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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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特殊傳說│冰漾] 時光逆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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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掠 發表於 2019-1-17 23: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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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傳
連載進度: 長篇完結
※ 原作背景,自我流設定注意,冰炎 x 漾漾(跟時光律有一咪咪的關係,但兩邊故事各自獨立,可以當作是平行世界)

※ 刊物資訊 → 這裡


  時光的長河川流不止,無論發生多少事情,奔騰的水波從未平息。

  而未知的所有因素,將岔開成無數的支流,分往不同的未來。

  無數的錯綜複雜間,終有重合的交際所在。

  第一個抉擇,決定存在的世界,平凡或特殊。

  第二個抉擇,回顧千年的恩怨,陌路或末路。

  第三個抉擇,此後的人生歸途,相守或孤獨。

  第四個抉擇、第五個抉擇、第六……

  突然,終止於靈魂的消亡。

  奔流的時光沒有盡頭,逝去的水痕依舊長存;

  時間的逆行並非禁忌,而是屬於我心的執念。

  執著抉擇於有你的未來。



  第一話 消逝與歸來

  地點: Atlantis

  時間:上午六點二十七分

  「人呢?為什麼人又不見了?!」

  「那位殿下想走,誰能攔得住啊……」

  「就是!有誰看過補師站在前面負責坦怪的嗎?」

  「幾十道的鎖跟陣法都用上了,根本擋不住,我們只是柔弱的治療士啊!」

  「這次已經算不錯了,連面牆都沒塌,上一回我差點以為醫療班要被迫重建了。」

  負責的病人第N度落跑,原本就氣得跳腳的提爾聽著圍觀的治療士議論紛紛,覺得自己的心情更加躁鬱了,而這時原本只是來探望搭檔沒想到卻撲了空的夏碎,成了主動送上門的「目標」。

  被鳳凰族長的左右手之一抓住後就開始瘋狂的苦水轟炸,夏碎也只能無奈地微笑,耐心聽完對方的長篇抱怨,連忙問:「冰炎的傷勢復原狀況如何?」

  「是沒什麼大問題,但能力嚴重的失衡才剛處理完,原本就該多住幾天觀察和休養。」提爾一說到這個,忍不住和人分享昨天親身經歷的場面,「昨天賽塔過來時,真的萬分精彩……我從來沒看他笑得那麼可怕過,連現在回想起來都心裡發毛。」說完還煞有其事的搓了搓彷彿被白精靈嚇到起雞皮疙瘩的手臂。

  「自從那場大戰結束後,冰炎一直都是那麼胡來,誰的勸都不聽,賽塔能忍到這個時候已經很不容易了。」夏碎嘆了一口氣,溫和的神情不免多了幾分感傷。

  「唉,如果漾漾小朋友還在就好了。」提爾嘆了一口氣,滿是惆悵地說著在那場大戰過後許多人經常掛在嘴邊的緬懷話語,但也只能說說而已。

  即使是繼承先天力量的妖師,使用禁咒後依舊要付出慘烈的代價,靈魂當場破碎得無法拼湊出任何一小塊,在那日晨起的朝陽下隨風而散,徹底歸於虛無,徒留下空殼般的軀體,並且帶給他們無限的悲傷和想念。

  以及讓那位冰牙精靈與獸王族的血脈,其中屬於火焰般張狂放肆的那份情感彷彿也在那一刻起被冷凍雪封,再也沒有消融的那一天。

  年輕的殿下變得淡漠到像是再也掀不起任何風浪的凍湖,冷似萬千年的寒冰,接下的任務一次比一次凶險,出手也一回狠絕過一回,找醫療班報到的機率更因此節節攀升。

  但他早就不像許久以前,只要一個不耐煩就直接將人踢進牆裡讓世界安靜下來,而是拒絕接受治療和無視醫囑的情形遠比其他袍級還要嚴重,每回逃院的兇殘行徑讓他直接成為醫療班的頭痛病患第一人,還遠遠將第二名甩在連車尾燈都看不到的後頭。

  雖然這般揮霍醫療資源還有不把自己的命當命的行為早就引起醫療班全體人員與各方親友們的指責和勸導,但軟硬兼施、能想得到的方法都試過了,就是沒人有辦法能阻止這位殿下讓他稍微安份下來。

  因為唯一能勸的那個人已經不復存在,時間彷彿停留在最美好純粹的那一刻,只有軀殼還靜靜的在族人之地陷入永遠的長眠。

  就在提爾拉著夏碎大吐苦水的時候,從醫療班成功逃跑的混血精靈早已經回到了黑館房間,他安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裡,愣愣地盯著某個角落許久,血紅色的眼眸裡像是埋藏了很多情感,也像是任何一點思緒也沒有。

  從前的記憶零散地在腦海中瞬閃而過,那些美好的畫面一幕幕早已深刻地留在他的心底,卻在反覆的回想和思念中,宛若冰封的情緒無法讓他再有其他的反應,哪怕是悲傷和痛苦。

  『叩叩──』

  門板突然傳來了被敲響的聲音,規律地──有些熟悉,也有些像是恍如隔世的懷念。

  在冰炎的意識回神過來之前,他的身體反應先有了動作──房門已經被他打開,而在那扇門之後的是一名猶有幾分剛睡醒的殘存睏意的少年,正睜著那雙始終乾淨純然的眼睛,央求地瞧著他……

  「早安,學長,跟你借用一下浴室。」

  一如許多年前,那名少年在自己的引導之下來到守世界,開始有別以往的校園生活,初來乍到的他在這裡對於許多事情都是陌生而驚奇的,其中之一就是被房間浴室裡負責打掃的人偶嚇得不敢再進去使用,寧可每天早上跑來跟自己或是其他住戶借用……

  明明知道少年在害怕什麼、又為何不在他第一次驚驚怕怕地上門時就將人偶的緣由解釋清楚,而是讓他每天早上都必須跑來向自己或是其他黑館住戶借浴室?

  冰炎不太記得當初沒那麼做的原因,只清楚地記得自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開始習慣性的等待那人在起床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跑來自己的房間,而後他們或許會一起吃早餐、或許自己會在過程中被對方腦袋裡彷彿源源不絕的廢話給激怒、或許會教導他一些課程外的知識或屬於這個世界的故事、或許對方會提出一些問題等待自己的解答……很多很多,非常瑣碎、卻是在那天之後,成為格外深刻的回憶。

  「學長,你浴室裡的擺設怎麼跟昨天差這麼多……」

  在對方一邊小聲地嘀咕一邊回到客廳時,依然維持著他進門時的姿勢而站在門邊的冰炎,終於忍不住伸手將人抱進懷裡──

  受到嚴重驚嚇的少年僵住了身體全然不敢動彈,冰炎想,自己若是沒有收回光影村的能力,這個時候大概已經被各種語無倫次和尖叫聲給狠狠轟炸了。

  彼此緊貼的身軀傳來對方溫暖的熱度,胸膛規律起伏地吐出溫熱的呼息……無一不是真實存在於此刻──突然歸來的少年、眼前的這一切,並不是虛幻,更不是夢。

  純粹乾淨的靈魂無法被偽裝或仿造,哪怕是無殿三主,而心中的強烈觸動和無聲噪鳴,更是最直接強大的證明……如果心能說話,那些言語是絕對存在的真實。

  冰炎可以確定,這真的是他在三年前的戰場上不慎丟失、原以為永遠也找不回的人。

   

  「學長?」動彈不得的少年過了好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聲音弱弱地開了口,自覺冒著被心情不怎麼美麗的黑袍大爺用鞋底問候的風險,關心自家學長到底是被下了惡咒還是卡到陰,「你今天……呃、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冰炎總算放開了手,隨即就看見對方連忙往後退了一大步、同時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接著又戰戰兢兢地看向自己,這讓已經許久沒有表現出冷漠疏離以外的情緒的混血精靈,不由得露出淺淺的笑意。

  但看在他的學弟眼裡,卻是突然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背脊爬升,心裡不由得一陣發毛,下意識又往後退了一步,生存本能告訴他這個時候離黑袍大爺越遠越好。

  然而,一千多個日子過去,心情好不容易由長年的陰雨還不時夾雜風雪轉為晴朗艷陽天的黑袍大爺,當然是不可能這麼容易就放過他──

  一個在無聲的「逼迫」下不自覺的一步步後退,另一個從容淡定的在保持距離當中不忘悄悄地縮短,最後少年的背終於抵上牆壁時,混血精靈也來到他的眼前,約莫就幾公分的距離。

  「褚,你知道你走了多久?」提出問題的同時,冰炎仗著身高優勢,將手貼向位於對方臉側的牆壁上,「整整三年。」

  「……哈?」驚呼出聲的語調揚起,感到錯愕又莫名其妙的少年,連忙道:「等、等等!三年?什麼三年?!」

  現在連在黑館睡覺隨便睡都有直接睡過三年的風險了嗎?!

  「總帳留著慢慢算,我先討回一點利息並不過份。」冰炎對於他的反應不予理會,低頭靠近的漂亮臉龐,與對方的距離越來越短,很快就近到可以清楚地感覺兩人的呼息輕拂上彼此的肌膚的溫熱。

  只是來借浴室的少年被自家學長近在咫尺的臉嚇得瞪大了眼睛,緊張失措的模樣彷彿受到驚嚇的溫馴犬科,需要主人的溫柔安撫──使得本來打定主意要強收利息的債主大爺,突然改變了想法。

  主要原因,還是冰炎在緩和翻騰激盪不已的情緒之後,徹底回籠的理智告訴他違和和不尋常的地方,第一點就是對方看起來跟自己記憶中最後見到時的不太一樣,整個人看起來青澀不少;再者,就是他跑來借浴室的舉動……早在自己重新歸來的時候,彼此的戀人關係很快就確定了,之後就直接住在同個房間了。

  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他不習慣自己的過份接近,還有抗拒過於親密的碰觸。

  給人的感覺,就好像見到了他高一時才剛入學的模樣,什麼都還不懂,非常信賴自己的同時也在某些時候會下意識的畏懼退縮。

  對,就是高一時的模樣。

  意識到這點的冰炎,連忙抓著人直接扔下移送符,前往他不久前才剛逃離的地方。

  數十秒後,整個醫療班就像炸了鍋,還是史無前例的盛況。

  ──號外號外!那個三年前死到靈魂連渣都不剩的妖師竟然詐屍啦!!

  


  第二話 不一樣的世界


  地點: Atlantis

  時間:上午八點四十四分

  從小到大總是因為各種衰事受到路邊鄉民的圍觀,但就算是被注目的經驗如此豐富,被這麼多熱情如火的眼神齊齊盯著……即使是資歷老道如我,也真的快要罩不住了啊!

  我硬著頭皮坐在醫療班的病床上,一邊接受興奮到像是繡花手藝受到全校師生熱情讚美的輔長給我做的一連串檢查,一邊聽著看起來成熟了點的喵喵和長得跟夏碎學長根本一模一樣的千冬歲解釋我「不在」時發生的一些事。

  雖然千冬歲說話一直都是有條有理,但在旁邊的喵喵看起來情緒很激動,一副隨時會衝過來抱住我大哭的模樣,導致我聽了好一會兒依然是一頭霧水的狀態。

  鬼族、妖師、惡鬼王、安地爾、學院大戰……我能聽得懂其中幾個名詞,但被套入各種因果關係的句子之後,我反而不怎麼能理解,但讓我覺得震驚的是他們所說的其中一段──學長為了救我闖入鬼王塚,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學學學學長欸?!那個不管是扁人踹人種人都是一把罩的黑袍大爺耶?這怎麼可能!!

  在我心目中黑袍就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存在,雖然以前曾經聽過黑袍的折損率不算太低,但每個我認識的黑袍都強得變態根本不像人……當然啦絕大部份我見過的黑袍,他們的種族都不是人類沒錯,可是我真的無法想像有認識的人因公殉職。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驚恐了,喵喵和千冬歲互看了一眼,突然經過幾秒的沉默之後,決定給我來一發更大更猛的震撼彈──

  「漾漾,那你還記得你跟冰炎學長談戀愛的事情嗎?」

  到目前為止,我就算誤闖火星人的國度也沒有這麼驚嚇過,除了目瞪口呆之外,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輔長趁這個時候朝我嘴裡倒了某種液體,差點沒直接把我嗆死。

  「咳、咳──」這是辣椒水嗎怎麼可以這麼辣?!輔長你千萬別跟我說你手滑拿錯!

  「沒事,不會痛的,難受的話閉上眼睛很快就過去了。」這時蹲在我面前的澎毛土著,勾勾手指召喚出幾條散發著微光的絲線接在我身上,臉上的笑容依舊燦爛。

  但看得我不由得一陣惡寒──就不能說點正常的內容嗎?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被什麼變態殺人分屍狂盯上了

  ……等等,我好像看到黑色仙人掌從房間門口走過去!我等等要是真的不小心被放倒的話醒來會不會就少了顆腎?!

  在我如同受到連續爆擊的震撼之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輔長手上的那台看起來袖珍可愛實際上的功用是某種精密的醫療儀器,終於在運轉一陣子後吐出一張檢查數據表,那「咳呸」的音效異常生動,立刻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

  「漾漾小朋友,果然──」輔長突然收起燦爛到讓人害怕的笑容,手裡捏著夾了數據紙的資料板,一本正經地宣布檢查結果:「是如假包換的原裝貨,不管是靈魂還是身體都是,但兩者的年齡測出來都是十六歲。」

  「十六歲?!」喵喵驚呼一聲,連帶著附近正包圍著病床四周的治療士也開始議論紛紛。

  「不存在藥物或是外在力量導致這個結果的話,那只有從過去的時間點直接穿越到這裡的可能了。」千冬歲認真地盯著我看了幾秒,推了一下眼鏡,問道:「漾漾,在你記憶中的昨天裡,有發生什麼跟平常比較不一樣的事嗎?」

  「昨天……」我認真想了一下,雖然睡了一覺起來時間跑到三年後,但我只是睡了一覺而已,記憶還是很清楚,認真過濾起來還真的都是些日常瑣事,我只好回道:「沒有發生什麼事,若真要說的話……就是昨天開班會的時候,班導又打賭輸了,班長叫他請全班喝下午茶。」

  「對耶!好久沒吃到歐蘿妲請客的點心了。」綠色的眼睛眨了眨,喵喵露出了非常懷念的笑容,「等一下我們一起去找其他人玩,好不好?」

  「最近找時間可以開個高中同學會。」千冬歲點了點頭,但他沒有讓喵喵把話題帶偏,繼續問我:「你們的下午茶吃了什麼?」

  「班導帶隊去熱帶餐廳,讓我們每個人自己點。」雖然那時候班導宣布得很阿沙力,事後結帳完還是捏著錢包、碎唸說你們這群小鬼頭盡點些貴的知不知道我賺的都是賣命辛苦錢,然後被班長毫不留情地吐槽,「我選的是冰紅茶,還有草莓蛋糕。」不想發生喝個汽水都能自爆的慘案,選看起來跟原世界一模一樣的安全款就對了。

  「我點了夜葉茶和抹茶果凍捲,喵喵選了糖莓汁和栗子派。」見我點了點頭,千冬歲非常肯定的表示:「的確是過去發生過的事,時間點在學院祭前一週的班會時間,因為必須將所有事前準備事項一一確認過,還佔用到休息時間。」

  「哇!漾漾,你是從過去穿越時空來找學長的嗎?好浪漫喔!」喵喵眼神燦亮亮地看著我,一副非常感動的模樣,看得我……非常黑線。

  不是、你們等一下!我真的就只是在黑館房間睡了一覺啊!難不成是我昨晚睡覺的姿勢不對導致不小心穿了嗎?!

  「那接下來就得研究漾漾小朋友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了,而且對於過去已經發生的事情,會不會造成什麼影響?」輔長搓著下巴繼續盯著我,有些遺憾地表示雖然他個人非常有興趣,但這不在醫療班負責的業務範圍內,現階段該做的檢查都已經做了,他也沒辦法找出個所以然,「穿越時空的問題,這還是得讓真正專業的來啊!」

  「這麼多人圍在這裡幹什麼?」

  黑袍大爺突然從門口跨步進來,看到病房裡擠了這麼多人,不是很高興的皺了皺眉,整個房間議論紛紛的聲音因為學長的到來而安靜下來,但求知慾旺盛的治療士們沒有因為這樣就被嚇跑,堅強地團結在一起抵禦外來的惡勢力──呃,學長你明明離開前說了已經聽不到我心裡在想什麼了為什麼還這樣看我?!

  被那一進門就直勾勾地瞪過來的紅色眼睛一盯,我瞬間想起了喵喵他們剛剛所說的事,談戀愛什麼的……我不知所措地撇開腦袋,突然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學長。

  「亞,你的猜測是對的!」輔長一看到學長就興奮地朝他揮了揮手,大聲嚷嚷道:「原汁原味的漾漾小朋友,還是當年十六歲入學未滿一年、正鮮嫩可口的青春肉體!」

  「…………」我無言的看著輔長,內心充滿著想要大喊「警察叔叔,這裡有變態啊啊啊」的衝動。

  「還不走嗎?我怕再待下去,你們會後悔。」學長先是淡漠地掃了圍在床紗外的治療士一眼,接著又對輔長冷笑一聲,「呵,等一下人來了,你最好把剛剛那句話一字不差的再說一次。」

  人來了?是有誰要過來嗎?學長放完話也不多作解釋、直接往病床這邊走過來,我只好好奇地繼續望向門口。

  『叩噠、叩噠──』

  因為學長的到來而安靜下來的病房,使得外面走廊逐漸接近的腳步聲傳進來時顯得格外清楚,那像是高跟鞋踩在光滑地板上的響音,讓我的腦袋開始猜想著有哪個認識的女性是會穿高跟鞋過來的?

  人選不多,就只想到庚學姊、奴勒麗……或是鳳凰族首領,但等到那個人真正踏進門時,我才體會到原來真正受到驚嚇的極致,是整個人陷入一大片的空白。

  那是一名非常漂亮的紫袍女性,長得跟冥玥超級像,大概是我記憶中的老姊再年長幾歲的長髮豔麗的美人,而且連說話的聲音和語調也完全一樣。

  「聽說我弟詐屍了?那個找死的笨蛋迷路這麼多年終於找到路回來了?」

  其實原本我的腦袋裡還存在著某種猜測,會不會是千冬歲他們故意用術法或藥水讓外表看起來長大一點,然後再結合各種佈置安排,讓我相信我睡一睡就穿越了,等到我開始慌張的時候再跳出來澄清一切都是假的──我相信火星人的惡作劇就是如此喪心病狂,但是這個猜想就算成真也沒有我現在面臨的這個恐怖。

  如果說我真的在睡夢中穿越到幾年後的話,這就表示眼前的這名紫袍就是冥玥本人……等等!為什麼我老姊會是紫袍?!千萬別告訴我下一個走進門的會是穿著黑袍的老媽!!

  實話告訴你們,我褚冥漾可是被嚇大的!

  你們這樣玩、我還是會怕的啊啊啊──!

  

  第三話 那些過往,那些事

  地點: Atlantis

  時間:上午九點二十二分

  整個房間很安靜。

  按照一般最常見的說法,那就是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在冥玥踏進房間之後,那些圍觀的鄉民……我是說治療士們,沒有屈服在黑袍大爺的淫威之下,卻在這個時候咻咻地走得一乾二淨,彷彿有什麼會致命的病毒追在後面一般。

  千冬歲才在旁邊小聲透露消息給我──冥玥在公會擔任巡司的職務,多年下來始終熱衷於以紫袍身份欺壓包含黑袍在內的其他袍級。

  我更加的確定這名女性紫袍是冥玥沒錯,這完全是褚家魔女會幹的事啊!

  然後我看到冥玥帶著笑容看了千冬歲和喵喵一眼,下一秒他們也火速退場了,只是喵喵在門口停留了一下,高興地向我揮了揮手說之後要找所有人好好慶祝。

  坦白講我連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都毫無頭緒,但為了不掃興也只好乾笑地點頭應和,然後目送那個金髮女孩開開心心地蹦跳離開。

  最後,就只剩下我、學長、輔長……還有站在我面前的冥玥。

  「這是怎麼回事?」冥玥盯著我看了幾秒,我總覺得她的表情我從來沒有見過,很像是強行壓抑住某種情緒的淡定,這對於我知道的總是聰明又冷靜得可怕的老姊的性格來說不怎麼相符。

  在冥玥提出了疑問、整個空間卻依然靜悄悄地無人回應的幾秒鐘過後,學長目光淡漠地瞥向旁邊的輔長,用冷涼的語氣提醒道:「提爾,檢查結果呢?就是你剛才說的那一句。」

  「哈、哈哈……」輔長立刻笑了起來,從他這心虛的笑聲當中,我聽得出來他還是很怕得罪褚家魔女的,於是很快就正經起來,有些嚴肅地道:「漾漾小朋友的身體和靈魂年齡都是十六歲,初步判定是來自過去沒錯,雖然目前還不能確定會不會對已知的未來……也就是現在造成影響,但有一點我必須先提醒,扣掉我們經歷的三年,再加上他這個時候的年紀,等於是跟當前的時間有五年的差距,我以專業的角度建議你們讓他有時間和空間可以整理一下心情,不是每個人都有辦法立刻接受自己有這麼大單位的『時差』。」

  要不是目前見到的都是過去相當熟識的人,我恐怕在來到這個「世界」的前幾分鐘就崩潰了,過去經歷過再多的驚嚇,都比不上一覺就睡過將近兩千個日子的可怕。

  輔長的這番話,大概是我對輔長專業素養體驗得最深刻的時候,為此我感激地看向輔長,不過得到他有點三八的一系列眨眼作為回應之後,我還是默默的將目光移開了。

  「這個情況,稍晚我會回報給公會。」冥玥平靜地說完,接著提出要求:「提爾,能不能讓我們單獨談話一下?」

  「當然行。」輔長笑咪咪地點了點頭,「你們一家子好好談一談吧!」說完他就拔腿狂奔地往外跑,生怕晚個半秒就會被人一腳踹進牆裡當壁雕。

  一家子這個詞讓我莫名的尷尬,不過聽在學長跟冥玥的耳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只見他們立刻相互看……應該說是互瞪了一眼,我彷彿從他們四目交接的眼神中看出充滿戰意的火花,尖銳的殺氣冰寒地射向對方,隨時都能抄起幻武兵器大戰個三百回合──

  雙方戰得昏天暗地、飛沙走石、日月無光……這一切都沒有發生,他們很快就各自拖了張椅子在我前方坐了下來,相當高效率的進入談話階段。

  「我會找時間去一趟無殿,詢問相關的線索,但就我看來……該知道的事情,褚他還是必須要知道。」

  「我也認為我這個笨蛋弟弟是該知道很多在當時被隱瞞的事情,不過該知道跟不該知道的,恐怕我的定義跟你的會不太一致。」

  「那麼,就由褚巡司開始,我隨後補充,如何?」

  「可以。」

  就在他們話裡藏著無數交鋒的三言兩語之後,接下來的四十分鐘,我聽了一個漫長的故事。

  時間線跨越千年,來自妖師和精靈的古老種族,穿插在其間無數的往事,經歷過的哀傷和沉痛,最終帶來的死亡與新生,是結局亦是嶄新的開始。

  但我從未想到我也是這個故事中的其中一員,身上屬於妖師的先天能力造成的學長一家的詛咒,後來的我也間接導致千冬歲他們不久前才說的……鬼王塚的意外。

  而後就是三年前鬼族突然捲土重來的第二次學院戰爭,在死傷人數眼看著要急遽攀升的時候,我就成為犧牲得最壯烈的那一個人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今天從睜開眼睛之後到現在還不到四個小時,受到的驚嚇和刺激大概快超過我過去十幾年的人生總和起來了,望著眼前正安靜地盯著我的冥玥和學長,我想我應該要先說些什麼,但這一切太混亂了我就算想提問也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

  『咕嚕。』

  ……好吧,生理反應永遠都是最直接老實的那一個。

  在這種緊張又有點凝重的時候你就不能稍微忍耐一下嗎肚子老兄!!!

  我看到學長那張漂亮的臉在那個瞬間彷彿像惡鬼一般猙獰了一下,生怕他下一秒就跳起來踹人的我反射性就是往床的另一邊縮,不過很快的、我聽到了冥玥的笑聲。

  「如果是以前的話,這種正經的場合你給我來這種反應的話我一定會狠狠修理你一頓,保證讓你金光閃閃瑞氣千條。」冥玥微微笑著,看起來有些無奈,但神情已經沒有方才在講那些事情時候的嚴肅和沉重了,反而多了幾分像是懷念般的情緒,「這就是我家那個愚蠢的笨蛋……冰炎殿下,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吧?」

  「確實。」學長的表情也跟著溫和了一點,我好像還看到似乎還有那麼一點笑意?

  「提爾說的沒錯,是該給你一點時間接受。」冥玥思考了一會兒,才又道:「三年前的事情發生之後,我沒辦法告訴爸媽真相,乾脆將他們的記憶修改,把你的存在徹底抹去,目前家裡就只有我還記得你,所以……冰炎殿下,我能委託你暫時照顧一下漾漾嗎?在然跟辛西亞回來之前。」

  「呃、他們去哪裡了?」雖然嚴格說起來剛開始然的接近算是抱有目的的,但是那並非惡意,而他們的友善和關心是真心誠意的,隱瞞也是因為至關重要的血緣問題,所以即使有點微妙,也不至於覺得不舒服。

  再說了,目前我反而比較在意的是──原來五年後的我不止是死亡人口,還是名副其實的幽靈人口啊!

  「他跟辛西亞在上個月出去旅行了,還是去那種通訊完全斷絕的鬼地方,現在八成也連絡不上。」冥玥雙手環抱著胸口,語氣淡然地說著,只是最後還叨念了一句,「嘖,真是有夠會挑時間的,我看他們沒有三個月是不會回來的。」

  「當然可以。」被我率先搶問的學長,這時淡淡地回應了老姊先前的問題,「褚他本來就是我的責任。」

  「呵呵,責任嗎?」冥玥眉眼微彎,突然笑了起來,「我如果沒記錯的話當年你們只是在交往,我們家漾漾未婚也未嫁,不具有任何法律效益,漾漾從頭到尾都還是姓褚的。」

  ……拜託不要說的我好像隨隨便便就會嫁出去的樣子啊!不對、我今年才十六歲還只是個未成年的慘綠少年啊講這個不會太早了嗎?!

  「白陵一族的地方,我相信世界上沒有幾個地方的安全性比得上,但是當年的事,我一直抱有疑問,褚所知道關於妖師的一切都是族人教給他的,白陵然和妳都不可能會教他禁咒,所以──會是誰告訴他禁咒的事?」學長說完這番話,冥玥看起來雖然神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根據我跟她姊弟多年的經驗看來,她多半是不高興了,而且還是暗地裡醞釀著狂風暴雨還帶閃電驚雷的那種。

  「這是我們族裡的事。」冥玥相當冷淡地說,「就算你跟漾漾的關係再好,也不是你能輕易過問的事。」

  「現階段來說我沒有要過問,只是認為褚待在學院裡會相對安全。」學長面無表情地說完,微微瞇起的血紅色眼睛看起來格外凌厲,「還有,膽敢算計褚的人無論是誰我都不會放過,包括他的族人。」

  「這就更不用外人代勞了。」

  說真的,這個局面要是再繼續下去,我真的開始擔心會不會被如此近距離的兩個極地冷風暴給凍斃當場,不過好在他們還記得正事,吵沒多久冥玥就站起來,表示要去公會回報相關的事。

  不過她在離開前,還是站在病床前看著我一會兒,突然彎腰環抱住我的肩膀,輕聲叮囑道:「乖乖待在學校,不准幹些多餘的事。」

  印象裡在我國中之後,我們幾乎就沒有這麼親密的接觸了,但已經知道過去所發生的事,我多少能夠理解失去親人的痛,還有在三年後突然見到對方的激動,被無聲地感染情緒的我也漸漸感覺到眼眶有些濕潤的熱意,回應道:「我知道啦,姊。」

  最後,冥玥用力揉了一下我的腦袋,轉身準備離開時袍角還掀起個英姿颯爽的弧度。

  只是她在踏出房門前,卻轉頭扔下一句話──

  「冰炎殿下,我家漾漾現在才十六歲,所有事情都是剛從旁人的口中知道,妨害性自主罪了解一下。」

  

  第四話 穿越?詐屍?

  地點: Atlantis

  時間:上午十一點十五分

  『叩噠。』

  學長花了一秒將桌面上的食物殘渣和空盒收拾乾淨,接著又擺出兩個馬克杯和一個精緻漂亮的銀質水壺,將兩個杯子都倒滿散發著香氣的銀色液體後,他把其中一個放到我的面前。

  這個東西我有點印象,是精靈的特製飲料,據說對身體很好,味道也不錯。

  剛吃完遲到好幾個小時的早餐,因為學長說我餓太久沒讓我吃很多大概就半飽而已,再喝上一杯還是塞得下的。

  只是我捧著馬克杯小口喝著的同時,偷偷看著坐在旁邊單人沙發上也正在喝精靈飲料的黑袍大爺,總覺得有種莫名的心虛感,特別是看到學長他的臉色真的不算太好、連我都能看得出那張擁有精靈血統的漂亮臉孔有著幾分大病或傷重初癒的慘白……雖然在聽完冥玥離開前的那句話,我覺得學長的臉色瞬間比他身上的黑袍還要黑就是。

  不過後來學長也沒多說什麼,拎著我迅速去餐廳外帶了一些吃的,然後就直接回黑館了,全程不到三分鐘,快得讓我想觀察一下五年後的學院有什麼變化的時間也沒有,更別說是巧遇個熟人了,移送符直達車開到學長房間,連撞個休假中的黑袍都沒機會。

  「想說什麼就說。」學長放下一口氣喝得乾乾淨淨的馬克杯,語氣平緩地說著。

  「呃、沒什麼……」我連忙將杯裡剩下的精靈飲料喝完,打算在道謝後回房間去自己待著冷靜一下,學長卻冷冷地用一句話打消我的念頭──

  「你在房間睡了一覺就來到這個時空,要是再睡上一覺就回去了,我要怎麼辦?」

  「……欸?」

  對耶,這麼說也是有道理。

  雖然這個世界接二連三強行拋來的震撼彈炸得我都要碎成渣渣了,但在還沒搞清楚所有事情就糊里糊塗回去的話,我覺得這還滿可怕的……誰知道下回再睡醒起來會在哪一年?說不定連半個認識的人都找不到啊!

  還有部分原因,就是不忍心看到老姊、學長、喵喵……所有我認識的人,因為我的再次離去而感到難過吧!就算天下無不散的宴席,至少也等到弄清楚這一切之後。

  於是,無法回房間的我,只好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上放空,直到學長說我要是累了的話可以進房間去睡一下。

  早上六點多就醒了,接著是一條比一條還要震撼的消息,折騰了幾個小時對精神來說確實滿累的,所以我很乾脆地點了點頭,進去浴室稍微洗漱一下,卻沒想到出來時看到學長已經換了一身寬鬆休閒的衣服,也是一副準備休息的模樣。

  「學長,你也要睡覺的話那我睡沙發就好了。」看學長這個狀況,的確是該多休息。

  「床很大,夠兩個人睡。」學長瞪了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冥玥說的那句話,他還咬牙切齒地道:「我沒那麼禽獸!而且又不是沒睡過!」

  ……等一下!學長你是不是漏字了?!

  中間不是應該還要有「同張床」或「一起」之類的詞彙嗎?而且必須是只蓋同條棉被還不怎麼聊天倒頭就睡的那種,要是你說的「睡」是動詞的話那我真的要覺得害怕啊!

  「閉嘴!還有閉腦,還不快點過來睡覺了!」吼完這句,學長就率先扯開被子坐到床上,然後再用那血紅色的眼睛兇狠地盯著我。

  我猶豫一會兒後,還是縮縮脖子、認份地走到床的另外一側躺上去,因為我覺得再不過來的話,黑袍大爺會親自過來逮人的。

  不過說真的,學長換下黑袍後,先前凌厲強悍的氣勢消散不少,就好像是有黑袍在身而不得不撐起的絕對強勢……我偷偷看了眼旁邊已經閉上眼睛的學長,他看起來真的非常疲憊,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上,像是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好好休息了。

  我躺在床上這樣想著,接著又忍不住想起早上的那些事情,它們散亂地在我的腦袋裡將我的思緒攪成一團,本來以爲不會那麼快睡著,但被異常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氣息所包圍,我的意識開始昏昏沉沉,只是在完全睡著前隱約覺得旁邊有視線一直看著我。

  最後,模糊地感受到是手上被抓著的冷涼觸感,以及隨後於掌心傳來的濕潤熱度。

  那本該是溫熱的柔軟,卻莫名的滾燙。

  ■

  「驚喜來得快又突然,人生就是這麼充滿戲劇性,你說對吧?尼羅。」

  「您說的沒錯。」正在幫主人倒茶的狼人管家即時地附和,他端了一盤剛出爐還散發著香甜氣味的花朵餅乾放到我面前,「我想您可能會喜歡,是奶油和藍莓口味。」

  「……嗯?啊、是的。」正在心裡默默吐槽對於吸血鬼來說「人生」這詞好像不太適用的我趕緊回神,向尼羅道謝。

  「搭配來自翡翠妖精族的蜜流葉紅茶非常適合,您要來一杯嗎?」狼人管家端出一個嶄新的骨瓷茶杯,在我順勢點頭後就俐落嫻熟地將它倒滿,再度送到我面前。

  「謝謝。」看著眼前擺的跟伯爵一樣的熱茶和點心,以及享受過一輪有管家服務的貼心待遇,嚴格說起來我也是享受過貴族下午茶的普通人類了!

  ……好吧,雖然現在也不是下午,頂多算是在午餐前閒著沒事的幾個人一起坐下來愉快聊天的早茶時光。

  「請不用客氣。」尼羅溫和地笑著,「雖然這時候的您並未經歷過,但我還是必須對您表達深刻的謝意──感謝您在那個時候救了主人。」說完後還直接來個禮儀絕對標準滿分的躬身行禮。

  猝不及防的全套致謝,嚇得我差點沒被餅乾碎屑給噎死,連忙一手摀著嘴巴,另一手向狼人管家用力地左右擺手,努力用肢體語言表達我的慌張無措。

  「……稍等一下,我怎麼不記得有這件事?」身為當事人的伯爵立刻提出疑問。

  「您當時或許沒發現,鬼王高手那把充滿汙穢的黑暗氣息的利刃,只差三公分的距離就會刺入您的左肩胛骨。」接著,尼羅再次對於他那時候的失職向他的主人致歉。

  「喔,都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蘭德爾不以為意地向他的管家揮了下手,「不過,這樣的話的確要謝謝你呢,漾漾,你想要什麼謝禮呢?喜歡有花園的古堡嗎?」

  ……如果喜歡的話,你是要強行送我一座嗎?

  就算真的要送我區區一個小老百姓也沒有那個閒錢去維護它啊別開玩笑了!

  「不、不用了。」我連忙搖頭拒絕,再喝一口紅茶壓壓驚。

  用過早餐後,因為學長要出門一趟所以讓我待在黑館大廳跟其他人聊天,但是這也太刺激了!

  先是一大早離開房間時,就被不知道是剛好路過還是根本埋伏已久的奴勒麗直接撲上,要不是學長跟在我的後面過來,我恐怕已經被異常興奮的惡魔大姊按在牆壁上下其手、各種性騷擾得逞了啊啊啊!

  現在回想起來都有點心有餘悸,好在她今天沒有翹班的打算,被學長阻止後就高高興興地晃著尾巴說要去值班了,邊走還邊哼著不知名的曲調,聽起來心情超級好。

  接下來走到一樓大廳時,蘭德爾、尼羅、安因、還有夏碎學長也來了,據說我「回來」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認識我的人原本都想一窩蜂的揪團過來,但全都被學長擋下了,還直接放話說如果打擾到我的休息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但我總覺得學長要我待在大廳其實根本是將我暫時託管給其他人,若不是他要回無殿一趟不方便帶著外人,我都懷疑他會二十四小時緊迫盯人,除了我要上廁所或是洗澡……不過如果學長連浴室也要闖的話我會大叫救命我說真的!

  話說回來,避免成為全校關注的熱門焦點,這段期間裡我還是宅在黑館比較保險。

  「那一場戰爭開始得太過突然,鬼族用了未知的手段迅速撕開了學院的結界,導致剛開始就傷亡慘重……」夏碎學長看著我,溫和地笑了笑,「雖然這樣講並不恰當,但那時候褚若沒出手,恐怕現在永遠離開的人會多更多。」

  「漾漾的心地一直都是這麼的乾淨善良,即使是絕望末路,也能使得希望來到。」安因對我露出持續散發著聖光般的笑容,接著做了一個看起來是像是祈福的手勢,「願神與光明永遠護持予你,前行之路再也不受黑暗侵襲。」

  「呃……」我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頭,想了一下後還是決定老實說出現在的想法,「坦白說,你們說的這些都不算是我做的,所以真的不用向我道謝,而且我覺得兩年後……啊、對你們來說是三年前的我,一定是很喜歡在學院認識的大家才會這麼做的。」

  現在的我入學還不到一年,卻已經接收了很多很多友好的善意,身邊的每個人都非常熱心的幫忙我,溫暖的關懷自開學以來始終不曾斷過,反而越來越濃厚,更別說是在這個環境待到高三,那肯定只會更加的喜歡在這裡認識的人們。

  再說了,只要一想到學長曾經去了鬼王塚卻沒有回來我就覺得難過得要死,如果在戰場上連其他熟識的人也會永遠離開的話,我想我若是知道能挽回的辦法就肯定會去做,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哪怕真的會壯烈犧牲。

  「漾漾、」蘭德爾放下茶杯,突然朝著我微微一笑,看起來有點不懷好意,「你當眾向我們這麼多人告白,你家冰炎知道嗎?」

  ……這種難得嚴肅感人的時刻,一定要這麼破壞氣氛嗎?

  還有誰告白了?!不要隨便造謠啊喂!

  「我知道什麼?」

  「嚇?!」

  黑袍大爺的聲音突然冷冷地響起,嚇得我差點心臟病發,是有沒有這麼神出鬼沒的啊!

  我猜學長這趟去無殿的收穫大概不如預期,看他不怎麼明媚的陰沉臉色就知道,不過這畢竟攸關我的人身安全,所以等他在我旁邊的空位坐下後,我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學長你回來啦,結果……怎麼樣呢?」

  「只有那老太婆在,盡說些沒用的廢話。」學長冷哼一聲,一副餘怒未消的模樣。

  「是嗎?另外兩位董事都不在?」夏碎學長看起來覺得有些意外,「那扇董事沒有說褚這個情況會不會對『時間』造成影響?」

  學長皺著眉頭,深吸了口氣稍微緩和下情緒,道:「她只說這不是無殿該出手的範圍。」

  伯爵用那蒼白的手指摩娑著茶杯邊緣,推測道:「那不就表示漾漾的存在並不會造成影響,因此不構成無殿需要插手的理由?」

  「那麼,我認為有兩個可能。」安因斂起笑意,嚴肅神情看起來有些冷涼,但看向我的藍色眼睛卻依然是溫和的,「第一個是漾漾不該在這裡所以很快就會離開,短暫的停留不足以造成改變,另一個則是──」

  「他原本就屬於這個時空。」

  

  第五話 夢境

  地點:?

  時間:?

  那是流水的聲音。

  平緩而規律,像是溪水流淌過崎嶇的谷地,蜿蜒於起起伏伏的地勢之中。

  但四周卻很安靜,除此之外再聽不到其他聲響。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在幽暗的空間裡。

  唯一的光源是腳下的水流,那清澈的微光彷彿一條漫長無邊的銀色絲帶,指向視線無法到達的遠方。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像是淺淺地踩在水面上,但向前邁開步伐時卻沒有出現一圈又一圈的水紋,反倒像是浮空般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依循著水流的方向往前而行,彷彿被身體的本能所控制,在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之前我已經走了一段不短的距離。

  但我能做的,也只有繼續前進。

  而這個空間讓人完全失去時間感,不斷延伸的水流讓我也摸不清楚這片未知的領域到底有多大,偶爾河道外的黑暗區域會突然出現不規則的虛影。

  它們像是擁有趨光性的昆蟲般朝這邊撞了過來,但一律被擋在水域之外,在靠近時便會像撞上堅硬無比的防護罩似的,被彈開後直接消散。

  第一次碰見時我還有點被驚嚇到,但隨著一次又一次都是這樣的結果,我也就很淡定的看著那些不明的影子過來自我毀滅。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在疑似盡頭的地方,見到了一道身影。

  正確來說,是在一盞漂浮於黑暗中還散發著奇異微光的古燈後方有一座高聳卻緊閉著的古樸大門,厚重的門板上有著大型野獸頭部銜咬住的銀環,而門前站著一個人。

  那模糊的身形看不出性別年紀,隱約覺得那人比我高了一點,打扮還是東方古代的風格,戴起的兜帽連後腦勺都遮掩得非常密實,連撮頭髮都沒有露出來。

  ──你……是誰?

  這個問題在我的心裡不由自主地浮現的同時,對方卻像是也能聽到般,背對我的身影猛然轉了過來。

  此時,幾隻顏色瑰麗的蝴蝶從燈芯飛出,翩翩震動的翅膀灑落出的淺光在黑暗中畫過幾道銀色軌跡,圍繞在那人的周圍,後方的兜帽隨著對方的動作因而滑落,銀絲般的線軌帶出的光芒餘暈,讓那張面容毫無陰影遮掩地顯現出來……

  那是屬於我的臉,甚至還露出了比現在的我還要震驚的表情。

  連驚呼的聲音也是完全一樣,彷彿是從我自己的嘴裡喊出來的。

  「你怎麼會在這裡?!」

  「?!」

  我睜開眼睛──這回是真的睜開了,而不是在那神秘的夢境裡。

  首先映入眼底的是熟悉的黑館房間的天花板,這個認知讓我活像是剛剛跑完百米衝刺而激昂的心跳在幾次的深呼吸過後,逐漸回歸正常的頻率。

  感覺到汗濕的頭髮黏在額際的些許不適感,我下意識的抬起手將瀏海撥開,手上的老頭公因而輕碰到我的臉時讓我不禁怔愣了一下。

  仔細想想還是覺得滿微妙的,因為目前我手上戴著的可以說是我的老頭公,但也可以說不是。

  我在來到這個世界後,我手上的老頭公不見蹤影,回想起來我隱約有在睡前拿下來放在枕邊的記憶,但又好像不是前一晚發生的事──總之,我的老頭公和米納斯是沒帶在身上的,而後學長就把這個給我,據說是……遺物。

  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失去主人的幻武兵器的樣貌。

  老頭公還是我記憶中的黑色手環,但鑲嵌在上面的水藍色幻武大豆,本該流轉著大海般湛藍漂亮光彩的橢圓寶石,卻呈現暗沉的深藍色,連那冰晶紋也不再鋒芒璀璨,猶如死寂。

  當下的我覺得很難過,我知道有過契約的幻武兵器不會有第二個主人,但沒想到在主人離去之後會變成這樣。

  不過幸好,當我的手指忍不住碰上那顆黯淡無光的寶石時,一絲沁涼的感覺突然竄入我的指尖,像是有冰涼的水珠拂過似的。

  接下來,見證奇蹟的時刻來了。

  『叮鈴。』

  空氣裡突然傳來一記清脆的響音,而後我看到那暗沉像是死水般的顏色從邊緣開始迅速地褪去,緊實地掩蓋住底下湛藍的灰敗沉寂被徹底脫下,橢圓寶石重新明亮起來,光采猶如陽光映照在碧藍的大海,浪濤起伏間閃耀著熾亮瀲灩。

  龍神精靈那熟悉的大蛇尾和美麗臉龐已經出現在我的眼前,水珠滑過我的臉頰,向來平靜近似冷漠的臉有著明顯的愕然和一絲的激動,接下來是她難以置信而打算親自確認的手。

  冷涼卻溫柔的輕撫如同夏日的微風輕輕拂過臉的感覺,我眨了眨眼睛,不自覺地勾動了嘴角,微笑道:「米納斯。」

  她像是被定身般的停下動作,接著張開的雙手看起來要給我一個擁抱,但那水藍色的身影卻在靠過來時瞬間轉淡,只在我的腦海中留下一句話就直接消失在眼前。

  「您回來了。」

  安因說的其中一個可能,是我本來就屬於這個時空。

  而米納斯的那句話也像是我的確就該回到這裡,再加上那個從睜眼到現在每個片段都還清晰地存在我腦中的奇異夢境,讓我開始對自己的存在產生懷疑。

  我如果真的是五年後的褚冥漾本尊,為什麼外表跟記憶都停留在十六歲?

  況且三年前據說我的靈魂當場粉碎到連點渣渣都沒留下,那現在的我又是怎麼憑空出現在黑館的?按照輔長的說法,這種情況根本沒有復活機會了,連無殿也不可能插手,如果有辦法的話學長他們怎麼可能白白浪費這三年的時間?

  不過如果真要說的話,我反倒覺得夢裡的那個我,還比較像這個時空的褚冥漾。

  如果要問我原因的話,我一定會斬釘截鐵地說──至少他看起來就比我高啊!還在青春期的男生怎麼可能五年都沒長高過!

  「你現在是已經醒了還是睜著眼在睡覺?」學長倚靠著房間的門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站在那裡。

  「我醒了!」冷不防被黑袍大爺嚇了一跳,我反射性動作就是趕緊坐起來。

  本想接著下床直接進浴室的,但學長卻走了過來,阻止我的動作的同時還在床沿直接坐下,微涼的指尖摸著我汗濕的瀏海,皺著眉問:「怎麼了?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什麼,可能是做了一個不好的夢。」因為我自己也還混亂著,下意識沒有說實話,雖然感覺很奇異也很真實,但畢竟那只是一個夢,或許也是這幾天下來震驚的事情太多了所導致的。

  幸好學長只是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大概是確認我的臉色也沒有什麼不對,就輕拍了下我的腦袋讓我趕緊去盥洗,「收拾好就出來,再晚一點你就能早餐、午餐、下午茶三頓一起吃了。」

  進浴室前我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果然已經過了中午,差幾分鐘就來到了下午一點,連忙加快動作。

  客廳的桌上擺了一份配料很高級豪華的三明治和一壺奶茶,雖然不知道擺了多久,但我拿起來的時候它還是維持著剛出爐的熱度,彷彿剛從廚房裡端出來似的。

  在我吃完之後,照例由學長花一秒鐘的時間來收拾桌面,接著這位黑袍大爺重新拿起手上的精裝本,繼續翻看著他的書,始終維持著從我坐下開始就沒什麼變換的姿勢。

  我嚴重懷疑在我醒來之前,學長一直就坐在這裡看書,一看就是好幾個小時,等到真的覺得我再繼續睡下去還得了才走去睡房叫人,正好撞見我發呆的那一幕。

  姑且不論坐這麼久會不會腰痠或是其他生理問題,這麼消極怠工的學長我還真的沒見過,哪一次不是即使可以回報工傷休假,這位黑袍大爺還是為了任務一直跑在最前面?

  「學長,你最近不用工作嗎?」猶豫了一會兒,我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

  看到三天兩頭都在任務中的工作狂一反常態,整天悠閒輕鬆地待在黑館,除了偶爾帶我去找其他人串門或是去餐廳吃飯,連大學生應該去上的課也沒見學長去上過半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幾乎是最佳寫照,帶著我一起窩在房間裡,除了看書還是看書,偶爾滑滑手機回個訊息──這麼宅的學長,我還真的不太能適應。

  自從我來到這裡的那天開始,學長的工作大概就變成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盯著我,要不是冥玥有傳訊息給我說公會那邊還沒有摸清楚頭緒更別說是後續處理了,我都要以爲看著我是學長接的任務了。

  附帶一提,原來我用的手機號碼是停用狀態,而且我還在死亡人口的分類裡,公會那邊對於我的情況還沒有定論,註銷申請也不知道該不該遞上去,所以冥玥先替我辦了個臨時門號,空蕩蕩的手機裡連絡人也少得可憐,就老姊跟學長,目前唯二的監護人跟看管人。

  「休假。」黑袍大爺頭也不抬地拋來兩個字,非常淡定又隨性。

  恕我直言,你這假休得也太宅了吧!

  以前還真看不出來學長有這種隱藏屬性。

  根據我的觀察,學長的坐姿雖然慵懶隨性,但實際上還是很賞心悅目的優雅好看,很像是為了拍照上相而刻意擺出來的POSE,而且一擺就是很長的時間。

  要不是這樣,我真的覺得他跟以前我放長假時整天窩在沙發裡看電視、打電動、看漫畫……各種糜爛的行為,還被老姊跟老媽萬分嫌棄的懶散狀態還真沒什麼區別,只是他的活動比較積極上進一點……好吧不是一點,是很多,堪稱所有學習中人的楷模。

  我在心裡默默吐槽了一番,在那焰紅色的眼睛凌厲地瞪過來前我趕緊溜了。

  

  第六話 電影與貓


  地點: Atlantis

  時間:下午一點四十二分

  畢竟我現在是死亡人口,有鑑於不知道會不會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就突然穿越時空,所以被嚴格規定日常活動必須在黑袍大爺的監管下,導致我就算想單獨出門也沒辦法。

  不過其實我覺得宅在房間也沒什麼不好,學長還從隔壁房間拿來屬於「我」的那台筆記型電腦,要上網流覽網頁還是玩遊戲,我的監管人也不會管我,只是如果玩太久還不按時吃飯或休息就會被強行拎離座位就是。

  在剛拿到這台電腦時我就好奇地稍微翻了一下裡面的東西,最多是各種資料、報告和作業的檔案,分別地被存放在該科目的資料夾裡,檔名看起來有點私密的我就沒特別翻了,畢竟高三的我和高一的我雖然都是褚冥漾,但我覺得認真計較起來也不能算是同一個人,還是尊重一下原主人的隱私權。

  如果真要說比較特別的東西,大概就是一個專門用來存照片的硬碟,塞了大概有幾百G的照片。

  我還真的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喜歡拍照過。

  因此,我好奇地點開,然後就看到幾十個資料夾排開,格式非常整齊統一,都是日期加上地名,而有些地方是我熟悉的、一看就是位於原世界,有些名稱像是雪珞村、夕楓之丘、月落鏡之森、卡納多地下城……一看就是守世界的風格。

  任意點開幾個資料夾,迅速粗略地掃過照片,夾雜在風景中的人物照,裡面出現的只有我和學長,偶爾會有陌生的路人不小心入鏡,但這些一看就是我們倆單獨出遊的照片,有些合照的姿勢看起來還很親密,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個時空的我和學長在一起真的很快樂。

  當時感覺到臉頰的溫度瞬間竄高的我,連忙移動滑鼠將這些資料夾全都關掉。

  交往、談戀愛……這些事情之前都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看到照片才有一種親眼證實的感覺,為了不讓接下來跟學長的相處尷尬起來,我沒有再去看那些照片,也還好學長的態度同樣沒有表現太過親暱。

  最大的差別大概就是黑袍大爺不會再隨便動手動腳了……我是說,用鞋底或巴掌問候人家的那種,就說了不要隨隨便便腦入侵就沒事了嘛!大家和平相處不是更好嗎?雖然我現在也知道了,嚴格說起來學長也是為了世界和平,但這種侵犯隱私權的行為真的辛苦他也辛苦我了。

  總之,目前我跟學長相處起來算滿輕鬆愉快的,學長本來就是那種溫柔又細心的人,雖然脾氣是真的很暴躁沒錯,但很多時候都是嘴硬心軟。

  現在的我完全可以理解為什麼『我』會跟學長在一起,再這樣繼續下去要堅定自己不動心好像有點難度……靠啊怎麼想到這裡來了快住腦!這思路要是往後面腦補,我還真怕補出一齣過去與未來的褚冥漾為愛自相殘殺的修羅場,驚悚得讓人要起雞皮疙瘩了。

  我連忙甩一甩頭,專注在當前顯示於螢幕上的網頁。

  隨便點了幾個新聞看了一下,最後戳進線上影音的電影分類,我拿起手邊的耳機,決定還是挑部電影來看,讓刺激精彩的電影情節將我腦袋裡那些不該有的微妙想法洗得一乾二淨。

  不小心穿越到五年後的世界,最大的好處大概就是能一口氣補完好幾部系列電影。

  我在幾個月前看的一部全球瘋狂大賣座的英雄電影,是整個系列的第一部,但在直接快轉的這五年裡也陸續出過十部相關續作了,花了兩個半小時補完最後一部,我上網搜尋了一下消息,意外發現最新的一集電影也在半個月前上映了。

  怎麼辦?突然好想去看啊!守世界的電影院會進這種地球人看的英雄電影嗎?

  「想看電影?」學長的聲音冷不防從我背後響起,「這部的話,最近的一場是晚上六點十分,確定要看?」

  被無聲無息靠近的黑袍大爺嚇得完全呆掉的我,愣愣地點了點頭,接著我看見學長飛快地在手機螢幕上滑動幾下,淡然道:「票訂好了,去換衣服吧!」

  「喔、好。」我有些僵硬地站了起來,像是機器人似的完全依照指令去行動,等到我回過神也意識到自己的所在時,人已經站在原世界的大街上了。

  熟悉又好像有那麼一點陌生的市區,讓我開始研究著街道上的建築和店家,是不是跟記憶中的有所出入,直到被學長一個巴掌輕拍在我腦袋上不夠還用力揉了一把──

  「發什麼呆?走了。」接著我看到喬裝成黑色的馬尾,從帽子後沿垂落下來,隨著主人的動作而規律的擺晃。

  我愣了幾秒,趕緊小跑步跟了上去,總覺得頭頂還殘留著那有些冷涼卻讓人感覺無比溫柔的溫度。

  「要飲料或爆米花嗎?」排隊取票的時候,學長稍微側過腦袋問著。

  「好。」我點了點頭,仰頭迅速地看了上方的餐點價目表,「我想喝檸檬紅茶。」

  「爆米花呢?」學長指著櫃台旁邊展示的造型爆米花筒,那還是搭配這次電影主題的限量紀念版,金屬材質的銀色小桶子,外圍有著一圈全英雄集結的剪影和LOGO,整體看起來還滿酷炫的。

  不過我想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一個人吃不完,不要好了。」學長也不像是對這種零食有興趣的樣子,最後剩一大堆沒人吃就太浪費了。

  「要甜的還鹹的?」學長直接忽略我剛才的回答接著問,大概是看我一臉猶豫又淡淡地道:「想吃就點,不用想太多。」

  「那、我要甜的。」

  等待排隊進場時,我一手捧著爆米花,另一手拿著飲料,再抬頭看了看安靜地站在我前面的學長,心裡總有一種奇妙的感覺──開心的、雀躍的,還有一點小激動……但我暫時將這些情緒的原因歸咎在對於電影的期待上,不讓自己有更多的想法。

  「傻笑什麼?」前面的人龍開始移動時,學長伸手將爆米花拿走,然後抓住我被迫空出來的那手,「跟好,別丟了。」

  「喔。」我就這麼愣愣地被拉進放映廳,直到爆米花重新回到我手裡。

  不愧是紅遍全球這麼多年的系列電影,開頭不到五分鐘就迎來一波劇情高潮,劇情雖然緊湊卻仍是把每個支線安排得有條不紊,最後匯聚成主要劇情,幾乎可以說每個片段都很熱血精彩。

  只是看到結尾半數以上的英雄都化成灰了,直到走出放映廳我都還有點反應不過來,腦袋裡都是最後十分鐘裡看到的畫面,差點順著人潮就往另一個出口走,被丟完垃圾的學長一手拎了回來。

  「清醒一點,別站著夢遊。」學長伸手輕拍了下我的臉頰,在我感覺到那乾燥的指尖傳來的冷涼、下意識抬眸跟他的目光對上時,還不忘再補一槍,「如果剛才是你去丟垃圾的話,恐怕會把自己也一起丟進去。」

  「沒、只是在想那個結尾,這也太出乎意料了……」我的反應大概算是最和平了,方才在散場時有不少人都在哀嚎,甚至我聽到有人直接大叫「WTF───!」,還是自帶回聲效果,餘音環繞全場還能帶來共鳴的那一種。

  「戰爭哪有不死人的?」學長說這句話的語氣很平靜,看向我的眼睛像是藏了很多東西,深沉卻又壓抑,彷彿無聲無息地醞釀著即將翻騰的浪濤。

  但最後那雙焰紅色的眸光掩去多餘的情緒,眨眼間就平息下來,如同被夕色徹底渲染的湖面,無風也無雨,掀不起絲毫波紋。

  ……對,差點忘了褚冥漾也算是在戰爭中不幸領便當的當事人,剛剛說話的這位還是身受其害的苦主。

  這真的不是一個安全的話題。

  我的求生本能告訴我,要是再繼續下去,怕是會很尷尬了。

  不過幸好學長大概也不想多談這個,轉而問道:「快九點了,餓嗎?」

  「還好,不怎麼餓,剛剛吃了爆米花。」我看著手裡幾乎見底的爆米花筒,到現在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因爲我其實吃不到一半,大部分的時間都被緊湊的劇情吸引住了,只是隱約感覺到學長的手三不五時伸過來往裡面抓,最後的結果竟然真的快吃完了!

  「太甜了,還沾了一手的黏膩。」學長很適時的給了一句評語,只是那語氣聽起來頗為嫌棄。

  ……就算這麼不喜歡,你還是幫忙吃了這麼多啊學長。

  這讓我忍不住用難以言喻的目光望向他,當然很快就在略為兇狠的瞪視中縮了回去。

  街道上的餐廳陸陸續續開始打烊,賣宵夜小吃的店家倒還不少在營業中,不過我跟學長都不是很餓,乾脆就在即將休息的咖啡店外帶兩個潛艇堡和兩杯飲料,到附近的美術公園吃。

  在有風持續吹拂的情況下,還沒進入盛夏的夜晚其實還滿涼的,我們挑了一張位於成排的行道樹旁的石頭長椅坐了下來,距離那些正在散步或慢跑的人群稍微遠一些。

  樹葉被不時竄過的風吹得沙沙作響,我突然覺得這樣的氣氛很安靜,但感覺也不算太差,就算不遠處偶爾會傳來高聲談笑的喧鬧,認真回想起來,先前跟學長很少有這種單純是為了娛樂而出門的行程,因為就算原本沒什麼事,往往都會招來一些有的沒的。

  像是最早在KTV的唱歌,還有過年那次的輪船渡假。

  不過當我想著難得可以「快快樂樂出門,平平靜靜回家」時,旁邊的樹上突然跳下來一隻白貓。

  牠慢悠悠地晃著尾巴走了過來,然後就在前面的石磚上端端正正地坐下,圓亮的眼睛一直看著我們,像是眼前的這兩個人讓牠感到好奇,而且還有著極為濃厚的興趣。

  然後,牠很快就讓我體會到話不能亂說,更不能亂想,特別是身上還有妖師血脈的時候。

  「喵、喵喵喵──」

  「喂喂!等等、你也爬得太自來熟了吧!」

  這是什麼貓!哪來的野貓會直接往人的頭上爬啊?而且牠不止是爬,牠那粉紅色的小鼻子還一路從我的腳聞到腦袋,活像我是根會走路的木天蓼,讓牠貓大爺抵擋不住吸毒的慾望。

  「……噗。」

  見證這一幕的黑袍大爺不但袖手旁觀,竟然還幸災樂禍地偷笑!

  「學長!」快點阻止牠啊等一下真的把我當草給啃了怎麼辦?!

  當看戲的那一位終於肯伸出他寶貴的援手時,我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肯定是相當狼狽,但我能怎麼辦?只能哀怨地瞪了一眼被學長趕到旁邊的貓大爺,而那隻白貓還不以為意地甩了一下尾巴,接著抬起前腳舔了舔,悠閒自在地開始洗臉。

  ……我這不止是被貓霸凌了,還被牠不屑地無視了!

  這還沒完,當我將手邊的垃圾整理一下,準備和學長回學校時,那隻貓大爺又跳了過來,這回還直接爬進我衣服背後的連身帽裡,動作快又迅速,彷彿做過無數次的熟練,然後還窩著不肯走了!

  你不止把我當木天蓼,還順便當你睡覺的窩啊快下去──!

  學長大概是覺得這個畫面實在太娛樂他了,所以再度袖手旁觀了一會兒,最後他涼絲絲地說了一句我完全料想不到的話──

  「看來牠跟你有緣分,那就帶回去吧!」

  ……等下,我沒聽錯吧?帶這位貓大爺回去幹嘛?

  盡情地踩在我的腦袋上作威作福嗎?!

  

  第七話 商店街的不速之客

  地點: Atlantis

  時間:晚上十點二十分

  一場臨時起意的電影,最後還帶回了隻更讓人意想不到的貓,仔細想想人生果真是處處充滿驚奇,只要不是驚險和驚悚就好……驚嚇也不要,謝謝。

  雖然整個短暫的過程根本就是被一隻貓強迫當牠的鏟屎官,總覺得有點淡淡的不爽,但看著牠用前腳踩在我的肩膀上,一路上還好奇地東張西望,不時用尾巴尖蹭蹭我的臉頰,偶爾還會發出小小聲的「喵~」,聽起來像是在撒嬌,讓我漸漸的沒那麼在意了,反正以前也沒養過寵物。

  畢竟從小到大光是我的醫藥費開銷就已經很驚人了,而且我這種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醫院報到的衰人,哪裡還有辦法養寵物?老媽跟老姊就更不可能了,所以這也算是圓了一點小時候沒有機會去想的夢。

  不過,即使沒養過,也知道一點模糊的概念,就算知道的不多,至少肯定不是空手回去就行了吧?

  「學長,要養牠的話,不用準備什麼嗎?」最少也要買個飼料吧?總不能叫牠坐在陽台吸收日月精華就能飽的……

  「不用,賽塔會準備。」學長拿出手機滑了一下,「回來前我傳了訊息請他幫忙準備,現在他已經在黑館等我們了。」

  我是不知道學校宿舍能不能養寵物,不過宿舍管理人還會幫忙準備寵物用品這點倒是讓我覺得太神奇了,哪間學校的宿舍服務可以貼心到這種程度的?

  不過很快的,我就知道Atlantis學院的宿舍管理人所提供的貼心服務不止如此,他甚至還能包下寵物洗澡美容的快速服務啊!

  「夜安。」打過招呼後,賽塔細心地介紹了一下房間新添置的寵物用品還有給了一份簡單的使用說明,接著就伸手將趴在我肩膀上的那隻貓抱了過去,「那麼我先將這位小朋友整理一下。」然後他就帶著貓進去浴室了,關上了門板後,隱約聽到幾聲不算太淒厲但也不是很平靜的貓叫聲。

  「賽塔對小動物好像……怎麼說、很有一套?」不過以精靈本來就親近大自然的屬性來說好像也不太意外。

  「我父親以前經常撿受傷的小動物回去,大部份的時間都是賽塔幫忙照顧的。」學長淡然地說。

  我知道,就是路上隨便亂撿最後還撿了鬼族那個變態的鬼王高手,這個拾荒的運氣還真的不怎麼樣。衰小多年的我,對三王子當年跟我有拼的非洲人手氣深感同情。

  就在我跟學長聊幾句話的時間,賽塔很快就將那隻貓收拾乾淨帶出來。

  被洗得乾乾淨淨還香噴噴的白貓整隻看起來比剛見到時還要蓬鬆軟綿,不知道是不是經歷了一場水與泡泡的大戰,就算只是幾分鐘的時間,也足以讓貓大爺看起來沒有不久前還在我身上登頂的囂張氣燄。

  牠現在呆呆地坐在賽塔準備的貓窩裡,尾巴也無精打采地垂在後方,一副靈魂快要出竅的模樣,連背影看起來都像是在懷疑人……貓生。

  「距離上一次接到類似的請託,已經過去了太漫長的時光,這真是讓人感到十分懷念的回憶。」賽塔身上完全沒有剛跟貓大爺一起打了場水仗的痕跡,更準確來說衣袍依然平整乾淨,連一絲多餘的摺痕也沒有,帶著溫和優雅的微笑向我們道別,「若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告辭了,願兩位與新來的小朋友有個寧靜的夜晚。」

  送走賽塔之後,學長也不去管坐在窩裡還在「這裡是誰?我是哪裡?」的白貓,反而突然直勾勾地盯向我。

  那眼神實在太過犀利了,嚇得我差點沒跳起來,有點緊張地問:「怎、怎麼了?」

  「去洗澡。」

  說完還貌似有點嫌棄地移開視線,然後就轉身走了。

  我滿頭黑線的從櫃子裡取出衣服,準備乖乖去洗澡。

  然而,幾秒鐘過後,站在浴室裡的我總算能明白學長會有那種反應的原因了。

  身上的淺色衣服被踩出好幾個髒兮兮的印子,臉頰上也有沾染到一些塵土的痕跡,被禍害了好一會兒的頭髮亂糟糟得像是稻草堆。

  ……靠!

  不是說流浪貓都很怕人嗎?為什麼牠還能把我折騰成這樣?!

  我必須合理懷疑我遇到的是一隻假的浪浪,或者根本是已經修練成精的貓妖!

  ■

  「沒想到冰炎學長會想養貓。」

  千冬歲推了下眼鏡,認真打量著淡定地坐在桌上被圍觀的白貓,活像是在研究牠到底是什麼來頭、擁有什麼特質,才能夠得到那位脾氣暴躁又討厭麻煩的黑袍大爺的青睞。

  「貓咪要跟我們蘇亞當好朋友喔!」喵喵一看到牠就非常興奮,完全符合世界上所有的重度貓控見到貓咪時會有的反應,兩隻手在白貓的腦袋和背脊又揉又摸的,要不是牠明顯抗拒被人抱著,恐怕喵喵會想直接帶牠回去跟據說今天去健康檢查沒能跟來的白貓王交朋友。

  不過依照白貓王那個在坐騎狀態時的高度和大小,我覺得拜碼頭好像更貼切一點,而且聽說有些貓咪對主人的獨占欲是很強的,見不得主人親近別的貓,就不知道蘇亞有沒有這種屬性了?

  如果不幸有的話,我真怕牠一掌拍下來,這隻貓就要送醫療班急救了……呃,也不知道醫療班的業務範圍有沒有救治寵物這一項?

  「取名字了嗎?」萊恩難得沒有被飯糰勾走全部的注意力,更沒有直接消失在空氣裡──好吧準確一點來說,他的存在感就比空氣稍微強那麼一點點,至少多了虛線般的輪廓感。

  「還沒,本來想讓學長取的。」名字是言靈的一種,我怕我給這隻貓取的話,會不小心讓牠衰氣罩頂,所以打算求助於學長,誰知道那位休假中的黑袍大爺,今天早上突然被迫暫時銷假。

  夏碎學長一大早就來敲門,說是先前有件任務突然出了問題,委託人現在生死不明,情況緊急需要他們盡快過去處理,所以學長也只能跟著走了。

  不過出發前他還是很不放心,但是非常不湊巧的是黑館裡幾個熟識的黑袍剛好都不在,連尼羅也跟著伯爵出去了,最後是千冬歲他們自告奮勇地翹課來陪我。

  ……說真的,你們要是學期末因為缺課而被當掉的話,這鍋我可是不背的喔!

  總之,我們幾個人在黑館也沒有待多久,接近中午的時候喵喵提議到左商店街吃東西,所以就直接過來這邊的點心屋了,連房間裡那隻白貓也一起同行。

  服務生送來餐點和飲料的時候,我把白貓抱到我旁邊的空位坐著,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脫離喵喵的各種搓揉後,牠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乖巧地坐在沙發上,尾巴還不時地甩呀甩的,發現我在看牠時還仰頭對我輕輕地「喵」了一聲。

  音量雖然不大,座位最近的千冬歲立刻就聽到了,出聲問道:「那隻貓也想吃東西嗎?」

  「魚鬆飯糰,很好吃的……」萊恩將他面前的一款飯糰推了過來,一副要與貓分享飯糰至高無上美味的推銷模樣。

  「呃、謝謝你,萊恩,不過這個對牠來說太鹹了。」貓咪不能吃人類食物的主因是有調味過,這種上面灑了海鹽的就更不行了。

  「我這裡有小魚餅,蘇亞最喜歡吃這個。」喵喵從背包拿出一個小布袋,我接過後扯鬆袋口,裡面裝的是像果凍一般的透明小點心,而且還是魚的造型。

  既然是白貓王的愛用零食,那應該就沒問題了,不過保險起見我還是多問了一句,「原世界的貓可以吃這個嗎?」

  「可以啊!多吃一點,以後就能跟蘇亞一樣健康漂亮!」喵喵立刻大力推薦。

  ……等等、所以這是什麼神秘的生長激素嗎?吃了會變坐騎的那一種?!意識到這點的我瞬間很想把整包都塞回去給喵喵。

  千冬歲看出我的臉色有點怪異,於是向我解釋了這款小魚餅的成份還有對寵物的益處,有鑒於太多專有名詞我實在聽得霧煞煞,最後就簡單問了一句吃了有沒有變大變小變奇怪的副作用?得到沒有的回答後,我才放心下來給這隻貓大爺享用。

  我拿了一個乾淨的小碟子,倒了幾隻小魚進去,然後擺在牠的面前。

  貓大爺湊了過去,小鼻子嗅了嗅,還先舔了幾下像是在試吃,猶豫幾秒後才開動,而且是張嘴就直接咬斷小魚腦袋的那種兇殘吃法。

  看著那一隻隻沒了腦袋的無頭魚,我也不知道是該無言還是吐槽這貓到底是怎麼在一個晚上就被學長傳染了兇殘的習性,後來見牠又開始一隻接一隻的啃尾巴了,我乾脆眼不見為淨的專心吃起自己點的食物,省得再看到什麼驚人的場面。

  吃過飯之後,千冬歲突然說想去買點水晶,所以我們很快就決定要移師去百年老店。

  只是才剛結完帳,就聽到外面的街道上傳來爆炸和尖叫的聲響,緊接著是吵雜喧鬧的說話聲──

  「哇靠是鬼族!」

  「不是好長一段時間沒看到了?怎麼會突然出現?」

  「別管為什麼了,趕緊回報公會啊!」

  「那邊的小朋友!還不快走是想等著白送人頭嗎?!」

  ……

  以前來過商店街很多次,發生事情的回合也不少。

  所以就算被街道上那亂糟糟的氣氛影響,但身邊有千冬歲他們在,我也不至於太慌張,不過我總覺得他們好像比我還緊張?錯覺嗎?

  「萊恩!」千冬歲喊了一下身邊的搭檔,前一秒還是頹廢流浪漢的仁兄當場就變身。

  綁起頭髮後,萊恩的存在感和氣場瞬間爆表,殺氣騰騰地召喚出幻武兵器,直接衝向混戰中的街道上。

  這時外面支援的袍級也到了,局勢很快就得到控制,只是低階鬼族一直源源不絕地湧出,傳送的通道被摧毀一個後,下一個馬上就接著冒出來,導致戰鬥遲遲無法結束。

  「有點奇怪。」千冬歲觀察了好一會兒的戰況,當下做出決定,「你們在這裡等一下,別亂跑。」

  「好,千冬歲去忙吧!喵喵會陪著漾漾和貓咪的!」喵喵舉手說完,還靠過來和踩在我肩膀上同樣張望著街道的白貓說話,內容大抵是「乖乖別怕」這類的安撫內容。

  不過老實說,我覺得這隻貓一點也不怕啊!

  騷動剛發生的時候,我擔心貓大爺會被這麼大的聲響給嚇跑,本來想先抱住牠的,誰知道這隻大爺根本老神在在,還是維持趴在我肩膀上的姿勢,發現我在看牠的時候還非常淡定地瞥了我一眼,像是在恥笑我說「這麼一點動靜有什麼好怕的?嘖嘖,愚蠢的凡人吶」。

  好吧,我再次體會到我撿到的這隻肯定不是普通的浪浪,根本就是貓妖無誤了!

  雖然也不知道學長有沒有發現,不過如果他都把貓直接帶進黑館養了起來,那應該可以確定牠至少是沒有任何危險性的,否則學長怎麼可能會放顆不定時的危險炸彈在房間裡,是生怕他的代導學弟還不夠衰小嗎?

  「小心!」

  「喵嗚──!」

  米納斯的聲音在我腦中響起的同時,那隻貓也突然急促地叫了起來,而且牠前腳用力踩在我的肩膀上一蹬,白色的嬌小身影落到了街道上,膨鬆柔軟的毛全數炸開,豎起的瞳孔銳利地瞪著我……不、準確來說,是我的背後。

  在這個瞬間,我感覺到壓迫感無聲無息地由後方籠罩下來,像是在打電動的時候,最終關卡的大魔王毫無預警的突然出現在你背後,笑得陰險又驚悚,不用轉頭就足以讓全身的雞皮疙瘩起立致敬。

  米納斯主動佈下的防禦沒多久就遭到破壞,一連串的泡泡破掉聲響起過後,我聽到了那讓人頭皮發麻的說話聲,明顯帶著興奮的笑意,距離近得可怕,大概就在我的耳邊而已──

  「果然是你……漾漾,三年不見,我無時無刻都在想念你呢。」

  這種一聽就很變態的嗓音,我知道的就那麼一個。

  那個從千年前禍害到千年後,到現在還逍遙法外到處作案的鬼王高手。

  「安地爾!」

  

  第八話 綁匪的喝茶時間

  地點: Atlantis

  時間:下午兩點三十四分

  這場變故發生得太突然,不過幾十秒內的時間。

  本來就在我身邊的喵喵反應也不慢。

  「與我簽訂契約之物,讓偷襲者見識你的絕姿!」她召喚出夕飛爪,朝著安地爾大喊:「走開!不准靠近漾漾!」

  「呵、」安地爾輕輕笑了聲,「勇氣可嘉的小女孩。」

  我沒看到他怎麼動手的,只感覺到身旁有一記勁道不小的破風聲迅速兇狠地劃過,然後喵喵整個人就往前飛了出去,撞破對面商店的屋簷,落在一地碎裂的石塊當中。

  「喵喵!」我心急如焚地吼著,但不遠處的喵喵卻安靜的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但除了焦急地大叫,我卻什麼也沒辦法做,在背後那個神出鬼沒的變態出現時,他肯定動了什麼手腳,讓我像是被施展了定身咒一樣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她沒事,我有刻意減輕力道,對待女孩子還是要有紳士風度的,最多是去醫療班住一個晚上。」安地爾不疾不徐地開口,還帶了些許邀功似的得意,「如何?對你的朋友手下留情,我這已經是很有誠意了,所以……要不要跟我一起喝杯咖啡聊聊天呢?」

  「不要,你走。」我冷冷地拒絕道。

  比起咖啡,我更想灌這個變態一大瓶的王水,而且還是兩公升起跳的那種家庭號特大容量。

  「唉!」安地爾嘆了口氣,一聽就非常裝模作樣,「好歹我們這也算久別重逢,你這麼冷淡可真是傷我的心。」

  傷你個大頭鬼!你要是真的傷心的話怎麼不乾脆就傷心死算了?這個世界還能少個遺千年的禍害!

  「能夠再見到你我真的很開心呢。」安地爾再度愉悅地笑了起來,「昨晚在原世界的街道上看到你,還以為是看錯了,但我又看到亞那的孩子和你在一起,我就能完全確定──你真的回來了,雖然這副模樣讓我挺意外的,不過也真是讓人懷念。」

  「你到底想幹什麼?」我轉著唯一能動的眼珠子,心裡急切地想著希望千冬歲或是其他人能趕緊過來,至少先看看喵喵的情況到底嚴不嚴重。

  「不想幹什麼,只是想邀請你,可惜你好像不怎麼願意……」

  「嘶──」

  腰椎突然傳來尖銳的刺痛感,像是被人用針使勁地戳了一下,後勁還有點強烈,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銳利的痛覺慢慢地沿著脊椎往上攀爬,然後……

  所有知覺彷彿在這一瞬間突然消失了。

  我連被定身住的力氣都沒有,像是被針戳破而消風的氣球,只能任由變得軟綿無力的身體往後一倒──就這麼被後面的鬼王高手早就準備好而伸出的手臂接住。

  那輕聲的呢喃宛若親膩的耳語,卻讓我聽得不寒而慄。

  「但是不願意也不行唷。」

  這時,千冬歲他們終於趕了過來。

  我看見萊恩轉動了下手上的幻武兵器,用力地將那對黑色雙刀的其中一把擲射過來。

  衝來支援的其他袍級在震驚的同時也紛紛出手,短暫的瞬間裡術法、符咒、武器……所有攻擊造成的閃光碰撞接連在眼前轟隆炸開,但我所在的半徑兩公尺的範圍內絲毫不受影響。

  「打擾的人太多,我們還是找個安靜的地方再好好敘舊吧!」

  安地爾在說話的時候,我能看見周圍開始亮起陣法的光芒。

  眼前的畫面,在這幾秒鐘內像是超慢速播放似的在我眼前呈現。

  陣法尚未徹底燦亮之前,我看見千冬歲他們變得更加焦急的表情,嘴巴快速的張合間像是在吶喊著什麼,但我已經聽不清楚了。

  不知道是不是驚慌過頭了,現在的我反而沒有太激烈的情緒反應,也可能是因為想氣急敗壞地轉出米納斯給身後的人多來幾槍都沒辦法,整個人像是被打了麻醉,完全無法動彈只能任人隨意打包綁票。

  唯一讓我感到意外的,大概是那隻剛剛不曉得躲到哪裡去的貓大爺,這時候卻突然跑了出來,在陣法啟動的那一刻,朝這邊跳了進來──

  我瞪大了眼睛,週遭的景象開始模糊,在眨眼間迅速地變化轉換。

  再度的清晰起來時,混亂的商店街已經被寧靜的巷道所取代。

  但那隻貓大爺還站在我的腳邊,悠悠哉哉地晃著尾巴,仰起腦袋對我喵了一聲。

  ……老大,我這是被綁架身不由已的。

  你自己跳過來幹嘛?幫忙增加肉票數量嗎?!

  ■

  安地爾帶著我去了湖之鎮、鬼王塚……接連幾個地方,但停留的時間都沒有太長,就好像在故佈疑陣似的,不經意的留下一點細微但足以被追蹤到的痕跡,最後到了一片陌生又安靜的森林裡,他才將我放了下來。

  依然使不上力的我被放在溪流邊的一棵樹下,正好能讓我倚靠樹幹坐著。

  而安地爾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組茶具,外加一個水壺,還在溪邊接了一壺水,將這些東西全放在我斜前方的一塊表面相當平坦的大石頭上,接著又在水壺底下堆了幾塊火屬性的晶石,然後用一記彈指啟動陣法,那壺水就開始煮了起來。

  「好了,終於沒有閒雜人等來打擾了。」他繼續掏東西出來放到充當桌子的石頭上,先是一個淡黃色的素面小布袋,再來是一個有著繁複金色圖紋的黑色盒子。

  ……你現在是哆啦A夢嗎?

  我無言地看著安地爾心情愉快地哼著不明的曲調,將燒開的熱水倒進茶壺裡,又從小布袋取出幾片深紅色的星狀葉子,跟原世界的楓葉長得有點像,接著放進去後才把壺蓋蓋上。

  「不喜歡咖啡的話,那就喝茶好了。」安地爾將兩個茶杯擺好,拿起茶壺往裡頭倒入纁紅色的茶水,蒸騰的白煙從杯緣裊裊升起時,他像是喃喃自語般低聲道:「就不知道這茶喝起來,有沒有當年凡斯泡的那種味道了……」

  那雙總是流轉著陰險冷意的金藍色眼睛,注視著茶杯時那些負面的東西卻突然不見蹤影,像是被主人好好地收斂起來,眼底的眸光中透出一絲絲金燦的淺光,彷彿在懷念著什麼。

  但這個過程太短暫,快得猶如錯覺般的虛幻。

  「這杯是你的。」安地爾將其中一杯擺到離我近一點的地方,大概是看我遲遲沒有反應,才狀似恍然道:「差點忘記你現在還沒有力氣……不如,讓我替你服務如何?」

  「不了謝謝。」你這樣子的話我會以為堂堂鬼王高手竟然會空虛寂寞覺得冷,想郊遊野餐卻找不到伴,只好跑去Atlantis學院附近蹲守,看到順眼的路人就直接綁票,這麼剛好又綁到我這個衰尾道人。

  「這袋茶葉可是我珍藏了將近千年的珍品,錯過保證後悔終身,你確定不嚐一口試試嗎?」

  你這是什麼喝一口就會得道成仙的茶葉?放了快一千年竟然都還沒有變質壞掉嗎?!

  同時,我的腦海中迅速地閃過某個念頭,但快得沒能抓住,乾脆就把注意力全放在這保存期限到底超過多久的骨董級茶葉上。

  「喵~」

  貓大爺慢悠悠地走到我這邊來,伏低前肢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轉了一圈後就在我大腿邊趴了下來,腦袋還很順便的枕在我的腿上,看起來非常舒適愜意,隨時都可以開始補睡個慵懶的午覺。

  ……靠!我看到牠開始瞇眼睛在打盹了!

  不是說貓咪都比較敏感的嗎?在外面混過的話按照常理來說警覺性應該要更高吧?

  鬼族的變態高手就在旁邊你好歹也緊張一下啊老大!

  「這隻貓就這麼安靜地跟了一路?呵呵,真是隻忠心護主的小東西。」

  不、你錯了,牠說不定只是一時好奇或閒著沒事才跟來的。

  畢竟貓妖的心思,不是我這種凡人跟你這種全身上下由內而外從身到心都已經扭曲了的變態能看透的。

  不過我也滿意外牠能跟了一整路都沒掉隊,在安地爾準備移動時跟上的節奏抓得又快又準,連半秒的誤差都沒有,讓鬼族這個活了至少上千年的變臉人都有些驚奇。

  但也可能是過程中安地爾都沒有對牠出手的打算,否則幾根黑針下去,這隻貓……不,我覺得牠躲得過,就算萬針齊發的情況下,最後的結果肯定是貓大爺老神在在地打著哈欠,用無比慵懶的反應表達著對汝等愚民的鄙夷。

  而且更神的是,一到這個森林牠就像是知道安地爾沒打算再換地方了,追著一隻路過的蝴蝶就撲,後來還一路翻滾進旁邊的樹叢中,直到剛剛牠大爺覺得滿足了才回來。

  「本來還想著要不要像上次一樣去抓個黑袍抽點靈魂再混進去的,沒想到隔天你就出現在商店街了……也好,讓我省了不少工夫。」安地爾放下茶杯,打開那個金紋黑盒,伸手捏出一塊點心,慢慢地吃了起來。

  啊不就還好我自己跑出來了,沒有讓你去禍害我認識的黑袍!

  對於這點我是真的覺得很慶幸,不管是什麼時候,我都不希望見到有人因為我受到像安因那次的嚴重傷害,如果已經發生的「未來」無法改變,至少這一回我沒有連累別人。

  這樣很好。

  「你到底找我有什麼目的?」再廢話下去天都要黑了,雖然機會非常渺茫,但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能在黑袍大爺任務完成前回去,否則趁他不在就溜出門還被鬼族給綁了──這個後果,恐怕我就算沒有死在鬼族的手上,也會在學長的鞋底下輪迴一次。

  完全隱瞞過去這種事是根本不存在的,只冀望在學長收到消息時我人已經回去了,減刑或緩刑的機會能爭取一點是一點啊!

  安地爾並沒有馬上回答我的問題。

  這位鬼王高手就像真的只是來郊外野餐的,從容地喝完杯中的茶,再拿出手帕將手上沾到的糕點碎屑擦拭乾淨。

  「這三年以來,我對於一件事感到非常好奇。」安地爾用指尖在石頭表面點了兩下,那些他拿出來的野餐道具一秒內就全數消失不見,再度抬起並朝我看來的臉孔依舊帶著邪性森冷的笑容,但給人的感覺更毛了,「而能給我解答的就只有你,漾漾。」

  「當年凡斯無法發動的禁咒,為什麼你卻能成功?」

  

  第九話 禁咒與時間交際處


  地點: 未知

  時間:下午五點四十四分(安地爾提供)

  「……呃,心誠則靈?」

  憋了老半天,我只能給出這樣的答案。

  我有考慮過實話告訴他,我只是一個睡個覺都能從過去穿越到未來這個時空來的衰小路人,關於妖師還有其他事情都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連血緣族人這些事情我都還一知半解了,更不用提禁咒了,全部我所知道的就這兩個字,再多沒有了。

  但是我覺得,他根本不會信。

  不過這個明顯很敷衍的回答也沒有比較好就是了,看看眼前的鬼王高手,他笑得更變態了啊啊啊!

  「呵。」安地爾冰冷地笑了聲,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你認為這個回答,我會接受?」

  「好,實話告訴你。」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不管是內裡還是外表都是十六歲的褚冥漾,一覺醒來就莫名其妙的從五年前穿越到現在,這也經過醫療班的檢查證實了,所以你問三年前的事情我無法回答你,因為那些事我根本還沒經歷過。」

  「這個理由我可以給你87分。」安地爾點了點頭,但顯然還是認為我在唬爛他,「比方才那個答案有誠意多了,至少你還知道要稍微偽裝一下外表。」

  看吧!就說了他怎麼可能會相信?!

  我忍不住翻了一記白眼,有些無力地開口:「那我換個說法,當年褚冥漾使用禁咒成功,付出的代價是他的靈魂,你覺得他有可能在三年後突然復活嗎?」

  「我相信亞那的孩子會有辦法的,你瞧瞧你自己,不就好端端的站在這裡了?」

  ……啊我不就還要代替學長謝謝你對他這麼有信心?

  為什麼鬼族就是聽不懂人話呢?!我沒有種族歧視但他們真的無法溝通啊!!

  所謂「人鬼殊途」,果然不是沒有道理的。

  安地爾一心一意想知道當年關於禁咒的秘密,而我不管怎麼說他都不相信我說的是實話,導致局面陷入僵持,隨著時間逐漸過去,我感覺到這個變態不止在沉默中更變態了,他看起來要發病了啊啊啊!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不想這麼做。」安地爾突然嘆了一口氣,但嘴角重新勾起的弧度讓人感覺毛骨悚然,「但是很遺憾的……漾漾,痛苦很快就會過去的,別怕。」

  「……咦?」他的這番話讓我頓時緊張起來,但幾秒後他依然毫無動作,於是我納悶地眨了眨眼睛,摸不清楚安地爾到底想幹嘛──隔空暗算我嗎?那也太大費周章了,畢竟我現在仍然是動彈不得的狀態。

  不過,我很快就知道他那句話的意思了。

  更準確地說,是徹徹底底的用身體感受。

  失去的知覺在這個時刻完全恢復,感受到的疼痛尖銳而劇烈,並非來自體內的臟器或骨頭,不屬於血肉任何部份,而是更深沉的靈魂,像是有人正強行將之剝離身體,傳來的痛楚遠比先前任何一次受傷還要強烈。

  不用多少時間,我就疼得直冒冷汗,而且還是不用錢的大放送,額際很快就傳來一陣冰涼的濕意,而被折騰出來的眼淚也滾出眼眶,視線頓時一片模糊。

  雖然很不願意這樣想,但我開始擔心這次真的會將小命交待在這裡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也不知道會不會對目前的未來造成影響……

  「我這次用的是慢性藥劑,本來想著在發作之前能談出個結果,就會將藥性解除,可惜你不給我這個機會。」安地爾好整以暇地待在原處,冷涼的嗓音說著毫無溫度的安撫話語,「不用擔心,等你的靈魂跟身體徹底分開時就沒事了,也就幾分鐘的時間而已,再稍微忍耐一下。」

  忍耐個鬼!你這種說法跟去了安息之地就永遠不會痛了有什麼差別?!

  糟了,我開始覺得眼前陣陣發黑,大概隨時都會倒地不起。

  不過隱隱約約中,我好像聽見了腿邊那隻貓大爺在叫?

  「喵、喵嗚~」

  還真的是……

  老大,你要是有意識到危險就趕緊逃命好嗎?

  你的鏟屎官才剛上任的第一天恐怕就要光榮於任上了。

  我勉強睜大眼睛想看看牠,卻見到這隻白貓正踩在我的腿上,並且抬起一隻前爪,柔軟的肉球就這麼輕輕地按在我的胸腹之間,接著我發現──貓掌竟然在發光啊?!

  白光帶來的柔和力量,一絲一絲地滲進我的身體裡,逐漸讓那些劇烈的疼痛緩和下來,體內就像是有溫熱的泉水沖刷過似的,暖洋洋地安撫著每個被摧殘過的地方。

  得救來得太突然,我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驚詫地想著這隻白貓到底是何方神聖?

  就在這個時候,白貓的身影逐漸轉淡,像是要消失在空氣裡。

  但我還來不及慌張,取而代之的是旁邊多了一個模糊的高大身影,並且很快地清晰起來。

  那是一名白髮青年,身上的衣著像是東方風格的古代武官,銀白色的鎧甲讓他看起來威風凜然,即使他臉上的笑容爽朗又隨和,但給人的感覺一看就是狠角色中的狠角色。

  「這個孩子現在好歹是時間交際處的關係者,如果隨便就這樣被你欺負了,怎麼說也說不過去,小黑要是知道了會罵死我的。」

  我瞪大眼睛看著這位颯爽登場的青年,心裡同時刷滿了驚嘆號和問號。

  ……這是貓妖顯靈還是終於現真身了?

  但是回答我心中疑問的,卻是一臉陰沉的安地爾,用那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語調。

  「司陽者、白川主!」

  ■

  時間交際處的主人之一。

  冥府與時間之流的交際處。

  在青年與安地爾的短暫交鋒中,我得到了這兩個關鍵訊息。

  雖然是記憶中不曾聽過的名詞,但我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我本來應該知道一樣。

  不過我仰頭盯著青年好一會兒,依然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看過他,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偽裝成貓的人還是化身成人的貓,唯一能確定的是──

  他不會害我。

  這個想法讓我頓時安心下來,儘管剛才那一陣折騰讓我現在整個人還是虛軟無力,渾身上下都不太對勁,不時傳來劇烈的心悸,總覺得隨隨便便靈魂就會不小心出竅……

  等一下、該不會真的有這種後遺症吧?

  安地爾你到底給我下什麼鬼藥啊啊啊!

  「呵呵,鬼王高手是吧?」白川主以非常帥氣的姿態收起手上由白光化出的長刀後,不怎麼認真地笑了笑,「不要浪費我愉快的出走時光,我還有十五分鐘可以解決你的問題,建議你考慮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從他的語氣聽起來,前面那句的最後還少了「不過如此」,後面那句也少了「或者解決你這個人」,嘲弄意味這麼明顯連我都聽出來了,沒道理安地爾不會發現。

  看吧!那個變態臉上的笑容所散發的黑氣都要比他手上的針還要黑了,簡直黑得發亮!

  「時間交際處不是時間的任何一處,與無殿同樣的立場,你們無法干涉任何時間的存在,又怎麼回答我的問題?」安地爾冷冷地說,這大概是我看過他臉色最難看的時候。

  「時間之流的定律無聲而形,永眠的引導者不會予以任何指引。」白川主從善如流地這麼說完,隨即話鋒一轉,笑容依舊爽朗,但接下來的話語就不一定了,「對,你說的沒錯,但還是有些討人厭的種族總是妄想挑戰規則,害得我們小黑經常不舒服,真的是很煩人吶。」

  安地爾沒有回話,只是脣角微揚,那意思也很清楚:那又如何?

  「我能告訴你,當年那位妖師首領無法成功的原因是少了引發時間變動的媒介。」白川主突然轉過視線看了我一眼,再笑嘻嘻地道:「以人類的說法就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而這個年輕的小朋友,則是碰巧遇上了起風的時刻。」

  「在同個時間點,某個時空中的某個人的胡作非為引發時空風暴,最終導致時間亂流,四散的時光感應到強烈的呼喚,回應的結果就是你們看到的那樣了……為了不影響時間進而達到平衡,總歸要付出同等的代價。」

  「付出同等的代價?」安地爾冷笑了一聲,「你看著他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裡,再說一次這句話?」

  「有的,他的確付出了代價喔~」白川主點了點頭,接下來卻突然很不正經地笑了起來,還對我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只不過……因為他討人喜歡嘛!所以可愛的小朋友還能夠站在這裡,這有什麼問題嗎?」

  「…………」一整排的刪節號寫滿了安地爾的啞口無言。

  我感覺到鬼王高手的表情彷彿在這一刻凝結,大概是太少遇到比他還難聊天的對象了。

  啊哈!你也會有今天!

  「好,最後五分鐘。」白川主抬起手晃了晃手腕上根本不存在的手錶,「你是要識相點自己走,還是要我冒著被小黑逮回去的風險來解決你?給你三秒鐘考慮一下,三──」

  「不勞時間交際處的主人費心了。」安地爾恢復原本那從容邪冷的淺笑,能屈能伸地準備閃人,「漾漾,下次再約你一起喝茶。」

  像這種茶沒喝到反而差點去見祖先的約誰要應?誰答應誰北七啊!

  這輩子絕對別想,不、下輩子也千萬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好,接下來該處理你了。」

  白川主在我身邊蹲了下來,說出的第一句話當場讓我將到了嘴邊的感謝話語給嚥了回去。

  「呃、要處理我什麼?」我這不會是剛死裡逃生又進狼窟吧?雖然眼前的青年看起來不太像是有惡意的樣子……

  「你的靈魂現在很不穩定,要是再繼續亂來說不定會魂飛魄散唷~」白川主輕鬆地說著讓我驚恐萬分的話,看到我的臉瞬間害怕得都快扭曲時,又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有我在不會有事的,安啦!」

  ……以你這個表現,我真的很難安啊老大!

  「回去之後記得跟小黑說別太想我,沒事就安靜待著不要這麼操勞,既然有可以隨便奴役的免錢勞工上門了就不用白不用嘛!」白川主的手指在空氣中虛畫了一個圓,接著我看到一道白色的光圈成形後立刻朝我的手腕飛來,「還有你,不要跟小傢伙一起胡鬧,要是真的惹小黑生氣我就偷偷溜回去打你們一頓屁股再跑路。」

  ……他講的應該是我聽得懂的語言沒錯,但為什麼這些字拼湊起來的句子,其中的意思我卻沒有半個詞能聽明白的?

  「就這樣,我先走啦!」

  青年的身影瞬間消失後,原地響起了翅膀拍擊的聲響。

  一隻白色的貓頭鷹振翅朝森林深處飛去,那起飛的架勢電掣風馳,背影看起來還真像某個魔法系列故事的主角所養的那隻雪鴞……咦?後面是不是多了幾隻烏鴉在追他?

  隨著那些身影越來越小,盡數化作遠方的小黑點直至完全看不見時,我也沒有心思和餘力再關注了……因為,我突然感覺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我我、我的靈魂好像正在脫離我的身體!等等不對,是已經脫離了?!

  我愣愣地飄浮在半空中,瞪大眼睛看著依然坐在樹下的「褚冥漾」。

  那原本還是我所熟悉的樣貌,如今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不是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嚴格來說,差異並不是太大,臉型的輪廓幾乎一樣,但卻不是我所知道的自己。

  臉龐稍微消瘦些許,輕閉的雙眼讓那張平靜的面容看起來像是睡了很長一段時間,再加上那身深藍色的長袍,無端給人一種……安詳的感覺。

  這是高三那年在戰場上犧牲的褚冥漾。

  我心中立刻浮現了這個想法,不是猜測,而是毫無來由的肯定。

  那麼我……又是誰?為什麼會在「他」的身上醒過來?

  不遠處突然憑空掀起了一陣風旋,颳得四周的枝葉發出劇烈的摩擦響動。

  正茫然不已的我下意識地抬頭望了過去,只見一道身影從陣法中急切地跨了出來,一抹焰色在淨透的銀暈中格外熾燦。

  我從來沒有看過學長臉上的表情出現這麼大的變化──先是急躁不安,而後是難以置信的錯愕……最後,幾乎是驚惶失措。

  白川主套在我手上的光圈,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一條白色的繩結,擁有絕對束縛住我的力量。

  它無聲無息地劃開了一道黑色的縫隙,直接將我整個人往下拖。

  「褚!」

  

  第十話 時間的引導者

  地點:?

  時間:?

  ……褚、褚!

  是誰?誰在叫我?

  褚!褚!褚!褚!褚!

  好好好,別這麼叫了,再叫下去我都快不認得自己姓什麼了。

  ……嗯,喜歡。

  啊哈?!等等!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別隨便告白啊!

  ……哦。

  喂,聽起來你還覺得很委屈是吧?

  會用這個呼喚方式的熟人屈指可數,但沒有一個人的聲音會這麼軟萌又清靈的,就像是隻年幼的小精靈。

  ──不對,我現在到底在哪裡?

  我掙扎地從迷糊中逐漸醒來,卻發現自己正躺在水面底下。

  四周安靜的可怕,靜悄悄得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不到,像是徹底歸於虛無,唯一所見的平靜的水面開始掀起一陣陣漣漪,在晃漾的波光間閃耀著像是星星般的奇異光點,絢麗而虛幻,慢慢地聚攏凝結後,卻形成另一道光團,並且隱約有了輪廓。

  那像是什麼?總覺得好像在哪裡看過……

  當它開始明滅閃爍時,我突然想起了某個存在於夢境的短暫片段。

  一盞漂浮於黑暗中的古燈。

  像是在告訴我答案正確似的,那團光閃爍的速度更快了,要不是我正在水面底下,估計很快就會被閃瞎。

  不過,當一隻拖著長長的黑色金紋袖擺的手伸了過來,指尖點在光團上面時,我彷彿看到了那團光抖了抖,不再發出燦爛的光芒,而是維持在某個微弱的亮度。

  「有了一點靈識就直接離家出走?那個傢伙教你們的嗎?」那隻手的主人傳來極為冷淡的聲音,隨時也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那是一個穿著黑色華服的青年,墨色的長髮披落於背後,蒼白的臉龐看起來如同他的語氣一樣冰冷,紫色的眼睛漠然地盯向我,彷彿隨時能化出寒霜。

  簡單來說,這個人給我的感覺跟白川主很像,但直覺告訴我兩人相較之下,他更加不好惹。

  「不要以為悶不吭聲就沒事了,他的記憶還沒有回來,但你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的。」青年用一隻手指戳著那個光團……是真的有戳到,我看到它隨著對方的動作抖了又抖!

  ……嚶嚶嚶。

  咦、咦咦?這不是剛剛那個說話聲嗎?!

  我是什麼時候跟一盞古燈有交情的?還有這裡到底是哪裡啊?我需要在這個地方躺到什麼時候?不對、我到底是不是褚冥漾啊為什麼我被迫脫離身體之後才發現那極有可能不是我的身體啊啊啊──

  「閉、嘴。」黑色青年忍無可忍地吐了兩個字。

  那射向我的眼神銳利凜然,讓我非常確定他是在說我。

  被腦入侵也不是第一次了,縱使滿肚子的疑問,我還是淡定地乖乖閉腦,省得再繼續下去真的會魂飛魄散。

  「如果你乖乖的待在池子裡靜待時間引導回沉睡前那一刻就沒事了,偏偏要溜出去鬧這麼一大齣戲。」青年冷笑了一聲,道:「有問題就給我老實憋著,等到時間回到正軌時還有這種蠢問題的話,你乾脆就這麼一直睡下去好了。」

  接著,我看見那黑色金紋的袖擺甩出一個弧度,而後我彷彿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氣。

  意識再度模糊起來,徹底沉入黑暗前,隱約只聽到青年好像又說了什麼……

  「……這麼快就跑來踹門了?莉露,把人帶過來。」

  ■

  再次睜開眼睛時,我在一片茫然中恍惚了許久,無法判斷或思考任何事情。

  失神地看著依舊平靜剔透的水面,我卻突然聽見了清晰的水流聲,規律的響動彷彿開始契機,那些雜亂無章的種種逐漸被梳理整齊──

  混亂不已的思緒隨後被傾瀉的記憶所占據,造成隨時都有可能會當機的重大災情。

  使用禁咒的代價來臨的那些過往,樁樁件件盡數回到腦海深處,包括高中以前我那平凡衰小的人生,以及進入Atlantis學院後重新認識另一個世界而開始的冒險,驚險刺激到每天是用生命在上學──還有,關於妖師與精靈之間宿命般的糾葛,無論是古老的過去還是現在進行式……

  對,我什麼都想起來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付出代價後還能復活,但重新長到只有十六歲就莫名其妙回到黑館裡,還跟我那個脾氣不是很差是非‧常‧差的代導學長兼交往對象面前,上演如此精彩的一齣……我突然覺得當時靈魂整個碎裂的疼痛不算什麼了。

  暴怒的黑袍大爺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存在好嗎?

  我想起了回到黑館的第一天早晨,學長的那句「總帳留著慢慢算」。

  現在可能沒辦法慢慢算了,舊債以及最新累積的,再加上絕對會被各種理由加息升利率,讓最黑最吸血的高利貸也自嘆不如的循環下──好的,我恐怕要一路背債背到必須去安息之地的那一天了。

  「總算醒了?」岸邊的欄杆旁不知道什麼時候趴了那位華服青年,清冷的眉眼看起來沒什麼情緒,始終這般冷冷淡淡,「要是再不醒,時間之流的水位都要被哭高了。」

  「呃、是您救了我?」哭高了?誰?總不可能是學長吧?!

  不過,時間交際處的立場不屬於任何一處,無論要交換什麼都必須付出同等代價……所以我是在掛了之後,被強迫交換掉什麼嗎?!

  「先前未聽聞過時間交際處會強買強賣的說法,你算是頭一個。」黑山君用看「勇者」的眼神涼絲絲地看著我,「不過我沒那麼閒,我會插手的主要原因,在這──」

  青年抬起手,朝上張開的掌心開始凝聚起散發著冷光的光團。

  隨著那團光越來越燦亮,我看見了外圍的冷光開始化作一條一條的光線,看起來像是在外圍書寫一連串的古代文字,最終於光團的中心位置隱約勾勒出像是古燈的圖案……

  熾白的光在這一瞬間爆炸開來,刺眼的光芒頓時覆蓋整片水面,待徹底消退之後,青年依舊懶洋洋地趴在欄杆上,一臉冷漠地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欄杆上坐著的小娃娃。

  那張圓潤稚嫩的臉龐有著精雕細琢的漂亮五官,血紅色的眼睛明亮得猶如璀璨耀眼的紅寶石,銀白色的頭髮如同月光流瀉般披散於肩膀,前額一縷焰色的火紅格外引人注目。

  熟悉的臉孔,熟悉的外貌,唯一對不上的是年齡。

  ──學學學學、學長?!

  怎麼會縮小到看起來差不多三、四歲的模樣?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不小心失衡然後失過頭把自己長出來的歲數也倒賠回去了嗎?!

  「他不是那名混血精靈。」青年淡漠地說,勾動了一下手指召喚出一條冷光,隨後化出的黑色光絲恰到好處的制止了那孩子想往水池這邊跳下的動作,冷冷地喝斥道:「妖師的時間還沒完全穩定下來,你要直接跳下去將他打回碎成渣的原形嗎?」

  「…………」那小娃娃沒有說話,但隨即垂下腦袋朝水面底部望了過來,那張跟學長極度相似只差在年齡的圓潤臉蛋,流露出了幾分可憐兮兮的委屈。

  學長那暴躁強悍的畫風整個被崩壞了,看得我整個人都要不對勁了啊!

  「褚。」小娃娃突然低喊了一聲,那軟萌的稚嫩嗓音相當熟悉。

  仔細想想,這不就是我上一回醒來時所聽到的聲音嗎?還有,那個光團──這個跟學長簡直同個模具刻出來的小娃娃就是那盞古燈?!

  「時間的定律存於無形,指引的燈火眠於長河。」那雙紫色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而後青年平淡地開始解釋:「引流燈從古老的歲月初始就存在於時間之流,擁有的力量足以引導所有時間的流動,使之奔往任何方向,但它始終長眠於時光的長河,直到某個時空的引流燈被炸碎於風暴當中,其中某部分殘片的力量在你使用禁咒的時候引起共鳴,讓你成功將時間逆轉,將逝者已經停止的時間拉回世上,讓污穢的時間逆行至扭曲之前。」

  「我當時只是想著希望不要有人死掉而已。」結界被破之後,所有的死亡都成了真實,那時候其實已經有熟悉的人失去氣息,死亡的陰影籠罩著每個我所重視的朋友,還有我最最重要的學長。

  我想如果必須再次做出決定,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會選擇使用禁咒,哪怕要付出靈魂的消散作為代價,而我也慶幸著時機這麼剛好,有時間的力量碰巧成為媒介,過去十幾年擁有黑到完全定居非洲的手氣無所謂,好運只要在關鍵時刻爆發那麼一回就足夠了。

  「這個時空的引流燈因為你所觸發的時間擾動,從長眠中甦醒過來,意外產生了靈識,然後──」青年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又面無表情地看著欄杆上的小娃娃,「就變成這副模樣。」

  「呃、這個……也是我造成的?」難道變成學長的模樣也是我的鍋嗎?!

  「他確實傾聽你的心聲後,對於最強烈的心聲所作出回應。」青年稍稍地挑起了眉,稍稍流露出了「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神情。

  按照這個說法,不就是在表示──我成天都在想學長?!

  意識到這個結果,我不由得慶幸還好現在是靈魂狀態,不然我大概會臉紅到整個人都快冒煙了。

  「也是因為他留住了你的時間,我才能出手將你粉碎的靈魂安置於此,本來要等到靈魂的復原狀態完全穩定下來時再重新喚醒,但是他察覺到你急著甦醒的強烈願望,強行喚醒時間的結果導致恢復未完全,並且夥同另一個時空的關係者,透過臨時連結穿越到這個時空來取回身體……喔,更具體的說法,就是挖墳。」

  「挖、挖墳?!」等等,你的意思是我的身體原本已經下葬了,然後是被人挖出來帶到這裡的?!雖然那人是好意幫忙,但挖墳這種事會不會太缺德了一點?會幹這種事的到底是誰──

  「就是你自己。」青年似笑非笑地說。

  「……蛤?」我要是有這種影分身術的能力,就不會差點死到連渣都不剩了。

  「時光的長河川流不止,你做出的每一個抉擇,終將導致未知的流向,無數的支流那便是你每次的選擇後所造成的結果。」大概是看我一臉霧煞煞,黑山君面無表情地停頓了一下,才又道:「用人類的話表示,你就當作是平行世界好了……是這麼說的吧?」

  平行世界?這麼說我好像有一點概念……

  所以意思是指時間之流的影響超乎想像,過去我對於人生的每個重大決定都會在時間裡留下痕跡,舉例來說我可能在第一個人生岔路有三個選擇,那麼就會形成後續的三條路線,此後無限分岔延伸……結果就是這個世界上其實存在可能不止一個的平行世界?

  那個跑來挖墳的褚冥漾可能在他的世界裡也發生了一些事情,在他那邊炸掉的引流燈導致了我這邊的結果,接著還因此被這個世界裡意外成精的引流燈強制連線,被迫成為共犯……自己挖自己的墳,希望另一個我不會產生心裡陰影才好。

  我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在我夢境中出現的自己,看來就是跑來挖墳的那位了,難怪當時他的表情那麼驚恐──跨越時空的詐屍,那「屍體」還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這大概得要收驚收個一整年了。

  串起了整個前因後果後,我都忍不住開始同情「自己」了。

  

  第十一話 返程


  地點:?

  時間:?

  黑山君點了點頭,「看來你還是有點腦子的。」

  ……我是不是能從那冷涼的語氣中聽出那麼一點欣慰的意思?

  話說回來,如果時間之流裡真的存在無數個平行世界的話,其中兩個原本各自獨立的時間突然有過交集和接觸的話,會不會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

  「規則上來說自然是不行,時間之流中的所有時間各自獨立,互不干擾,不過實際上與命運相同,終歸有完全無法預料的未知因素產生。」大概是我難得問了一個正經八百的問題,黑山君的神情看起來稍微溫和了一點沒那麼冰冷了,「在最大限度下,予以代價作為交換,時間交際處不屬於任何一處,平衡同樣也是。」

  簡單來說,就是還要加上外在的不可控意外就是了。

  如果另一個世界的引流燈沒有被炸碎,在這個世界沉眠的也沒有甦醒……這些外在的因素都不存在,那麼當時的戰爭不知道又會是什麼樣的局面?

  我完全不敢去猜想,因為那肯定不是我所樂見的結果。

  「禁咒依舊逆轉了時間,妖師付出同等的代價,靈魂徹底粉碎後再也不存在於時間的任何一處,之後那名混血精靈回到千年前,在幾百年過後戰死沙場,按照你們的說法這算是……死得其所?」黑山君垂眸看了我一眼,淡然地道:「這或許是其中的一種,時間之流的水痕擁有無限的方向,至此卻也未必是結束。」

  聽到這個結果,本來靈魂狀態下應該毫無知覺的,現在的我卻突然感覺到心臟悶悶地疼痛起來。

  我無法接受,但也因為對這個「未來」的抗拒,此刻的慶幸才會這麼強烈。

  為此,我看著那依然坐在欄杆上眼巴巴地看著我的小娃娃,如果能動彈的話,我現在大概已經激動萬分的把他抱起來舉高高了,這一切多虧有他!

  「褚!」他像是感覺到我的情緒,突然綻開出燦爛純真的笑容。

  好、好好好…好萌啊啊啊!

  看著他就好像看到學長小時候的模樣,而且還不是冷冰冰的那款,會笑會喊人看起來軟萌得像白白軟軟的棉花糖……不、是比棉花糖還要甜還要可愛啊!

  「無論如何,你成爲引流燈的代管者已經是定局,稍後混血精靈會將你的靈魂帶回去,等到你在身體裡重新甦醒後,再來談談你的……嗯,工作內容。」

  「什麼工作內容?」剛剛才說好的不會強賣強買呢?!

  「呵。」黑山君冷冷一笑,「無論如何我救了你一命,沒有要求你賣身就不錯了,只是要你兼職做點事還挑三揀四的?」

  等一下!所以白川主說的那個可以隨便奴役的免錢勞工其實就是我?

  老大你這萬惡資方的論調是哪裡來的!時間交際之處什麼時候變這種畫風了?!

  「是又如何?」黑山君不置可否地輕哼了聲,朝欄杆上的小娃娃看了一眼,「還是說……你想對他始亂終棄?」

  「褚?」

  圓亮的紅玉眼睛眨了眨,小娃娃歪著腦袋看向我,天真懵懂的模樣像是在問我黑山君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賣萌可恥啊──!!

  坦白告訴你們,這招對我褚冥漾來講、我是真的會屈服的!

  ■

  我清醒時已經不是在水池底下了。

  ……我這是、終於回來了?

  先前在時間交際處醒來的兩次,都沒有這回來得踏實,果然有身體跟沒身體的感覺還是差很多的。

  「醒了?終於醒了!」

  聽見旁邊有陌生的聲音激動大喊的聲音,我偏過頭一看,只瞧見一名藍袍匆忙往外跑的背影。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銀藍色圖騰、熟悉的房間佈置,看起來我又在醫療班無誤了,只是這回不知道躺了多久,剛剛轉了一下腦袋彷彿用盡了我全身殘存的力氣。

  回到身體裡雖然讓我有種終於能放下心的輕鬆感,畢竟以阿飄的形式在外面遊蕩總是讓人心裡沒底,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人給收了或是被…給吃了,但隨之而來的後遺症我也感受到了。

  徹底恢復知覺後,渾身上下都虛軟無力,眨幾下眼睛大概是我唯一能做的。

  不過還好這個情況沒有持續太久,因為滿臉喜氣的輔長剛衝進門,第一件事就是直接朝我嘴裡灌了一試管的藥劑,很快的我就感覺到力氣逐漸在恢復了。

  「感覺怎麼樣?能說話了嗎?」輔長手裡拿著一塊板子,一邊檢查一邊記錄,同時不忘詢問我的狀況,在我接連回答幾個問題之後,他笑容滿面地發表最終檢查結果,「好,身體跟靈魂的連結狀況非常穩定,看樣子是沒有問題了……漾漾小朋友,恭喜你總算沒事了!」

  我緩緩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不過比起剛才已經好多了,「我躺了多久?」

  「你是問哪個階段的?」輔長反問了我一句。

  「嗯?」我眨了眨眼睛,有些征愣地問:「這還有分?」

  「有,當然有。」輔長將記錄的板子收起來,一臉正經地說:「沒有靈魂的階段大約三個月,有靈魂的階段則是一個月,暑假都快要結束了。」

  「……咦?」那不就表示學長已經從大學部畢業了?然後千冬歲他們也要升大四,就只有我還在高中部沒畢業的狀態啊!

  突然意識到這點的我,有種自己好像被留級了三年的感覺,眼看著同班同學都快大學畢業了,而我卻連高中畢業證書都還沒領到……

  光是一想到要在短時間之內補齊空白三年多的課程,期間還橫跨了高三到大學的升學階段,我就覺得人生豈止是黑白的,接下來的日子根本就是修羅場中的修羅場,暗無天日又萬分銷魂的那種。

  「不過,我個人建議你現在暫時別想其他事情,先來做幾個放鬆心情、緩和情緒的深呼吸怎麼樣?」

  「欸?」聽輔長這麼說,我心中突然有股不太好的預感,「為什麼?」

  輔長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因為出來混的總是要還。」

  很快的,我就知道他為什麼這樣說了。

  外面的藍袍將早已等在病房外的訪客領了進來,人數不多不少剛好三個,而且都是我最熟悉、最親密的人。

  彷彿隨時都會變身惡鬼的黑袍大爺。

  笑得溫和淡定氣場卻絲毫不輸旁邊兩人的然。

  踩著高跟鞋像是隨時會抄在手上往我腦門釘的褚家魔女。

  「呃、那個……」被這三人齊齊盯著,我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忍住被嚇得只想往被子裡縮的恐懼,慌亂之下還說了簡直蠢到家的話,「早安?」

  然後,我必須為我這句話付出代價。

  我從來不知道他們的默契可以好成這樣,畢竟在此之前,學長跟然還有冥玥的關係感覺不怎麼樣,除了公事公辦就是針鋒相對,大概是氣場相斥吧?一見面彷彿就能激盪出開戰的火花,劈哩啪啦地在他們眼神短暫交會中炸響,隨時都能打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

  「你這白癡!不是讓你乖乖待在黑館別亂跑的?結果我前腳才出門,你後腳就溜出去是怎麼回事?這麼能耐的話怎麼還會被安地爾帶走?舊債加上新帳,不要以為債多不愁,我們一條一條連本帶利算個清楚,休想我會放過你!」

  「這些年以來,我始終謹慎小心的生怕自己做錯什麼,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甚至賠上了所有族人的生命,但我卻不知道在我的眼皮底下,有人悄悄學了按理說是塵封在歷史不會有人知道的禁咒,還成功地使用它讓我少了一個親人……漾漾,你說我這個族長是不是當得太失職了?」

  「我家小弟很行吶,高中還沒畢業翅膀就硬了,打個仗就直接把自己連人帶魂丟在戰場上,差點讓家屬想收屍都沒辦法,告訴你我等下回去就將爸媽他們的記憶修正回來,順便幫你加個三年不回家是因為跟外頭的野男人私奔的設定,你自己看著辦吧!」

  ……

  我面前的這三位,隨便來一個都能嚇得我直接跪了,更何況還是統一戰線?這根本是三倍的砲火,組合技能還有額外威力加成,炸得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在他們輪流的轟炸下,剛起床還有點體虛的我很快就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這才被始終待在一旁隨時等著救人的輔長給制止了,以免太過激動的家屬把病人給罵到嚥氣。

  不過老實說,學長和冥玥能忍住不動手我就已經很知足了,在他們衝進來的時候我差點以為要被鞋底招呼了……劫後餘生的美好,只有親身體驗過才知道。

  輔長遞了一杯藥水過來,同時小小聲地說:「幸好我事先讓月見點了安神靜氣的藥香。」

  恕我直言,這效果好像差強人意,看看這三位的火還是旺得很,隨便一點就能炸塌整個醫療班,你們可以來個神效加強版嗎?

  在我捧著玻璃杯、小口喝起藥水的時候,他們就圍在病床邊安靜地盯著我,連輔長也沒吭聲,一同加入圍觀的行列。

  被四道視線緊迫盯人的壓力實在太大了,顧不得這藥水又苦又澀又酸,我直接一口將剩下的半杯直接喝完,被這味道刺激得淚眼汪汪。

  學長皺了皺眉,伸手過來揉了一下我的腦袋,「喝這麼急做什麼?」

  「良藥苦口嘛,小朋友就忍耐一下。」輔長將空杯收走,看了一下房間內的三名家屬,大概是覺得他們冷靜下來不會再危害病患安全和健康了,就乾脆地收拾東西離開病房,將空間留給我們。

  房間徹底安靜下來,他們各自拉了一張椅子在病床邊排排坐下,一間醫療班的普通病房,硬是被他們坐出了三司會審的架勢。

  坐在中間的冥玥雙手交錯抱在胸前,凌厲地瞪過來的目光,效果好比重重拍下了驚堂木,並且沉聲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問句很簡短,但我知道她是囊括了所有疑問,包括三年前禁咒的事,還有為什麼會在三年後變成十六歲的模樣突然回歸,親自跑了時間交際處不止一趟的學長可能知道個模糊的大概,但他跟然一樣,依舊安靜地等著我的答案。

  前因後果頗為漫長,我也不確定關於時間交際處的部分能夠解釋到什麼程度,猶豫了一會兒,我乾脆將跟著我的靈魂一起回來的「引流燈」的靈識給放了出來──

  「褚!」

  小了不止一號的學長現身之後,直接撲到我的懷裡,親暱地用腦袋蹭了一下我的胸口,接著他還很自動自發地轉了方向坐到我的腿上,一雙圓亮的焰色眼睛好奇地盯向旁邊顯然是已經震驚到定格的三人。

  坦白說,我還真的沒有看過他們這副模樣,心中突然冒出了一點像是惡作劇成功的小得意。

  我抱著懷裡的小娃娃正想開始解釋時,房間裡驟變的局勢讓我很快就得意不起來。

  「冰炎殿下,你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解釋?」

  「一個合理的、足夠讓我們不追究你在多年前就誘拐漾漾未婚生子的解釋。」

  ……等等、這誤會可大了!

  當天,我復活的消息再度傳了出去。

  同時還有另一條傳聞,甚至傳到了校外,在守世界掀起了一陣轟動。

  ──號外號外!當年那名妖師不是戰死,而是休學去生孩子啦!

  

  第十二話 歸來的方向

  地點: Atlantis

  時間:上午七點二十七分

  「唔……」

  我迷迷糊糊地醒來時,只覺得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就像是被拆後重組一樣,而且還不是一次,是被拆了很多次,渾身上下痠疼得厲害。

  事實證明,有個擁有獸王族血統的男朋友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讓他憋了三年不管是哪種火都無處發洩,最後被狠狠算帳算了一整個晚上,還能留口氣已經是祖先有保佑了。

  不過一想到在被做昏之前學長說的那句「這只是先收點利息」,我真的要開始擔心會不會小命不保了,如果因為腎虛之類的緣由被送去醫療班的話……我不如先找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有點艱難地爬下床,我一步三晃地進去浴室盥洗,出來之後就發現下了床終於恢復點人性的黑袍大爺站在外頭,身旁還站了一隻跟他同個模子刻出來的迷你版正抱著他的大腿。

  「褚!」小娃娃一見到我又想高高興興地撲過來,不過很快就被學長制止了。

  「不可以這樣隨便撲人。」學長扳著臉孔告誡他。

  小娃娃仰著一張小臉無辜地回望著,接著又朝我這邊看來,軟萌的模樣看起來還有幾分可憐兮兮,「褚?」

  當場就讓我心軟到不行,不過考慮到我現在的狀況可能隨便一推就會往後倒在地上還爬不起來,我也只能帶著歉意上前摸了摸他的腦袋,低聲安撫他幾句。

  不得不說這孩子即使有著跟學長一樣的外貌,但表現出來的性格根本是兩個極端,又軟又萌又治癒不說,重點是──超‧好‧哄。

  不止是現在我只稍微安撫一下他就乖巧聽話地跟在旁邊,昨晚帶著他從醫療班回來的時候,立刻受到沒有任務的黑袍們強勢圍觀,還險些被惡魔大姐偷偷打包帶走,後來被學長懷抱著不軌的企圖但表面上還是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拜託尼羅幫忙照顧一個晚上時,這孩子也是在我溫聲說了幾句話就乖乖讓狼人管家牽著走了。

  那一步三回頭的小模樣,看得讓在場的眾人心都要被萌化了!

  不過這肯定沒有包括那副漂亮容貌的本尊,因為他接下來就直接扛著我回房間了,連背後那群黑袍發出的興奮鼓噪都懶得理會,進門後學長就佈下了結界,將那些聲音和窺探的術法全關在門外。

  然後……然後我就不敢再回憶了,再想下去我臉上的溫度都要把持不住了。

  「慶祝會?」

  吃過學長帶回來的早餐之後,我用馬克杯裝了精靈飲料,正捧在手上慢慢喝的時候,就聽到學長提起了這件事。

  「對,米可蕥主辦的。」學長點了點頭,拿出手帕輕輕地擦拭著身旁的小娃娃嘴邊所沾到的那半圈奶泡,「時間訂在開學日當天傍晚。」

  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這個畫面,瞬間讓某個詞彙在我腦海中浮現──父子情深。

  「喔,我忘了,你好像沒有開學日。」學長瞥了我一眼,涼絲絲地說。

  對啦!我沒有開學日,因為接下來的一個月內我要必須瘋狂的補課好應付特別考試,過了才能直奔大學部去跟千冬歲他們會合,刺激好不容易從死亡人口中註銷回來的留級考生就這麼有趣嗎?!

  不過話說回來,幸好商店街那一次的鬼族襲擊事件,沒有對喵喵造成永久的影響。

  安地爾那傢伙竟然說的是真的,當天喵喵在醫療班昏迷了一晚,醒來就沒事了,但她對於我被抓走而造成後來的事感到非常愧疚,因為那時是她提議要去外面吃東西的。

  但坦白講,想都沒想就跟著人家走的我才是要對自己的行為負最大責任,學長也是這麼認為,幸好有跟著我一起回來的小娃娃將喵喵的注意力徹底的吸引過去,這才沒讓她一直哭喪著臉拼命道歉。

  「褚?」

  小娃娃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過來,我笑著輕揉了下那稚嫩光滑的臉頰,正想伸手將他抱到我旁邊的坐下來,突然想起自己現在還是個傷殘人士……

  這下子尷尬了。

  他看我遲遲沒有動作,眨了眨眼睛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但沒有多說什麼,自己主動地爬上沙發坐好,乖巧地記著學長的那句不可以亂撲的告誡,只是黏在我的身旁,偶爾用腦袋蹭了蹭我。

  啊啊啊這孩子怎麼可以這麼萌又這麼乖巧!

  「你打算幫他取什麼名字?」學長突然問。

  「呃、這個嘛……」我有些苦惱地抓了抓頭髮,還是決定請求黑袍大爺的外援,「我不知道要取什麼,學長你覺得呢?」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則是我真的很怕會害這孩子衰氣罩頂。

  在時間交際處的時候,我曾經問過黑山君這個問題,但那位的說法是引流燈沉眠了漫長的時光,會在這個時間有了靈識而甦醒是因為與我有緣,所以這個問題不歸他們管。

  學長放下手中的咖啡,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直接看著小娃娃,問:「你喜歡叫什麼名字?」

  「唔?」小娃娃呆愣地看著學長一會兒,接著歪過腦袋望向我,甜甜地笑了起來,興高采烈地喊:「褚!」

  ……好好好,我知道我姓什麼,不用再提醒我了。

  我有些無奈地摸了摸他的腦袋,還被他回蹭了幾下,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

  ──算了、就順其自然吧!

  適合這孩子的名字,相信時機一到自然就會出現。

  我和學長對看了一眼,無聲的眼神交流中初步達成了佛系共識。

  後來,這個問題的解決還是在慶祝會的那天。

  到了Atlantis學院開學日的當天,安靜許久的校園再度恢復了平時的熱鬧。

  依然在準備考試的我,乖乖帶著孩子留在黑館房間,接受黑袍大爺的斯巴達補課。

  坦白講,一起生活的這幾天,我越來越有像是一家三口在過日子的感覺,而且學長看起來也越來越像一個認真學習的新手爸爸,光是看他最近翻閱的資料就知道──全都是育兒方面的相關,舉凡精靈、獸王、妖精、鳳凰、吸血鬼、狼人、天使……只要是守世界有的種族,不管哪一族的他都有,

  我嚴重的懷疑,要是鬼族也有出版這種東西,他也會照單全收地找來看看。

  總之,大概是感覺到學長的用心和善意,再加上學長確實是我非常親密的枕邊人,原本總是黏著我的小娃娃,偶爾也會開始主動找學長要抱抱……這往往都會得到黑袍大爺雖然看起來面無表情,但從那直接將孩子抱起來舉高高的行為看來,他其實滿高興的。

  眼看著慶祝會開始的時間要到了,我催著還沒告個段落所以不肯結束課程的學長,被不悅的黑袍大爺兇惡地瞪了一眼,但在小娃娃高高興興地跑過來牽住我的手、還主動將另一隻往學長的方向伸的時候,有點黑的臉色頓時陰轉晴了。

  而且還是艷陽高照、萬里無雲的那種大晴天。

  我們一行三人從移送陣走出來的時候,立刻就發現了站在集合地點門口的喵喵。

  她看起來就是個非常合格稱職的主辦人,還煞有其事地拿著一卷名單,認真地肩負起接待來客的工作。

  「漾漾!這邊這邊!」喵喵一看到我們就用力地揮著手。

  不過看她這個異常興奮的狀態,原因肯定是為了被我跟學長牽在中間的小娃娃。

  果然,喵喵很快就從隨身的小背袋中,掏出了各式各樣的糖果點心小玩具,獻寶似的全往小傢伙的懷裡塞。

  「漾?」小娃娃抱著一堆差不多是強迫中獎的禮物,有些茫然地眨了兩下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喵喵,最後突然笑了起來,很興奮地又喊了一聲,「泱!」

  「泱?」學長沉吟了一下,又蹲下來跟小傢伙低聲說了幾句話,很快就點頭附議了,「可以,很適合。」

  命名這件大事底定,我有種了卻一樁心事的輕鬆感,摸了摸他的腦袋,輕輕地喊了聲:「小泱。」

  當然,很快就收到那張仰起的小臉露出的更燦爛的笑容作為回應。

  不過在看到那稚嫩漂亮的臉龐露出本尊根本不可能會出現的天真笑容時,喵喵感覺快要昏過去了,近乎癲狂的接著往包裡翻東西,還是學長出手阻止了,才沒有繼續她那彷彿要掏空家底的氣勢。

  喵喵帶我們進去之後,我才知道原來其他人已經都到了,我們一家三口還是最後抵達的,一踏進包廂裡,裡頭像是被強烈颶風狠狠颳過似的,熱鬧得可以。

  往來密切的黑館住戶們、從前熟識的C班同學、新生時就認識的學長學姊、學校行政和醫療班的熟人、外校的水妖精友人……自從我來到這個世界後,真誠地向我伸出充滿善意的友誼之手的人們幾乎都在這裡了。

  熟悉的朋友,溫暖的情誼,這是最美好的心意。

  這時,喵喵走到包廂的正中央,舉起手中那個冒著神秘黑煙的玻璃杯,豪氣萬分地喊道:「那麼,慶祝漾漾的歸來,還有歡迎小泱的到來──」

  雷多拉著一臉想幹架的五色雞頭高高興興地在說些什麼,雅多像是眼不見為淨地轉頭跟依然溫柔穩重的兄長說話。

  阿利學長跟他哥,還有摔倒王子竟然也來了,他們和黎沚、洛安、黑色仙人掌坐在同一桌,似乎在爭辯某個議題,幾度讓摔倒王子臉臭到彷彿隨時都會掀桌,但往往被狩人兄弟勸了下來。

  千冬歲跟夏碎學長坐在一起,看起來沒什麼交流,但卻讓人感覺他們之間的氣氛很好,和諧得像是他們本來就是從小一起長大、手足情深無數年的好兄弟。

  伯爵轉頭和尼羅交待了什麼,卻被後者溫和卻堅持地搖頭拒絕,覺得自己的面子被駁回的吸血鬼滿臉不高興,冷冷地伸手將狼人管家扯到旁邊的位置坐下,將對方所有抗拒強行鎮壓,旁邊全程圍觀的安因和賽塔,紛紛笑了起來,還幫忙緩解一下主僕二人的氣氛。

  萊恩出乎我意料的沒有搞消失,而是待在某個角落默默地啃著飯糰,旁邊坐的還是不怎麼高興、頻頻轉頭瞪他的莉莉亞,而他們的對面坐著奴勒麗和庚學姊,輔長也湊進這桌裡面樂得哈哈大笑,旁邊還有個給喵喵留的坐位。

  無論在此之前他們在做什麼,聽到喵喵喊出這句話時,眾人不約而同地舉起杯子,讓喜氣洋洋的笑鬧聲充斥著整個空間……

  「乾杯──!!」

  坐在學長身旁的我同樣舉著杯子,在喧嘩的嘻笑聲中,耳邊突然傳來了溫柔呢喃的細語。

  才回頭,那雙焰色的眼睛情感滿溢,柔和地寫著淡然的神情裡也無法掩飾的情意。

  彷彿所有時光都能在這一刻起,永恆不變。

  這樣,真的很好。

  ■

  後來,我還是找了時間,跟然還有冥玥將在醫療班沒有說完的談話繼續完成。

  關於禁咒的事,我覺得他們最想問清楚的是這個,但現在回想起來,我其實也不太確定當初告訴我的人究竟是不是完全懷抱著惡意?

  雖然初次見面時,對方的態度充滿了質疑和不信任。

  隨著我對妖師一族越來越了解,那個名為期橫的年輕人就更加的陰陽怪氣,在為數不多的見面場合,他總是能和另一明顯然與他是同個陣線的老人用那種讓人很不舒服的眼神看我,附帶各種冷嘲熱諷。

  有關禁咒的事情,就是他在某次挑釁之後透露出來的。

  那意思很清楚,就是像我這種「外來者」根本不配知道妖師內部的重要秘密,所以然跟冥玥才沒有跟我提過這方面的事情,不過依據後來然的說法,這本來就是連族人都不會知道的機密,也不知道那傢伙是怎麼會知道的……

  在這之後的處置,就由然全權決定了,我唯一知道的,是往後的時間裡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們。

  就結果來說,我衷心感謝他們告訴我有關禁咒的一切,讓我擁有足以守護我所愛的人與喜歡的朋友們的機會,縱使經歷過幾年的空白,至少所有人都還在。

  喔對了,還額外增加了新成員呢。

  歸來的時光依舊如昔,彷彿中間不曾有過別離,而時間的旅程從未止息。

  當每個岔路來臨時,我們擁有的抉擇將會是堅定不移的方向。

  引導著我們通往心中最想要的未來。

  在時光的逆行禁忌後,我滿懷著希望與期待踏上返程。

  只要我身邊的人一直都在,那便是我心中亙古執著的方向。

  迷途,就永遠不會到來。

  

  番外、他離去之後

  在那之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總是難以入眠。

  彷彿只要閉上眼睛,讓他痛徹心扉的那一幕就會浮現,反覆地播放著當時的畫面。

  冰炎不是沒有想過復活的辦法,無論是要付出任何代價,他都欣然接受。

  然而,現實並沒有留下任何一點希望給他。

  戰爭剛結束的那段時間,他走過了無數的地方,身邊的朋友也竭盡全力的幫忙,但好消息從來不曾傳送回來過。

  即使是返回無殿,得到的也只有無法插手的結果。

  而與無殿相同立場的時間交際處,主人之一的司陰者、黑山君同樣給予拒絕的答案,連代價都不曾提及。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起失去意義,日復一日的生活早已不再有樂趣。

  來自父母雙方族裡所派遣的使者於這時再度到來,勸說著他回到千年去,那裡還有掛念著他的親人──有那麼一瞬間,他是打算同意的。

  因為無論在哪個時間待著都毫無差別。

  但他的師父卻在這個時候突然捎來訊息,告訴他兩族與無殿的契約結束是在他成年之時,若提前離開而強行切斷與學院的連繫,將會造成無法計算的後果。

  最後甚至還額外留下一筆耐人尋味的留言:他希望他的徒弟能承受得了任何等待,哪怕路途上只有荊棘,終點卻遙不可及。

  為此,最後他仍是留了下來。

  心中有個莫名而微弱的聲音也是這麼告訴他,必須留在這裡繼續等待。

  在渺茫的未知中待到成年,所有的等待盡是毫無意義;又或者在此之前,遲來的奇蹟終會出現?

  冰炎並不知道結局會是什麼,也無人可以告訴他答案。

  任務中遭遇到的重重危機,成為生活裡僅存的些許刺激,唯有傷口和鮮血,才能痛快淋漓地告訴他:自己還活著,又為什麼活著?

  在經歷過數度重傷被送進醫療班,這一回他醒來時,還得到了父親的導師那難得冰冷嚴厲的告誡,而那些話語的內容他都能明白。

  理智上能明白,但情感上的那一關卻永遠也不可能釋懷。

  奇蹟卻也是在這一天降臨。

  離開三年的妖師少年,在早上突然前來敲門,如同在更早之前、那人還是新生的那些日子。

  而經過提爾的檢查證實,這的確是他不小心弄丟的少年。

  就算這個人是來自過去也沒關係,強行將人留下會改變未來、引發時間之流的劇烈動盪更無所謂。

  他只要對方能夠一直這麼待在身邊。

  經過幾日的朝夕相處,冰炎開始察覺到些許違和的地方。

  即使他眼前的褚冥漾確確實實是高一那時青澀懵懂的模樣,不少的動作反應也令他感到懷念,但兩人相處的時間太長,對方在不經意時流露出來的習慣,漸漸讓他感到奇怪。

  例如,在注視著自己時,眼底偶爾流露出的依戀,屬於他們開始交往後才有的目光。

  例如,在夜晚就寢時,他會因為害怕這一切全是夢境而再度開始失眠時,對方卻會在毫無意識的熟睡狀態下,自然而然地滾到他手臂能及的範圍內,像是隨時準備被他擁入懷裡安睡──如同他們在一起的日子裡,他們總是這樣相擁而眠。

  例如,在關係還只是單純的代導學長和學弟時,即使自己深受他的信賴,那怯弱卻真誠老實的少年也不會這麼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為他做的一切,總會帶著惶恐和小心翼翼的態度表達感激之意……直到他們確定關係後,有過一段時間的摩合和相處,那人才逐漸習慣為戀人做任何事是理所當然的模式。

  太多熟悉的細節逐漸湧現,冰炎想起了安因的那句猜測,並且開始導向某一方。

  ──他原本就屬於這個時空。

  真正確定時,卻是在那個笨蛋冒冒失失地溜出去、又被安地爾帶走的那一天。

  他因為任務而不得不暫時離開,卻在途中意外碰見了據說外出旅行而失聯中的妖師首領,在聽聞自己轉述的狀況後,白陵然在短暫的驚愕過後,立刻拍板做了決定──回返族地,確認進入永眠的褚冥漾是否依然還在?

  結果是讓他們感到又驚又喜的──沒有外人得以闖入的血緣族地,在不明的狀況下,三年前放入特製冰棺能維持萬年不朽的遺體確消失無蹤。

  白陵然重啟回溯術法的結果,得到的答案更讓他們難以置信。

  是「褚冥漾」在深夜裡偷偷溜了進來,帶走褚冥漾的身體。

  正打算再進一步確認時,鬼族現身商店街以及那個笨蛋被帶走的消息緊急地傳了過來,冰炎連忙趕了過去,最終看到的是稍早前他們才發現消失在墓地的身體。

  還有,以靈魂狀態飄浮在空氣中、依舊茫然無措的少年。

  隨即卻被拖離原地。

  這一幕讓冰炎再度感到懼怕,但幸好現場留下來的些許痕跡,再加上白陵然稍後傳來的線索,全數匯集起來,直指某個地方──時間交際處。

  所有時間的契機和答案,都從時間之流開始,也在這裡得到延續。

  最終,他們得以相逢,並且確信著美好的時光將永恆不變。

  只要彼此一直都在。

  或許在很久以後,冰炎會突然想起某段淹沒在時間之流中的破碎記憶。

  除卻悲傷沉痛,就只有不堪的孤寂和消亡,最終是佇立於山丘上的蒼涼墓碑。

  待到那時,這些都已經不要緊了。

  歸去的時光逆流而返,我將重新擁有你的未來。

  

  
                  完.

去年寫的時光二部曲(?),跟上一部差了整整三年XDDD
如果哪天真的要寫三的話可能至少要等二部下完結吧(乾
二伯太辣了!!!!冰牙族的王子是世界的瑰寶(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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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MilKyu 發表於 2019-8-28 20:15:59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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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乎漾漾跟學長多了個孩子了 本文最後由 MilKyu 於 2019-8-29 09:2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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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一看就是學長的私生子(誤)但是又軟又萌又單純(捧臉 2019-8-29 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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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ilKyu 發表於 2019-8-29 09:2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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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Kyu 發表於 2019-8-28 20:15
於是乎漾漾跟學長多了個孩子了

我喜歡這個設定(欸
開始期待第三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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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第三部(敲碗!! 2019-10-13 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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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冰漾女孩阿莊 發表於 2020-2-8 14:3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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漾漾,姐姐高中時你也高中,姐姐出社會了你也還沒畢業,留級不只三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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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彼岸幽 發表於 2020-10-18 22:3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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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第三部~~
萌哒哒的小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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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annie4568 發表於 2020-12-27 19:32:48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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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一號的學長感覺一定很萌QQ 本文最後由 annie4568 於 2020-12-27 19:3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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