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紫色蒼穹
輕輕推開玻璃門,門上的陶瓷風鈴響起清脆聲音,一股幽暗魅惑的甜膩氣息流瀉而出,來人神色淡漠地走入。
訓練有素的侍者上前服務,瞥見來人手中的黑卡,便畢恭畢敬地退下,回到吧檯區向調酒師示意,對方心領神會地從深櫃中翻找出頗有年份的酒水調製,好奇地看向那名銀髮客人,可惜只留了個背影,像是對周遭紛擾人群無動於衷。
彼時夜色初臨,慣於流連聲色魅惑的夜貓子尚未出外游獵,此刻多半屬於三兩好友相聚,一同消磨週末悠閒的時間,因此空間背景音樂也極有格調地走著輕靈水晶音樂,將那些濃墨重彩的聲色享受留給深夜。
冰炎揀了張最角落的單人沙發落坐,閉目養神,指腹摩娑著掌中的卡片,腦海中無端浮現某人的愉悅微笑,冰炎姑且對自己此時身處此地的行為,勉強安下一個解釋──能讓夏碎分出不少心思來關注的人事物,的確是值得過來一看。
「您好,這是少主款待的調酒,請您慢用。」
冰炎抬眼打量侍者,微笑弧度與彎身角度都標準得沒有分毫突兀,彷彿貼上藥師寺家的標籤,就保證所有流暢與專業。
點頭接過高腳杯,視線隨即落在杯中物,漸層藍彩中盪出一弧鮮豔赤紅。冰炎微勾唇角淺嚐一口,入喉清甜微酸,隨後一股幽香從喉底慢悠悠地飄升而上,他閉上眼,意外不排斥這樣的雙重享受。
隨著周遭曖昧的微弱燈光漸暗,細碎的交談聲緩緩地靜下來,連方才的水晶音樂也一併消失,夜店陷入一片寂黑。
漣漪般,輕麗柔軟的音自角落盪開,小心翼翼又帶點頑皮地巡走了整個空間,在一個拔高卻不刺耳的尖音後是輕快歡樂的曲調,穩重的鼓音伴隨著輕音前行,不時帶動聽眾的心跳聲,令之逐漸加快。
就在歌聲節奏愈轉愈急、愈轉愈快後突然收音,緊接著是一連串華麗的爵士鼓獨秀,躍動的音符也震起聽眾的澎湃。然後歌聲一點一點、輕巧地像是最初的音自鼓間節奏飛出,續起前一段無拘無束如行雲流水般的快板曲風,最後四拍以輕靈節奏收尾。
歌聲消失後店裡一度陷入沉默,像是自千變萬化的嗓音中回神,掌聲熱烈響起,一束聚光燈打在小型舞台上,精準落在一名日式穿搭、面掛半罩面具的男孩身上,一身過長的白衫外攏著黑色絲巾,極有個性地纏繞出一股慵懶,底下黑色短褲與鮮紅短襪相形綴出一抹可愛。
男孩輕彎唇角,俏皮地食指抵唇,掌聲漸歇。
彷彿愛人呢喃的柔軟單音悄然流洩,輕拂過耳畔,錯覺一絲細軟鵝毛搔癢著,一撓一撓地彷彿透過急速竄過的血液,深入胸膛、搔過心口,於是心跳微微悸動著,同步軟語輕呢下的厚實鼓音,協奏出一曲溫存的細水長流。
直到掌聲起落,四周又回復人群的三言兩語,冰炎垂眸,指尖輕敲高腳杯底部,一下一下地,像是一道隱形的節奏應和著猶存耳畔的歌聲,敲在玻璃、響在心底。
「如何呢?」
冰炎回房的腳步一頓,轉頭看向倚在門邊的夏碎,對方一雙眼笑得彎起來,像是與同伴分享祕密寶藏的小孩,樂得眼神晶亮。
冰炎勾著唇角,故意拐著彎回答:「調酒不錯。」
夏碎看著對方的雙眼,想著這似乎是頭一次在課業與報告外,在冰炎那總是定準目標、心無旁鶩的眼神中,看到久違的滿意與罕有的興致。
「回頭我再轉告讚美,每週末都恭迎蒞臨紫色蒼穹。」
※
大一的最後一天就在蟬鳴與鐘聲中畫下句點,冰炎與夏碎各有暑期規劃,於是提著行李互相道別,兩個月過去,大二的身份為他們添上新家眷──字面上的意思。
「認親大會去嗎?」
桌上擺著兩杯調酒,夏碎坐在他對面,身後侍者穿梭來去,人群熙攘,紫色蒼穹依舊醉情酒夜,只是分針早已繞過半圓,空間盡頭的舞台卻是不動聲色。
「不了,太麻煩。」冰炎傾身拿過調酒,今晚不見藍彩,只有艷紅漸層與黑莓點綴,入口酸澀,冰炎擰起眉心,「人呢?」
夏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悠悠地拿出手機滑開螢幕,在冰炎隱約不耐的視線下依然紋風不動,穩當地輸入訊息後,將螢幕畫面亮給對面的人,「喏,傳說中的那道門開了。」
冰炎盯著最近流行的開學惡搞圖幾秒,心裡琢磨著到底是友人暑假操勞過度腦袋短路,還是自己跟著師父鍛鍊出的邏輯思考一時失能。
他抬眼看向後方黑暗,瞥見夏碎的笑容,一絲可能性竄過心底。
「他是大一。」
「怎麼不猜是高中?」
「你不會讓未成年出現在夜店。」
「嗯,藥師寺家經營,不違善良風俗,絕對合法。」
看著夏碎難得自得其樂地調侃,冰炎嗤了聲作結。
關於男孩的話題他們都極有默契地停住,各自品嘗調酒的兩人安靜了一會兒,夏碎重提舊話,「去一下吧,至少人多熱鬧,不怕場面尷尬。」
冰炎懶散地往後一坐,敷衍地回想那張寫著直屬名字的籤紙被自己扔到哪個角落,「你直屬呢?」
「我的?他很可愛呢。」
「親眼看過?別是網路修很大的吧。」
夏碎一臉莫名其妙地看向自己。
「上禮拜新生報到就見過了啊,是你自己沒到吧冰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