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傳說│冰漾] 高塔上的王子 [G]

Notice.
《特殊傳說》二次創作
cp：冰炎 / 褚冥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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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炎覺醒的那一年，他的引導人預言，他會成為公會千年來最強大的哨兵。
　　而事實上也是如此。
　　然大家沒有想到的是，他的精神領域會強大到拒絕所有嚮導的進入。
　　那些試圖幫助他疏理精神海的嚮導都被他的精神力排斥在外，他們甚至連表層都無法突破。就連公會最頂尖的嚮導都在刺探進精神海的表層後，瞬間被冰炎的精神力刺傷。


　　「⋯⋯很抱歉幫不了你。」
　　一如從前無數次的嘗試，賽塔默默收回了他外放的精神觸絲。在明亮暖黃的觸絲前端，有著被燒灼的痕跡。
　　即使強大如賽塔，也只能疏理最表層的精神絮。
　　但他們都清楚，在那之下，還藏著多年來無人清理的噪音碎片。
　　「沒事。」
　　冰炎放出了他的精神獸，讓牠和賽塔的貓玩去——這大概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密切的交流了。白色的小小獸形有著不符外表的狠戾氣質，卻意外的在賽塔的精神獸前盡其所能的收斂自己。
　　「賽塔，我想申請除役。」
　　面對他的導師不贊同的神色，冰炎只是淡淡的勾起嘴角。
　　「黑塔的隔絕開始失效了。」
　　作為公會最高等級的哨兵、嚮導所居住的地方，黑塔的結界足以將所有物理上或精神上的噪音壓制在最低限度，不讓裡頭的居民受到影響。
　　除了冰炎以外。
　　身為塔的管理者，賽塔清楚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冰炎最後的容身之處也要消失了。
　　等待著他的，是所有哨兵都不願面對的結局——精神狂亂、崩潰，直至死亡。


　　冰炎離開的那天，只有賽塔來送他。
　　「去找時間之流交界處的主人吧。」
　　這是他們臨別前的最後一句話。
　　賽塔說，他還有兩年。
　　冰炎花了一年在世界各地遊走，他甚至撤下屏障，在最赤裸的狀態下去感受。
　　世界被無止盡的放大，在他眼裡一切都是慢的，他能清楚感知所有事物的脈絡，光的殘留、風的止息、水的流向、大地的韻律，所有細節匯聚成信息的洪流進入他的精神海。
　　這當然是痛苦的，對一個沒有嚮導的哨兵而言。
　　他卻自虐般的享受這樣的過程。


　　在旅行的最後，他來到的時間之流的交界處。
　　「已經有人付出代價，讓我將你送到其他時空。你怎麼說？」
　　「將我送到千年之後。」
　　他被預言為千年來最強的哨兵，但這個時代容不下他。
　　既然如此，他就到千年之後去尋找他的嚮導。

　　「滴滴——」
　　治療艙發出結束使用的信號，艙門打開、大量的蒸汽湧出。片刻後霧氣散去，才顯露出坐在裡頭的黑髮青年。
　　米可蕥一邊協助他換掉被治療艙裡的液體弄濕的衣服，一邊把儀器讀出的資料拍到他臉上。
　　「漾漾的精神波值跟污染值都偏高⋯⋯是不是公會最近派太多任務給你了？」
　　何止太多，簡直要過勞死了。
　　褚冥漾全身脫力的倒在座艙上，暫時無法起身。這兩天光是幫忙袍級考試就快耗掉他半條命，而且公會還不給加班費補助，只是意思意思的放了他一天假。
　　他總有一天一定會申訴會計部那隻該死的人馬。
　　稍作喘息後，褚冥漾從側邊爬出艙體，一邊把黏在他臉上的報告書還給米可蕥：「沒辦法，這幾天一堆人報名黑袍考試，原本測驗用的機器又壞掉，只能靠我人工處理了。」
　　「喵喵會去幫你跟公會抗議的，你這幾天要好好休息喔，不能再動用精神力了。」
　　「但——」
　　「這是醫囑，不準反抗！」
　　「⋯⋯是。」
　　在喵喵的醫囑之下，褚冥漾放假了。


　　褚冥漾是個嚮導。
　　稍微有點特殊的嚮導。
　　一般而言，從學院畢業的普通大學生的職業生涯不外乎是申請上醫院或公會的輔助、後勤單位，先實習後轉正，待個四十年後退休，收入穩定又安全，還可以隨年資穩定加薪，是對刺激生活沒什麼嚮往的嚮導們的理想生活。但在褚冥漾的同期生在大四就紛紛被各個單位內定時，他卻連續五十次面試失敗，畢業快半年都沒人要他，還差點就上了嚮導職業介紹所的黑名單。
　　只因為他的精神力的附加屬性是「侵蝕」。
　　他的精神觸手帶給他敏銳感知的同時，也附有強大的攻擊力。少數被他梳理過精神海的哨兵表示，他們感受到有如末日般的陰影侵入他們的精神海肆虐，那是完全不想再有第二次的恐怖體驗。
　　最後是褚冥玥——他的姐姐，幫他的嚮導職業生涯找到了新的出路。
　　他成為了公會鍛鍊菁英哨兵的最佳訓練師。


　　身為公會唯一一名需要定期清理精神海的嚮導，醫療班特別指派了米可蕥作為他的專屬藍袍。
　　一般而言，會需要用到清理儀器的只有哨兵，那些尚未與嚮導配對而有潔癖的哨兵就會選擇用治療艙來疏理精神海，雖然效果比不上嚮導的安撫，卻也有一定程度的效用。
　　大多數的嚮導都能自行控制資訊接收量，並消化掉殘留在精神海裡的情緒噪音；就算是不擅長梳理工作的嚮導，也能透過哨兵的協助建立屏障來抵禦掉多餘的信息洪流。因為毋須進入對方的精神領域就能協助建立屏障，即使是未配對的嚮導也很少拒絕尋求哨兵的協助。
　　當然，除了褚冥漾。
　　他擁有強大的感知能力卻沒有同樣等級的梳理能力，他總是無法控制自己去排除掉不必要的資訊——簡單來說就是消化不良。

　　

　　一般而言，褚冥漾的放假日都是宅在黑塔裡面，打打電動、跟隔壁鄰居串串門子，或是虐虐剛覺醒的新鮮哨兵。
　　但沒想到黑塔居然斷網了。
　　他好不容易等了三十分鐘後成功進入遊戲，找到一間隊友看起來比較不雷的隨機房，就在遊戲地圖的讀取條跑到89%的時候，黑塔就斷網了。
　　這是合理的嗎？
　　「您的網路已斷線，請嘗試重新連接」的視窗跳出來的瞬間，褚冥漾已經腦補了一百種自己的ID被隊友掛上全頻道廣播黑單的樣子。
　　但仔細一想，會跟他配對成功的大多是位置在附近的人，隊友同為黑塔居民的機率很高。
　　希望他們也同樣在為斷網煩惱。
　　來自原世界的褚冥漾在失去WiFi的第十五分鐘已經開始出現戒斷症候群了。
　　褚冥漾索性讓電腦關機，出門看看狀況。
　　他附近幾間房間的住民都沒什麼反應，他沒有聽到任何的「躁動」，不知道是剛好都在外出任務或者根本沒有人在意斷網這件事。
　　然後他在在電梯口遇到了褚冥玥。


　　「你要下樓的話，去把黑袍穿上。」
　　褚冥玥一出現就對他的服裝有意見。
　　「姐，我今天放假⋯⋯」
　　「放假也穿上，公共層現在亂七八糟的，你還穿睡衣下去閒晃絕對會被揍。」
　　「公共層的網路也斷了？」
　　然後他就被他姐一拳揍在頭上。
　　「白痴啊，全黑塔有幾個人跟你一樣是網癮少年的。」
　　褚冥玥對自家的弟弟感到很絕望，這傢伙到底怎麼考上黑袍的？
　　被揍了一拳腦子也清醒多了，褚冥漾這才發現他姐身上穿的是巡司袍，可見是在工作狀態。
　　他開始懷疑騷動的源頭根本就是他姐。
　　監察單位突然無預警派人來訪，能不緊張嗎！
　　「你在想什麼，不要腦補一堆亂七八糟的。」褚冥玥白了他一眼，「醫療班出事了。」


　　基於關愛同學友愛同事的立場，褚冥漾在換上袍服後便直衝公共層。
　　他前腳才離開後腳醫療班就出事，怎麼想都有點不對勁，況且之前也曾經發生過他的噪音碎片滯留在治療艙裡，而導致一個剛覺醒沒多久的嚮導被反噬，差點害人家被精神污染。
　　他一進入公共層，就接收到龐大的信息洪流。
　　在他視界範圍內的情緒，幾乎是一瞬間湧入了他的精神領域。
　　那些不屬於他的思考混入，一切都被混雜，噪音黏稠而固執的附著在精神海之中，有一刻他感覺到他的精神與肉體是分離的，卻仿若永恆。
　　在褚冥漾終於適應噪音的密度後，他才注意到他整個人像被丟進海裡一樣，身上的長袍被汗水濕了一片。
　　好不容易緩過氣，一隻黑鷲浮現在他的肩膀上，順便蹭了蹭他。
　　『漾，還好嗎？』
　　「沒事⋯⋯」
　　還好他在下來前遇到褚冥玥，要不是袍服身上自帶的保護陣法，他現在應該已經陣亡了。
　　公共層的隔絕結界居然消失了。
　　有好幾個在醫療班躺的病患都陷入感官神遊，機器人力輪流上場，都難以解除病患們的狀態。
　　除了黑塔內原本的當職人員，有些感覺是臨時來辦事的袍級也紛紛放出了精神獸在大廳周圍亂轉，似乎是在尋找造成這場騷動的兇手。
　　但褚冥漾懷疑源頭根本不是在塔內。
　　「漾漾你怎麼在這裡。」
　　大概是褚冥漾站在大廳中央晃來晃去的樣子太顯眼，他一下子就被他在情報班的好朋友發現了。
　　是千冬歲。
　　「呃⋯⋯WiFi斷了所以下來看看情況？」
　　儘管千冬歲是執行公務中的面具裝扮，褚冥漾還是腦補出在面具底下對方無語的表情。褚冥漾乾笑幾聲，也覺得這理由真的有點爛。
　　還好千冬歲沒有時間也沒有心力繼續深問，千冬歲手上的通訊儀持續發出「波動」，他與褚冥漾聊天的同時還要分析其餘紅袍傳回來的情報。褚冥漾雖然也能進行大範圍的搜索，卻做不到像他一樣精細且大量的情報處理。「我剛剛才聽說你被喵喵勒令放假了，沒事就回去房間休息吧，你那層的結界短時間不會出事。」
　　「是蓄意攻擊嗎？還是⋯⋯」
　　「應該不是，從目前獲得的情報判斷，是哨兵的暴走導致的，影響範圍也只有隔絕結界較脆弱的公共層——喔，還有你的WiFi。」
　　原來害他斷線的兇手在這裡！
　　「公會已經有派人在搶修，等結界恢復你的網路應該也就能用了。」千冬歲像是在安撫小孩一樣摸了摸褚冥漾的頭，然後半強制性的把他推回去電梯門前，「所以先回去吧。」
　　雖然褚冥漾是黑袍，理論上這時候也該做為戰力被丟出去，但和他的破壞力同樣聞名的是他的脆弱度。褚冥漾大概是最常去醫療班報到的黑袍了，他的病歷簿都不知道已經換了幾本，有些新來的還以為他是雙袍級，才會動不動就出現。
　　前幾週被壓榨太久難得感受到人間溫暖，褚冥漾感覺自己都要哭了。
　　千冬歲看他乖乖站在那邊等電梯，索性就直接離開去處理事情。
　　黑塔很高，導致電梯也要等很久，而且公共區以外的樓層都是需要通行卡才能進入，褚冥漾至今都還沒搞清楚最頂層到底是幾樓。還好這裡不像他在原世界住的地方，動不動就有地震，不然依他現在住的樓層一搖起來真的會讓人想跳樓。
　　好不容易等到電梯，褚冥漾刷過通行卡要按下樓層鍵時，卻忽然愣住。
　　雖然公共層的結界仍然沒有修好，塔內塔外有用無用的各種資訊不要錢一樣的朝他砸來，但他確實在龐大的垃圾訊息中捕捉到了細微的聲音。
　　那是來自黑塔之外、狂暴邊緣哨兵的求救。

　　『漾～不要去理那種來路不明的精神獸啦～這種感覺就是仙人跳，會人財兩失喔！漾已經夠窮了！』
　　「⋯⋯你給我閉嘴。」
　　褚冥漾實在是沒有心情跟他的精神獸抬槓。
　　褚冥漾離開黑塔之後精神一直處於異常緊繃的狀態，不只是因為先前過度消耗力量尚未恢復的緣故，為了更快速找到哨兵，他幾乎是捨棄了精神屏障——雖然本來對他就沒有什麼用，讓精神觸絲游離在外探索。
　　褚冥漾現在只想掐死二十分鐘前衝動逃院的自己，他到底為什麼要冒著被醫療班關小黑屋的風險跑出來找一個不知道到底在哪的哨兵呢？
　　果然人就是不能衝動，一衝動就後悔，老祖宗說三思而後行還是有他的道理。
　　但人都出來了，好不容易被清乾淨的意識世界又黏上一堆噪音碎片，不把哨兵抓回去實在是很虧，褚冥漾還是只能繼續往那微弱的聲音的方向前進。
　　褚冥漾忍住不適，讓烏鷲往更遠的地方飛去，放大搜索範圍。
　　在褚冥漾感覺自己也要瀕臨崩潰之時，他的烏鷲終於帶來了消息。
　　褚冥漾聽從烏鷲的指示，進了黑塔旁的雜木林，裡面平時沒什麼人在走，連可以被稱為獸道的小路都沒有，他只能在樹和雜草中間鑽來鑽去。鑽到後來，不用烏鷲告訴他方向，褚冥漾也從越來越濃稠的噪音碎片感受到他離暴走的哨兵越來越近了。
　　褚冥漾感覺自己處在一種微妙的狀態，一半的自己仍然冷靜的觀望，計算著自己與暴走哨兵之間的距離，還預想了幾種遭受攻擊時的預防手段；另一半的自己沉浮在泥濘之中，沼澤般黏稠的噪音填滿了他的精神領域，也許是受到同調的影響，來不及換下的睡衣在袍服與皮膚之間摩擦的觸感讓人難以忽視，從尾椎骨開始沿著脊椎激起了一陣刺麻感，被他的腳步驚擾而從草叢間竄起的飛蟲振翅的聲音忽遠忽近，許久未修剪的髮梢在臉頰旁刮啊刮的，褚冥漾頓時感覺全身都搔癢了起來，好像皮膚上爬滿了無數細小的生物。
　　就像是一但意識到「自己正在呼吸」的事實便難以保持原有的規律節奏，那些他平常忽視的事物突然間存在感劇增，一舉一動都牽引著什麼不得了的異動。
　　『漾～我好像找到了。』
　　烏鷲作為褚冥漾精神世界的延伸，此時顯得異常焦躁，他在一坨黑色的人形布團上盤旋了幾圈幫助定位，就直接躲回褚冥漾的精神領域。
　　如果不是哨兵的暴走仍然影響著周圍，褚冥漾都要以為這是棄屍現場。
　　暴走的哨兵用破布般的黑色斗篷把自己踡縮成一團，露出幾撮閃著輝光的銀色髮絲披散在地上，這是陷入感官神遊的哨兵常見的自我防禦姿態。
　　褚冥漾收回了外放的精神觸絲，就在這瞬間哨兵突然暴起，撕裂般的風壓從褚冥漾的頸邊劃過，他理智上知道應該躲開，也必須這麼做，卻完全無法跟上對方的速度。
　　這是個不比公會現任黑袍弱的哨兵。
　　他堪堪受身躲過這一擊，就見哨兵又再襲來，野獸般本能的追捕。
　　雖然早在黑塔結界被破時他就有所戒備，但哨兵的實力還是遠遠高出他的想像。
　　褚冥漾升上黑袍之後已經很久沒有人敢跟他肉搏了，他難得嚐到被壓著打的滋味。哨兵快的簡直不可思議，一踩一踏都會帶起風壓，褚冥漾在他手下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所以說他到底為什麼要一個人偷溜出來啊！帶個援兵不好嗎！
　　但人生的後悔總是由血與淚積成，事到如今也只能勇敢向前行。
　　好不容易等到一個空隙，褚冥漾幾乎是用盡全力放出精神觸絲去攻擊哨兵的精神領域。

　　——停下。
　　——我命令你停下。

　　可惜哨兵似乎不吃硬碰硬這招，短暫的停滯後，哨兵又擺出了攻擊的架勢，褚冥漾只能另闢蹊徑再接再厲
　　——不要衝動回頭是岸啊大哥，想想你老家的媽媽，她看到你這樣會很難過你知道嗎！
　　這一次哨兵的動搖似乎比先前更加明顯，褚冥漾便趁機鑽入他的精神領域，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哨兵的精神世界裡噪音碎片堆積成看不見底的腐海，只能從爛泥中隱約看見精神絮的存在。
　　「真是對不起啊。」
　　褚冥漾口中喃喃著意味不明的懺悔，比起他這種不合格的嚮導，一般哨兵應該更期望像是米可蕥這樣的厲害嚮導來疏理精神絮吧？精神觸絲接近腐海的表面時受到了抵抗，但褚冥漾仗著自己帶有「侵蝕」的屬性，直接深入內部。
　　褚冥漾回想著嚮導手冊上的疏導步驟，不是很熟練的把附著在精神絮上的雜質緩慢的清除。
　　幸好他學生時期雖然實踐課總是不合格，至少是個理論派的好學生。
　　清除雜質的過程中部分噪音碎片也隨著連通的絲絮進入褚冥漾的意識之中，過度使用精神力讓他的腦袋持續脹痛，但他卻有種異樣的滿足感。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對著真人哨兵進行這麼長時間的精神疏導啊，搞不好以後就不會再有機會了。
　　畢竟沒有清醒的哨兵會願意讓發著黑光的精神觸絲進入自己的領域吧。
　　只希望哨兵醒來之後不要被他殘留在裡面的力量嚇到有陰影啊。耗盡精神力與哨兵一起倒地的那刻，他自虐般的想著。



　　逃院是要付出代價的。
　　被醫療班的眾人用各種無法言說的手段這樣那樣，褚冥漾感覺他就像是曾經被自己虐著玩的新手哨兵。
　　但畢竟是醫療班，就算加重了病人的傷勢，褚冥漾在瀕死之餘還是被順利弄活，跟剛出廠一樣。
　　「漾漾以後不可以治療做到一半亂跑喔～」
　　米可蕥還是一如往常的溫柔微笑，但褚冥漾總覺得在她身後看到了一隻巨型大貓正發散著黑氣，「醫囑說不能動用精神力，就是不能動用，不是開玩笑的喔～漾漾如果不小心多用了一點，頭會爆掉喔！」
　　「真的，會爆掉喔。」
　　感受到米可蕥言語之中隱含「如果再動用精神力，就算漾漾沒有自己爆掉我也會讓你爆掉」的威脅，褚冥漾再三表示自己沒膽也沒力氣跑走，但顯然他已經失去了米可蕥的信任。
　　被米可蕥目送著回到自己的房間，門關上的瞬間，他就聽到外面傳來上鎖的聲音。
　　而且不只一聲。
　　「對了，漾漾之後要去跟萊恩說謝謝喔，是他把你們抓回來的。」
　　「知道了，下次會帶季節限定七色飯糰套裝組合上門拜訪。」
　　祈禱他出院的時候限定套裝還沒結束販售。


　　『漾～你回房間了嗎？』
　　離開醫療班之後，他的精神獸又冒了出來。
　　烏鷲似乎本能地對醫療設施感到厭惡，除非是必要的檢查，他幾乎不會在醫療班的範圍內現形。
　　「已經被拖回來了謝謝。」
　　而且大概短時間之內出不去了。
　　希望醫療班的人會記得照三餐送食物過來，不然等到米可蕥來開鎖，可能看到的就是一具餓死的乾屍。
　　與其被餓死他寧願頭爆掉，至少死得比較痛快。
　　『漾，樓上好像有好玩的事情～大家都在討論你撿回來的哨兵欸。』烏鷲偷溜出窗戶又跑回來，幫他被禁足的主人隨時跟上黑塔的第一手八卦。『漾這次撿了大角色回來耶，我剛才看到賽塔的貓出現在醫療班外面喔，旁邊還跟了一隻兔子。』
　　褚冥漾感覺自己似乎不小心開啟了什麼隱藏副本。
　　只要是住在黑塔的人都知道賽塔。賽塔掌管黑塔所有行政與居住事項，幾乎每個剛入住的哨兵或嚮導都會和他接觸，然後從此再也見不到賽塔的本尊。而賽塔的年齡跟外表更是黑塔十大無解之謎，褚冥漾就曾經聽說，有某位哨兵從父輩住進黑塔一直到他本人結婚生子，接待他們的賽塔容貌完全都沒有變過。
　　——這樣Boss級的人物為什麼會主動找上一個被撿回來的流浪哨兵呢？
　　『最新消息，那個哨兵被賽塔安排到最頂層的房間喔！』
　　褚冥漾開始後悔剛才為什麼要乖乖給米可蕥關禁閉。不能在第一現場八卦真的是太痛苦了。
　　『漾漾想去找哨兵的話就去吧，我對那隻兔子也有點興趣。有香香的味道～』
　　「先說好你不要對人家亂來！」

　　白色的天花板。緞面的窗廉。
　　還有賽塔。
　　冰炎半撐起身體靠在床頭，手上傳來的柔軟觸感和背後略嫌冰冷的金屬質感，讓他意識到，這裡是確實是千年後的未來。
　　「你醒了。」
　　「⋯⋯賽塔？」
　　「我們一族本來就擁有長遠的生命，死亡對我來說還很遙遠。你要知道的是，這是現實，不是你的夢境。
　　冰炎無語，他在看到賽塔的一瞬間的確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只是睡了一覺醒來。
　　但房間的裝潢是不會騙人的。
　　從未見過的材料和連接在他身上的神秘裝置都提醒著他，這不是他所熟悉的黑塔。儘管他仍然被結界所保護，那些無法被隔絕的噪音也和從前不同了。
　　冰炎能感覺到他所在的房間外圍被充滿力量感的結界包圍，但不像他從前的房間那般強硬的隔絕掉所有聲音，而是能隱約聽見細小的流水、鳥鳴、草搖的聲音。不至於強烈到讓他不適，卻也不讓房間真空般的死寂。
　　「你見過他了嗎？」
　　賽塔沒有指名道姓，冰炎卻直覺知道賽塔說的是把他帶回黑塔的嚮導。
　　他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
　　被時間之流的水滴強行丟下、本來就處於瀕死狀態，新環境的噪音更是讓他幾乎崩潰。
　　他以為一切會這麼結束。
　　然而，出現水色的光。
　　有什麼東西包裹著他滿是傷痕的精神海，試探著進入，蘊含冰與火的力量總是在這個時候就會將外來者排出，但顯然這次並不同。
　　兩邊的力量互相僵持，最後，處於虛弱狀態的白色力量微微開了裂口，水色的絲絮趁機鑽入，修復著經年累月留下的傷口。
　　終於獲得歇息的哨兵，便放任自己的身體進入休眠狀態。
　　那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穩。
　　他想的是，能成功進入他的精神海而不被刺傷，對方肯定是實力相當強大的嚮導。
　　也許是個富有實戰經驗的資深黑袍？又或許是同時擁有藍袍資格的雙袍級？
　　雖然如此評價，冰炎卻隱約覺得那水色力量應該是屬於一個年輕人。
　　一個溫柔卻堅定的青年。
　　冰炎想了很多，千言萬語最後化成一句：「他很好。」
　　賽塔笑了。
　　既然醒了就不想一直躺在床上，冰炎只用手簡單的梳起馬尾，原先飽受摧殘而打結分岔的髮尾被修剪掉了許多，但實際綁起來後卻意外的沒有比原先的長度相差太多。他接過賽塔遞給他的被賦予守護陣法的編織細繩，仔細的繞緊頭髮，打了個結。
　　賽塔從床邊的櫃子裡拿出兩套棉質衣物和全新的袍服，外加一套盥洗用品，「你的袍級資格應該仍然被保留，但無法確定公會是否會要求再一次的袍級考試。」
　　畢竟已經一千年了。
　　連賽塔都無法確定那些古早的資料是否會因為保存不當而毀損。
　　「原則上你的身份暫時保密，對外會聲稱你是我失蹤已久終於找回來的的遠房親戚。」
　　⋯⋯冰炎覺得他的導師在經過一千年後越來越惡趣味了。
　　「其他關於黑塔的事項，我會處理好後請漾漾帶過來給你。漾漾是個好孩子，你們要好好相處喔。」


　　賽塔一離開，冰炎完全無視儀器上貼滿的「精密儀器小心使用」貼紙，抓著管線一把扯下身上各種奇怪的貼片、針頭，只剩下手腕上怎麼也拔不掉的抑制器。
　　他坐在床上環視了一圈，整個房間以白色為基調，幾乎沒有多餘的雜色干擾；牆壁和地板鋪滿了厚厚的海綿，傢俱都被鎖死無法隨意移動，桌椅櫃子的轉角也包上了保護用的軟墊；而唯一的出入口在賽塔離開後，門板和牆壁神秘地融為一體，連一條縫隙都看不見，窗戶也理所當然的是完全封死的玻璃。
　　冰炎試探性的往牆壁踢了一腳，軟乎乎的海綿果然很好地吸收了衝擊力。
　　不愧是提供給他的房間，果然和以前一樣保護森嚴。
　　儘管他的感官的確在如此低噪音的環境下得以放鬆，他精神上卻想炸了這房間。
　　他橫跨千年不是為了換個籠子，像寵物一般繼續被豢養。
　　就在冰炎開始思考起逃獄計畫時，窗外突然傳來了敲擊聲。
　　鳥？
　　冰炎下意識的否定才剛浮起的想法。
　　先不說一般的鳥類有沒有辦法飛到塔頂的高度，塔外的結界怎麼想也不會讓隨便一隻動物就闖進來。
　　然後一隻手就貼上了玻璃。
　　冰炎懷疑自己撞鬼了。
　　手與玻璃接觸的地方隱隱發出黑氣，以手掌為中心，玻璃居然開始向外消失。不是溶解，而是被黑氣吞噬掉一般徹徹底底的消失。
　　那隻手把玻璃全都吃光了後，便抓著窗框把他的擁有者帶進了塔內。
　　手的主人是個黑色頭髮路上隨便一抓一把的普通青年，唯一有那麼點特別的地方是，他是個嚮導。
　　黑髮青年翻進房間後一隻烏鴉也跟在後面飛了進來，他對著烏鴉抱怨了幾句，一轉頭，就跟冰炎對上了眼。黑髮青年看見他時愣了下，似乎是沒預料到房間裡會有人在。
　　烏鴉拍了拍翅膀，停到青年的頭上。
　　兩人一鳥相互對望，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呃，把你的窗戶弄壞了不好意思。之後陪你一個⋯⋯？」
　　「⋯⋯不用，開窗比較涼。」
　　這就是哨兵與嚮導值得紀念的第一次對話。



　　偷闖進人家房間還當場被抓包，褚冥漾覺得此時此刻完全可以列進他「人生中最尷尬的瞬間」的前十榜單裡。
　　『門被米可蕥鎖死了硬闖只會驚動醫療班所以我們爬窗戶出去從塔外進攻吧～』——他那時候是被鬼打到才會同意烏鷲的建議。
　　至少他在塔外爬到一半就後悔了。
　　雖然一直都聽說黑塔的結界在經過千年來各個時代的結界疊加現在已經進化成神秘不可知的狀態，實際情況還是遠遠超出了褚冥漾的想像。
　　他怎麼也想不透到底是哪一任的保護者會在外面放一堆拿鐮刀還喜歡砍人腰的老婆婆女巫。
　　這東西除了攻擊像他一樣無聊爬牆的人以外是能起什麼作用！
　　還是說有哪個時代特別流行爬牆嗎！
　　「要喝水嗎？」
　　「⋯⋯好啊謝謝。」
　　總之現在情況糟透了。
　　說點什麼也好啊，就算現在開始打架也比兩人莫名其妙的就面對面坐下來得正常。整個房間瀰漫著比赴約老家親戚介紹的相親結果發現對方是前女友還尷尬的氣氛，至少褚冥漾單方面的感到十分痛苦。如果這是哨兵報復的手段的話他贏了，真的。
　　就連哨兵那張人神共憤的臉都拯救不了此時的尷尬。
　　是的，褚冥漾終於看清楚他撿回來的人到底長什麼樣子（雖然不是他搬運的）。那坨黑色布團一樣的人形生物整理乾淨後底下居然藏了一張和賽塔氣質相近的臉，只是這隻看起來比較兇，危險性數也更高。
　　他都要懷疑哨兵是賽塔的私生子了。
　　「漾漾？」
　　「啊？」
　　「不對嗎？賽塔告訴我的。」
　　「其實那不是我的本名⋯⋯」
　　「我想也是。」
　　「褚冥漾、我叫褚冥漾。」
　　「你可以稱呼我冰炎。」
　　自我介紹了。真的自我介紹了。褚冥漾在內心無聲吐槽。
　　沒有被武力驅逐而是很正常的交換基本資料，冰炎好像完全不在意褚冥漾非法闖入的行為，甚至放任烏鷲跟他的精神獸玩。烏鷲一直試圖去咬兔子的尾巴，卻總是提前一步被發現，然後被兔子騎到背上痛扁。褚冥漾覺得很丟臉，一邊又覺得不愧是可以把黑塔搞到崩潰的哨兵，就算精神獸是兔子也是隻十分兇殘的兔子。
　　褚冥漾捧著冰炎倒給他的水，稍微冰鎮過的水很快在杯子外凝結出了一顆顆水珠，水珠從他的掌心一路向下，手臂、手肘，然後滴落在他的大腿，把袍服的下襬濺濕了好幾道痕跡。
　　冰炎托腮靠在桌子上，垂在臉頰兩側的髮絲也跟著被揉成一團，自我介紹過後他就沒有再說話，只是垂著眼皮盯著斜前方的傢俱，室溫其實是涼爽的，但冰炎還是出了汗，小小的汗滴從他的鼻尖滑下，停在稍微上翹的唇珠上，直到表面張力承受不住後落入他稍顯泛白的唇縫——
　　『漾～你好色喔。』
　　在兔子那邊屢戰屢敗的烏鷲最後還是飛回來尋找主人的安慰，只是他一回來就看到自家主人十分不爭氣的盯著人家的臉出神，連哨兵早就注意到只是不說也沒有發現。真是太丟臉了。看不下去的烏鷲只能好心的提醒褚冥漾——雖然用詞稍嫌激烈了一點。
　　但褚冥漾完全無視烏鷲，他甚至伸手摸了冰炎的頭髮。
　　「⋯⋯你是不是不舒服？」


　　冰炎的精神領域一直都不是很穩定，只要有些微的刺激就很容易陷入狂暴，但他的發作來得突然卻不會持續太久，上次影響到黑塔結界的暴走純屬特殊狀況，一般半小時內就會自行平靜下來，只是這定期的小小能量釋放卻讓他從前的夥伴們非常崩潰，就算時間短暫但污染源的強度可不是開玩笑的。
　　房間的窗戶被破壞多少影響到了附著在外的隔絕結界，冰炎也再一次地意識到自己的精神狀態到底有多脆弱，只是多了一點變因的非密閉環境就足以讓他陷入感官神遊。
　　熟悉的眩暈朝他襲來，他知道褚冥漾正盯著他看，他知道的，他卻連暗示嚮導暫時離開這個房間都做不到，他也無法確定他眼前所見的是「正確的」、或只是眼底殘留的影像而已。但他希望是正確的，似乎有黑色的身影從房間的破口離去，是褚冥漾的精神獸嗎？他發現不正常的波動了嗎？
　　時間一下靜止一下又快轉，影子移動拉出一條長長的軌跡定格在空間之中，光線逐漸褪去，無邊的黑暗侵蝕掉他所見的存在。
　　恍惚之間，他又聽見了水滴的聲音。
　　淺藍的世界蔓延吞去死寂的白，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沉浮在水中，整個房間填滿了沈默的液體。
　　他呼吸著雨後的青草味，新生的魚從爛泥破土而出，尾鰭拍打出輕快的浪花，浪花匯集成的泡沫爬滿黑色的洞口，圓滿了整個世界。
　　待到潮聲退去，他看見離水的魚在雲中飛翔，然後軟軟的墜落在他身上。
　　他抓住了。


　　「啊，你醒了？」
　　又是白色的天花板。
　　被嚮導弄壞的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補上了一扇新的窗戶，雖然大小不同看起來有些勉強，但原本出現缺口的隔絕結界居然也就這麼被補了起來，至少那些雜音都消失了。
　　注意到他的視線，嚮導試著掙脫被拉住的手卻沒成功，只好轉過頭去乾笑了幾聲。我剛剛爬下去把我房間的窗戶拆上來了，如果你狀況好的時候可以打開換氣喔。嚮導這麼說。
　　兩人之間形成了異常的默契，就像他知道褚冥漾為什麼要爬上高塔來找他一樣，他其實知道褚冥漾小心翼翼藏在身後的那些精神觸絲是什麼顏色。
　　但如果褚冥漾不想被知道的話，他就不會知道。
　　「我可以叫你褚嗎？」
　　哨兵和嚮導的靈魂是不會騙人的，褚冥漾一定也聽見了他的什麼沒有說，這大概是他們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溫柔。

　　短短一個月，褚冥漾跟冰炎已經建立起了革命性的情感，成為心靈上的戰友。
　　雖然褚冥漾關了一個禮拜就被放出來，但在醫療班還有褚冥玥的協調下他的工作減少許多，所以他沒事就爬上去找冰炎玩。
　　這一個月褚冥漾幾乎摸熟了黑塔外部的各種防禦陷阱，他現在應該是黑塔最擅長爬塔的人了。讓他回原世界去搶孤一定年年拿第一。
　　他漏風的房間當然也換上了新的窗戶。
　　褚冥漾向賽塔報修時原因寫的是「被醫療班關太久關到自閉的烏鷲一不小心撞壞的」，但整個窗框連玻璃一起消失果然還是太不合理，夏卡斯還懷疑窗戶是他偷拔去給回收廠賣掉賺錢，死都不肯放款，最後還是在賽塔的默許之下他才又獲得了新的窗戶。
　　褚冥漾覺得賽塔一定什麼都知道，包括他有時候會偷偷帶冰炎外出的事情。
　　雖然只不過是從黑塔的最上層垂降到他的房間，但至少也有放風過了。


　　「又在玩這個，你的人生好無聊。」
　　冰炎一進褚冥漾的房間就看見他桌上擺著筆記型電腦（這一個月褚冥漾介紹了很多科技產品讓他知道），畫面上是一群人在圍攻一隻長得很醜的怪物。怪物放了一堆刺眼的技能特效，褚冥漾只能趁空擋調低畫質跟螢幕亮度。
　　「這跟上次的不一樣，還有你的頭髮擋到我的螢幕了啦！」
　　千年前的老古板無法理解現在年輕人的興趣，也分不清楚MMORPG跟DOTA類遊戲到底差在哪，他只是覺得褚冥漾叫他下來結果居然還在玩遊戲實在是很欠揍。
　　於是冰炎一拳揍了下去。
　　「不要沈迷在這種東西裡面，會變笨。」
　　「⋯⋯你變了。」
　　果然是日久見人心，曾經那個美貌與溫柔並存的哨兵已經消失了，留下來的是動不動就兇他的可怕哨兵。
　　冰炎彷彿看出褚冥漾心裡在想什麼，他冷笑。
　　「那是成年人都該知道的社交用笑容，你一開始就跟現在一樣蠢才奇怪吧？」
　　「唔⋯⋯」
　　褚冥漾居然無法反駁。
　　他覺得冰炎跟他姐某方面來說應該挺合得來，雖然不排除有同類相斥的可能性。
　　明明都是黑袍怎麼人家看起來就是特別有氣勢，而且褚冥漾最近還很哀傷的發現他完全打不過冰炎。冰炎的精神領域在休養後越來越穩定，狂暴的次數也減少許多，帶了腦子打架的哨兵顯然比暴走時還要更可怕。
　　對此冰炎表示，這完全是個人問題和袍級一點關係也沒有。
　　就算是白袍照樣可以碾壓他十條街。


　　另一方面，有關於哨兵的傳聞也開始往奇怪的方向發展。
　　「漾漾真的沒有聽說嗎？你跟賽塔感情那麼好。」
　　「欸？聽說什麼？」
　　「就是黑塔上關著來自異域的公主啊——」
　　褚冥漾差點沒把喝到嘴邊的茶水全都噴出來。
　　他太天真了，以為米可蕥把他們約出來真的是為了聚餐，原來只是來八卦的。
　　「我也有聽說。但我收到的情報是王子。」情報班的千冬歲發話了。
　　「喵喵覺得公主比較浪漫！這樣就跟原世界的童話故事一樣了～」
　　不，他們那邊的故事完全沒有那麼兇殘好嗎。
　　他每次上塔都要跟一些奇怪的東西戰鬥還會被冰炎嫌速度太慢！
　　「黑塔最上面住的不是賽塔的遠房親戚嗎⋯⋯」
　　「那一聽就知道是騙人的啊，漾漾你好笨。」
　　褚冥漾只覺得心很累。
　　順帶一提，萊恩最後還是順利吃到季節限定的飯糰組合，真是太好了。


　　日子過得太滋潤反而有點虛幻，等到賽塔終於找上他時，褚冥漾居然有種莫名的安心感。
　　「啊啊，果然還是來了嗎——」的感覺。
　　因為沒什麼出任務褚冥漾也就沒有定期去醫療班報到，後果就是他被賽塔拎去做完檢查後，出來的數據高到整個醫療班的人都想殺了他，一邊又為他堅強的生命力感到不可思議。
　　那是直接爆腦死亡都不奇怪的超高污染值。
　　「最近都是漾漾幫冰炎疏理精神海的，對嗎？」
　　褚冥漾沒有想要隱瞞的意思，只是順從的點點頭。
　　賽塔有心的話想知道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褚冥漾被扔進熟悉的治療倉的懷抱，但這次機器運行的時間比以往都還要更久。




　　**
　　***
　　***
　　*


　　他站在一片黑水之中。
　　黑水平靜的像一面完整的鏡子，映照出了整個天空。不是純粹的黑色而是參雜了其他污物的暗幕，無法被稱爲黑夜，反而像是嘔吐物的集合體。
　　死寂的水面上漂浮著魚類的屍體，牽連著腐肉的骨骸凍結似的露出半截在外，就如同他一樣。
　　這是他的世界。
　　沒有邊境的世界。
　　他不清楚其他人的領域在具現化後是什麼模樣，但他記憶中也是曾經看過純粹的夜和清澈的水。
　　他的世界沒有邊境，所以他能吃下很多很多的聲音。
　　他的世界太大了，他沒辦法分辨吃下的是好還是不好，只能讓他們通通進入。
　　不好的噪音殺死了水裡的魚，水域一天比一天混濁，河流能夠維持乾淨是因為髒污被送到了下游的海，而他就是海洋。
　　他不知道該讓污染去往何方，又或者根本沒有能夠抵達的地方。
　　等到所有的水都死去，他也會跟世界一起消失吧。他原本是這麼想的。
　　但他遇見了一個哨兵。
　　儘管他只窺探到了一小部分的哨兵的世界，但他一下子就知道那也是個被污染過的世界，差別只在於他聽見的是心的聲音，而哨兵看見的是風與光的軌跡。
　　哨兵佔滿了他的世界。
　　高溫的石頭流淌在黑水之下從腳邊開始蔓延，冰晶從污濁的天空落下凍結了整片海洋，哨兵在加速世界的毀滅，但他卻上癮般的無法停下。
　　他可以讀到那些微小的聲音。
　　雖然也有負面的讓人窒息的時候，但更多的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風的濕度、花的氣息，偶爾也會出現不屬於當前時代的記憶，他從這些小小的碎片中讀到了屬於另一個人的世界。
　　如果他的世界注定邁向死亡、如果他注定無法進入他人的世界，那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他曾經發揮了一點點作用，讓另外一個世界免於步上和他相同的結局。
　　真的沒什麼不好。



　　*
　　**
　　***
　　*




　　褚冥漾毫不意外地重回熟悉的醫療班的懷抱。
　　只是這次他的床邊多了一個人。
　　「⋯⋯嗨、好巧？」
　　「你是白痴嗎？」
　　褚冥漾覺得冰炎現在渾身散發著一股「我很想揍人」的氣場，在冰炎把手伸過來的時候他都已經做好臉部瘀青的準備，甚至反射性地閉上眼睛，結果最後只等來在他頭上輕拍了一下。
　　「如果不是賽塔硬拖著你去檢查，你還要瞞多久？」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你已經昏迷三天了。醫療班說一不小心你很有可能會醒不過來，而且就算醒來也會有後遺症。」褚冥漾不願正面回答問題，冰炎也不在乎，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還是說我從千年之前來到此處就是個錯誤。我努力的想活下去，但這並不代表我的生命得建立在他人的自我犧牲上。」
　　「褚，沒有人會開心的。」
　　冰炎現在想來還是覺得後怕。
　　他什麼也不知道，在他自以為找到與他契合的嚮導、精神狀況也好轉許多的時候，他甚至多次在不怎麼嚴重的狀況下讓褚冥漾幫他疏理精神海。在他自以為的開始計劃在適當的時間提出和褚冥漾的結合請求時，收到的卻是對方被送進醫療班的消息。
　　並沒有什麼能夠忍受他暴裂精神力的嚮導，從來都不存在的，所有一切都只是他的自以為是。
　　「⋯⋯這樣有什麼不好。」
　　「你——」
　　「撿到你那一天，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生為嚮導的存在意義。」
　　你不明白那對我來說有多麽重要。
　　從覺醒之後、知道自己的精神力帶有腐蝕屬性開始，被所有的人排斥、畏懼，沒有人能夠理解的「聲音」無法傳達出去，反過來的是無數的噪音湧入他的精神領域，他有時候甚至無法辨別那是自己還是他人的情緒。醫療班說只要和哨兵結合就能請對方協助建立屏障，但他早已經千瘡百孔的世界就算找到了結合的哨兵又如何呢？已經太晚了。
　　所以啊。褚冥漾像是要哭出來一般低喃。
　　「不喜歡也無所謂、用完就扔也無所謂，反正我都是遲早要死的人，如果我還有一點用處的話——」
　　褚冥漾未能說出口的話語被堵住了。
　　「我聽見了。」
　　冰炎把他按進懷裡，連同散亂的髮絲一起低頭埋進他的肩窩，也或許是錯覺，放在他後背的手掌似乎仍隱隱顫抖著。
　　「你幫我梳理精神海的那天，我聽見了水的聲音。」
　　那也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如此美麗的世界。
　　——所以不要輕易的就放棄自己啊。

-End.

互動好有愛～不知道有沒有後續生活的番外篇～～～

讀完了，好喜歡這篇！

通篇看下來給我很溫暖的感覺，然後看到兩人在房間再度碰面時自我介紹我笑了，這麼平易近人的學長畫風不對哈哈哈哈哈

以及袍級融入哨嚮設定無違和，點讚

竟然在水底找到您了！
之前追的地方已經沒更新好像也沒其他地點
嗚嗚嗚好感動追到這篇文了！還有噗浪//////

天啊這篇文真是相見恨晚！！請問還會加印嗎QAQ

閱讀下來字裡行間沒有特別描述角色們的心情，但能從裡面感受到滿滿的情緒
無論是輕鬆有趣的氛圍貨是說不出口的絕望，似乎都具體化一般鮮明
最後那個擁抱讓螢幕後的我也跟著學長顫抖了

RLrrr 發表於 2019-5-10 01:13
天啊這篇文真是相見恨晚！！請問還會加印嗎QAQ

閱讀下來字裡行間沒有特別描述角色們的心情，但能從裡面感 ...

謝謝你的心得QQ
好感人喔Q

手上本子剩不到五本（的樣子），有需要可以直接到pchome的賣場購買，連結可以從噗浪走～

您好，想要不死心的問還有本子嗎QQ

阿阿啊啊好好看喔喔，第一次看嚮哨文，中間還跑去google了一下……愛上了！！！！

無意間google到連進來看到的，很少看到這麼好看冰漾的哨嚮文，期待續集!

後面漾漾喃喃自語著說死掉也沒關係，我看著眼眶泛淚嗚嗚
覺得這兩個人之後會一起生活的好好的！
喜歡這樣兩人同樣強大的哨嚮文呀

我真的好愛嚮哨文嗚嗚嗚！
漾漾跟學長最後好甜
我也想看續集！

嚮導哨兵文真的好吃，屬性為侵蝕也太可憐了啊阿漾

好喜歡這篇嗚嗚感覺人物刻劃的很真實也很好看QAQ兩個人能遇到彼此真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