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老媽他們來到石之海小鎮是我剛升高中二年級的事，新家很棒，跟以前居住的公寓不一樣，它是獨棟的，後面還有花園可以讓準備警察退役的爺爺沒事種種花，甚至養隻狗都不成問題。
但唯一讓我擔心的事，我能不能適應我的新生活。
搬家的原因有部分是因為老媽公司那邊出現一些調動，一部分原因則出在我身上.在準備升高二的那年我遇到一件令我相當自責的事情。
我曾經有位很要好的朋友，跟他在初中的音樂社團裡認識，他是個非常厲害的傢伙，他不止很會打鼓，就連我的吉他都是他教的，他人又很好，很多學長姐學弟妹都經常跟他有說有笑的。
升到了高中後，我們倆因為選擇了不同道路而分開了，他考上當地的有名的高中，我則考上還算不錯的高中，但這不引響我們之間的友情，我們時不時地約出來吃飯或是回到以前學校教學弟妹彈奏樂器。
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變了，之前約他時都會二話不說就答應，現在卻一直找理由拒絕或閉門不出，那時想說他可能遇到了什麼困難，好幾次打電話或是去他家都說他人不在，問他父母都說不知道他去哪了，只知道他去他朋友家住了。
最後一次看到他是我去超市幫老媽買東西時碰巧遇到他。
他那時的樣子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臉胛骨整個凹陷,眼球微凸,四肢瘦到剩骨頭,就連原本健康的頭髮都變成稻草般的枯黃，如果你常經有在電視看過吸毒犯的模樣的話，就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走向他面前跟他打招呼，聊天，請他吃東西。我們聊了超久，直到老媽打電話叫我回去時才跟他道別，沒幾天我就接到我朋友去世的消息。
聽警方說是飲彈自盡，聽他父母說是被人所逼的，聽他身邊同學說是他吸毒過量產生幻覺自殺。
而站在他棺材前面的我覺得，是我害死他的，是我沒拉他, 邀請他來我家用餐，繼續聊他的生活，或是聽他的抱怨，為什麼原本健康活潑的男孩子，現在卻變成一具冰冷不會說話的遺體，聽著那些已經聽不到的哭聲，安靜的像石蠟做出來的假人，實在是太不真實了。
從那開始我開始覺得我可以看得到他，看得到還未死去的他在我面前，憤怒地詢問我為什麼不救他，命令我去買毒品回來吃，並教我如何吸食毒品，甚至連做夢都能夢到他是如何自殺。
知覺障礙（Disorders of Perception）是我當時被驗出來的疾病，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屬於嚴重的那型，但我老媽及爺爺為了我的身心，紛紛辭去原本工作，他們幫我辦休學，帶我到世界各個地方，讓我恢復到他們心中的兒子及孫子。
雖然我說我是高二時來到這裡，但實際上我已經去世界各地玩了兩年，直到我跟我老媽他們說想回來重讀，以轉學生的生份來到這裡，重新享受高中生活。
「但我不懂，你為什麼要找上我？」
坐在學校餐廳裡的餐桌前，我看著露出生人勿擾的紅髮少年，我笑了笑。
「因為你跟他很像吧。」
我回。
「哪裡像？」
他問。我抬手指著自己的頭頂，這意思代表頭髮。
「他跟你都有漂亮的紅色頭髮，但你的看起來比較像有在乖乖吃飯的頭髮。而且你還有他沒有的紫色眼瞳，以及一些看起來不像是自己用出來的傷口…」舉起他的左手，從他寬鬆的袖子裡看能看到手腕上有不少新舊傷，以及像被繩子所綁過的痕跡，「能告訴我這是誰用的嗎？」我問。
而他則甩開我的手說：「這不關你的是，未來的警探。」
「我只是好奇，為什麼整間學校明明知道你被人虐待，卻沒有人開口問你要不要幫忙，不只學校的人，就連小鎮上的人、警察都對你的傷視落無睹，不會上前詢問你是不是家暴了反而是笑著跟你聊天。」
跟著已經吃飽離開的背影，我繼續說：「嘿，聽著，我知道沒有人在乎你身上發生什麼事、也沒有人上前關心你這些傷是從哪裡來，對你來說這沒什麼，但對我來說，你這算是一種霸凌，而且還是被全小鎮霸凌的目標。如果你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可以和我說，我很願意當你的聆聽者，陪伴你。」
「東方先生，」
說到一半被人堵住，成為一道跨不去的人牆。
「東方先生。」
站在我面前、表情帶點嚴肅、左手抱著好幾本關於聖經以及數學的書本的男教師是這學校的神父也是個教數學的老師。
「恩里克神父。」
我向他打招呼。
先是點頭回應而後問我待會有沒有時間，他想邀請我去他辦公室“聊天”。但我不想，但我想找的人已經消失不知去哪了。
跟他去吧，聽聽他想跟你聊什麼。
好吧，就照你意思去恩里克神父的辦公室，聽聽看他想說什麼。
說不定能聽到有趣的事。
說不定是無聊的事。
哦？
「咖啡還是茶？」
閉嘴吧。
該死，忘了吃藥了。
死去的朋友聲音又開始干擾我了。
嘻嘻嘻，好吧。
「咖啡還是茶？我相信你應該不想再讓我問第三次，東方先生。」
有牛奶嗎？
「茶，謝謝。」
為什麼不喝咖啡？
「閉嘴。」
「什麼？」
「不，沒什麼。」
尷尬把神父給的熱茶喝下去。
「東方先生。我知道你是這學期轉來的學生，也很明白你不知道這小鎮的規則，但我只能跟你說，請不要去亂騷擾你的同學。這會讓我們很為難。」
克里恩神父說。
而我不懂他的意思。
「我並沒有亂騷擾任何人，神父。我只不過是想幫助那些遭到霸凌卻不改說出口的那些人。」
我說。
「是嗎…那我只能跟你說，請你不要多此一舉。東方先生。」
「…那您能告訴我，為什麼您們這些教師要無視那位被霸凌的同學呢？」
「他沒有被霸凌。」
「什麼？沒有被霸凌，難道他是被家暴？」
「他也沒有被家暴。」
他在騙你。
無視腦袋裡的幻聽，瞪著眼前優雅的喝著杯裡的咖啡。
「沒有霸凌、也沒有家暴，那他身上的傷是從哪來的。」
我質問。
他選擇緘默，看樣子並不打算回答我問題。
用茶潑他看看，仗助。
我沒照做，而是喝完杯子裡的茶，起身。
「請注意你的行為，東方仗助。」
那是他在我離開辦公室前最後對我說的一句話。
憤怒地走在通往學校的走廊上，發現明明還在上課，那個紅髮少年卻站在校門旁，滑著手機，似乎在等人。
於是我走過去向他打招呼，當他發現是我後則露出厭惡的表情，隨後又繼續滑手機。
「跟普奇神父談完話了？吃飽太閒的警探？」
他邊滑邊問。
「你怎麼知道我剛剛跟神父…噢，難道是你叫他來的？」
「恩哼，看來你轉得挺快的。」
他真調皮，但我喜歡。
「喔對了，我叫東方仗助，你叫什麼名字？」
「花京院典明。」
「請多指教，典明。」
本來想伸出友善的右手跟他交流下，沒想到卻被他瞪。
「我沒有想跟你做朋友，東方同學。」
關掉手機螢幕，正面對著我，用有點生氣的語氣說。
「但我想跟你做朋友，典明。」
「為什麼？」
因為想跟你打砲。
「因為想…不，因為你…很可愛？呃…或者說，想跟你當朋友？」
呼，差點把幻聽的慾望說出口。
「而且你知道嗎，從我視線看下去，現在的你，比我在餐廳時看到的你更可愛。」
…噢等等，該死，我剛剛說了什麼？
用著看到詭異東西的眼神看我，「…你…是GAY嗎？」他問，接著他手機響了。
看著他按下接起的按鍵、隨便嗯嗯幾聲，掛掉電話的他說：「接我的人快來了…我知道我有股魔力會吸引一些奇怪的傢伙來搭訕…當然包括像你這種的。但我不會因為你是GAY所以排斥你，只是單純覺得你很煩。」
他手機在他說話中又響起，他沒去接他，他選擇直接按拒接，這動作反而讓他的手機響的更多次。
「你不接起來嗎？」
指著畫面上已經出現數十通未接電話的通知，我問。同時我也發現都是由一個叫做『空條海怪人』的人打給他。
盯著一直震動不停的手機，典明沒說話。
接著我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有一輛銀色轎車正停在我們前面不遠處，轎車裡的人似乎也在打電話，我猜想打電話的那個人是不是就是轎車裡面的人。
「我想我該回班上上課了。明天見，典明。」
尷尬地與他道別，但我沒想到下次看到他的時候已經是一個禮拜後的事。且身上的傷比之前看到的還要嚴重，眼睛一邊被繃帶纏繞著、右手骨折吊掛在胸前、臉頰還有紫色的瘀青，不知道的還讓人以為發生車禍了。好在雙腿沒事，還可以走路。
只是我不懂，為什麼大家都沒來問候他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會受這麼嚴重的傷？甚至連一句“你還好嗎？”這樣的慰問都沒有，反而跟平常一樣，問他放學要不要去遊戲廳打遊戲、問他最近知不知道哪個明星結婚，或選擇無視他之類的反應。
「夠了！跟我來！」
越看越生氣的的我一把把他抓到醫護室，讓他坐在沒人的病床上，看著我在那邊翻箱倒櫃找尋一些可以幫助他的藥物，例如：止痛藥。
「你真的很喜歡管別人家務事呢，東方同學。」
吃下好不容易找到的止痛藥，躺在床上的典明說。
「是我真的看不下去大家無視你身上的傷，」站在床旁邊，我有些激動的問：「是我的眼睛有問題還是大家的眼睛都有問題嗎？難道都看不到你身上的繃帶嗎？不問你的傷從哪來就算了，還問你要不要打球？難道他沒看到你手上的石膏繃帶嗎！？甚至還有人連理都不想理你！把你當空氣！我真搞不懂這些人，這個小鎮，到底是吃了什麼藥！？為什麼大家都不覺得你被霸凌或是被家裡人家暴呢！？你能說說看，為什麼嗎？」
聽完我爆炸試問話，典明過了很久才張口，他說：「因為大家都在害怕。害怕他們家人或他們任何一個人會觸犯到小鎮的規則。一但觸犯到，他們就會消失在這世上。」
「規則？什麼規則？」
心情平復不少的我問。
他看了下我後轉回盯著天花板，「我就是規則。」他說。
「而你是唯一打破規則的怪胎，」沒理會我心中的疑點，他繼續說：「這小鎮是由一位名叫『空條真夫』的男子所打造的，住在這裡的居民都是從以前就一直存在的，只不過在這男子還沒來這裡之前，這小鎮一直處於落後貧困、生活居住都很困苦的那種，甚至連所政府建設都沒有的一個小鎮，所以當這名男子來到這裡，支付了大量的精力及金錢，讓這小鎮變得像你現在所看到的一樣時已經是我初中畢業的時候。
這裡的居民很感謝這位男子的付出，當這名男子去世時全鎮的居民都非常的難過，好在他兒子繼承他父親的學識，接著他兒子開始管理這小鎮的一切，管理的比他父親還要好，管理小鎮後不久兒子向居民提出了幾條規則…幾條很簡單的規則，鎮上居民當然也很遵守那兒子所提出來的規則。
這規則很簡單，那就是無視我身上的傷口、不要太過於的親近我、單單的對話可以但不能與我有肢體上的接觸、也不要笑想可以和我有良好的友情關係，最重要一點，“不準和我發生任何性關係”。」
他認真的像在警告我般的對我說出會後一句。接著他又繼續說，
「在你還沒來找我之前，曾經有想過要不要找人跟你說這小鎮的規則，卻沒想到你自己先跑來跟我聊天，還說了你自己的故事給我聽，當下覺得，這人是不是不要命了。在你跟在我身後走的時候，碰巧遇到普恩神父。
我順勢的請他讓你了解這小鎮的規則。
但我沒想到我請錯人了，他根本只是想看好戲而已。
曾經有些人跟你一樣，不要命的接近我，勒所、綁架、甚至想用藥迷昏我、強姦我，可惜他們都沒成功。」
「沒成功？那他們去哪了？」
「當然是去見上帝了，東方先生。」
順著回答我問題的聲音轉身，依舊抱著聖經的恩里克神父出現在醫護室裡，他身後還站著教國文的繆柯雅老師。
「東方先生，我曾說過“請注意你的行為”了吧。」
恩里克神父說。
「花京院少爺，空條先生在下面等您。」
走到病床尾的繆柯雅老師半彎著腰說。
「他有說什麼嗎？」
典明問。
「沒有。但屬下覺得，空條先生在生氣。」
繆柯雅回。
「…跟他說先在車上等我，還有我還要跟東方同學在說些話，你們能…」
聽到典明委婉的命令，繆柯雅與恩里克神父鞠躬退下。等他們離開後，看著典明從床上下來，走到櫥櫃前、打開，隨便套件衣服。
「再跟你說個故事，有個男孩在升高一那年被他唯一的親人拋棄，有個男子拯救他，讓男孩成為他的養子。可惜那男子有個缺點，他是個施虐狂，一有壓力就會想打人，打人同時也會與對方性交。他曾看過醫師，吃過很多藥，都沒效，只有他收養的養子能讓他的病情好轉。
可是那養子也有問題，他是個有自殺傾向的受虐狂，從小喜歡拿刀子划傷自己，自從遇到收養他的男子後，他病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甚至喜歡上施虐他的男子，讓他越來越無法逃離那男子所給的世界裡。
…我想，遲早有天，這養子會因為自己的感情而死在自己手上。」
他說。
「不會的！」
而我大聲反駁，「不會的！只要那養子願意把我當他的倚靠的話，也願意讓我帶他逃離這裡的話，他就不會死在自己手上！我有信心，不會讓他露出你現在要哭卻哭不出來的表情！」
「…謝謝。」走到門前的典明說。
去追他啊！仗助！
看著他離去背影，我的幻覺突然冒出來，他問我為什麼要像個智障呆呆看著對方送死，為什麼我的雙腳停留在原定不動。
而答案就在我開門的下秒出現。
「東方先生，空條先生同意讓你，及你家人繼續留在這裡。」
站在門後的克里恩神父說，另一個謬柯雅老師已經不再了。
「空條先生也說，如果你真有辦法讓少爺恢復笑容，可以讓你和少爺交往。」
交往？「我沒有向任何人告白…」
「這是空條先生的決定，要不要接受，你自己決定。」停頓下，克里恩神父繼續說：「跟你說個故事，有個男子為了某位男孩捨去了他原本的一切，選擇他父親的工作，為的就是想讓男孩開心的生活。但忽然有天，男孩的世界出現一堆對他不利的人，於是男子為了保護男孩，殺了曾經對男孩不利的人，也定了幾條保護男孩的規定。
這些規定讓原本與男孩很好的朋友變成陌生人，沒有人敢去接觸那男孩，也沒有敢和男孩做朋友，頂多只是路過打聲招呼，過多的語言只會讓曾經的朋友感到恐慌。
漸漸的當男孩知道男子所定的規定，也知道這是為了保護他時，這名男孩選擇了沈默。
然而沈默，才是導致感情破裂的其中原因。
…最近這小鎮的鎮長會換人，原本的因個人因素而離開。
…東方先生，希望你不是我下個要處理的生命。」
說完離開，那是我與克里恩神父的最後談話。
沒多久石之海小鎮的鎮長換了另一個名叫『卡茲』的年輕男子待任，原本的鎮長聽說已經離開小鎮去別的地方休養了。
也是在那時候，我和典明開始交往，這是我第一次和別人交往，也是我第一次跟同性交往。
本文最後由 Limerch 於 2019-6-8 14:3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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