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vengers│錘基] Icebreaker [G]（Tony視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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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ny Stark在敲下門的那剎那，才在想他為什麼需要敲門。

他收回手的同時，懊惱著是否要在那扇門傳來回應前吃光手上那碗優格。他是有點老了，但還不至於心軟至此，他就希望從廚房走過來的路上能仔細想過，畢竟Tony Stark有座大廈，一座配滿智能科技的高級大廈，從五樓不小心打翻食物到中庭也能有個管家接著。所以現在他面前就有了兩個選項：浪費食物，但能從現在的情況全身而退；還是繼續站在這裡，裝作自己真的是個寬宏大量的地球人。

隔了一陣子房間裡才有所動靜。

「我猜我該說，」門另一端的聲音說。「你被允許進來？」

「老天，他以為這裡是哪，外太空神殿？」Tony低聲碎念，但還是輕輕打開門，對裡面的人回應：「只需要說『進來』就可以了，你可是站在我的資產上。」

Tony說著，邊踏入Thor在復仇者聯盟總部佔用的房間。這位置對他得來不易，西南角套房能看見曼哈頓最美麗的夕陽，夏季的時候太陽到傍晚七點多才下沉，光線照耀在這間寢室的陽台上，能把室內染成一片溫暖的橘黃色。復仇者們當年就這樣，在一場慶祝Tony生日的派對上，擅自以拼酒大賽來決定誰該擁有這房間，無視壽星翻到後腦勺的白眼，大賽結果也證實了他們犯下的另一個錯誤：低估Thor Odinson作為一個神的酒量。西南角夕陽美景的擁有者就這麼被定下來了。

分配房間的實際意義也不大。他們是好同事，好朋友，但多半為了戰爭才會集結在一塊，除了Vision，多數人都有自己的落腳之處——事實上，經過那一場大戰後，Vision也不是那麼經常住在這裡了，會不時往這裡跑的只有Pepper，定期來看他的Rhodey，和總是能想辦法潛進來的Peter。撇除地球面臨重大危機的時刻，這裡一年內有好多天都是空著的，Tony曾有幾次想把大廈拆了，學瓦甘達的國王一樣，蓋學校、蓋難民收容所、蓋免費的公共住宅，但最後還是決定將它留下來，由Friday來維護，清潔，把空蕩蕩的寢室整理得舒適乾淨，等待他的隊友們有天需要這裡，有個能回去的地方。

寢室再豪華，或許也比不上Thor──Odin之子──阿斯嘉國王以前的住所。就算是在家園被毀以前，對於生活，Thor也只是個追求簡單舒適的人，對於屬於他那間寢室的佈置毫無意見。而當可靠的千里眼正帶領重獲新生的阿斯嘉人尋找新家園，接受來自地球資源的協助時，這幾個月來過於操勞的、被眾人強迫休假的阿斯嘉新任國王，也就在此時住進他的西南角套房了。

但是，試想著以下畫面：你在傍晚時分走進這間寢室，完美的時間，燈是關著的，夕陽照在你踏進第一步的鞋尖上，你還是看得清寢室裡的樣貌，而你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看見你最可靠的戰友，和你十年前的敵人，一起相擁躺在床上，像這習慣已經持續了幾千幾百年。你該因為感激他們至少還衣著整齊，而不是那種意義的一起躺在床上，而感動地把優格當作橄欖枝給遞出去嗎？還是你該考量到Thor，疲憊至極的雷霆之神，正躺在他弟弟的懷裡沉睡著，而Loki雙手正梳著他哥哥又留長的頭髮，所以你不該打擾這畫面裡的任何一任，並且以每秒退十步的速度離開這房間，把優格朝一樓丟下去呢？

「他沒死，如果你在想這個。」在他還在胡思亂想的同時，Loki的聲音傳來，不屑地盯著Tony開始後退的腳步。「我不是每天都想著要殺人。」

「這個嘛，你也不能怪有人這麼想，是吧？」

Tony說著走近那張床，以防萬一，他還是確認了一下Thor的呼吸。Thor睡得很熟，就連Loki靠著床背坐起身時，他都只是磨磨牙齒，倒回Loki身上繼續睡。自我修復的深層睡眠，那位Valkyrie跟他這樣解釋，短時間內承受太多壓力，或釋放太多能量便會有如此結果。這是阿斯嘉神族經常見的治癒機制。這不難以想像，Tony試著站在Thor的角度，去想像這位神所經歷過的一切：失去了父母，失去國家一半的人民，第無數次看著弟弟死在自己眼前。這些卻都還壓不垮他，他站起身，用盡全力去補救，去打破狗屎般的宇宙平衡。把他的人民從死亡邊緣救回來，把他的弟弟從地獄裡搶回來。

所以誰能怪這位無私的王，每天躺在床上超過18小時，就算他的同伴為了重新航行的路線而忙得焦頭爛額呢？

「他有醒來過嗎？」Tony抬頭問。「神都不用上廁所嗎？」

「他有下樓拿點東西吃，喝了點酒。回來後就又變成這樣子了。」Loki說。

Tony點點頭，看著Loki把玩他哥哥的頭髮，手臂上還有被壓出的睡痕。經過五年的時間，Thor的頭髮又重新長回及肩的長度，如同他們許多年前的奧創之戰，長到足以綁起馬尾，或在某人手指上纏繞好幾個圈。見證如此親暱的舉動讓Tony很不習慣，而事實上，自從他跟著Thor也一起搬進來這房間後，學習與這位前任宿敵和平相處，也曾讓Tony擔心到一早起來就胃隱隱作痛。

但就如同五個多月前，戰局塵埃落定，萬物緩緩復甦，Thor握著新鎚子（新的！）和他們保證的一樣，Loki改變了，從被Thor扛回來接受治療開始，無論是昏迷或清醒的時刻，他任由人拿醫學儀器處置他的身體、逼他攝取營養、配合回答所有問題。這對Loki而言或許已是極大的讓步，雖然說話時還是一樣目中無人、語帶嘲諷而且有點種族歧視，但至少態度比起以前軟化許多，看起來沒打算要再次毀滅人類，或傷害他哥哥重視的東西來發洩怒氣。

所以Tony此時坐在靠床腳的沙發上，默默吃他手上那碗優格，心裡也沒那麼擔心需要隨時用上他的鋼鐵裝了。

「Heimdall有傳訊息回來嗎？」Loki問他。

「噢，關於這個。他們找到一個無人居住的星球。有足夠的水分，空氣有點稀薄，土壤有點硬，但稍微調整一下還是能夠住人的。」Tony說。「Peter正在實驗室為新殖民的生物技術做準備，等Thor一醒來，我們就能去看看進度。」

「在瓦甘達？」

「在佛羅里達。」Tony看著他，意識到他大概對美國地理一竅不通，又補充道：「四十年前，我們在那裏把人類送上月球。」

「誰想的到呢。」Loki意味深遠地說。「我竟然坐在這裡聽你介紹中庭的太空探索發展歷史。」

「別以為這樣就能把往事一筆勾銷啊。」Tony用湯匙指著他。「我不知道你對Banner施了什麼魔法，讓他開始說你的好話。我可沒忘記誰是十年前帶著怪物入侵地球的人。」

「眾神在上，Tony Stark。」Loki皺起眉。「你怎麼會覺得我在乎中庭人的看法？」

「大概是因為我們幫忙幹掉Thanos？給了阿斯嘉人一艘太空船？給他們水、食物和衣服？說服其他人讓你留下來？」Tony不敢置信地朝他說。「說真的，表達一點謝意會要你的命嗎？」

「我很感謝你們為阿斯嘉做的事。」Loki坦然回應他，而Tony可沒意料到他真的會聽見這個，被震撼到差點打翻優格。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糟蹋食物了。

「我的天。我有聽錯嗎，」Tony對著天花板驚呼。「Friday，這個人是在跟我道謝嗎？」他握著湯匙的那隻手貼在胸口，得到一聲簡短的你耳朵沒問題，Stark先生。Loki瞇起眼，對於他戲劇化的表演不予置評。

「我很感謝。」Loki重複他之前的話。「但我還是做了那些事。這兩件事不衝突。」

「而你都沒一點羞愧之心？」Tony撇嘴倒回沙發，又挖起一口優格放進嘴裡。「還是你那時真的被洗腦了什麼的？」

「誰給你這種想法的？我哥哥嗎？」Loki笑出聲來，他抓起Thor的一點長髮，開始熟練地纏起辮子。「Thanos向我展現力量，但如何去運用它是我的決定。你們可以因此恨我，想殺掉我，但如果你期待我能完全符合中庭人的善惡標準，你會非常失望，Stark。」

「但那不只是中庭專屬的道德觀點。」Tony拿湯匙敲擊碗，嚴肅地告訴他。「你口中的人類，和阿斯嘉人，甚至是你——都應該是平等的，沒有誰比較低下該被統治，沒有誰該向誰跪下。這也是你哥哥認同的道德觀點，順帶一提。」

Loki安靜下來一陣子，不消幾秒，便在Thor的後腦勺綁出漂亮的結。

「我知道。史上頭一遭，他學東西學得比我還快。」他說。「所以看看他現在是什麼樣子。」

Tony歪過頭去，看絲毫沒被對談吵醒的Thor，在睡夢裡也眉頭深鎖，臉色和剛醒過來不久的Loki一樣蒼白且精疲力盡。Tony放下手中的優格，再觀察面前這曾殺人無數的男人，如今盤著腿，坐在自家床上打哈欠，任由Thor把他大腿當作枕頭，Tony就突然不太忍心再罵下去。

事實上，當骨瘦如柴的Loki被Thor帶回地球時，就連復仇者裡最恨他的Barton，列出一連串綜合各國語言的髒話清單，看到Loki在地獄裡待了五年的樣子，就也什麼都罵不出來。是Thor用披風裹住他，帶他隨著stormbreaker降臨中央公園，背著他緩慢走向基地；是Thor用生命擔保，說服他的新盟友們為自己的弟弟治療，西南角的套房就成為這些事情的喘息之地，手術後等待復原，復原完繼續手術，永無止盡的科學與魔法醫療。大部分過程裡Loki都沒有意識，Thor也沒什麼能幫上忙的地方，恰好工作狂Tony Stark也被強制養傷中，他們就意外湊合在一起，討論太空航行的安全路線，黑洞生成的頻率，毀滅無限寶石的進度，或是在Loki需要動手術的日子，像個真正的朋友一樣陪Thor坐在醫療室外面等待，手拿一瓶冰涼的啤酒，安安靜靜地耗上半天。

安靜不到五分鐘，Tony就發現他高估自己對沉默的耐受力。所以他繼續找話題，逼著Thor聊阿斯嘉的未來，聊他在瓦甘達華麗的出場，聊他最近越來越長的睡眠。

和Loki，話題永遠都會回到Loki身上。

聽聞阿斯嘉難民船遭受襲擊，還有Thor得以活下來的真實原因，對於Tony而言就像太陽中心說之於十六世紀的佛羅倫斯，自己是被嚇得屁滾尿流的天主教徒，而Loki寫了一本天體運行論——不太精準的譬喻，不用多說，但回想Loki入侵紐約曾經做過的事，而在十年後的今日，居然也能在他身上發現一點犧牲奉獻的特質，任誰都會感到震驚的。所以神還是能夠學習改變的。Tony記得他給出如此評論，在Maria Hill為了上城區修復進度而出現在他家客廳的時候。她從報紙中抬頭（大戰後第一百六十二天的新聞頭條：又爆偷竊！戰爭英雄浣熊被關進海底監獄），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Tony。

「你不知道當年Thor被丟來地球的原因嗎？」

「因為他是煩人的小鬼頭，跟他瞎一隻眼的老爸大吵一架？」

「因為他曾經是個狂妄自大的神，帶著朋友跑進Jotunheimr，挑起戰爭，意外害死不少守護家園的冰霜巨人。」Hill闔上報紙，對摺放進公事包裡頭。「是的，那是Loki的詭計，但最終作出怎樣的行動，也是他的選擇，不是嗎？」

你瞧，又一位結果主義者。但說真的，哪個正直的前神盾局探員不是呢？一位愛國志士的聲音此時闖進他腦裡，Tony，你自己停下製造那些武器的，因為你有能力做出更好的選擇。好的，謝謝他的提醒，所以他該給予這位重生的舊敵人一點掌聲嗎？請Strange把他從地球威脅名單拿掉？發給他一張復仇者聯盟感謝狀？當然這些Loki全都不在乎，如同他不在乎地球人類給予他怎樣的評價；而就算Loki真的改過自新，並且在那麼一瞬間，做到把別人的性命看得比自己重要，那也只因為對象是阿斯嘉的船艦。或更狹隘而言，因為是Thor，一直都是Thor影響他的行動，成為他投奔黑暗的蹩腳藉口，是他願意犧牲生命拯救的神。

所以一切到底是怎麼演變至此的？Loki愛Thor，愛得要死——噢，他的確是因此而死了，巧妙的雙關。但同時他也欺騙Thor，想傷害他，致他於死地，背叛他的信賴並因此感到喜悅。就算是從另一個次元來的神族，這動機和行為之間的關聯，對於Tony來說還是難以理解的。

「我們都有能力毀掉好的事物。」像是看出Tony盯著自己的原因，Loki打破沉默。「我特別擅長於此。」

「擅長去傷害你愛的人？」

Tony出口後就想，說得好像人類就不擅長如此似的。但Loki沒反駁他，也沒對此做出回應。

「我有一種……傾向。」Loki緩慢地說，語氣意外平靜。「扭曲他人行為的動機，往最糟糕的地方去想。」

「你預設每個人都對你有敵意？」

「這樣做能減輕被背叛時帶來的傷害。」Loki轉轉眼珠子。「信任是危險之舉。」

「卻是生存必須要做的事情。」

Loki再次安靜下來。如果是面對以前的Loki，Tony會覺得他在試著找出這番話的漏洞，用來作為言語攻擊的利器。但眼前的Loki只低下頭，手指繼續掃過Thor的額頭、眉毛與睫毛。睡在他腿上的Thor抽抽鼻子，把臉朝Loki懷裡埋得更深。

「或許你是對的。」再一次出乎Tony意料的，Loki如此答道。「我太著迷於剷除威脅，而這個男人，」他拍拍Thor赤裸的肩膀。「顧著其他更多愁善感的東西。」。

多愁善感。Tony在心底嘲諷般念著這個詞。他可沒忘記當五個月前Loki終於醒來，發現Thor不在他身邊時的表情，而身體極為虛弱的這一位神，不自覺散發出來的怒氣還是足以掀翻屋內設備。他和Natasha有幸見證一場尷尬──好吧，其實算是滿感人──的重逢，看著這對兄弟飛奔到彼此懷裡，南風吹起，陽光初升，兩人笑得像撿回了全世界，Tony就盤算著要把這十一個字母全大寫印在運動衫上，發給這對奇怪的兄弟穿，看看究竟誰才是故作鎮定但情感最豐沛的人。

「那現在呢？」Tony問。「我們該繼續把你當作敵人嗎？」

「我無法保證自己未來的行為。」

「看在老天的份上，Loki。」

「不。我目前沒打算對中庭人類做什麼，我也沒時間。」Loki翻了個白眼。「等到阿斯嘉人全都抵達新的星系後，Thor就得開始往九界各處跑，我得填補他空位一陣子。」

「Thor讓你暫代國王啊。」Tony可沒料到這個。「信任果然是危險之舉。」

「卻是生存必須要做的事。」Loki學他幾秒鐘前所說的。「況且我們人手明顯不足。某些需要高等智慧的事情得由我來做才行。」

阿斯嘉二王子此話跩到不行，可信度卻是挺高的。或許能用某天Friday傳來的警告為證。Tony的意思是，任何神智清醒的人，在發現Loki半夜闖進Stark的實驗室時，都會馬上往最嚴重的後果去想的。所以當Tony耳邊傳來呼叫時，他要Friday裝作被騙過去，繼續回報實驗室的監控畫面，自己則穿上鋼鐵裝，戰戰兢兢往地下二樓走去，想像體力還沒完全恢復的他得面對怎樣的戰鬥。

最終他發現要面對的，只是一幅霸佔三千平方米空間的舊阿斯嘉全息影像，Loki坐在他的工作椅上，面對延伸至挑高屋頂的金黃色城堡，被座落在低矮山脊裡的神殿群環繞，專注在他面前的六張電腦螢幕前。彩虹橋的影像從Loki頭頂越過，直直嵌入門口旋轉的階梯，Tony低下頭，才看見橋下深深河水的影像蓋過腳踝處。他不知道Loki何時學會操作人類的影像模擬技術，有可能他就是天才，在學習新事物上學得很快，又或許，這不是第一次Loki成功騙過Friday的監控，趁著他哥哥熟睡時潛進來，認真扛起未來那份代理國王的職責，學習如何使用地球人類的科技技術，為全新的阿斯嘉做好準備。

當時的Loki把椅子轉過來，表情好笑地打量他這一身裝備。

「如果相同物質在不同星球上存在不同質量呢？」他開口問。「你要怎麼改變計算公式？」

我他媽當然知道，但我為什麼要跟你講呢？Tony不悅地想著，但還是卸下鋼鐵裝去教Loki怎麼改公式了，因為比起破壞地球，Loki更樂於成天待在房間裡面，陪在他哥哥的身邊，或是花一整個早上去計算支撐彩虹橋能量的橋墩該有多寬。Loki說得固然沒錯，別期待他能符合人類道德標準的善，或逼他許下無法達成的承諾，但進步總算是好的開始。

Tony Stark的一小步，全體人類的一大步。Tony再次佩服起自己的耐心與毅力。

「所以，歡迎加入好人陣營？」

「感謝Odin，你不是要說復仇者聯盟。」

好像他真的會想邀請Loki加入似的，Tony為此嗤之以鼻，再說這團隊名稱也不是他取的，是吧？Tony還有許多問題想問，大多是新阿斯嘉設計的事情──雖然他也想知道地獄長什麼樣子、Thor談了什麼條件才把Loki死去的靈魂給帶回來，但瞬間房裡就重新回到詭異尷尬的氛圍，Loki重新找回觸碰他哥哥的樂趣，而Tony只能乾坐在一旁，捧著那晚變溫到難以下嚥的希臘優格，看著這對兄弟過於親密的接觸。

「一點建議，Stark？」

當Tony認命站起身，打算離開房間時，Loki出聲叫住了他。

「我的哥哥活了一千五百年，我則是一千兩百年。這都是你們凡人難以想像的漫長時間。」他說。「而就算我們擁有這麼長的時間，也是直到現在，我們才達到某種程度的和解。」

Tony腦袋警鈴作響，胃部感受到怪異的翻攪。那是優格的化學作用，Tony說服自己這樣想，不是什麼對話題走向超出預期的緊張感。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故作鎮定地回答。

「你和你那位拿著盾牌的朋友。」Loki說。「你們可沒辦法等上一千多年和解。」

直到Tony走出他們的房間，關上門，撐著扶手走下樓梯時，這段極其荒謬的記憶都不斷在Tony眼前重複撥放：一位謊言之神，居然也在重生後和他和平相處在同一空間，嘗試給他友情方面的建議，開導一下愚蠢的凡人。這世界的變化還真是快到他要跟不上腳步了。

世界──至少是他所處在的這個世界，的確在重生之後有了許多變化。他們曾以為無限寶石無所不能，以為復原一切如此簡單，花費幾天研究，聚集眾人之力，就能抵銷人類經歷過最悲慘的日子，帶領他們回到舊有時光。意識到拯救生命的限制時，復仇者們的確是消沉了好一陣子，而Tony從沒在這事上成為例外。

但唯有這一次，距離他第一次穿上鋼鐵裝的十五年後，比起他們的隊長，Tony反而更知道該對這些新朋友們說什麼：有關力量帶來責任，但我們永遠不會是鑄下大錯的幫兇；有關你永遠無法抓住所有人的手，但做這些事情並不是為了讓別人感激你，是因為有能力做出對的選擇。這是他以此為志業後學到的，也是在許多次的失敗和自責循環以後，學習到最珍貴的事情。

身為一個人類。身為一個，只不過是能再多做一點點的人類。

在把那碗優格丟進食物處理機，踏進他的辦公室時，他下意識看了辦公桌最底層的抽屜。他早就忘記戰爭結束後，自己發表的那場演講有多少人在聽，有誰贊同他，有誰仍舊失望到中途離席。但他記得有個人一直都站在群眾最後方，雙手環著胸口，身體倚靠著牆壁，隨著他每句話的停頓點頭。你和你那位拿著盾牌的朋友，而那人的聯絡方式不過就幾步距離。

人類的生命是如此的短暫，沒有一千多年拿來浪費。Loki的聲音出現在他腦裡，他懷裡的兄長沉睡著，擁抱他們得來不易的平和。

Tony Stark做足了幾次深呼吸。他想，打一通電話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2/2

(全文完)

「Loki？」

坐在窗邊臥榻上的Loki轉過頭，看見剛睡醒的Thor揉著眼睛，棉被蓋在腰際，上半身健壯身材與結痂的傷痕一覽無遺。Loki闔上手中泛黃的《天體運行論》，看向中庭人用來計算時間的裝置。他回想上一次Thor入睡的時間，和自己終於受不了腳麻離開床鋪、丟他哥哥抓著抱枕的時間。

「26小時又7分鐘。」Loki驚呼。「刷新紀錄了。」

「一整天啊。」Thor感嘆說。「難怪天還亮著。」

一陣煩躁感從Loki腹部竄燒。「你應該學父親一樣。」他說。「分段睡眠會需要花更長的時間。我能幫你找個地方。」

「我還是喜歡不時起來活動一下筋骨。」Thor搔搔後腦，他抓起幾根編織完美的辮子。「等等，這是你做的嗎？」

「還是你不相信我？」Loki問

「什麼？」

「你怕我會像以前父親沈睡時一樣嗎？」他飛快地說著。「你認為經過了這些事情，我都沒有任何改變嗎？需要我把新阿斯嘉的設計師藍圖拿來給你看嗎？」

Thor愣著眨眨眼，嘗試理解Loki的思考模式。

「不，不是那樣，Loki。就只是……」他看著Loki難看的臉色，掙扎了一會兒。「我想看見你。」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出口。「我不想視線離開你太久。我猜我有點驚嚇過度了。」

而他一定是腦子還沒清醒，才會認為這種浪漫的答案能使Loki安心，而不是讓他弟弟全身僵直，將手中的硬質書皮抓得更緊，呼吸急促的可怕。Thor眼看狀況不妙，趕緊從床鋪起身，無視滑落到地上的被單。他赤腳走向Loki靠著的窗，在他腳邊的椅墊坐下。他伸出手時Loki沒有躲開，順從地將臉頰貼往Thor的掌心，安靜地不發一語。Loki最近經常如此，對於Thor的一言一行思考過度，陷入複雜可怕的腦內掙扎。Thor就寧願Loki像以前一樣咒罵他，諷刺他過於理想的善意，總好過帶著罪惡感留在他的身邊，壓抑自己的本性，以為Thor愛他有任何條件需要達成。

「我很抱歉。」Loki最後還是這麼說。

Thor搖搖頭，傾身去親吻他的臉頰。「別再來一次這個。」他來到Loki耳邊說，感受到他弟弟輕微的哆嗦。「我說這些不是要你道歉。」

「或許你該那麼做。」Loki別過頭去看他。「那會讓我好過些。」

「你在努力為我們的國家規劃遠景。」Thor說。「那比道歉要有用太多了，Loki。」

「那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Loki低語道。「要忍受我卻很困難。」

「我唯一無法忍受的事情是你不在我的身邊。」Thor對他說，他將Loki雙手握入自己手掌，逼Loki直視他的雙眼，要他看清自己的誠實與決心。「我可以放棄很多東西來達成這一點。你呼喚我，我就前來了，代價是什麼無關緊要。」

「我們談的是進入Valhalla的資格。」Loki難以置信地說。「那怎麼會無關緊要？」

「但我們真的需要嗎？我們需要戰死沙場後的美酒與盛宴嗎？我們需要用黃金色的座椅來彰顯自己的榮耀嗎？人類的生命雖不如我們漫長，但他們重視在有限的時間裡將生命的意義發揮到極致。」Thor說。「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或許當那一天來臨時，我們不會抵達任何地方，或轉變成為另一種型態繼續生存，我們就是死去了。」

「父親和母親。」Loki問他。「你不想念他們嗎？」

「我當然想念他們。」Thor真誠地說。「但我更想與你在一起。除此之外，死後要去哪其實都無所謂。」

Loki看著他良久，嘗試在他表情裡尋找一絲謊言的痕跡。他從來沒有成功過。

「你真是個傻子。」Loki柔聲說。他的身體不再緊繃，呼吸也變得平靜許多。

Thor為此感到喜悅，他將兩人額頭抵在一起，閉上雙眼，感受屋裡舒適的寧靜，兩人身體肌膚接觸的熱度，與陽光穿透窗戶灑落在他們身上的溫度。

「你知道，」Loki告訴他。「等我代理阿斯嘉的國王，你去九界其他地方，我們又要有一陣子見不到面了。」

「是啊，謝謝提醒。」Thor悲慘地說。

「就算你中途跑回來找我，我也沒空理你。神殿和人民居所的興建想必會很忙碌。」

「我能夠預期的到。」

「而當我將人民安頓完畢，一切重回正軌以後，或許他們就會忘記還有個雷霆之神在外流浪，直接把代理國王拱上寶座了。」

「這我倒是無所謂。」Thor誠實地說。「記得母親說過想讓我們共同執政嗎？不然你也可以把國王的座椅改成兩個。」

「給我一個不直接把你踢出國家，自己霸佔兩張座椅的理由？」

Thor的笑聲無比開朗，他將他們十指交纏，用前所未有的信心開口。

「因為你愛我，弟弟。」他說。「勝過任何人。」

就算看著Loki耳朵順瞬間變紅，並用驚人的力氣把他踢下窗台，Thor仍舊對他們兩人保持著樂觀的態度。對於死亡的觀點，Thor是真心的，甚至都不需要費力說服自己，他是個神，他也曾希望與他的舊友與親人重聚，渴望過陣亡後的永恆幸福，但這些想像裡如果沒有Loki，Vahalla的一切就不會是他想要的。等到秩序重新運轉，萬物歸位，阿斯嘉找回昔日美景，在他走遍九界，踏上全新的家鄉時，他的弟弟會站在橋上等他上等他，隱藏心裡雀躍，給他哥哥一個久違的擁抱。

他們是兄弟，是朋友，是花費一千多年才終於走在同條道路上的伴侶，他們就該注定在一起。

無論天堂地獄，無論戰死沙場後靈魂該歸何處。



FIN

雖然很喜歡神兄弟，但我支持東尼把優格扔到他們身上XDD很開心神兄弟兩人花費漫長的歲月，最終能夠和解並且攜手往未來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