,將圍巾拉下。

  「……殿下……」

  「司洛利!你給我住手!」

  或許是心神慌亂所致,阿爾法一時間竟掙不開司洛利的束縛,只能徒勞地向僕人下令,而司洛利半點收手的意思也沒有,反而變本加厲的回嘴:

  「明明殿下每次都在無理取鬧,卻要在下永遠服從您的命令,未免太不公平了。在下領的薪水又沒比別人多,勞動量卻遠高出宮內其他僕役,殿下也該提供點替代品當作加薪才對吧?」

  「這裡是公眾場合!」

  「反正殿下還不是一天到晚在外面惹事生非,要不您的意思是指,回房間的話,在下想怎麼樣都可以了?」

  司洛利的笑容燦爛得過份,要不是被酒影響,他絕不可能露出這種表情還說這種話,少見的亮麗神情讓阿爾法一時看得怔了,司洛利立即又壓了下來,變得尖銳的犬齒抵著對方血液流動的頸子,意識到他想遵循本能做些什麼,阿爾法才回過神來、用力掙脫後抓著司洛利的雙手,僵持在對方差點就能得逞的極短距離內。

  「不准喝我的血!」

  在這種情況下的藍髮少年根本聽不進任何言語,非常不服氣地道:「現在是血祭,全國人民都有飲用王室血液的權利,為何在下不被允許?您前天才說過不會阻止在下。」

  「那是亂說的,我說你不准喝我的血,聽到沒有?」

  阿爾法瞪視著居高臨下俯瞰他的司洛利,前天他不過是隨口說說,何況他非常明瞭那時的司洛利只會更加注意、違抗本性將屬於王室的腥紅拒之千里,要說正經的,他絕對不許司洛利這麼做──起碼現在不可以。

  「對殿下來說,在下也只不過是沒什麼重要性的僕人,本就要聽從您的命令,讓在下吸血有什麼關係?再說殿下很不喜歡在下回嘴不是嗎?如此一來還能徹底抹去這種情形出現的可能性,豈不一舉兩──」

  「給我閉嘴!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就是你不行!我又不想把你當作傀儡使喚!」

  阿爾法難得真正失控地吼道,司洛利的動作登時一頓,王子抓緊時機、火速把僕人敲昏。

  剛剛這一鬧讓不少人都往這裡看來,尤其是他們又一直「殿下」、「王室血液」的喊,不被注意也難,阿爾法只得抽出傳送用的符紙施法,從未想過他竟會有主動回家的一天。



   ×



  日後回宮,證實司洛利完全沒有飲酒後的記憶,阿爾法不由得鬆了口氣,也沒主動提起這件事。

  十七歲生日當夜,王子殿下看到王后給他的訊息時,得知今年的生日禮物真的是令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東西」,沒幾分鐘便將紙張揉成一團、隨意丟到某個角落,眼不見為淨。

  「居然說我翹家的那天原本要選對象……呿,就算不翹家我也不會挑任何人好不好!」

  「殿下,陛下應該有自己的考量。」

  隨侍在旁的藍髮少年撿起紙團,一彈指它便消失無蹤。

  「司洛利,你想看我掛點很久了是吧?」發話者絳色的眼瞳與對方的金眸對上,心情極度惡劣、口氣也自然不佳,滿腦子都是方才看見的內容。

  白紙黑字的一筆一劃恰似是敲在喪鐘上的音譜,說是上回血祭的第三天,本該與高官貴族交流的宴會,王子本人卻溜得不見人影,帶了女兒前來的婦人們不甘心,王后只好先幫他物色一名對象,約定生日當天要相親。

  當然,上述事項當事者渾然不知。

  表面上說是精挑細選,實際上不過是依血統純正與否抉擇,羅坦赫拉勒國內的地位是照血統區分,愈純就愈高,混血的除非混的是人類的血,否則皆是歸類為社會最低層的賤民、人權有跟沒有一樣。

  而阿爾法上禮拜才又一次逃家、昨天剛被抓回來,現在要出去根本是不可能的。心裡抱怨連連,可在與司洛利的視線交會時不由得怔了下,後者正以無端複雜的眼神凝視前者,好似在思索什麼、視線像是會將人穿透般,半晌才緩緩開口:

  「殿下若是逝世,在下會自盡。」

  無比認真的語調和清晰的字句,半點兒也不像在開玩笑,而是認真地昭告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實、也彷如在宣誓什麼決心般,令人無法直視那雙金眸。

  阿爾法先是頓了下,而後才道:「那你有為我做任何事的心理準備囉?」

  「這要視殿下的命令是什麼而定。」

  「很好,那現在起你就是阿爾法.羅坦赫拉勒,晚上的相親就交給你了。」

  王子展開如往常般不正經的笑容,僕役只得在心底嘆氣。

  ……算了,反正不管對象是誰,主子要結婚的話他都覺得很糟糕,奧斯華德還比未知的女貴族好一點……司洛利無奈地心想,順便祈求待會兒的千金大小姐不會太刁難人。



   ×



  縱使阿爾法下了交換身份的命令,司洛利也不會蠢到真的把自己扮成王子,屆時若是被發現了,惹上權力那麼高的對象絕對不可能全身而退。

  少女的家世背景理所當然相當顯赫,為當今權力最大的女爵的掌上明珠,血統也是僅次於王族的純正,像這樣嬌貴的孩子理當是被捧在手心中呵護大的,若真要嫁入王室,以身份地位而論可說是門當戶對。

  敲了下接待室的門,得到「請進」這兩個字後,司洛利很準時地在約定的時間內抵達。

  來者是名漂亮的少女、但也不是多美艷驚人,頂多只能用漂亮一詞形容,無法加上更多的修飾、外貌也令人印象不深。藍髮少年默默在心中下了評比,又有些分神地想道,羅坦赫拉勒內的女子無數,他至今還沒見過長得比蘇菲亞好看的。

  掛著優雅微笑的少女看著少年的眼眸眨了眨,隨後提問:「您……還是該說你?應該不是殿下吧?」

  「是的。」司洛利點頭,「殿下還要點時間才會前來,請稍等。」事實上,是完全不會來了,反正他只需要把人拖到時間到了離開宮殿,別讓阿爾法見到就行。

  一發現是下人,少女的表情立刻一百八十度轉變,反正也沒必要給地位低於她的人什麼好臉色。

  司洛利又於心底下了勢利眼這個註解,即使人性都是恃強凌弱、畏懼強權的,表現得這麼明顯著實教人反感。

  見僕人似乎沒有離開的打算,百般無聊的少女也開始上下打量對方,最後似乎熬不了這將人窒息的沉默,率先啟口:「你是他的專屬侍從?」

  「是的。」藍髮少年微微低頭。

  「殿下平常是怎樣的人?」

  「一言難盡,但不是您想的那種人,也不是做伴侶的好選擇。」

  司洛利所言完全屬實,不過聽在不知情的人耳裡異常刺耳,就像是在諷刺她沒資格成為王室成員一樣教人生氣。

  慍怒的少女繼續道:「既然是王子殿下身邊的人,那麼血的味道應該也不錯吧?」

  「……請問閣下的意思是?」司洛利幾不可見地退了半步。

  「我想喝你的血,這個要求不過份吧?」傳說中王室的正統繼承人血就如人類那般、無論色澤或氣味都是極品,嚐過一口便永生難忘,且貴族都很挑嘴又高傲,那麼對嗜血的夜行者來說,隨身帶著的僕人若能順便「解渴」豈不是一舉兩得?至少以她家為例,這種事情是再正常不過。

  孰料卻聽見了意料之外的答案,司洛利臉上仍維持著禮貌的表情,但語音聽得出來有些為難:「能否讓在下拒絕?」

  從小到大有求必應的少女一陣錯愕,出生至今沒有人膽敢當面拒絕她的要求,於是原本沒多想喝的念頭一下子轉為強烈、幼稚地變成非到手不可,「這是命令,你不懂這兩個字的意思嗎?」少女飽含怒火的雙目微微瞇細,「還是王子殿下平時都這麼縱容你?我能以抗命的理由將你處決。要還是不要?」

  「……遵命。」

  不到一秒的沉默,司洛利先是用通訊符紙聯絡廚房,很快地正中央的桌子便出現一只高腳杯,他面無表情地掏出小刀、捲起袖子於自己白皙的左腕劃下一道頗深的傷痕。

  而當濃厚的血腥味一散發出來,他立刻就曉得這是錯誤的決定。

  其實他大可以堅持己見,用通訊符咒向阿爾法、王后艾拉坦亦或是蘇菲亞尋求幫助,肯定能逃過這一劫,不過司洛利卻莫名地不想這麼做,或許是有點賭氣地想反正阿爾法都派他代替相親了,那怎麼樣也無所謂。

  若說王族的血液光聞一口氣就感覺得出是山珍海味,那麼混血者則是氣味一飄進鼻腔就教人反感,說不上來該用什麼形容,但絕不會讓人想品嚐,比感冒藥水更難以下嚥,連司洛利自己都這麼覺得。

  「你是混血?」沒見過世面的貴族小姐果不其然瞪大了眼,毫不掩飾反胃感地遮住口鼻、一臉不可思議,「殿下知道嗎?居然讓你這種人隨侍在側?」

  對於貴族來說,他們是骯髒到不該存在這個國家的生命。通常混血兒都會移居到沒有種族歧視的他國,留在國內的少之又少且地位十分卑微,根本不該出現在王宮。

  「殿下很清楚在下的身份。」司洛利將袖子拉上,冷靜地把高腳杯放回原位,無視他仍在淌血的手,施了一個水系魔法清潔意外滴落至紅黑地毯上的血花。

  少女聞言更是無法置信,忍不住脫口而出:「難道他一點判斷能力都沒有、不曉得把你這種低賤的人種安置在身邊是十分不妥的事,有損王族形象?連這種顧慮都沒有還算是王子嗎?」

  「請不要這麼說。」明明阿爾法的確就是那種亂來的王子、大概還認為王室形象什麼的毀壞殆盡最好,可是批判的話語出自他人口中,司洛利還是有些不悅,「在下能斷定您是在汙辱王室,進而向上稟報。」

  「你敢威脅我?」少女略顯激動的站起,碰撞到桌子、放置其上的高腳杯掉下碎裂,裡頭的液體進而灑落一地。

  「在下僅對於您對殿下的評論做出勸告。」

  「該不會殿下有什麼把柄在你手上,所以你現在才沒事吧?」她以半肯定的語氣發問,否則以王子高貴的身分,把這種僕人帶在身邊才真是汙辱王室。

  此時緊閉的門扉再次開啟,房中的兩人皆是一愣。

  阿爾法不疾不徐的走進房內,貴族小姐也露出練習數百次的專業笑容,和先前完全兩樣,司洛利則是微微傾身鞠躬。

  少女想確認是否為自己所想的那樣,要真如此,她能利用身後龐大的靠山將禍害剷除,也順帶讓王族欠下家裡一筆人情債,可才剛張口就被打斷:

  「嘛,妳就是那傢…我母后挑的人?」

  少女的笑容更加燦爛:「沒錯。」

  掛著一如以往的輕浮微笑,阿爾法的視線轉向自家下屬,「司洛利,你先退下。」

  「是。」

  下僕聽話地離去,室內再次回歸寧靜後,王子牽起少女的手,「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呢,親愛的小姐。」

  「殿下,您的下人……」

  阿爾法又一次打斷她的話:「我沒記錯的話,血祭時的鮮血是優先供應給貴族的,妳也喝了對吧?」

  「是的。」

  「很好,刀子給妳,剛剛司洛利怎麼割的妳就怎麼割的。」

  金髮少年不帶一絲感情地下了命令句,在椅子上坐下,右手靠在扶手上支著下巴,滿意地看著眼前少女一臉驚惶地拿起桌上仍沾著血的短刃,想用意志力阻止身體的行動卻只是白費力氣,尖叫著往自己的手腕劃下一條頗長的口子。

  原本他想說讓司洛利來會面搞不好會看到有趣的場面,誰知傳訊符紙放下去,越看越不對勁,等看見藍髮僕人割腕時他就已經火大了。

  「我是女爵的獨生──」

  「再一刀。」阿爾法笑意更深,尖叫聲再次迴盪於室內,「貴族又怎樣,我是王子耶。」

  點明雙方身分的差距,狼狽的貴族後裔便吐不出一句反駁的字眼,幾秒後才捂著傷處破口大罵:「有你這種任性自大、欺負弱小、濫用權力的王子,我國的未來真是沒救了!」

  「本王子的確又任性又愛欺負人又濫用權威,把國家搞垮剛好是我的夢想之一,興趣是叫千金小姐自殘,妳滿意了嗎?」

  因這番話為之氣結的少女,瞪著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何錯誤的阿爾法,怒道:「包庇混血果然不是什麼好人!」

  「我確實不是好人沒錯,」面對少女的指責,阿爾法半點都不看在眼裡,笑意也是一絲未減,「是個跟妳一樣的大爛人呢。不過司洛利可比妳這人渣好太多,現在很痛吧?他也是痛得要命哦。」

  「為了混血傷害血統純正的貴族根本是不可理喻!」

  「我就是喜歡混血,不然妳想怎樣?」懶得再交談下去的阿爾法紅瞳瞇起,「給我閉嘴,然後聽好。從妳踏入王宮起,今天晚上的事不准對任何人說,回家之後放一把火燒了妳家,之後去和警局投案,說是對家族積怨已深、放火後又良心不安才自首。現在妳可以滾了,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少女瞠目結舌地聽著王子下的命令,想大聲駁斥,兩瓣唇卻緊緊地黏在一塊兒,雙腿也自動將她帶離現場。

  大門碰一聲關上,房內頓時寂靜無聲。

  阿爾法心知某人肯定沒走遠,傳話要人過來,而對方甫一開口就是令他吐血的話語:

  「殿下不該對女爵的孩子這麼做。」

  「我又沒叫她去死!」阿爾法不悅地道,他已經很仁慈了好嗎?這傢伙居然還指責他是有沒有搞錯!無視他臉色也要有個限度!而司洛利則更加冷靜的回應:

  「女爵的勢力很大,會有麻煩。」

  「司、洛、利,你到底是誰的部下?」

  「殿下的。」

  「那就不要給我廢話一堆。」坐在位子上的阿爾法沒好氣地撇了撇嘴,而後盯著站著的司洛利仍在淌血的左手,「過來。」

  王子對下僕伸手,一把扯開後者的袖子,拽著他的手抬到自己面前,再自然不過地低頭啜飲。

  「殿下,在下的血不好喝。」

  「司洛利,你沒聽過不能浪費食物嗎?」

  「在下以為,最常浪費糧食的是您才對。」司洛利自在地回答,阿爾法只想回以白眼,「需要在下去搬另一張椅子過來嗎?」

  「我不介意你坐我腿上。」

使用禮物 檢舉

7#
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11-8 20:56:15
只看該作者
──終一──


  寬敞的走廊連五人並行通過都不成問題,此刻卻僅有藍髮青年一人。

  空蕩蕩的建築物除了他之外似乎沒有任何生命體。明明是完全密閉的室內,不知從哪來的冷風卻不停地灌入,輕刮在甬道牆面,本該呼嘯出恍若慘叫的詭譎之聲,卻半點聲響也聽不見。

  青年身上的衣物及淺藍髮絲都被風帶得飄揚,但他也不在意,經過一條分岔路口後,強風戛然而止。



──第六章.別人家的小孩不要亂牽──



  阿爾法在十二月底的十九歲生日剛過,很快地新的一年便將到來,年尾對於羅坦赫拉勒的王宮而言是一年當中最繁忙的時段,先是十一月的血祭、十二月王子的生日、最後是迎春的跨年。

  今年薩拉克的國王邀請羅坦勒拉勒的王族去作客,先不提王后的意願為何,對此求之不得、巴望著每天騷擾人家兒子的阿爾法當然是馬上答應,在約定前一天給王后留下一句話後,帶著自家僕人先前往他國。

  與永遠不會降雪的羅坦赫拉勒不同,薩拉克的國土一年四季都被冰天雪地環抱,無論何時到訪都是極致的寒冷,季節的變化僅有些許溫度高低的不同,且那只有居住在那裡的人民才感覺得出來,對外人來說那兒終年只有冬季。

  本該因土地貧瘠而難以開發的國家,卻因為歷屆國王能力都十分強大的關係,至今依然富饒,且國力絕對能名列世界前幾強。

  阿爾法和司洛利在使用宮內公用的瞬間挪移法陣後,一穿越就來到了薩拉克宮殿的中庭,魔法陣在他們抵達後就消失無蹤。

  前者已經不是第一次到來,後者卻是初訪,只覺得這地方遠比想像中的嚴寒。

  薩拉克的王宮外觀呈高聳的尖錐形,若是遠看就像一排排尖挺的刺立於地面,而其中一座最高的、應該是主殿的建築物,四面八方都有從地板垂直向上延伸的巨大窗戶,半透明的格子窗每一格都以淺藍色的花紋描繪出極不明顯的紋路、白晝時陽光一穿透便會將其隱沒,此刻則有夜空倒映其上、反射著熠熠星光,頂端的天花板則是透明玻璃,整座塔給人的感覺宛如美輪美奐的精緻工藝品。

  「奧奧應該在大廳吧……欸?」正要往前走的阿爾法頓了下,往中庭正中央的水池看去,司洛利也跟著停了下來。

  照理說這種天氣水面應該結冰,可水依舊維持流動,噴泉也沒有被凍住的跡象,可阿爾法看的當然不是這魔法製造、他早已熟悉的景觀,而是水池邊的人影。

  這種地方居然有小孩?

  司洛利當然也看見了,一名黑髮黑眼、外表年齡絕對在十歲以下的小女孩正盯著池子裡不知道什麼東西,本想或許是宮內僕役的孩子,可衣著又不像,而且僕人的女兒怎麼可能這樣亂跑?

  「殿下認為,有沒有可能是其他賓客的孩子?」

  「唔,等等……她跟奧奧一樣是黑髮耶,該不會是──」正在往女孩走去的阿爾法恍然大悟地得出結論:「奧奧什麼時候背著我這個未婚夫跟別人有孩子了!」

  司洛利一陣無言,「王子結婚這種事應該各個盟國都會知道,所以是不可能的。」

  「誰說的,搞不好是未婚生子?」已經走到水池旁的阿爾法對身側的司洛利說道,「可惡,奧奧居然懷了別人的孩子!」

  「……殿下,男人是不會懷孕的。」

  一直專注於水池的女孩總算察覺到身旁兩名陌生人的存在,眨著純粹的黑瞳盯著他們看,幾秒後又回過頭去看池塘,司洛利這才發現女孩所凝視的,是一顆在水面載浮載沉的米色毛球,球體兩側長著翅膀、還會移動,應該是僅存於薩拉克的某種生物。

  「要不要問問這孩子是從哪裡來的,殿下?」如果要確認女孩的身份,這無疑是最快也最方便的方法。

  「這麼說也對,交給你了,司洛利。」

  無奈的僕人只得蹲下與女孩平視,露出溫和的笑容道:「您好,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請問您叫什麼名字?」

  細聲的童音照實回答:「雪佛勒。」

  司洛利在腦內搜尋關於這三個字的資訊,在任何國家的權貴裡都找不到這個名字,於是又問:「那您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雪佛勒指著池內的毛球,意思大概是追著牠跑來的,司洛利起身將濕漉漉的球撈出水面,遞至女孩手中,後者道了謝就接過。

  接著換一臉納悶的阿爾法蹲到地上,「該不會真的是來路不明的小孩?」

  就在這時,四周氣溫猛地劇降了十來度,阿爾法警覺地立馬起身往後退,倘若差個零點幾秒,他就會被雪地竄出的冰刃刺穿了!

  「不准接近她!」

  熟悉的嗓音自不遠處傳來,奧斯華德的貓耳因為情緒的關係往後拉平,只要不是瞎了都看得出來他是怒氣正盛的狀態,女孩往貓耳男跑去,後者彎身將前者抱起,臉上的神情是和看向阿爾法時完全不同的溫柔,讓人徹底懂得什麼叫一秒變臉。

  「那個人有對你怎麼樣嗎?」

  奧斯華德警戒地盯著阿爾法,對懷中的雪佛勒問道,完全無視吸血鬼王子「奧奧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什麼都還沒做」的抗議。

  幸虧雪佛勒很誠實地搖頭,才沒讓奧斯華德找到理由直接把阿爾法轟回羅坦赫拉勒,女孩頓了下提問:「他們是壞人?」

  在一旁觀看兩人互動的吸血鬼主僕有些傻眼,一向冷若冰霜、面無表情的奧斯華德居然會笑──雖然只是淺淺的微笑,但的確是笑著沒錯,也不得不承認美人笑起來就是更加好看,這小孩跟他什麼關係?不會真的是私生女吧?

  「戴眼鏡的那個是垃圾,另一個不是。」

  「垃圾也可以走來走去嗎?」

  「不行,所以哥哥等一下就把他拿去丟掉。」

  越聽越不對勁的阿爾法忍不住插嘴:「慢著,奧奧你不要教壞小孩,而且你什麼時候有妹妹了!」他來訪這國家好幾次都沒見過那孩子一眼,今天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蹦出來,看樣子還深受奧斯華德寵愛?

  奧斯華德只是睨了阿爾法一眼,口氣和對待雪佛勒差了十萬八千里:「我有妹妹為什麼要告訴你?」

  聽薩拉克大王子這說法,司洛利不免在心中忖道,奧斯華德會有這層顧忌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若是讓腦子裡不知道都放些什麼無理計劃的阿爾法知曉,心上人身邊竟然帶著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而且還極為重視,十之八九就是把小公主綁架然後勒索婚約。

  很久以後,阿爾法也的確做了類似的事,但在此先略過不提。

  此時雪花緩緩自夜穹飄落,奧斯華德看了雪佛勒一眼,似乎是怕她會冷,開了傳送陣就要回到宮內,而阿爾法當然是不要臉的跟上去、司洛利只得尾隨。



   ×



  薩拉克的宮內溫度理當比戶外高了不少,讓人不用穿戴一堆厚重得像在包粽子的衣物也不會感到一絲冷意。

  司洛利並沒有跟自己的主子同行,表面上是先去打理他們暫住的兩間客房,實際上是阿爾法一直企圖接近奧斯華德的模樣、看在他眼裡真是分外扎眼,他敢肯定要不是奧斯華德手上還抱著一個雪佛勒,百分之百會對阿爾法下殺手。

  在司洛利爬上蜿蜒的螺旋梯,走到兩排都是房間的走廊,推開其中一扇雪白的房門後,看見房內的景像不由得一愣。

  並不是這裡凌亂不堪顯得待客不周、更沒有狹小得比起臥房更像廁所的規格,相反地它十分整潔且寬敞,唯一的問題就在,這裡是屬於他的客房,照理說該空無一人,但卻不是這麼回事。

  曾經見過的綠髮少年站在窗邊對種在窗檯上的盆栽自言自語──或許是在聊天──窗簾被外頭灌進的刺骨寒風吹起、白色波浪飄逸,少年卻像完全感受不到溫度變化似地,一點都沒有要關上窗子的念頭。

  辛勒特發覺司洛利的存在後,回頭望了下,又依然故我地和植物對話。

  這舉動讓司洛利不免懷疑他是不是走錯房間了,可是反覆確認都是這裡無誤,讓他不得不出聲提問:「抱歉,請問閣下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來陪不甘寂寞的小花花一百六十八號和它的夥伴們呀,幹嘛?」

  司洛利先是帶點無奈地解釋這之前可能是空房的所在現在是他的客房,而後提問:「閣下平常就住在薩拉克的宮中?」他記得辛勒特一開始就是和兩位貓耳王子一同前來羅坦赫拉勒的。

  「嘖,誰要跟那群姓薩拉克的住在同一個屋簷下。」辛勒特的語氣煞是嫌惡,看得出來他對這個國家王室的排斥程度,大概就像奧斯華德討厭阿爾法那樣,有過之而無不及,「我當然是跟親愛的小花花小草草小樹樹它們一起住。」

  「那麼您現在在這裡是……?」

  「還不是那個混帳國王說什麼大家一起跨年比較熱鬧,所以才要待在這裡。」辛勒特不屑地嗤了聲,完全沒有對長輩或位高權重者該有的尊敬。

  「閣下似乎很討厭薩拉克的一切?」

  司洛利不自覺疑惑出聲,辛勒特則是更不高興地回應:

  「廢話,那隻死兔子眼裡還不就只有那群姓薩拉克的,怎麼可能不討厭。」

  語畢,雙方都陷入無語,司洛利也不曉得該不該請人離開,畢竟依地位來算,綠髮少年的位子很可能與貓雙子相當,最後只得瞄向在窗檯的幾朵小花,提議道:「若是您喜歡這些花,或許能搬到您待在這兒的客房?」

  辛勒特馬上否決:「小花花一百六十八號它們喜歡這裡。」

  「那讓在下和您交換房間?」

  「我才不要住那個火燒植物的敗類隔壁。」

  提了幾種方案都被一一駁回,司洛利忍不住在心中輕嘆,「……所以您是打算一直待在這裡?」

  「怎麼可能,我還要回去照顧其它小花花耶。」辛勒特理直氣壯地說道,「只是偶爾陪它們一下而已,平常不會挑你在的時候來啦,還是你現在要睡覺?」

  「不,在下還沒有就寢的打算。」

  「很好,你擅長水屬性的魔法吧?過來幫小花花它們澆一下水。」



   ×



  由於地底的每個國家都是以魔法在不同的空間組成,所以連太陽出現的時間也是可以調整的,而羅坦赫拉勒的時間和一般的國家差異相當大,僅有三小時的白晝,薩拉克的則是正常的時間,所以夜行者來此便要適應極大的時差。

  隔天早上司洛利幾乎都在半睡半醒中度過,一直到晚上的跨年宴會才清醒過來。

  以王宮最大的廳堂做為宴會場地,偌大的室內飄浮著一盤盤精美佳餚、供人自取,由形式看來國王似乎是想用類似派對的方式進行活動,自由度非常高,也能隨意進出、不用出示證明,因為能出現在王宮裡的就是有被邀請的賓客。

  司洛利在人來人往的大廳也沒跟在主子旁邊守著,反正他不用看也曉得阿爾法肯定黏在奧斯華德身旁,在異國諷刺地比在自己的國家更不用擔心王子逃家或惹事生非的問題。

  就在出入口附近的藍髮青年想拿點什麼東西來吃時,忽然發現昨夜見過的女孩正要走出宮外,覺得不太妙就跟了出去。

  雪佛勒似乎對毛絨絨的小動物半點抵抗力也沒有,一看到馬上就跟了出去,奧斯華德此時估計正疲於應付阿爾法才會讓她溜掉。

  在後頭的司洛利喚了聲,雪佛勒才停下腳步,他連忙拉住她的手,「公主殿下,若是現在離開會場的話,您的兄長及父親都會很擔心的。」

  「哥哥在跟他討厭的人聊天。」雪佛勒抬頭說道,司洛利馬上就會意過來那個「討厭的人」是指阿爾法,「聊天」八成是吵架。

  某種莫名的想法在司洛利心底油然而生,奧斯華德因為被阿爾法糾纏顧不了雪佛勒、阿爾法只在乎奧斯華德根本忘了他這個僕人的存在,既然如此,此刻他和雪佛勒能不能算是某種形式上的同病相憐呢?

  司洛利的心境一時微妙起來,原本他自認算是理智的人,可是當阿爾法面對奧斯華德的時候、其實他這個第三者受到的影響反而比較大,連自己也覺得很幼稚──說他在吃醋也罷,只不過,想把雪佛勒帶回去的念頭就這麼沒了。

  「請問您是想找什麼東西才跑出來的嗎?」

  雪佛勒點了點頭,司洛利又笑著問道:「需要在下幫忙嗎?」



   ×



  「給我離哥哥遠一點!」

  葛雷弗斯伸出爪子對阿爾法揮去,後者往後一跳避開,完全不顧他們身為兩國王子的形象。

  薩拉克的僕人們對二王子的戀兄情節早已司空見慣,至於聽說對大王子情有獨鍾的羅坦赫拉勒王子他們也時有所聞,因此此景對他們來說沒什麼大不了的,就不知道其他貴族怎麼想。

  但其餘賓客是無法對此景發表任何想法的,因為他們根本就看不到──瑞比特在發現那三個人又吵起來之後,為了他心愛的國王的聲譽,馬上就下了視覺屏障讓人無法窺見。

  阿爾法不死心地說道:「奧奧你選我總比選你弟好吧,起碼我不會動不動就想把情敵殺死、也沒有亂倫問題喔?」

  「誰要跟你這種傢伙在一起。」奧斯華德一臉鄙夷,一道冰錐就這麼射過去、馬上被阿爾法的火焰抵消。

  吸血鬼王子正想要僕人來幫忙,一喚之下卻驚覺找不到人,環顧四周也沒看到某人的身影,奧斯華德看對方的樣子不對勁想趁機帶著弟妹遠離時,視線才往身旁一掃,臉色就倏地刷白,對在他前方瞪視阿爾法的弟弟問道:

  「雷,你有看到雪嗎?」



   ×



  司洛利對薩拉克王宮的環境一點也不熟悉,也不擅於在雪地中行走,只得由小公主拉著他前進。

  現在天色完全暗了下來,無月的夜晚,夜行者的夜視能力正有發揮的機會。

  薩拉克這國家主要的種族是形貌各異的化獸族,要替這個族類做個簡單的介紹的話,就是多少擁有能將身體一部份獸化的能力、或是具有動物的特徵,原本司洛利以為雪佛勒應該像兩名似貓的兄長一般,在夜間有著不輸夜行者的視物能力,後來卻發現不是這麼回事,她在晚上一樣是沒法看得清楚的。

  從沒有任何標界看來,司洛利判斷他們還在王宮的範圍內,只是薩拉克的花圃較羅坦赫拉勒的大上不少,幾乎都能當作公園來逛了,如此差異或許是因為前者的建築呈集中在一起、往上築,所以旁邊的地就剩得比較多,後者則是橫向發展,能種植植物的空間自然被磚牆給剝奪大半。

  按雪佛勒的形容,要找的應該是類似貓的動物、據她所說是葛雷弗斯的寵物。

  薩拉克的花園似乎也有自己的小生態,常常可以看見生物四處活動,和明顯充滿人工氣息的羅坦赫拉勒完全不同。

  一路走下來,司洛利忍不住忖道以這個年紀的孩童來說,雪佛勒實在是安靜過頭了,他沒有想找人聊天排遣無聊的念頭,純粹是覺得這樣不太正常,他記得阿爾法小時候可是聒噪得要命,而他自己雖稱不上什麼活潑的小孩,但也沒這麼沉悶。

  兩人已經走入了種植較多植物的所在,在這種冰天凍地中,若非寸草不生、就是佈滿高大的樹木或難以穿行的灌木叢,循著地上的動物腳印也不知道最後會走去哪裡,讓司洛利有種在陪小孩子玩尋寶遊戲的錯覺。

  女孩忽地鬆開青年的手,像是發現什麼似地往前跑去,他也趕緊跟上。

  ──啪。

  某種東西散落的聲音,意識到是腳下踩的雪層垮掉時,司洛利第一時間將跟著掉下來的雪佛勒抱緊,唯恐她受到什麼傷害、間接對羅坦赫拉勒的名聲及兩國關係造成影響。



   ×



  翻遍了整座宮殿都找不到人的奧斯華德已經瀕臨抓狂邊緣,原本質疑是阿爾法唆使司洛利、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擄走心愛的妹妹,但阿爾法同樣一臉焦急地試圖聯絡自己的僕人,所以這個可能性也被否決了。

  放眼望去,外來的賓客這麼多,不排除可能是他們派人挾持打算向薩拉克勒索,只是這種會害兩國徹底撕破臉的方法,也未免蠢過頭了。

  當然,公主不見這麼嚴重的事也不能公開,只有要幾個能信任的下人幫忙,否則真的有人想加害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雪佛勒的身體素質非常差、一個人從雪地裡回來肯定大病一場,奧斯華德光想到妹妹病重的樣子就懊惱不已,都怪他剛才只顧著防阿爾法其他什麼也沒注意到。有考慮過直接稟告父親,可是告訴那人的話百分之兩百就會求助於瑞比特,某隻性格惡劣的兔子最恨的就是和國王相處時被打擾,讓情況變得更糟的機率遠大於幫忙的機率。

  著急的不只奧斯華德一個人,阿爾法也是滿心煩躁,居然不是他失蹤是對方不見人影,這種事情還是頭一遭,司洛利那傢伙在搞什麼鬼?隨便翹家可是他的專利耶!

  和雪佛勒同時消失讓事情變得更加可疑,假如兩個人是一起出去就安全無虞,可是,司洛利那種守規矩的人,沒通知一聲就將公主帶走的可能性極低,再者,他們有什麼理由聚在一起?從年齡、性別、外觀、個性身上沒半點相似處,湊在一塊兒要做什麼?

  若果在羅坦赫拉勒發生這種事,阿爾法還不會有什麼擔憂的情緒,畢竟司洛利熟到能把整座首都當自家後院來逛,孤身一人流浪個三天三夜都沒問題,但身在異國就不是這麼回事,藍髮僕人從未到訪過這個國家,人生地不熟的,要真出什麼事的話就完蛋了。

  煩躁歸煩躁,可相較於一旁幾乎可以用喪失理智形容、慌亂尋找自己妹妹的薩拉克大王子,吸血鬼王子已經算是冷靜無比。

  奧斯華德心神不寧的話,葛雷弗斯的臉色當然也不會好看到哪去,在兄長打算進到庭院搜索時,才靈機一動想到可行的方案:「哥哥,要不要去問那個植物狂?」他所指的是辛勒特。

  黑髮青年這才想起,既然辛勒特能跟植物對談,那麼院子裡遍地都是花草樹木、加上宴會場所附近也有種植,總有那麼一株可以看見人的動向。



   ×



  在雪地裡輾轉甦醒的司洛利扶著額,才想起他剛才應該是撞到什麼昏過去了,左右張望後才看見雪佛勒就在附近盯著他,手上還抱著一隻不明生物,白淨長毛包覆全身、將極短的四肢和五官完全遮住,有著小小的貓耳和小尾巴。

  「流血了,沒關係嗎?」

  雪佛勒指著司洛利的額頭問道,後者笑著說沒事才撩起衣袖將血跡抹去,難怪總感覺有點暈……司洛利起身看了看掉落的地方,原來他們已經走到圍牆邊了,這兒就是牆面跟雪地間不知怎麼出現空隙而產生的斷層狹縫,甫一抬頭,他就曉得這近乎垂直的斜度絕對不可能爬得上去,身後的牆壁以他們的位置來說也高到不行,若是他一人落難還可以試試看,但要帶著雪佛勒攀爬九成九會再摔第二次。

  要他自己用魔法做出梯子或什麼東西上去的話,以水屬性魔法來說,根本難以形成固體,再者羅坦赫拉勒的國民習慣以符紙做為媒介、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直接施法對他們來說反而是有些障礙的,而司洛利大概是被時差搞昏頭了,出門時居然連一張都沒帶。

  找不到方法的他乾脆先坐下來休息,試圖削減暈眩感,而一同掉下來的雪佛勒看起來比司洛利更鎮定,什麼話也沒說就默默坐在一邊。

  「公主殿下很冷靜呢,不會害怕嗎?」司洛利帶點好奇地問道,明明是不過十歲的小女孩,這種不知何時會被搜救的情況下,驚慌失措才是正常反應。

  「哥哥會來,不會怕。」雪佛勒搖了搖頭,然後提出讓司洛利怔了半秒的問題:「哥哥討厭的人也會找你吧?」

  司洛利沉默半晌,才抿唇拉出一條四十五度上揚的完美弧線,「在下認為,殿下應該對您的兄長比較有興趣。」

  「他不喜歡你嗎?」

  「不曉得,但是殿下一定更喜歡那位閣下。」司洛利隱隱有種被童言童語刺傷的感覺,但臉上仍是掛著微笑。

  難得多話的雪佛勒又問:「你跟哥哥一樣討厭他嗎?」

  「在下……很喜歡殿下,殿下是對在下來說很重要的人,比在下的生命還要重要。」司洛利難以言明說這句話時自己是什麼心情,喉間有種揮之不去的苦澀感,無法吞嚥也無法吐出,卡在那裡不上不下地教人僅能一再感受那味道,而味覺卻又不會因過度疲乏而麻痺,「不過,在下永遠都不可能跟殿下在一起……永遠。」



   ×



  後來在奧斯華德他們找到人時,兩個人居然是挨在一塊兒昏睡的狀態,在奧斯華德發現雪佛勒手中的毛球後,差點下令把國內的小動物統統殺光──想想覺得妹妹會傷心只得作罷。

  另外,幸好雪佛勒清醒後證實不是司洛利主動將人帶走的,否則身為司洛利主人的阿爾法那嫌疑真的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羅坦赫拉勒跟薩拉克也差不多得決裂了。

  回國後,阿爾法坐在床邊,盯著躺在床上尚未轉醒的司洛利,等待對方睜眼後給他一個解釋──雪佛勒話不多,又只對哥哥說,詳情他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司洛利跟雪佛勒為什麼會在那種地方?

  凝視對方片刻,鏡面後的紅眸愈漸深沉,宛如正在乾涸的血液般將什麼不知名的東西凝固在裡頭,目不轉睛地,就這樣看著藍髮青年略顯蒼白的臉蛋。

  阿爾法伸出手,撩撥水藍色的髮絲,指尖緩緩下移,輕撫過軟嫩的肌膚,最後在接近臉部最底端時停止滑動,猶豫似地維持著同樣的動作半晌,讓人看不透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最後右手挪至司洛利的下頷,微微抬起。

  金髮青年很快地俯身,與身下人的雙唇相貼又迅速分離,蜻蜓點水般地、或許難以稱為吻,僅能算是觸碰的動作,在不到十秒的時間內完成。

  隨後他又繼續平靜地等待,恍如任何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意識朦朧,司洛利以為自己是在作夢,可卻又像是身處現實。

  或許是頭上的傷還沒好才讓他有這種神智混沌之感,他感覺得到某種溫熱的東西碰觸自己,眼皮卻有如千斤重,本能地想瞇起一條細縫查看外頭發生了何事,卻有另一個聲音要他別睜眼。

  在感受到由唇瓣傳遞的溫度時,他的意識又模糊起來,墮入夢鄉。

  ──果然是夢吧。他心想。

  等到真正清醒時,司洛利看見些微煦光透過窗簾間的隙縫灑入室內,才驚覺自己竟然把夜行者活動的晚上都睡掉了。從房間的擺設看來,他已經回到羅坦赫拉勒了。

  「終於醒了?」阿爾法打了個呵欠後說道,「你睡很久耶,司洛利……所以,你跟奧奧的妹妹到底是發生什麼事?」

  司洛利先為自己的失職道歉後,馬上就把事情始末給說了,看起來快睡死的阿爾法聽完只是點頭。

  「哎,居然因為這樣就得從薩拉克先回來,本來還想繼續賴在奧奧身邊的耶。」阿爾法一臉惋惜。

  「在下對此感到萬分抱歉。」

  「算啦,我要先回去睡覺,等你等超久累死人了。」

  語畢,阿爾法就起身離開臥室,坐在床榻的司洛利則是低頭不語。

  門扉一關就將兩人隔絕,也將各自懷抱的心思分離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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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11-12 20: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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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二──


  藍髮青年如造訪過無數次似地,沒有遲疑地往右轉。

  這條廊道有別於先前的伸手不見五指,雖然幽暗,卻感覺得出前頭有些許光線射入,讓人有自己彷彿向著光前進的錯覺。

  此地的溫度也不若方才寒冷,或許是光芒照耀的關係讓室溫微微升高。

  生物的本能是向光性,而嚮往暗的夜行者卻是恰巧相反,或許是受到畏光的習性影響,藍髮青年也不自覺地感到些許抑鬱。



──第七章.人生沒有機會重來──



  「……讓死人復活的方法……?」

  司洛利和阿爾法都不免呆了呆,看著眼前的綠髮青年。

  「我查的資訊上面顯示,在人類的傳說裡,你們夜行者都是從棺材裡出來的,既然所有人都口徑一致的這麼說,就很可能不是空穴來風。」坐在羅坦赫拉勒接待室內的辛勒特說道,「或許是以訛傳訛的民間傳說,不過還是有調查的價值,所以,你們到底有沒有相關資料?」

  現在的時間點是阿爾法剛過完二十二歲生日不久,一直很平靜的羅坦赫拉勒也沒發生什麼大事,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前些年薩拉克的王室才因為國王曼賽爾駕崩的關係改朝換代,據說是壽終正寢也沒什麼可議的,不過原本要接任的奧斯華德跑了,所以是葛雷弗斯繼位。

  別國的家務事他們無從過問也不知曉詳情,只是奧斯華德不待在薩拉克這點實在讓阿爾法好生困擾,查不到詳細地點就沒辦法求婚了。

  此刻,由於不明原因前來的辛勒特找上阿爾法及司洛利,提出讓人莫名其妙的要求。

  「你要那種東西做什麼?」吸血鬼王子毫不客氣地質問,「就算真的有,耗在植物身上也是浪費時間又莫名其妙。」

  「我又沒有要用在小花花他們身上。」辛勒特沒好氣地回嘴,他對阿爾法一向沒什麼好感,要不是基於對方王族的身份,有比較高的機率借助這層權力弄到他想要的東西,他才不屑跟這種人共處一室。

  「不然你要幹嘛?用在奧奧他父親身上?」阿爾法靠到椅背上,無視辛勒特因這句話明顯變得糟糕的情緒,繼續出言挑釁:「這樣對你有什麼好處?你跟他又沒關係。」

  「我想讓誰復活,關你什麼事。」從綠髮青年的樣子看來,金髮青年的話是切中核心無誤。

  「是和我無關沒錯,所以我也沒有幫你的義務。」阿爾法繼續道:「只是覺得你明明討厭那個人吧?還想讓他活過來簡直就是自找麻煩。」

  「像你這種人懂什麼──」接二連三地被言語刺激,辛勒特正想反唇相譏,可為了達到目的也只得忍氣吞聲,「我恨死姓薩拉克的傢伙又怎樣?反正那隻死兔子就是喜歡他、所以我不管怎樣也要把那傢伙從地獄裡拖出來!付出什麼代價都無所謂!理由你現在知道了吧?有幫得上忙的東西就快點交出來。」

  阿爾法沒有應允,僅是勾起意味不明的笑,「你沒告訴那個人你想做這種事嗎?」

  「讓他知道又沒有意義。」

  「也對,蘇菲亞那個朋友也不會因為這樣比較喜歡你嘛。」

  若不是礙於有求於人這點,辛勒特大概已經一拳揍下去了,然而阿爾法仍舊沒有終止話題的打算:「他活過來的話,最痛苦的是你喔?」

  「我不在乎。」

  「搞不好需要一命換一命?」

  「從我跟那混帳挑一個的話,那隻兔子肯定是要我去死,他開心的話就無所謂。」

  「那好吧,言歸正傳。」阿爾法用一點都不正經的語氣道:「你要的東西,我──沒有。」

  啪!

  憑空出現的綠藤猛地往金髮青年揮去,被一旁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聲的藍髮青年用匕首擋下,害得這一連串事情發生的罪魁禍首才笑道:「是你自己要講的耶,我又沒說我有,只是難得看到你這種人覺得很有趣,所以就玩一下了。」

  「……卑鄙的白癡王子……」辛勒特一邊開啟傳送魔法,一邊對著阿爾法咬牙切齒地咒罵,「我大概是急瘋了才會想找你這種王八,你以後最好不要惹到我,否則我一定宰了你。」

  語畢,綠髮青年就消失在陣法的另一端,法陣也瞬間關閉。

  「嘖,自己太好騙,關我什麼事。」阿爾法完全沒有悔過的想法,也不把辛勒特的威脅放在眼裡。

  倒是司洛利依舊沉默,半分鐘後,才有些遲疑地問道:「讓人死而復生的方法……殿下,羅坦赫拉勒真的有那種線索?」

  方才阿爾法或許對辛勒特的舉動感到不以為然、甚或能夠一笑置之,不過對一直在旁聽著的司洛利而言,一字一句都有被重擊到的共鳴之感──就是有那麼一個人讓你執著,會把他視為全世界,願意付出一切、為了他什麼都可以不要,因為要是世界崩毀的話,依賴世界生存的自己也活不下去。

  就算那個人的眼中完全沒有自己、所愛的一直是別人,那也無所謂。

  辛勒特的心情,司洛利完全能夠理解。

  以現實面來說,人生總有一死,而且阿爾法十成十會比他早死,若是能防範未然的話──

  「沒有,我剛剛不是說了嗎?」吸血鬼王子說道,頓了下又補充:「你自己想想看嘛,如果有那種東西,早就發生戰爭了吧?就算是最高機密的資訊,只要是真的存在,就肯定會有人知道,再說是這種功用的話,一定會有人來搶。」

  阿爾法說的也不無道理,若要隱藏一件事物、只要它存在於世,那麼即使再怎麼不明顯也會留下蛛絲馬跡,除非從未發生過,否則沒有任何東西是可以滴水不漏地藏匿起來的。

  再者,死者復生和時光倒流一樣,都是自古以來眾人垂涎的奇蹟,要是真有東西可以達到這種效果,必定會爭相搶奪,要發起大規模的戰爭也會有很多人願意效勞,只要應允在沙場上死後能重生即可。

  「司洛利,」

  金髮青年的一聲輕喚中斷藍髮青年的思緒,血紅的雙目微瞇,似是看透後者心中所想地說道:「哪天我死掉的話,不要做和那傢伙一樣的事哦。」

  「在下明白。」



   ×



  口頭上是答應了阿爾法,不過等到白晝準備就寢時,司洛利仍是想著那件事。

  欲望一但被勾起,心境就像被釣竿勾住的魚一樣,除非把釣餌拔開,否則只能一個勁的被牽著鼻子走,完全無法抗拒。

  坐在桌前的藍髮青年手上拿著書本,金瞳的視線卻徹底偏離書頁。

  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

  卻又會忍不住想,要是有機會呢?

  以司洛利對辛勒特的認知,雖然兩人不算熟識,但舉凡沒瞎都看得出來辛勒特跟阿爾法根本是互相厭惡到極點,假使不是被逼到窮途末路,他想那人大概也不會選擇來羅坦赫拉勒。

  就在他這麼忖度的同時,房內正中央的地板突然出現異樣,紅色的魔法陣逐漸成形,司洛利瞬時警戒起來、抽出可能會用到的符紙,準備一有什麼不對勁就先發制人,只不過當法陣完成時,從裡頭爬出來的人讓他著實一怔。

  「這個通道居然是通到你房間?」辛勒特坐在陣法邊緣說道,瞄了司洛利一眼就打算再回到法陣後的世界,「還以為是更重要的地方……掰掰。」

  「──等等,閣下是怎麼到在下的房間來的?」

  司洛利在綠髮青年臨走前及時叫住他,後者回望,指著地上的陣法、好似半點都不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地應答:「從羅坦赫拉勒王宮的逃生通道呀,不然呢?」

  「逃生通道?」

  司洛利愣愣地重複辛勒特的話語,而辛勒特看他不明所以的模樣似是想起什麼,補充解釋:「就是建在宮殿地底,有危險的時候能啟動的密道,薩拉克也有,不過應該只有王族知道。」

  「那您又是為什麼會在那裡?」

  「上次負責整修的是那隻死兔子,他能進的地方我都可以去啊。」辛勒特一臉的天經地義,「反正羅坦赫拉勒那個神經病又幫不了我,只好自己找找看這條通道,搞不好會有什麼收穫。」

  語畢,辛勒特就要消失在房內,司洛利則是趕緊衝上去將人拉住,身體在大腦還來不及反應時就擅自行動了,片刻才吐出字句:「在下……能和您一同前往嗎?」

  辛勒特沒有答話,僅是以行動表示,直接將人拖入陣中。



  或許是由於這條通道是設置給夜行者的王室使用,裡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對司洛利而言是不成問題,只不過他仍是疑惑地望著完全沒有使用照明設備的辛勒特:「閣下看得見嗎?」

  「怎麼可能。」辛勒特搖頭,「剛剛有用魔法,不過現在你在的話就沒必要了吧?既然是給夜行者用的,有些線索搞不好要在黑暗中才找得到,就交給你啦。」

  「您確信在下不會陷害您?」

  「我不信任你,可是你也想找可以讓人復生的東西。」

  「要是在下跟您搶呢?」

  「你喜歡的人又還沒死,你先拿到要幹嘛?」辛勒特從容的說道,「再說你真的有辦法從我手裡搶走就儘管搶。」

  司洛利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他和辛勒特稱不上朋友也不是能彼此信賴的關係,只不過此刻的目的相同,那麼就可以合作。

  甬道的寬度若是兩人並行的話有些勉強,故此是司洛利走在前方,辛勒特則是靠著牆壁走在後頭,這裡的牆面及地板都沒有多餘的裝飾,道路最終也不曉得會通往哪裡。

  在告知對方阿爾法的論點後,辛勒特也沒有打消搜索的念頭。

  「很簡單啊,只要連羅坦赫拉勒的王室都不知道那樣東西的存在不就行了?」綠髮青年道,「自己沒發現的事物,還不都被人當作不存在。」

  司洛利繼續問道:「閣下除了夜行者的傳說之外,有嘗試過其他途徑嗎?」

  「這次是最後了,再找不到我也沒辦法。」

  而後兩人不語一段時間,僅僅是逕自邁步向前,直到一條岔路出現,辛勒特指使司洛利往右轉,後者才開口:

  「閣下知道要怎麼走?」

  「我有地圖啊。」

  司洛利看不見後面的辛勒特做了什麼、但應該是使用了他所不知道的魔法,散著白光的絲線突地在他面前的半空浮現,接著沿著既定的軌跡延伸、工整地描繪出整條地下道的俯視圖,就像有透明的畫筆正在眼前動作一樣。

  整座通道的樣貌宛如一座大型迷宮,若是搞不清楚狀況的人隨意進入,肯定會迷路,說不定還會直接死在裡頭。

  「喏,現在我們就是在這裡。」

  辛勒特的話音甫落,地圖上便出現了一個綠色亮點。

  司洛利望著錯綜複雜的路線圖,忍不住提問:「閣下方才怎麼會誤闖在下的寢室?」

  「照理說越重要的地方不是會保護得越嚴密嗎?我以這個理由為依據看要怎麼走。」辛勒特催促著司洛利向前,一邊走一邊回答,剛才喚出來的地圖保持一定的距離飄在他們前方,「你房間的密道下了很多反制外人用的法術,一般人很難進去,所以我才猜測是不是有藏什麼東西。」

  「但在下入住以前,那只是普通的客房。」

  藍髮青年對這個說明感到些許訝異,開始仔細回想那間房有什麼異於常人的地方,但住了十五年,半點異象也沒有,更別說是藏了什麼他不知道的功用。

  「現在我們走的通道,王族可以自由變換路線,大概是有人把比較安全的路接到你那裡去,搞不好還是你來之後才這麼做的。」

  司洛利一聽則是更加費解,照這個說法,有人在保護他?是陛下還是殿下?最重要的是、為什麼?

  他們此刻已經前進了一段距離,密道內的氣溫並沒有偏高或偏低的傾向,穩定地保持在一定的溫度範圍內,照辛勒特的解說,這裡的出口繁多,每一條都能通往不同的地方,他剛剛就獨自去了幾個,結果都一無所獲。

  由於辛勒特的目標是把整座地下甬道給徹底翻遍,故此每條路都得走過一次,再加上要仔細檢查,如此花費下來的時間,司洛利覺得等他們走出去一天八成都過去了。

  「閣下打算花幾天的時間在這兒搜查?」要是自己長時間失蹤,阿爾法不管怎樣也會發現不對勁,司洛利忖道,只是會不會擔心就不知道了,應該不會吧。

  「當然是二十四小時內解決,我才不要一直待在那個白癡王子住的國家。」

  司洛利疑惑,就算再怎麼有效率,這種大得不得了的場所,一天內逛完是不可能的吧?

  綠髮青年似是知道對方心中的懷疑,補述道:「我怎麼可能只有自己一個人來?」

  辛勒特停下腳步,一彈指,就見一株全身尖刺散發金芒的黑色仙人掌從另一端朝他們走來,很快就乖巧地停在兩人面前。

  辛勒特對著仙人掌笑道:「這些舒安菜是只能生活在黑暗中的植物,這裡面有很多,有它們幫忙就沒問題。」話一說完,黑色仙人掌又慢吞吞地離去,消失在他們的視線盡頭。

  司洛利有點好奇地問了數目後,得到一個有點恐怖的數字,有些汗顏地問:「這些全是閣下您帶來的?」

  「是原本就在這裡看守的,」辛勒特盯著舒安菜遠去的方向說道,「我一拜託它們就答應啦,同樣都是生在羅坦赫拉勒,比你那個混帳主人好多了。」

  藍髮青年對綠髮青年的罵聲不予置評,自家主子那種答非所問又耍人的行為,的確是惡劣又沒品,教人縱使想說點好話平反也無從辯駁。

  只是,對於辛勒特的說詞,仍有一點令他感到質疑:「保護這裡的生物,這麼輕易就被外人唆使?」如斯容易叛離職守,那這地方的安全性豈不是令人堪慮?

  「別人應該沒辦法吧,不過目前為止沒有植物拒絕過我的要求。」



   ×



  一覺醒來沒看見藍髮僕人,阿爾法倒是如司洛利所預料的、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下人也會有自己的事要忙的,名義上是貼身侍從,但司洛利常被宮內的其他僕役叫去當臨時工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當然也不會特意去找人。

  只是一連好幾個小時過去,完全沒見到人影就有些不太對了,阿爾法忖度著,況且近期又不是宮內忙碌的尖峰時段,怎麼說也不會有什麼事要花這麼久的時間,他都還看得見那群閒得要命的花園園丁在偷懶聊天呢。

  阿爾法猶豫著到底是要去找人還是乾脆不管,畢竟他對干涉他人隱私沒什麼興趣,司洛利也不是一舉一動都有先跟他報備不可的義務──說難聽點,和他這種只為了一時興起就不顧他人感受翹家的王子比起來,某位僕人遠遠負責得多,做什麼事都會有原因所在,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消失無蹤。

  就在他躊躇不定的同時,傳來了蘇菲亞要找他的消息,阿爾法當然一刻也不敢怠慢。



   ×



  辛勒特似乎有能夠表明自己身份無害的道具,密道裡所有的機關對他們來說統統沒有作用,依照辛勒特的說明,因為這層緣故,在屬於魔法的世界裡、他幾乎無論何處都能暢行無阻。

  身處於透不進一絲陽光的地底、又沒有帶手錶之類的計時工具,司洛利根本無從判斷他們究竟在這裡待了多久,只感覺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連睡意都一點一滴地逐漸襲來,可辛勒特半點疲倦的樣子也看不到,彷彿他們不過找了五分鐘那麼短。

  去掉有舒安菜駐守的區域,兩人已經走了大半的路程,中途完全沒有停下來休息,會累才是正常的。

  「這個地方也沒有異狀?」

  較為寬敞的轉角處,辛勒特指著右側廊道問道,司洛利則是回了個肯定的答案,適才已經用魔法測試過、也細心察看有沒有被隱藏起來的暗道或密室,同樣半點反應都沒有。

  如果是正常人,找了半天連一點能算得上線索的東西都沒找著,肯定早就生出放棄的想法了,即使表面上死撐、為了不白費前面的努力而繼續找下去,也能從言行看得出開始不抱希望。可是,這些理論套在辛勒特這個會和植物對話、連在非人中都絕對不正常的傢伙來說,看來是完全不適用。

  「閣下其實不必這麼費力的找尋能讓人復活的物品吧?」

  司洛利這麼問純粹是出自於疑惑,換作是他的話,讓自己的情敵死而復生這種事,無論如何也不會去做。他不曉得辛勒特之於瑞比特是怎樣的情感,但可以確定要施法的對象絕對是辛勒特所厭惡的,討厭的人死了,就算沒有高興的情緒、也不會願意讓他重生吧?

  辛勒特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哪天那個白癡王子死了,你還會想活下去嗎?」

  「不會。」司洛利完全沒有考慮、反射性地回了這兩個字。

  「我不想看那隻死兔子自殺,就是這樣。」

  這麼一說的話司洛利就明白了,只不過這種利人損己的事情,真做得出來的人恐怕沒幾個。

  辛勒特將地圖做了個記號後又繼續往前,接下來他們又進了好幾條死巷查看、也出了幾個出口,但皆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特別之處,直到走入某條狹窄得僅容一人通過的道路,才總算讓他們發現了一點異狀。

  走在前方的辛勒特發覺這裡藏了一道法陣,對魔法的敏銳度不夠的話還無法察覺,在讓法陣的外觀現形後,發現那似乎是用來封住通往他方的出入口,以他的權限竟然還進不去。

  聽司洛利之前說的,大概是那種得由王室血液來驅動的魔法,他們兩個當然不可能有那種血。

  「閣下打算怎麼處理?」藍髮青年湊上前,雖說前方的人比他高、但靠近一點還是看得見,這個陣法他們也不能輕易解開,去找阿爾法來幫忙明顯是更不可行的方案。

  綠髮青年召出某種散發著淡淡光芒的不明植物,藉由這道光細細打量著陣法複雜的紋路,除了這面牆之外,所有的牆面都因為前些年整修保養的關係顯得較新,而這堵牆建在這顯然有一段年頭了,不清楚是哪個年代的、外觀看來十分老舊,可繪於其上的法陣功能卻絲毫未損,半晌後他下出結論:「破壞掉這個法陣的話,出入口應該就打開了。」

  司洛利提醒道:「要是將這面牆毀掉,那麼烙印在上頭的法術的確會失去作用,可是通往另一端的道路可能也會被永遠封住。」

  「所以我是要毀掉這個陣,不是這面牆。」

  辛勒特一面答覆,戴著墨色手套的左手一面觸到陣上,些微的黑氣與此同時飄散於牆面,幾秒後就散佈到整個陣上,最後綠髮青年的手一揮,所有黑氣立即往他的掌心靠攏,收緊後再次攤開,一團濃得可說是霧的漆黑氣體就在他手裡盤旋,一握一放後,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原本立於他們跟前的牆面也隨之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通往何處的鮮紅門板,辛勒特毫不猶豫地將之開啟。

  門後仍是長得深不見底的漫長廊道,在地圖上已經找不到這條路,也就是說,這又是另一條出口,他們也只得沿著這條筆直的道路繼續走下去,與先前不同的是,從兩面夾擊的高聳牆壁間抬頭往上望,可以瞧見狹小的星空,證明他們已然來到戶外。

  司洛利從未見過方才用來開門的法術,剛才阻擋他們的法陣,很可能是從好幾百年前就繪於其上、長期守護著羅坦赫拉勒的密道,竟然這麼輕鬆就消除了,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將疑惑問出口後,辛勒特倒也沒有隱瞞的意思:「我只有木跟闇兩種屬性,闇屬性體質的人滿少的,它的特性是『吞噬』。」

  木跟阿爾法主要的火屬性剛好剋到,這兩個人還真的是沒有半點合得來的,司洛利先是注意到完全不重要的一點,才接回自己提出的話題:「似乎是非常方便的屬性。」

  「不過就算有那個體質,用的人也很少,沒事誰會想虐待自己。」辛勒特拉了拉他的墨黑手套,「那東西沒有消失,只是換一種形態被吸收到我身上而已。」

  「應該有副作用?」司洛利問,雖然辛勒特的口吻聽來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將別人施的法積在自己的身體裡,怎麼想都會出事,他很懷疑這種法術會不會弄個不好連命都沒了,而初次見面辛勒特和阿爾法爭鬥時,使的似乎也是相同的魔法。

  「在它的效力揮發掉之前會痛,越強的就痛越久啦。」

  「但您看來完全不介意這點?」

  「那隻死兔子又不在乎我,我在乎我自己幹嘛?」



   ×



  大概上次逃家的天數過久、足足長達半個月,王后艾拉坦實在看不下去、才會叫蘇菲亞來教訓兒子。

  阿爾法一邊狡辯離宮那麼久是有正當理由的,一邊在心裡腹誹這下恐怕是「凶多吉少」,就連對待自己母后他都能沒大沒小的強詞奪理、頂嘴早成了家常便飯,可要是面對蘇菲亞……大概和奧斯華德看到瑞比特差不多,童年陰影已經隨著時間沉澱,深烙在心中、侵入骨髓,是怎樣也揮之不去的畏懼,尤其是他自知理虧的時候。

  不,或許阿爾法還比奧斯華德的狀況好一點,起碼他在一般情況下還能跟蘇菲亞正常交談。

  現在他只求這人施暴一次就好,被打得半死不活又用治癒術治好、再毒打一頓,可謂是痛上加痛……說到底,蘇菲亞明明就是高等治療師,為什麼整個人卻是徹頭徹尾的暴力份子、而且還強得要命?

  就在女子差不多沒台詞可罵、準備要開扁的時候,金髮青年忽然感覺有異,冒著被一掌巴飛的危險搶先喊停:「呃、蘇菲亞大姐,妳有沒有覺得哪裡怪怪的?」

  「啊?你是說我罵太久太晚揍你這點?」蘇菲亞雙眼微瞇,摩拳擦掌地回答。

  「……不是。」阿爾法無言,正想著該怎麼解釋現狀、順利的話搞不好能順便幫自己脫離險境,「母后有和妳說過,王宮底下有密道的事吧?」

  蘇菲亞點頭,阿爾法又繼續道:「那裡好像有一扇門被打開了。」

  「哈啊?」一聽這話,女子的臉上是滿滿的不信,「難不成你要說你得下去關門?小鬼,想找藉口溜掉也找個好一點的好不好!你和艾拉坦都待在宮內,其他人哪有辦法進去啊!」

  就在此時,蘇菲亞接到艾拉坦傳來的通訊魔法,當然只得暫時放下揍扁阿爾法這件事,而阿爾法則是不怕死的趁機開溜──

  「死小鬼!給我回來!你不想活了嗎!」

  「這次我真的有事嘛,拜託等我處理完再一起算帳啦!」阿爾法在蘇菲亞殺過來之前千鈞一髮地直接從窗戶翻出去,反正這裡才二樓也死不了,「順便幫我跟母后說,我懷疑進去的人是司洛利,不准派人去追蹤他。」



   ×



  通道的盡頭又是一扇以魔法封閉的門,辛勒特再次用同樣的手法清除阻礙。

  映入兩人眼簾的是大概有體育館那麼大的寬敞室內,這顯然和方才所處的地方又是以魔法區隔開來、不同的兩個空間。

  本該空曠的場所,空中飄浮著各式各樣的物品,規矩整齊的排列宛如一個個擺在透明支架上的展示品,而那些東西也依照大小分門別類,離他們越遠的就越大,所有的物品都打上昏黃的燈光,左右兩旁的牆面則是列滿各式各樣的書籍,此處看來就像個被妥善保護的儲藏室。

  司洛利看了下最靠近他的小型工藝品,那是一只精製的金杯,杯子裡外皆刻上花紋,盯了一會兒他忽然說道:「這個在羅坦赫拉勒的歷史上有記載,是早期某位王后喜愛的杯子,這裡很可能是用來存放歷屆國王王后的遺物。」

  辛勒特聽了之後,沒去察看物品,而是轉向一邊的書櫃,企圖找到千年前的真實記錄,反正端看那些東西也看不出個所以然,翻文獻或許能發現些什麼。

  司洛利則獨自一人觀看那些大大小小的物品,雙方皆沒有交談,很快地、整個室內除了書頁翻動的聲響,什麼也聽不見。

  藍髮青年走馬看花地將陳列物一樣樣看過,大部份是女性化的用品,好比他現在站著的全身鏡。

  說是鏡子又不大正確,嚴格來講它有著一般全身鏡的外觀,可是該反射倒影的鏡面卻有點怪異,司洛利的身影映於其上時顯得模糊不清,但也沒造成會讓人的身體扭曲或抽高等特殊鏡面的效果,僅僅是模糊,就像有霧氣覆在上頭,在雨天隔著朦朧的玻璃窗望向戶外那種感覺。

  令人不自覺地想將那層霧抹去。

  在司洛利下意識地這麼做了之後,才驚覺身體不知不覺間就自己動了,就像是被什麼不知名的魔法吸引一般──更糟糕的是,整個房間的溫度俄傾間降了十來度,突如來的溫度變化恍如警訊,司洛利雖在第一時間就將手抽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不遠處的辛勒特當然也注意到這點,喚了他跟上之後就回到來時的入口,而不知何時門板竟已關起,無論使用什麼手段都打不開,後來乾脆放棄魔法、直接使用暴力踹下去也是一樣。

  「呿,傳送陣也不能用……喂、你知道要怎麼辦嗎?」

  辛勒特問,司洛利也是搖頭,「抱歉,都是在下一時的疏忽,真的非常對不起您。」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原本就料中這裡會有防衛機制了,只是沒想到會連我都打不開。」辛勒特握著門把,「既然是羅坦赫拉勒的地盤,搞不好要有血緣的人才能開,那個白癡王子會來找你吧?」

  被這麼問,司洛利只能沉默以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他沒有信心也沒有把握,阿爾法就算察覺到他不見,也不曉得有沒有辦法發現他是在這裡,即便王室或許有能夠得知密道被他人使用的途徑、阿爾法也發現他是跑進密道,一樣無法確信對方會來尋人。

  見藍髮青年這副模樣,綠髮青年又道:「不然就是力量更強的人了……只是也沒這種人吧。」其實後者心中有適當人選,但也同樣認為那人不會前來。

  溫度再降下去的話,搞不好會死?辛勒特忖著,他身上的大衣是能隨天氣變化調整衣內的溫度,不過對這裡的魔法似乎也有點失效。

  迥然不同的兩者,被困在同一個牢籠內,此時心底想的雖是不同的對象,但竟也抱著相同的想法──

  ──要是消失的話,「你」會難過嗎?



   ×



  蘇菲亞在阿爾法溜走後氣得暴跳如雷,心想著這小子翅膀長硬了、越來越大膽啦?連她的命令都敢違背!

  而在聽了艾拉坦說明之後,才明白王室密道真的被開啟了,又聽說最近辛勒特有來過的同時,心底便浮現不祥的預感。

  雖然她是薩拉克的國民,可是也不想看到羅坦赫拉勒因為一點「意外」就被滅國呀!

  「喂、兔子?」蘇菲亞火速用了傳訊道具聯絡瑞比特,好證明她們完全是清白的,「快來把你家的小鬼帶回去啦,否則出什麼事我可不管。」



   ×



  要是翻找典籍,說不定能找到破解的方式──抱持這種心態的兩人便在一排排的書架上查閱,即使他們閱讀的速度非常快,仍是半點有用的資訊都沒看到。

  然後,藍髮青年聽見外頭似乎傳來聲響。

  「司洛利,你在裡面吧?」

  「……殿下……?」

  被點名的人一陣恍惚,司洛利懷疑自己是太過疲憊而產生幻覺,不過在一邊的辛勒特搶先回答後就明白絕對是現實沒錯:「我跟你僕人都在裡面,快想辦法把門打開。」

  「欸?司洛利,你眼光也太差了吧!挑上一個植物狂就算了,居然還跟他私奔到這種地方來!」

  「我要私奔也會找小花花他們好不好!神經病!」

  「誰知道你這傢伙會不會把他誤認成植物,反正你拐帶我的僕人是事實!」

  「是那傢伙自己跟過來的,你的腦袋是有什麼問題!真要說的話也是你魅力不夠,要私奔你們不會自己去啊!」

  話題開始朝詭異的方向進行,回過神來的司洛利才出聲打住:「請兩位停止這種無意義的爭吵,殿下,您有辦法打開這扇門嗎?」

  「我正在試,這個法陣好像只認那個老太婆,」阿爾法仍是用非常不尊敬的稱謂直呼自己的母親,隔著一扇門聽著的司洛利實在有點想規勸這大逆不道的言詞,「我的話大概要流多一點血、然後等久一點吧,沒意外還是進的去。」

  聽到還要一段時間,辛勒特就繼續去翻書,期望能從字裡行間找到自己希冀的線索。

  司洛利動也不動地佇在門前,說不出心底是何種情緒,得用一句話概括的話、就是又驚又喜吧?

  「殿下是怎麼發現在下在這裡的?」

  「把最外面那扇門封印解開的時候。」阿爾法頓了下,道:「這裡沒有那個植物狂想找的東西,還有,我不是告訴你別幹這種事?」

  藍髮青年默然,思忖著該怎麼解釋,然而鐵錚錚的事實就是他違抗主子下的令。

  「算啦,我要把門打開了。」

  在書架旁的辛勒特發覺這邊的動靜便走了過來,他可不想一個人被丟在這裡。

  而當出入口敞開後,辛勒特先走出去開傳送陣,司洛利的腦袋則是看見眼前的景像後瞬間空白了幾秒,阿爾法的衣物和那扇門板都被大片豔紅渲染,白皙的手臂內側有一條十幾公分長又頗深的傷口,這哪叫流多「一點」!根本是失血過多才會造成的情況!

  阿爾法對自己還在冒血的左手腕看起來不怎麼在意,扶著門框對下僕道:「我覺得快掛了,司洛利、你扛一個人回去沒問題吧?……喂、你有在聽嗎?還是血味太重沒辦法思…」

  「既然受重傷,殿下您就不要再講一堆有的沒的了!」

  司洛利低吼著打斷對方的話語,將人拉到自己懷裡,他覺得他的鼻子大概是在剛剛就被凍得失去功能了、可又心知不是那種原因,本該濃厚得教人陶醉的血腥味是怎樣也聞不到。阿爾法在有物體可以支撐後,還當真就這麼昏死過去。



  事後,所有人理所當然都被蘇菲亞臭罵了一頓,只不過辛勒特在被唸到一半的時候就被瑞比特帶走,還得負責把清除的魔法全數按回原位。

  司洛利不知道辛勒特在離開以後到底找到讓人復生的線索沒有,不過,他自己再也沒有起過搜尋的念頭。

  要是為了那種不一定會實現的「未來」而一股腦地付出、最後反而是自己造成了那種不曉得能不能挽回的結果,那他一定會後悔到極限,與其想著離現在的自己還那麼虛無飄渺的事,專注於當下還比較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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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11-21 20:3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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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三──


  藍髮青年往前走了一陣子,昏暗的通道很快地又重見光明。

  在廊道盡頭的是一個偌大的空間,上方的天花板有一半是透明的,剛拂曉的晨光射入,天空呈現美麗的紅紫色,透過玻璃照耀室內的一切,讓所有的事物看來都是那麼唯美又朦朧。

  滯了一下,青年瞇起金瞳凝著眼前的光,而後踏出走廊往前邁步,在唯一能傾訴的對象前停下,溫潤的嗓音緩緩啟口。



──第八章.生日快樂……嗎?──



  十月,相較於忽冷忽熱不大穩定的九月,天氣已經慢慢轉涼,可仍是感到些許燥熱。

  對羅坦赫拉勒通常在入夜後才會行動的國民來說,由於照不到熾熱的陽光,秋季的氣候變化對大多數人而言並不明顯。

  夕陽剛落入地平線的另一端,夜色尚未披覆蒼穹、雲層仍是透著些許紅暈,太陽遺漏大地的點點光芒灑入位於宮殿的書房中,司洛利一面翻找蘇菲亞交代要搜索的書籍──最近她和王后看了關於馴龍的戲劇之後似乎迷上教養魔獸的書,哪天去找一頭龍來玩都不奇怪──一面對身旁阿爾法的提案道出否定的回答:

  「在下從未想過要過生日,這只是殿下您拿來翹家的新藉口吧?」

  阿爾法沒有迴避的打算,大方承認:「是藉口沒錯啊,只是慶祝一下也沒關係嘛?三百六十五天難得一次的生日耶。」

  「對在下而言,生日這種東西沒有意義。」司洛利在一排排檜木書架上抽出一本暗色平裝書,貼了一張符紙上去,書本便傳送到指定的人手裡,任務完成,「況且,比起慶祝在下的生日,殿下您還是乖乖過完自己的生日要緊。既然明瞭生日是一年之中難得特別的日子,就老實接受前來祝賀的人們的祝福與禮品、不該每次都在當天逃之夭夭,甚至規劃一堆離譜的離家行程。」

  藍髮青年說的的確是挺有道理,一個每次都在自己的慶生宴會上翹家的人,居然想著慶祝別人的生日?會不會太本末倒置了一點?

  但金髮青年豈會是被這點言論打擊到、進而改變他扭曲想法的人,馬上就丁點也不介意地續道:

  「所以你連生日禮物也不想要?」

  「殿下您有準備?」

  「沒有,你說了我再買啊,不然買到你討厭的東西怎麼辦。」

  司洛利對阿爾法的說詞感到一陣無言,順便暗罵自己怎麼會有一點小小的期待,沒有答話就逕自往出口走去,忖著這人八成是臨時起意才想幫他過什麼生日,絕對是半點東西都沒準備。

  再說,他真正想要的事物,對方無法給予,他也不奢求能夠拿到。

  阿爾法不死心地跟在步出書房的司洛利附近,「活了二十四年還沒過一次生日的人生很無趣耶。」

  「活了二十四年卻沒有『正常地』過一次生日的人,是殿下您才對吧?」司洛利面不改色地否定對方的話語,雖然阿爾法的二十四歲生日還要等一段時間,不過翹家絕對是慣例、這次也不例外,接著他又以非常質疑的語氣問道:「再說,殿下真的知道在下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聞言,阿爾法一點遲疑也沒有地答出了正確的日期:「十月十五。」

  司洛利點頭,「那麼,殿下記得今天是幾月幾號嗎?」

  「十月十四?」

  「……現在已經十五號了,請殿下不要滿腦子只想著逃家,連基本的生活常識都忘個精光。」

  司洛利忍不住在心底輕嘆,這也是他剛才一直採拒絕態度的原因──明明自己從沒特意提過,可是阿爾法卻記得那個日子,他多多少少是有點高興沒錯,只不過對於日常生活,這位王子除了十一月準備血祭、十二月生日前會倒數離家出走時間、特意看日曆之外,他很懷疑平常的日子這人糜爛成性,會不會連今朝何夕都不曉得?

  而事實證明,他的懷疑沒錯。

  於是司洛利開始猜測,他記得沒錯的話奧斯華德的生日是十月二十一號,自己八成是日期太近了才被連帶記住。

  在知曉今天就是對方的生日後,阿爾法不免啞然,現在要找藉口也不是、乾脆承認自己沒發現也不是,最後索性什麼都不解釋,直接抓了對方的手就拋出傳送符。

  「既然是今天的話,那就直接出門啦,想要什麼禮物到時候再送你。」

  語畢就不顧對方意願,強行將人拉入傳送陣。



   ×



  傳送陣抵達的地點剛好在市集中央,由於天未全黑的緣故,大多數攤販都還在準備開業,沒幾家是真的可以招呼客人的,而這條街並非商業氣息濃厚的商城,而是蔬果魚肉應有盡有的果菜市場。

  看清眼前的情景,司洛利又是忍不住一嘆,從地點就可以判斷,阿爾法這回還是連位置都沒挑就直接衝出王宮的,不然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王子,搞不好連主婦買菜的市集在哪裡都不曉得。

  生日過得這麼亂七八糟,還不如不過來得好。

  「除了回家,你想要什麼都可以。」

  王子顯然沒察覺下僕心中的想法、如此說道,後者無奈,他很清楚現在要這人打消念頭是不可能的,要是阿爾法有可能被他人的想法左右、進而升起回宮的念頭,那這幾年被阿爾法翹掉的各大宴會都形同不存在。

  忽然,一道聽來陌生又好似在哪裡碰過的嗓音插入兩人之間:

  「哎?謹慎的小孩和狡猾的小孩,才一段時間沒見,你們就長這麼大了啊。」

  阿爾法和司洛利一回頭,就見一名戴著詭異年獸頭套的男子站在他們附近,剛開始兩人愣了一下、一時間還想不起來是誰,幾秒後阿爾法馬上就道:「你是十一歲的時候,把我送回宮內的那個混帳小提琴家?都是你才害我回去又被蘇菲亞罵了一頓!」

  經阿爾法這麼一提,司洛利也憶起了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只不過這人到底幾歲了?十幾年的光陰對他來說居然只是「一段時間」?

  「狡猾的小孩,隨隨便便就把過錯統統推給別人可不太好。」久違的小提琴家面不改色地駁回阿爾法的指控,以宛如天經地義的口吻說道:「你逃家所受到的懲處可不是我的責任,我只不過是幫一位迷失到我的這裡的孩子開啟回家的大門罷了,怎麼就被你說得一副我是滔天罪人的模樣呢?居然如此汙衊高尚的我,還真是令人難過。」

  「隨便啦,你在這裡幹嘛?」

  「看我還戴著頭套就知道,當然是來羅坦赫拉勒表演的。狡猾的小孩不要明知故問。」小提琴家單手扶著自己始終如一的巨型頭套,敲了下硬質的外殼,「為了怕頭套拿下來時,我完美的外貌讓太多人失神,所以我不習慣在有演出的地區取下頭套,可是我又怕我家親愛的不吃主辦單位準備的東西,只好頂著這個來買菜了。」頓了頓,小提琴家又望著眼前的兩位青年說道:「狡猾的小孩又帶謹慎的小孩出來翹家兼約會囉?」

  「嗄?算是吧。」

  不,到底哪裡算是了?司洛利對這兩人的對談感到一陣無言,假如真的是約會,那他還會比較開心。

  「兩位現在是不是不曉得要去什麼地方好呢?看你們的樣子,十之八九是臨時從家裡溜出來的吧?」小提琴家語帶笑意地說,在對方尚未答話前續道:「幫助迷途的人們對我這種心地善良的人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這份優待券我用不到就送你們了,我明白你們的心裡必定對我感激不已,可惜忙碌的我沒時間接受你們的道謝。」

  語畢,小提琴家就不顧他人意願地將紙條塞入司洛利手中。

  「現在你們不用煩惱地點囉,就不打擾你們了,我也趕著回去見我可愛的親愛的,因晚歸讓伴侶擔憂這般沒品的錯誤,我這種紳士可做不出來。」

  小提琴家一面道一面轉身離開,臨走前似是想到什麼又轉過頭來:

  「狡猾的小孩真的變成奸詐的大人了呢,倒是謹慎的小孩、在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之前就放棄了吶?」

  對這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表演者,藍髮青年聽了他所言的話語根本摸不著邊際,只是看著手上意外得到的折價券,思忖著這該怎麼處理,隨後那兩張紙就被金髮青年不客氣地直接抽了一張拿去看。

  「本月壽星蛋糕吃到飽……?司洛利,你要去吃嗎?」

  司洛利挑眉,將僅剩一張的券子放入外衣口袋,「殿下對糕點有興趣?」

  「沒有,可是生日就是要吃蛋糕吧?」再說,他們兩個也不曉得要做什麼,比起在街頭閒逛,去蛋糕店看看說不定是不錯的主意。

  於是行程就這麼決定,吸血鬼王子也不管下人心中所想為何,拉了人就依照券子背面地圖所繪的方向前行,壽星只得無奈地遵從命令,讓人不由得懷疑生日的到底是誰?



   ×



  深紫和桃紅交錯的拱門,類似色的彩料在表面暈染出如同波紋一般的奇異圖樣,約有兩層樓高的外觀讓它即使是位在街尾仍舊醒目,拱形最上方則標示著它的店名,這間蛋糕店不若一般店家規規矩矩地排列在一扇扇的門後,而是獨立開來自己佔了一塊地,特立獨行的格局讓人不想注意也難。

  而從側邊望,當然是看不到牆面等物,僅能見到矗立在那兒的拱門,但由正面卻可窺見店內的樣貌。

  司洛利望著這家獨樹一格的店面,思忖著經營這間店的業者要嘛就很有錢、要嘛就是把一切都賭在這家店了,畢竟商店街內格式統一的店家,他們政府為了規劃方便,多少都會給予輔助,而像這樣的店便不會有。

  先前沒有看過這家店的印象,大概是最近新建的吧。

  阿爾法則是沒想這麼多,但他抓著司洛利進入其中後就不禁擰眉。

  室內不似一般位於羅坦赫拉勒的店面般黑暗,而是燈光大作,且隨處可見光鮮亮麗的配色,即使和當地居民的生活習慣反其道而行,這間店的人流卻是絡繹不絕,櫃台前擠滿了各年齡層的女子和少數男性,從多數人沒戴眼鏡這點看來,這應該是一間有連接到他國的分店──雖稱之為分店,但這種店有所區分的只是各國進入的出入口,不管從哪扇門進來,最終都會通往此處、不同入口進入的也看不見亦或無法進入連結他處的出口,同樣是空間魔法的傑作。

  通常這類的「連鎖店」都只會建設於十個以下的國家,正常人是不會一次將好幾十個甚至破百個異空間給串在一起的。

  而這間店選擇建於羅坦赫拉勒,很顯然是因為這是一家以女性為主要顧客的店面,這點無論從配色或各種甜點造型的裝飾都看得出來。

  整個空間充斥著純血夜行者最厭惡的光、以及自己最排斥的女人,阿爾法馬上就後悔前來的決定。

  看出自家主子的心思,司洛利順勢提議:「既然殿下有所遲疑,那麼我們還是回宮較為妥當。」

  「不要。」阿爾法一秒回絕這個建議,將折價券交給一旁走來走去的薑餅人侍者,「既然都來了,你就給我吃完生日蛋糕再回去。」

  語畢,薑餅人就領著兩人前行,深入與他們格格不入、洋溢著少女般粉色氣泡的空間。



  這兒的內部十分寬敞,整體色彩對夜行者而言太過刺目,座位與座位之間用小包廂區隔開來,薑餅人拉開雪色簾幕,示意他們進入其中一間兩人坐的包廂。

  座椅的材質是如棉花糖般柔軟的紅沙發,阿爾法坐下後,就注意到桌上擺了一張紙,「壽星居然還有專用的使用說明書?」

  司洛利一聽也感到有些奇怪,「請問殿下,上面寫了些什麼?」

  「一行規則,還有『完成全部事項可得到本店特別禮物一份』的註解。」阿爾法將紙攤到司洛利面前,「大概是完成一項之後,才會顯示出另一項吧?」

  藍髮青年湊過去看了看,「第一項是……『吃蛋糕』?」

  話音甫落,一盤蛋糕就憑空落下,阿爾法及時接住才沒砸在正靠近桌面中央端詳紙張的司洛利頭上,「這家店的服務也太爛了吧!」

  「所以在下先前就說過了,不慶祝什麼生日、打道回府也無妨。」

  司洛利接過那盤蛋糕,少許奶油點綴表面,巧克力脆片鋪滿整塊糕點,中央的夾層也是滿滿的巧克力醬,他瞄了幾秒就放到桌上,朝對面的人問道:「殿下您有品嚐的意願嗎?」

  「沒有。」

  阿爾法瞥了一眼就別開目光,他對這種看起來甜膩得要命的食物半點都提不起勁,光它的外觀就令人退步三舍。

  司洛利也遲遲沒有拿起置於一旁的叉子,如果是提拉米蘇那類的還好,偏偏它看來就只是巧克力蛋糕,對甜食沒興趣的兩人皆沒有進食的意願,盯著那盤蛋糕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還是司洛利切了一小口放入嘴裡。

  出乎意料地、居然是苦巧,香濃的氣味從味蕾蔓延開來、入口即化,也沒什麼甜味。

  咀嚼入腹後,司洛利對拿著紙的阿爾法提問:「這算是吃過了,殿下,第二個項目呢?」

  「再來是……嗯、出現了,第二條是『許願』。」

  「跳過,在下沒有能夠實現的心願。」

  「欸?不行啦,」阿爾法指著白紙黑字說道,「它沒變化,換一個。」

  「那麼,請殿下幫在下吃掉那盤蛋糕吧。」

  「喂……!」

  阿爾法本想反對,不過司洛利已經笑容燦爛地將僅吃了一口的蛋糕推到他面前,他也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拿起叉子,好在這東西不像它外表看來那麼甜。

  這樣算不算是某種意義上的間接接吻?──藍髮青年有些心不在焉地想。

  在食用完畢後,餐具就消失不見,阿爾法看著再次浮出的新規則,低喃著「這什麼鬼」而後站起身,拉開他們身側看似牆壁實際是披著帷幕的拉門,探出去張望,「跟上面說的一樣耶,司洛利,你過來。」

  下人依主子的話走近,豈料在他剛穿過帷幕、什麼都還沒看清楚就感到有人從他背後用力一推,尚未反應過來就感覺自己掉入了一團冰冷的軟綿物體中。

  幾秒後他從那裡面爬出來才得以呼吸,司洛利撥開黏在眼皮上的一片溼潤,才發覺這竟是一池半融化的奶油,濃稠的奶味浸滿全身,頭髮及肌膚全沾滿白花花的奶油,染於臉龐的部份有些液化地順著臉部線條滑下,他本想伸手撇去,可連衣物都被這片白攻佔,最終金眸只能聚焦在上方帶著笑的阿爾法。

  「是上面寫『把壽星沾滿奶油』的哦。」阿爾法一臉的事不關己,將紙張遞了出去,證明他所言不假,「所以才不是我的錯。」看這人的樣子,那塊蛋糕顯然不合胃口。

  「那殿下也陪在下一起吧。」

  司洛利話剛出口就伸手抓住阿爾法的褲管,用力一拽就將整個人給拉了下來,笑容滿面地看著被突然吞下去的奶油嗆得咳嗽連連、處境變得和他相同的自家主人。

  不過,很快司洛利的惡趣味就轉為感到不妙的心態,對方因為嗆到而泛紅的臉、以及抹去嘴角白液的動作、還有哀怨地瞪著他的紅眼,都讓他覺得再看下去事情會往不太妙的方向發展。

  「司洛利,」阿爾法突然啟口。

  「是的?」

  「生日快樂。」

  藍髮青年伸手抹去金髮青年頰上的白痕,笑道:「謝謝,殿下今年也乖乖過生日吧。」

  「才不要。……喂,這些奶油怎麼辦?」

  「殿下的部份,在下會幫您清乾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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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11-23 20: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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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


  藍髮青年講述完畢這些日子來發生的大小事後,理所當然地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頓了下後他依舊沒有提起腳步離開,僅是恍神般地駐足於此,良久,被朝陽餘暉模糊的視線才定在某一點,乾啞的喉嚨擠出積鬱於心底深處的話語,口氣煞是澀然:

  「殿下……無論如何,在下只想將這個稱呼用在您身上。

  「殿下,直至現在,在下仍是想跟著您離開,這個想法未曾改變。

  「殿下,早在那時,在下就已經失去生存意義了,在下並非為了您而生,但若為您而死,則是在下最大的榮幸。為何您連這點恩惠都不肯施予呢?

  「殿下……」

  無論喚了幾聲,都不會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因為那人早已不在了。

  青年美麗的金瞳凝著那刻有文字的石碑,多久了、仍是無法釋懷。

  全身上下失溫似地感到凍寒,再也沒有獲得溫暖的方法,僅能任由墓園森冷的空氣將他擁抱。



──終章.我愛你、再見、再也不見──



  再過幾天就是阿爾法二十七歲的生日,司洛利依照往年的慣例替主子處理好接客的一切,在全數準備妥當後,收到王子要他去到房間的消息,雖有疑惑仍是提起腳步前往。

  通常阿爾法生日前幾天心情都很差,要嘛就是比平時更不負責任地什麼事都不管(所以司洛利的工作量也會大增)、要嘛就是處心積慮地策劃他的逃家大業,即使狀況已經沒兒時那麼頻繁,對三不五時偷溜出去這件事仍是樂此不疲。

  反正,王子殿下就是不會想見任何人。

  有一種情況例外,就是阿爾法會詢問奧斯華德要不要來,只是,以今年的狀況來說,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不可能吧?阿爾法應該沒必要問才對。

  司洛利滿腹狐疑地來到阿爾法的房門口,敲了下得到允許後才將門板推開。

  金髮青年坐在靠窗的椅上,黑色窗簾半掩著,羅坦赫拉勒難得的月光灑入裡頭,藍髮青年步至那人的身側,剛想問有何吩咐,就聽見前者開口:

  「吶、司洛利,你對我這個人有什麼看法?實話喔。」

  雖有遲疑,司洛利仍是老實說出自己的見解:「任性妄為、不負責任、自我中心、常造成他人困擾的紈褲子弟。」反正對方要他說實話八成就做好會很毒的準備了,只不過阿爾法想要他的意見做什麼?難道是終於良心發現,察覺自己再糟糕下去,永遠都追不到奧斯華德?

  「喂,你應該少說了什麼吧?」阿爾法挑眉,司洛利忖著這人總不可能會奢望有什麼誇讚之詞,就聽見令他錯愕萬分的話語:

  「像是『我愛你』之類的。」

  司洛利傻住,此刻的心理狀態說是被五雷轟頂也不為過,懷疑自己是聽錯了或者對方在開玩笑,但紅眸透出的訊息表示這並非笑話,他張口欲言卻又支吾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唯有「殿下」二字先呢喃出聲,想反駁可卻又無從反駁,最終只得問道:「……殿下為什麼會這麼說?」

  阿爾法從容不迫地回應:「事實有什麼好不能說的?反正我也喜歡你嘛。」

  此話一出,帶給司洛利的衝擊已經不是晴天霹靂能形容的了,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腦子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的時候。

  「不、但是……您……您不是喜歡薩拉克的那位……」

  「嗯,我是喜歡奧奧啊,美好的初戀。」真不曉得阿爾法怎麼有臉把那種單方面的死纏爛打套上「美好」一詞,「這跟我喜歡你有什麼關係?」

  「……恕在下駑鈍,無法理解殿下您想表達的意思。」

  肯定是哪個環節出了錯,實在太突然了,司洛利腹誹著,受到重度驚嚇可是會短命的。

  見下僕一臉無法面對現實的模樣,王子忍不住啟口:「慢著,司洛利你該不會從來沒發現吧?你不是還滿聰明的嗎?」

  「在下只看見您一心想和薩拉克的閣下結婚。」

  「我現在還是想娶奧奧沒錯。」

  「那您還說喜歡在下?」

  徹底被搞糊塗的司洛利完全無法理解阿爾法的邏輯思維,恍如回到十五歲那年,辛勒特突然跑來告訴他什麼速配率跟告白成功率,所提出的論點都矛盾得可以。

  而阿爾法像是料到會被反問,半點猶豫也沒有、理直氣壯地解釋:「如果能讓奧奧嫁給我,不就不用理那個死老太婆的鬼婚約?要是被發現我其實喜歡你的話,肯定會被她威脅,說什麼不結婚就宰了你。」

  「所以……您……」司洛利的大腦仍是呈現呆滯的狀態,最後相信事實似地肩膀一頹,無奈地作結:「殿下您若不是王子的話,朝演藝圈發展必定能有一番作為。」

  朝夕相處的近二十年來從未察覺任何線索與暗示,一言一行若真都是裝出來的,那技術也未免太過高竿──也或許是他對阿爾法實在太沒信心,才會毫無知覺。

  如月的金瞳裡仍盈滿訝然,但司洛利不是那種會逃避現實的人,阿爾法的話教人難以置信、可他已經信了半分,假若主子所言不假,那麼就該好好接受這個事實,可他心中仍有不解。

  「殿下為什麼要在這時說出來?」

  「因為那個死老太婆知道啦,我生日那天就會訂婚了。」

  今夜嚇死人不償命的事實在太多,司洛利還是頭一回接二連三地被刺激這麼多次,先是呆住,可稍一思索就理解其中涵義,「婚約」代表什麼,意思再明白不過!

  「要是在下會危害到殿下您的生命,在下現在就自──唔。」

  司洛利話才講到一半唇就被封住,隨之而來的是瞬間放大的姣好面孔、醉人的血腥味同時在嘴裡瀰漫開來,想推卻可是又沒有辦法,當意識到他吞了什麼後,就見阿爾法擦拭從自己勾起的唇溢出的鮮血、紅瞳沒事人似地盯著他,司洛利這才反應過來對方幾秒內完成的一連串動作意欲為何。

  「嘛,你得好好活到壽終正寢才行。」

  木已成舟,司洛利只得彎起無奈的苦笑,「殿下您真的很卑鄙。」

  「你還不是喜歡我這種惡劣的傢伙。」



   ×



  阿爾法喜歡司洛利,這點無庸置疑。

  相較於對方的質疑與猶豫,他很肯定雙方是互相喜歡的沒錯。

  是什麼時候察覺的他不記得,等發現時就是如此。

  只是也不能說、更無從表達,僅能將感情擺在內心最深處、用許許多多虛偽的表面壓著,令它半點浮現的機會也沒有。

  羅坦赫拉勒王室由於他們一族該死又詭異的本能,肯定是一脈單傳,現任王后艾拉坦已經算是晚婚、又不幸產下男嬰,依照平均壽命推算,王子起碼得在三十歲前留下一女,才能讓王后撐到孫子繼位、安然離世──這還不包含又是兒子而不是女兒這種極低的可能性,總之,為了國家的未來,現任王子是越早結婚越好。

  可對阿爾法來說,祖國會如何與他無關,每個人都不能決定自己的出生地,他只不過是不幸地降生於羅坦赫拉勒的王族,在他心目中的排名,自己的性命理當列在國家安危前頭,結婚生子這檔事自然是能拖就拖、不要最好。

  所以他積極地追求奧斯華德,不管是身份地位或是血統、亦或那初戀的些許情愫,要逃避婚約,奧斯華德必定是門當戶對的絕佳對象,只是說他積極也不太對,阿爾法在這件事上並不是很認真,心中也多少有點抗拒和不是真心喜歡的人在一起,所以他在貓耳男面前的行為幾乎都是裝出來的,否則他非常清楚哪種類型的人才對奧斯華德的胃。

  反正,外人看來他愛奧斯華德愛得要死就好,混淆視聽就是他的目的。

  阿爾法明瞭自己的母親終有一天會為了羅坦赫拉勒、強迫他去履行該做的義務,王后將國家看得比兒子重要是天經地義,要是被抓到把柄他就完了。

  司洛利認為阿爾法愛戀別人,所以永不見天日的暗戀無果,真正的想法也不能說出口,殊不知阿爾法更是如此,別說連真實的那一面都不能表現出來、還得疊上層層偽裝,戲一般地演出不是他想要的、卻又非這麼做不可的人生,箇中滋味大概只有自己明白。

  然而,做孩子的終究瞞不過母親,親子間總會有那麼幾種方法來確認小孩有沒有撒謊。雖說阿爾法也搞不懂從十七歲就在替他物色新娘的艾拉坦到底有沒有愛過他,不過他想應該是有吧?畢竟看奧斯華德的例子,似乎只要自己養出來的小孩就不可能半點感情也沒有。

  這回的逼婚不得反抗,也不能逃走,從十五歲開始他就預設了該怎樣面對這件事,心理準備百分之百充足,可是卻依舊不甘。

  人嘛,總是有那麼幾樣事物,會把它視為比生命更重要的存在,或者是宗教或者是國家或者是後代──但統統都是源自於愛。

  對於打從出生就注定要奉獻給國家的生命,他早已死心,只是就這樣結束,未免太遺憾。

  說到底阿爾法還是自私的,為了一己之私,明知道司洛利在他離開後會因此更加痛苦,仍是毫無疑慮地把告白脫口而出。

  貪求一時歡快。

  最後的結果如何雙方心知肚明,烈火燎原般蔓延開來的情感卻又無法遏止、也不想止住,僅能毒癮似地,只專注於毒品所帶來的美好幻覺、刻意忽視警告標識醒目的種種下場。

  對阿爾法來說,剩餘不多的生命僅求曇花一現的戀情即可。

  對司洛利來說,本該絕望的事物被點燃了希望的火苗,而火焰卻又將在短暫的時間內燃燒殆盡,手中僅殘留著無法再次使用的火柴,一劃就斷,讓人墮入更深的絕境、再也爬不出來,說不定比從未擁有更加難受。

  可是,既然已無法選擇不知情而維持現狀的結局,那又怎麼知道會不會更好過?

  阿爾法平時看起來從不會做三思而後行這種事,但事實上、他在十幾歲後就很少做出不經思考的行為,然而即使是一時衝動下的決定,現下也容不得他後悔、撤回前言。



   ×



  「司洛利,你覺得我的葬禮要怎麼處理?」

  「……在下能拒絕回答嗎?」

  「看要不要跟以前的王族都葬在同一個地方?不過,一想到要跟那群人死在一起就討厭,你覺得呢?」

  「在下不是說了不想討論嗎?」

  「欸?我還以為你會想把我的屍體保存起來放在你房間之類的,這樣你想上下其手隨時都可以哦。」

  「在下沒、有、戀、屍、癖,更不會做出這等變態行徑。」下僕一字一句的說道,金瞳隱隱散發出怒意,「殿下您為何非得繞著這話題打轉不可?」

  而坐在他對桌的肇事者完全忽視對方的情緒,逕自笑道:

  「想要我安靜的話,可以考慮拿你的嘴來堵……唔嗯。」

  話講到一半,司洛利就如對方所願地將雙唇覆上,隔絕一連串令人心煩的提議,取而代之的是唇舌交纏。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的相處沒有多少改變,只不過對於以前想做的事,司洛利現在都可以毫無顧忌地執行,包含親吻這件事。

  半晌分開後,阿爾法又用三分嚴肅七分玩笑的語調道:「我很認真的和你討論這件事耶,除了你我還有誰可以說啊?」

  司洛利回了一句「那在下想陪葬,請您下令把在下活埋吧」就沉默著整理著手中的宴會名單,打算將阿爾法所言的一字一句統統無視,但阿爾法顯然不打算讓他稱心如意,而是轉往另一個對他來說更無理的話題:

  「吶,要不要我命令你忘掉我、或是愛上別人之類的?」

  「絕對不要!」

  藍髮青年有些惱怒地盯著金髮青年,他是不曉得夜行者王族的血有沒有強大到連這種事都可以辦到,不過他一點都不想去考慮那種可能性。後者對前者一副被踩到尾巴的炸毛貓一般激烈的反應不以為意,淡然地把話題延續下去:

  「可是你想嘛,你的職位是『王子的貼身侍從』,也就是說,我一死你沒失業也減薪,而且我就算現在掛了也是王子不是國王,根本沒遺產可以留給你。如果一直喜歡我的話,我死了你會很痛苦喔。」

  「所以,殿下快點賜死就是最穩當的解決方案。」

  阿爾法的生日就快到了,司洛利對此感到些許煩躁,可當事人卻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還拼命找他瞎扯下葬等等的問題,司洛利除了無可奈何之外也沒有辦法制止,只得再一次提醒那人他希望赴死的這回事。

  事實上,司洛利在被告白之後就試過自殺,不過每每要把刀劃下去的剎那,自己的手就彷如受到他人操縱一般,不受控制地偏移位置,讓他想死也死不了,最終得出除非說服阿爾法、否則真的無法解脫的結論。

  「在下也是很認真的想問您,命令在下自殺有那麼難嗎?」

  聽司洛利這麼說,阿爾法想都沒想就果斷回答:「廢話,誰會想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去死啊?」

  而後雙方都沒再說話,司洛利很想強迫自己的腦袋冷靜下來、專注於手邊的事務,但卻無法阻止腦中飛騰的思緒、全數往負面的方向發展。

  所愛的人就要死了,自己卻無能為力,甚至就是讓那個人致死的主因。又一次被提醒這個事實,教他如何平復心情?

  朝夕相處的人即將消失,簡直無法想像……司洛利只感覺一股抑鬱感積在胸腔無處發洩,偏偏阿爾法又在這時說了一句更令人煩悶的話:

  「到底怎樣才有辦法讓你喜歡其他人?」

  似乎是忍無可忍,司洛利「砰」的一聲將整疊公文放到桌上,力道大得連擺在上頭的鋼筆都震了震,金眸直視著鏡片後的紅瞳,字字清晰地開口:「就算殿下是個性格惡劣、品行不佳、明明不是不會看人臉色還喜歡出言挑釁、可說是幾乎沒有優點的笨蛋,在下一輩子就只喜歡您一個人,這個答案您滿意了嗎?」

  阿爾法似乎感受不到對方因他的話語逐漸燃起的怒火,嘴角依舊微揚,「司洛利,你真的是被虐狂耶。像我這種人有什麼值得你喜歡的啊?」

  「全部、在下愛的就是您的全部。」司洛利索性把公文扔開,隔著不大的桌子俯身欺到對方身上,左手撐著桌面、右手扣住阿爾法的下顎,輕落一吻後漾出迷人的微笑,「因為殿下實在是太煩人了,雖然在下不會因此感到厭惡,但在下現在只想請您閉嘴,最好是一個字都講不出來。」

  或許阿爾法就是在誘導他說出這些甜言蜜語似的字句,不過對他來說也無所謂,反正全都是真心話。

  所剩不多的時間裡,他們能做什麼?還有辦法做什麼?

  或許把煩擾的事情統統擺到一邊,盡情享樂才不至於徒增遺憾。



   ×



  司洛利不曉得這段日子自己是怎麼過的。

  所剩無幾的時間內,即使告誡自己必須專注於當下,不要去思索關於未來的事,可腦子就是不受控制,無法抑制地思考要是視為生命意義的對象不在了,自己該何去何從?

  他很想微笑以對,可是時日越近他就越笑不出來,直到阿爾法真的跟人訂下婚約後,他更覺得嘴角像是僵住了、再也無法保持上揚的弧度。沒有哭,可是也無法笑,就這樣木然地度過每一天。

  而阿爾法就算與人許下婚約,也從未沒看過那人和新娘同進同出。

  即使知道自己離死不遠,那位王子依舊維持一貫的嘻皮笑臉,讓人懷疑他真的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嗎?

  要永遠分開了。

  再也見不到了。

  為什麼……殿下還能笑得出來?

  「啊?」被問到這個問題的阿爾法想也沒想地迅速回應:「如果等到我死掉,最後你只記得我哀怨的表情,那不是很糟糕嗎?」

  只是因為這種原因……要是為了他的話,根本不必……司洛利默然,隨後阿爾法又喚了他一聲:

  「司洛利,」

  金瞳凝著紅眸,等待後者未完的話語,夢寐以求的言詞、實際聽見卻只是難受大過喜悅。

  「我愛你喔。」

  好比要彌補這二十年來的遺憾,這些日子以來、一次又一次的拋出那三個字。

  明明很難過吧?

  明明很痛苦吧?

  為什麼您不哭呢?

  ──要是您哭泣的話,在下也能盡情流淚了啊。



   ×



  最後的最後,甚至連參加主子的喪禮時,藍髮青年都沒有掉一滴淚。

  看起來就像睡著一樣,司洛利如此忖道。

  只是睡了而已……於是他這麼說服自己,拒絕去想有關於阿爾法的任何事,在宮內閒來無事就去幫忙其他僕役,生活過得和從前沒有兩樣。反正、殿下翹家的時候也都不會在宮內,他不過是又逃了,不是嗎?

  幾次的自殺未遂後,藍髮青年只得維持表面的平穩,行屍走肉般地、一天度過一天,直至數個月過去,仍在位的王后艾拉坦召見他。

  對於這名女子,司洛利既不嫌惡也不反感,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懂得對方非要留下繼承人的理由、甚至想著這人說不定也有不下於他的無奈與苦澀。

  而王后一見到藍髮青年,第一句就是使他有些錯愕的提問:「阿爾法命令你不准死,對吧?」

  「……是的。」聽見久違的名,司洛利怔了下,但很快又回過神來。

  「不過,你並不想從命吧?」

  「沒錯,陛下願意幫助在下?」

  司洛利問,但艾拉坦先是輕輕搖頭、隨後又點頭,令人摸不著頭緒,接著王后嘆息似地說道:「幫我把那孩子撫養長大。」

  聞言,司洛利則是呆了呆、沒有做出任何回應,艾拉坦才繼續解釋:「我的孫女,我必須確保我不在了以後,有人能夠扶持我的孫女安然繼位。你把她帶大,我會實現你的願望。」

  下人依舊沉默,王后右手指著牆面的方向,說道:「剛出生而已,現在一個人在隔壁房間,你去看吧。那孩子就交給你了。」

  司洛利點頭,遵照上位者的指示前行。

  「那孩子就交給你了」──當初阿爾法帶他回宮時,王后也這麼說過。

  離開王后召喚他的房間,進到公主所在的地方,看見擺在中央的嬰兒床時猶豫了下要不要接近,最後還是湊了過去。

  而在初生的嬰兒進入視線範圍後,一股酸澀感自喉嚨深處湧上,他遲來的眼淚這才落了下來。

  這是阿爾法唯一留下的東西。

  那人就是為此而死。

  「……殿下……」

  他唯一的、也最愛的主人。

  真的、真的已經不在了。

  此時此刻才強烈地意識到這個事實,淚水一滑落就似潰堤一般、停也停不下來,司洛利不記得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只感覺像是要宣洩這些日子以來無處發洩的鬱悶一般,將剩餘的力氣都用在這件事上頭。



   ×



  十二月二十五日,前王子的生日,司洛利一如往年般地在這天進到王室專屬的墓園。

  待藍髮青年離開那幢墨黑建築後,朝陽早已升起,高掛於比擬他髮絲的湛藍蒼穹,藍天白雲、一點兒也看不出先前正下著大雨。

  司洛利抬頭仰望,刺眼的陽光扎得他雙眼微瞇,很快又低下頭來,快步前行,而即便是強光也溫暖不了他的身心。

  明明過了這麼久,還是無法解脫。

  他的人生有太多太多、全都被阿爾法.羅坦赫拉勒這個人佔據,那人的一切之於自己,早已是靈魂的一部份,無法切割亦無法分離,而司洛利所剩的人生則被龐大的思念蠶食,反反覆覆地、沉浸於過去,用那種方式來延續生命。

  司洛利這輩子再也沒有辦法愛上別人,亦沒有移情別戀的打算。

  只是等待著、自己的生命結束的一天。

  他不信有天堂或地獄,可現在的他想要相信,要是有死後世界的話,那麼、他是不是還有再見到心上人的機會呢?



  ──想要再見一面,哪怕是地獄,一面也足矣。




2011/09/06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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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11-29 21: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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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所謂混血──




  「司洛利,你混的到底是哪一族的血啊?」

  十八歲生日剛翹完家被抓回來的隔天,阿爾法對著在花園裡幫花草澆水的司洛利提問。

  他一直曉得自己的侍從是混血,可從來不知道混的是哪一族的血,只能肯定不會是人類。

  「殿下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不會嫌太晚嗎?」

  司洛利說得沒錯,既然這十多年都不在意,這時候還有問的必要嗎?現在才來發問,已經不只是慢半拍的程度了。

  月光灑落在花瓣上頭,披上一層淡而柔和的光暈,簇簇花叢在月暈下更顯嬌嫩,枝葉上的水珠則帶出一股清新,隨風搖曳著看來生氣盎然。

  阿爾法不大在意地回應:「有什麼關係,你現在告訴我也沒差吧?」

  藍髮少年關掉水柱,收拾了下就走回坐在他後方不遠處的金髮少年身邊,有些掙扎、最後還是開口回答:「在下有三分之一的化獸族血統。」

  「欸──?那跟奧奧一樣嘛!」

  就知道會是這個反應,司洛利在心底咕噥著,對於阿爾法立刻聯想到奧斯華德感到些許不悅。以前他還不覺得混血有什麼,可是現在一想到這一點可能會被對方拿來比較,就忍不住覺得這血緣實在是糟糕透頂。

  而接下來阿爾法所提的話題走向,也恰如他心中所想:

  「所以你是什麼動物?不會也是貓吧?」王子盯著僕役饒有興趣地問,想起什麼似地又補充:「……該不會跟蘇菲亞一樣是鳳凰吧?」

  司洛利搖了搖頭,否定上述猜測,不大甘願地說出正確答案:「……是狗。」

  而阿爾法對此的反應也不出他所料:

  「居然跟奧奧相反耶,也太巧了吧。」

  「這個世間總是有許多巧合,也是在下始料未及的。」司洛利平淡地道,心想這真是該死的巧合,順便安慰一下自己、起碼是犬而不是鼠,否則天知道阿爾法作何感想。

  金髮少年站起身,更加好奇地問道:「那你也有耳朵了?還是尾巴?」

  「是耳朵,但除非在下想要,否則平時不會是那種樣子。」

  「變來給我看看。」

  司洛利無奈、一臉早知道會如此的表情,但還是乖乖依了阿爾法的要求,幾秒後臉旁的雙耳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頭頂的一對藍色犬耳。

  柔順的淺藍短毛覆蓋肌膚,耳朵並非直立、而是有些彎曲的摺耳,和奧斯華德的貓耳相比比例顯得較小,耳廓的部份則是粉色,兩隻耳朵還會隨著原主的心情擺動。

  下一秒,司洛利沒預料的事就發生了。

  「──殿下您在做什麼!」

  「我一直想摸摸看奧奧的貓耳、看他會不會有感覺嘛,正好你也有……司洛利,不要亂動啦。」

  因為兩者都有獸耳,所以您就拿在下的來測試嗎?司洛利本想開口抗議,後來又將話語吞回肚裡,若是問了,阿爾法會給出什麼答覆他也猜想得到,只好低下頭、任由站在自己面前的王子殿下擺佈。

  「……摸起來是溫的耶……」

  阿爾法就像發現某種新奇事物的孩童一般、施力拉了拉司洛利的犬耳,讓當事者有自己是被虐待的小動物的錯覺。

  和體溫較高的犬耳相較之下,眼前人的手便顯得冰涼。

  然後,不知是否為司洛利多想,總覺得狀況愈來愈不對勁,如果像剛開始那樣又擰又拉的還好一點。

  阿爾法左手指腹輕觸司洛利的耳朵內側,以稱不上捏的力道輕輕地貼著,在同一點來回摸了幾秒之後,就以極慢的速度往上游移,輕撫的觸感帶來些許搔癢般的感受,再來像拎著什麼東西似地、將原本垂落的犬耳扳直,順著毛髮生長的曲線撫摸,動作輕得好比對待幼獸一般小心翼翼,司洛利不知不覺中也順從本能、舒服得瞇細了眼。

  接著,阿爾法的手沿著邊緣輪廓滑下,到達犬耳和頭頂相接的部位,碰了幾下司洛利就伸手壓住自己的兩隻耳朵、將它們從阿爾法掌心抽回,倒退半步後警戒地看著阿爾法:「請殿下住手。」

  「摸一下有什麼關係,又不會少一塊肉。」

  「在下拒絕。」

  司洛利一面說道,一面將耳朵變回原來的樣子,阿爾法此刻的微笑在他眼裡看來簡直是不懷好意。

  「聽說化獸族連結耳朵的地方都很敏感,原來是真的。」

  阿爾法也沒有要繼續為難下人的意思,很乾脆地收手──至少在司洛利眼裡是這樣。

  下僕轉身就準備回房,而在他卸下防備的心態後,又被身後的人給拉住。

  「那變回原本的耳朵後,敏感帶也一樣嗎?」

  「在下不是說了嗎、請殿下不要再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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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12-1 16:3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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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酒後真言──


  「各位看官!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遠流海產店和比特酒吧一年一度的不思議節聯名拼酒大會來啦!只要贏得優勝,就可以把這一條鮮嫩肥美的巨無霸黑鮪魚帶回家!今天現抓的喔!現場報名拼酒大會只要五千元,還能品嚐物超所值的各種美酒,好康道相報,要喝要快啦!」

  不思議節專用的空間中,海產店老闆站在自家店面與隔壁的酒吧之間,挺著啤酒肚在街道上大聲呼喝,並且成功在川流不息的大路上聚起不小的人潮,海產店員工和酒吧服務生將一張張桌椅搬到戶外、霸佔主幹道當作比賽場地,好幾位報名完畢的參賽者陸續坐到板桌前,周遭也少不了等著看好戲和下注的圍觀群眾。

  正準備往這條街底的域影咖啡館走的吸血鬼主僕二人組在此停了下來,當司洛利望著主人的背影湧出不好的預感時,下一秒他的預測便透過阿爾法的口成真了:

  「這條鮪魚至少有四公尺長吧?反正順路,把牠帶去給奧奧當伴手禮好了。」

  「請容在下提醒您,蘇菲亞大人也正在這個空間內,若是讓她知道您做了什麼有損夜行者王族聲譽的舉動,後果肯定不堪設想。」

  在藍髮僕人叮囑的同時,吸血鬼王子便爽快地付了報名費,並同時回嘴:「我又不是在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只是喝酒耶。」

  「要是您喝醉後在街上亂來便是影響聲譽了。」司洛利直接地說,而後質疑道:「而且,在下從不知道您居然對飲酒有興趣?」

  司洛利稍一回想,便意識到自認識阿爾法以來的十幾年間,他從未看過這個人喝酒,畢竟後者可是挑食挑到人血若是取自十七歲十一個月而非十八歲的人類就會直接倒掉的夜行者王子,而對夜行者來說,酒絕對是比血次等的飲料,像阿爾法這麼挑食的人不愛喝酒也在情理之中……一個從不喝酒的人跑去參加拼酒大會,怎麼想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我沒興趣啊,但你不覺得如果拿超大黑鮪魚當聘金的話,奧奧就會跟我結婚了嗎?」

  「在下不認為有任何一名心智正常的人會因為食物而擔誤終身大事。」

  無論司洛利怎麼說,拼酒大會終歸是開始了。

  員工們不停從酒吧裡搬運一顆顆人頭大的酒水球供給參加者,這些酒水球同時也是計分標準,比賽結束時誰的空水球最多誰就是第一名。

  原本司洛利以為阿爾法喝半顆酒水球就差不多了,沒想到自家主子居然喝完一整顆都沒事,還泰然自若地開始喝第二顆,他想起純血夜行者的酒量似乎本來就會比一般人高,但連平時滴酒不沾的純血都這麼能喝也太犯規了吧,難道是王族血統的加持嗎?還是這些酒的酒精濃度其實很低?

  至少他暫時不用擔心若阿爾法在這裡發酒瘋的話場面會變得多混亂,站在阿爾法後方的司洛利默想,隔壁的參加者裡已經有人跑去吐了。

  中途離席的參加者不少,而喝掉整整三顆酒水球之後,臉色變得比平時紅潤不少的阿爾法搖搖晃晃地趴倒在桌上,司洛利輕喚了聲「殿下」也沒得到回應,他只得略帶無奈地從口袋裡翻出傳送符,扛起阿爾法後直接回到他們暫住的旅館,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想不到殿下喝醉酒後意外地安份。

  阿爾法所住的寢室連扇窗戶都沒有,但反正夜行者也不需要窗子。司洛利讓意識不清的主子妥當地躺到床上,當他要離開時卻被阿爾法一把扯上床,體溫比平時高上許多的阿爾法抓住他的腰將整個腦袋埋在他的胸口,司洛利一時不確定自己究竟是該掙脫還是順勢享受難得的機會,就聽見上司模糊的囈語:「鮪魚……結婚……」

  一點都不想知道阿爾法做了什麼夢的司洛利企圖脫身,殊不知前者僅是將後者抱得更緊,吸血鬼王子聽著藍髮僕人鼓動的心跳,以近在咫尺的距離道出對方聽來遙遠無比的話語:

  「我愛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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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12-5 17:0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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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12-5 17: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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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12-6 21:2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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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12-6 21:2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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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12-7 17:5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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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虛實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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