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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客:The Guest/(三人組)│崔尹] 恩典 [PG-13](12.11 更新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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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暗 發表於 2018-11-17 19:2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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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地區: 韓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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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The Guest/(三人組)│崔尹] 恩典 [PG-13](更新07)

01.看不見的使者

尹華平時常聽到海濤的聲音,即使他離大海已經有段距離,寬闊無邊際的海仍對他彰顯它的影響力、它無可否認的存在性。


隨著海風吹來的不僅是鹹苦味,還帶來了從海上來的許多客人。祂們不一定都像朴日島般的惡鬼,大多數是因事故落海的遊魂,尹華平會好心地幫忙指引回家的路,讓祂們不必留在孤獨又寒冷的海裡漂流。

「大姊,祢回家的路在這裡啊,別再往海裡走了。」濕漉漉的白袍掛在大嬸身上,臉色蒼白得一看就知道不是活人。這大嬸只在夜晚裡出現,偶爾路過的夜貓子也對這大嬸視若無睹,大嬸也沒有做出引誘活人跟祂一起走入海中的事,尹華平觀察幾天後才靠近大嬸,對著大嬸說話。

若有旁人,尹華平第一時間就會被送進附近的療養院,畢竟一個人在夜晚的海邊對著空氣自言自語的情形太過詭異,尹華平卻對這種事情習以為常了。

大嬸面無表情對他點了頭,向他指引的方向走去,背對著大海,不再受到海裡的客人牽制,而尹華平面對大海,心情平靜地看著埋葬他的幽黑深沈的海洋。

海風吹得他頭痛,右眼也隱隱灼熱,他仍然分不清這到底是朴日島留下的後遺症還是他身為靈媒特殊的能力。他喪失所有的家人,從小到大一直照顧著他的爺爺從頭到尾是朴日島,他被朴日島刻意壓抑住了靈媒的能力,又被誤導、從頭到尾沒接觸相關的知識,他無法得知自己現在的情況,他也沒辦法離開這片東海太遙遠去尋求協助,簡單來說,他被朴日島死困住了這一生,從二十一年前,至今,以及往後的人生。

這樣也好吧,讓自己就回歸平淡,孤身守著不知道是否尚存在的大鬼,離群索居,這也曾經是自己嚮往的生活啊。

偶爾幫人指路、偶爾夢見和睦光哥一起喝酒的平淡日子就這麼過了半年,尹華平才發現,他有時會無意識地背誦經文,被鮮來拜訪的大叔搖醒才知道自己做了奇怪的事,身上結痂脫落後留下的疤痕也會發燙,他很害怕,怕可能還存在的朴日島要開始興風作浪了。

他想了個辦法,在疤痕開始發燙時,用刀子重新劃開那些經文,唸著八門真經,期望朴日島繼續鎖在他這個合適的碗內,直至最後和他的屍體一起腐爛。

隨著時間流逝,靈媒的能力似乎慢慢覺醒了。他聽著鬼音、看著鬼影,幼時通常帶著恐懼混著這些恐怖的事入眠,但在二十一年後,在經歷過死亡瞬間的尹華平,現在他不再懼怕在他眼中只是小鬼的遊魂,即便祂們逞兇鬥狠、即使祂們要脅要殺掉他在意的人。

來啊,想害我者,必有報應!我體內大鬼不是祢們可以相比的!

甚至他會帶著狂妄的想法,狠瞪硬是闖入他居所的遊魂。祂們在他的門邊攀爬、嘶啞的哀嚎,無數雙手拍打木門,卻怎麼也闖不進來,最後漸漸放棄而離去。

久而久之,他的居所已不必再貼符咒、設禁制,不會有任何遊魂靠近,祂們都害怕著這裡居住的不論是人或是鬼的『東西』,因為那裡有可怕的力量,有不能靠近的東西。

尹華平坐在堆積雜物的舍廊,迎著徐徐海風,今日不用幫忙大叔出海捕魚,他難得度過了平靜而悠閒的一天。

--

「大叔,你身邊的那些人是誰啊?」他走在狹小的田路肩,迎面而來的一對母女,他想側身禮讓,小女孩卻在來到他面前時突然抬頭,一臉困惑的指著他身邊。

女孩的母親面露難色,向著尹華平拚命道歉:「抱歉,真的很抱歉,這孩子從小就愛亂說話,請你不要放在心上!還不快向大叔道歉!」

女孩難過得看著自己的母親,開口就想要澄清自己:「可是,旁邊真的有很多可怕的大叔和大嬸……」女孩的母親直接摀住女孩的嘴,向尹華平拚命低頭道歉。

「啊,沒關係啊,我知道的。」小女孩的眼神清澈無暇,難得的不害怕他刻意遮住卻隱隱露出的右眼,她的眼神不時瞥向他身後,只是好奇,沒有害怕的一絲神態。

尹華平伸手輕輕碰了女孩的頭髮,微微蹲下和女孩的視線平行,「妳以前就看得到嗎?」

女孩礙於嘴巴被摀住,只點頭回應。

「妳很勇敢,妳不怕這些可怕的人。」

女孩的母親緩緩鬆開了摀住女兒的手,她不敢置信眼前這個滄桑邋遢的男人竟然和自己女兒討論起他們家避而不談的問題。

「有些會很可怕,有些人會幫我。所以不是每個人都很可怕的。」女孩奶聲奶氣地說著,尹華平想笑,這孩子比當初的他還要有勇氣,也比另一個可憐的小靈媒還要幸運,至少她純潔心靈絲毫不怕這世間的邪惡,而這恰巧就是抵禦惡靈入侵的最佳力量。

「嗯,不是每個都可怕,有些人很可憐、有些人很恐怖。妳以後不要看到都說出來,看不到的人不理解,會很害怕的,也不要讓祂們知道妳看得到祂們,要不然祂們會一直騷擾妳的。」

「大叔不怕嗎?」

「大叔也是從小看得到,那時候一直都很害怕,後來就不怕了。」

「喔……」女孩嘟起嘴唇,猛然被母親護在身後,女人驚恐的盯著眼前少了隻眼睛的男人,她想要大叫救命,害怕自己的女兒被男人拐走。

「啊,不好意思,我叫尹華平,我住在靠近海邊的屋子裡……嗯對就是那間廢棄很久的屋子,但最近我住在那裡。您的女兒……您要好好保護,如果有什麼事可以到那邊找我。」尹華平這才後知後覺地向女人解釋,同時露出以往戰無不勝的笑容,但他忘了自己現在笑起來對於常人來說可能有點可怕。

女人畏縮的抓著自己的孩子,尹華平禮貌的點頭,便在這狹小的田路與這對母女擦身而過。

有緣自有相逢之時。希望那個小靈媒可以好好的被保護,不會被外來的惡靈侵襲,尹華平誠心的祈禱,同時帶著一群迷路的客人,向著祂們的歸路前行。



『可以找那個女孩……好久沒有遇到這麼好的體質了……嘻嘻……』

尹華平滿身大汗從夢中驚醒,腦海裡不停迴響著夢中詭譎的聲音。那個小女孩!尹華平記得幾個禮拜前在小路遇上的那對母女,自此再也沒有在同樣的路上遇到過,他向坊間打聽也沒有傳聞過有哪家孩子看得到奇怪的鬼或是有奇怪的舉動什麼的。

可能只是外地人一時興起來到小鄉村,或是拜訪某個遠房長輩,也許不會再遇見那個小靈媒,尹華平帶著有點可惜的想法,又慶幸至少她不會被海中的大鬼看上引來禍端。可如今,他的夢裡那些鬼音干擾著他,祂們的慾望毫無掩蓋地張狂闖入他的夢境。

祂們想要那個女孩!

尹華平心裡煩躁,穿了鞋後開門就想出門,卻被眼前景象震驚得停住了腳步。

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女孩正站在門前的道路上,身邊簇擁著帶著白色光環的守護鬼,大多數是些年紀很大而他不認識,也有些他經常在路邊看到飄蕩的朋友,主要引起他注意的則是女孩滿臉淚痕。

「大叔,祂們說你可以幫我,大叔……救救我媽媽……」小女孩小聲地說道,尹華平連忙跑過去,不帶白色光芒的朋友被他逐漸縮短的距離而自動飄離。他蹲下來,雙手輕輕扶住女孩顫抖的瘦小身軀,才發現在初夏的夜晚,女孩的身軀卻冷如冰塊,尹華平連忙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女孩披上,這讓那群守護鬼飄離了一段距離,退守到與其他朋友同一個陣線。

「大叔,救救我媽媽。」女孩被嚇得連話都說不清,翻來覆去便是這幾句話。尹華平將女孩抱起,看著帶她找來的守護鬼和路邊的朋友,道:「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允熙她媽中煞了』、『孩子招來了其他惡鬼』、『其他惡鬼太兇我們打不過』、『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怎麼辦?』、『這女孩見過你,所以我們把她帶來了。』、『有其他鬼敢跟我們搶地盤?怎麼不先過問我們老大!』、『別吵了祢!老大都還沒承認是我們老大呢!』一群鬼七嘴八舌,聽得尹華平不耐煩,其中夾雜了許多路邊朋友無用的發言,讓尹華平整理訊息被阻礙了不少的時間。

「人在哪?快帶我去!」

他隨著眾鬼的指引來到了一間破爛的小屋,是海邊隨處可見用廢棄材料隨意搭起的棚子,尹華平一路跑來,夜深路上全無人車,就連海邊的漁船也歇息,只下他氣喘吁吁的呼吸聲和海濤一下又一下拍打岸邊的聲音。

越靠近小屋,懷中的小女孩就發抖得厲害。他的右眼即便看不到任何東西,卻能夠看到不屬於陽間的萬物,森森黑氣比這黑夜更加濃厚壟罩住小屋,不斷竄進竄出的鬼魂咆嘯著、尖笑計謀得逞,毫無活人氣息。

又和以前一樣,不管看到什麼,總是會來晚一步。

他放慢了腳步,他甚至都沒刻意驅散那些在旁作亂的鬼,他空著的另一隻手緩緩推開小屋的鐵門,一股新鮮的鐵鏽味便撲鼻而來。

尹華平一隻手將小女孩的頭埋進他的脖頸處,強硬固定著不讓她轉頭看見屋內的場景。

有過一面之緣的女人,和從未見過的男人,兩人渾身是血倒在血泊裡,旁邊還插著一把生魚片刀。鬼魂沉溺於難得的血腥場景,在旁不斷戲鬧尖笑,像是詭計得逞,卻兀然訝止,四處消散。

在小屋的一隅,緩緩走出一個高大的黑衣男子。



他最終是報警了,期間小女孩不斷哭鬧著,抱著他的脖子不願離開。他只好全程抱著女孩陪同去警局,向女警說明自己不是孩子的親戚時,還差點被當成拐帶幼童的嫌疑犯。

查到允熙的其他親戚,並且聯繫上確認會過來後,已經天明了。小小的允熙就坐在尹華平的懷裡,而尹華平早就累得靠在沙發上睡去,他的手環著允熙,手還不住輕輕拍著允熙的背,安撫著小女孩。

被兇殺案鬧得整夜不得安寧的女刑警走過來時看得便是這副溫馨的場景,也許這個發現第一現場的男人並不像他外表看起來可怖,雖然孩子有時分不出大人刻意展現的惡意或是企圖,但對於他人從心底展現的善意是絕對不會錯認的。

女警看著手中還沒有做完的筆錄,趙允熙幾乎是離開這個叫做尹華平的傢伙就會嚎啕大哭,連說的話都斷斷續續、甚至有些還讓他們摸不著頭緒,什麼很多黑呼呼的黑影黑霧包裹著媽媽、奇怪的叔叔突然說著可怕的話要殺掉媽媽,最離奇的是,她一個小女孩是如何在漆黑的夜晚,甚至路燈都沒有幾盞的情況下走到偏遠山坡上的尹華平家門口前。

毫無頭緒的線索,唯一能夠確認的是,這是向情殺方向偵辦的兇殺案。女性死者曾經與男性死者有過感情糾紛,還曾經鬧上法院訴訟,最終男性以敗訴結案,也許這可以當成動機來做考量。

女警看了看仍在沉睡的一大一小,皺眉想一會兒後決定等到了女童的親戚到來後再叫醒他們。

--

他在黑暗中睜開眼,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那道視線。自從看見那個男人後,偶在獨處的空間裡會感受到有一道注視停留在自己身上。

尹華平作為靈媒,曉透這世間的運作。儘管他看不見,並不代表沒有東西存在,他只是看得到鬼影,卻從未見過任何有關神明身份的影子,而那道視線很可能就源自於神明等級的某人。

「祢找我有什麼事情?」右額至右臉頰都微微的發熱,卻不像遇見朴日島等級的惡鬼那般劇痛,也不似遇見其他惡靈般的灼熱,尹華平嘆一口氣,他最煩這種意圖不明的狀況了。

「如果找我沒事的話,請不要打擾我。」不得不使用敬語,尹華平自覺若是惹怒了這位,恐怕下場不會太好過,但那道刺人的視線始終未消失,他只能逼著自己盡量忽視那刺在心裡的不適感。

在第七個輾轉難眠的夜晚後,尹華平真受不了,他把玩著掛在胸前未曾離身的玫瑰十字架,想起某個神父曾經認真捏著這個十字架唸祝禱詞的模樣。

「你看得到我們?」低沉嚴肅、略帶沙啞的聲調從黑暗中傳出,仍然看不到聲影,但尹華平鬆了一口氣。至少願意溝通,而且聽起來像是個好人。

「看不到,但祢一直盯著我,想不注意也難。」尹華平閉上眼睛,雖然讓人討厭的刺眼目光還沒消失,卻有莫名的安心感襲上,他想著也許多談上幾句,多了解對方的底細也就不會那麼陌生了。

「你長得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喔?跟祢有恩怨還是沒恩怨?」

「一言難盡。」

氣氛凍結,尹華平意識到對方很可能不是很想談論關於那位和他長得很像的人,好吧,也許有可能那位已經不是人了。他明智地決定換一個話題:「祢有能力看到我身上的邪靈嗎?」這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他一直待在東海,就是害怕有朝一日仍鎖在他身體裡的朴日島甦醒,進而又開始祂新一輪的殘殺遊戲。

「我看不出你身上有邪靈的痕跡。」尹華平直覺對方還有下文,但似乎多說不是對方的個性,所以毫無懸念的給了個否定的答案後,空氣又是一陣寂靜。

手心攢著冰涼的十字架,即便已經被他握著一段時間,仍然無法捂熱。尹華平感受到難得昏昏欲睡的睡意侵襲,他模糊地問出冒犯的問題,即便得不到回答:「呀,祢到底是誰啊?」

而在這個堆滿雜物暗黑的空間裡,終於只剩下他一人了。



TBC

本文最後由 殷暗 於 2023-12-11 14:03 編輯

留言

啊啊啊 是江林>*< 2019-7-24 02:28
很喜歡崔尹文~本峎身也在寫~好棒~(舔舌) 2018-12-19 19:58
太喜歡了,特地進來留言一下❤❤❤ 2018-11-17 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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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墨裴 發表於 2018-11-18 14:0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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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喜歡 期待後續>////////<
看到江林就很開心不知道為啥XD(江林隊長令人安心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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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unrealshadow 發表於 2018-11-18 15:0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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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終於有糧了讚美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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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原作者| 殷暗 發表於 2018-11-30 21:1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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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即使遭受不平…

他匆忙走在鋪著石板的路上,清澈的腳步聲迴盪在這安靜的空間裡,明明是開放式空間,卻寂靜地像是密室般,連腳步聲都能有回音。

尹華平對教會沒有什麼偏見,只是上次進教會找楊神父時被朴日島共感,教會畢竟是神聖場所,自然不會讓帶著邪靈的他進入。

然而他走入這裡,除了感嘆教會教育的嚴謹,也能稍微安心目前仍通行無阻的路途,沒有突然撞到看不到的牆、也沒有突然頭暈得站不住腳甚至流鼻血,但這些都不是他走進這裡的目的。

嚴格來說,這裡並非教會。是教會附屬下的學校,他今日接到一通電話,說他家孩子在學校打了人,需要家長前來處理,所以他才這麼急切地趕緊跑來。

偶爾碰到了路過的修女(老師?)還會禮貌地和他點頭致意,完全不被他怪異的外貌驚嚇,要知道他外出時可常常被當作是壞人或是混在哪條道上的,可怖地讓人退避三舍。

他不是第一次踏入這間學校,所以很快就找到目的地──教師職員室。裡面清一色的修女,以及坐在旁邊木椅上,臉色顯得戰戰兢兢的女孩。

「允熙!」他喊了一聲,女孩立刻變臉地看著他,而坐在她對面的修女則轉過頭來,臉色與允熙相比顯得柔和。

「尹華平先生,很抱歉要您百忙之中來到學校……」修女站起身,先向尹華平致歉,尹華平卻不耐地打斷:「好,我知道我知道,直接進入主題吧,我們家允熙怎麼了?」

打架?他可不相信那個總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女孩會動手打人,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就像所有偏向自家孩子的家長,尹華平臉上雖然不滿,但臉上的表情仍盡量和緩,他不想嚇到那個默默憋著淚的孩子。

「如同和電話裡和您溝通那樣,允熙確實打了同學。」

「是兩個人互相打架嗎?還是允熙單方面打了那人?」沒看到另一個同學,如果不是被另外的老師帶去輔導,就是在醫護室之類的,尹華平煩躁地撓了撓一頭亂髮,希望允熙下手不要太重,但看這孩子瘦弱的身材也造成不了什麼太大的傷害。

「其實是一開始他們有爭吵,所以允熙才會、」修女溫吞地說明,即被打斷:「是他先說你的壞話的!我才打他!」允熙紅著眼眶看著尹華平,通紅的鼻子製造鼻音讓整段話聽起來楚楚可憐。

「對不起,我本來沒打算要理他,但是他一直說你的壞話,說你是殘疾人,因為當了惡魔的手下才變成這樣,所以我才忍不住打他的。」允熙默默抹了臉頰,把從眼眶留下的水擦拭乾淨,卻讓她的臉頰看起來更花了。

尹華平欸矣一聲,沒想到他的外表居然被小孩拿來攻擊。他朦朧回想起以前在學校時,雖然上的是國民學校,但同儕仍會因他寄養在親戚家而拿這件『特別的』事情作文章,他那時也不喜歡每天針對他的攻擊言論,導致他好長一段時間都無法諒解為什麼爺爺把他送離老家,現在這個跟他毫無血緣聯繫的孩子卻因為他而遭遇到類似的事情。

他決定坐在允熙的旁邊,女孩默默的移往旁邊一步,他乾脆伸手攬住女孩的肩膀,明明還是個孩子啊,不用逞強的。

「很抱歉,這是我們教育上的疏失,我們會再針對這部份加強,但出手打人就是錯誤的,所以允熙必須接受懲處。」

「我知道,那個被打的孩子在哪裡?醫護室嗎?」

「尹華平先生……」

「我不是要罵他,只是我家允熙打了他,必須要道歉才行。當然,我也要看到那個同學道歉,畢竟他也有傷害我們允熙,雖然不是用打架的方式,可是對孩子來說言語霸凌也很可怕。」

「是,尹華平先生考慮得很周全。現在那名同學已經回到課堂上繼續課程了,那我們……」

「沒關係,就等他下課吧,沒必要打斷他學習。」

修女面露微笑,看起來慈祥又和善,她向尹華平點頭致謝,便留給尹華平與允熙一個小小的獨處空間。

尹華平以右手為重心,手肘撐在膝蓋上,手托著下巴盯著這個不大但寧靜的職員室,修女來來去去,卻不顯匆忙及慌亂,整齊有序的生活著、為自己的目標前進,並且一點一滴去灌澆這些結下的果實,讓這些孩子成長茁壯。

他認識的一個人,也許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才會不經意養成做事一板一眼帶著條理的模樣。

「我沒有錯。」此時坐在一旁的女孩沙啞著聲音,突兀地出了聲,仍無法掩蓋她的哽咽。

「妳的方法錯了,不可以打人。」尹華平沒有刻意去盯著女孩看,欸矣,面對這個毫無血緣關係的養女,讓他不無時無刻都想到了曾經遇過的那個小靈媒,不知道她在送神祭後過得好不好?還有沒有看到那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客人?

「是他先說壞話的。」

「被別人說壞話又不會少一塊肉,大叔我啊,可是很堅強的,這點小壞話不痛不癢。但是允熙妳打了人,從此別人會認為妳說的話、做的事都是不可信的,因為妳只會靠拳頭讓別人信服。」

「……老師剛剛也有說……」

「是吧?老師在替妳擔心呢。」

「可是他是錯的!」

「那妳應該跟他說明哪邊錯了,老師們教你們課業的時候不也都是這樣嗎?會先跟你們說哪題錯了、要如何改進,不是嗎?」

「嗯……」

「如果妳什麼也不說就直接動拳頭,就等於妳放棄掉解釋的機會,也等於告訴別人事實就是這樣喔。我們家聰明的允熙,應該知道自己現在錯在哪裡了吧?」尹華平向左看著乖乖坐在一旁的女孩,趙允熙哭紅了眼眶,仍強忍著淚水,卻沒有要繼續落淚的打算,她的神情跟方才全然不同,歉疚及悔意顯於她的面容。

「好,那我們等下就去和那個同學道歉,也要讓同學跟你道歉喔,老師和我都會陪你完成這件事情的。」

趙允熙紅著眼點頭,她的眼神堅定,不再充滿困惑及憤怒。


帶孩子還真是累啊,雖然用不著負擔她的生活費和學費等等溫飽問題,但最關鍵的還是要如何讓小孩好好學習不長歪。從小沒在正常家庭環境長大的尹華平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提供正確的教育觀念,他思索了一會兒,才決定讓允熙來教會學校,環境和教育都由教會主導著,雖然可能還是有一些討人厭的事情發生,但至少單純多了。

他一走出學校的門,一群光團對他飄過來,仔細一看是剛剛被擋在外面的允熙的守護神們。

『呀,小子,我們允熙怎麼了?有沒有被那群外國死小子欺負!?』年紀看起來最長、身上還穿著不知道哪一代的冑甲,衝著尹華平就開始大聲質問。

『是啊是啊,老師打電話來說允熙打人了,我們家允熙絕對不是那樣的人,她一定是被欺負才會反抗的。哪些臭小子們,你告訴我,我去討回公道!』滿臉皺紋的奶奶道,雖然不知道是允熙的幾代前奶奶。

『喂,你這狗崽子怎麼不說話,是不是那些外國人對你施壓啊,老子早就看祂們不爽了,連你也怕祂們嗎?』另一個較年輕、服裝也較近現代的青年,卻滿口都是粗話,叫囂著要衝進去教會討公道。

尹華平任由眾鬼七嘴八舌,他狀似身旁無干擾他的雜音,加緊腳步離開教會範圍。這一區經由教會拓荒已經比起原先樣貌來得好多了,但仍像孤立在田中央的獨立建築,不是屬於教會範圍的純樸鄉村生活。

一大片空曠的田地,有些田裡還有人正在耕種,要是見到他從教會出來後神神叨叨對著空氣你一言我一語的,再加上他引人揣測的外貌,豈不嚇死了?

等到了人煙稀少處,也是一條通往他在東海邊小屋的田邊小路,他心情不錯,雖然旁邊吵雜得讓人很想暴走,但事情解決後的輕鬆感及午後散步的悠閒仍加強他鮮少的好心情。

「允熙她會照顧好自己的,也沒受什麼欺負,和老師同學都好好說過也道歉了,解決了!」尹華平雙手插在口袋裡,從海上吹來的風帶來冷意,卻被身後暖暖的稻田氣息中和。旁邊田邊有些死去的小貓小狗,斷肢殘驅及半透明的身軀,讓祂們看起來特別詭異。有些不怕生的小貓會跑過來蹭他的腳,在他腳邊打轉,如果忽略掉貓咪半邊凹進去的血臉,這場景及悠閒幾乎是尹華平從未想過自己能夠過上的日子。

『啊~之前就說過要把允熙帶在身邊,你看現在好了,放在那些異教徒的學校讓人欺負,這還要不要讓面子了?乾脆讓允熙回到我們身邊,我們來好好教導她!』大嬸掄起拳頭鬥志激昂,毫不考慮人鬼殊途之事。

「不可能。允熙是人,她有自己的人生要活,不可以一天到晚和鬼打交道。」尹華平想都沒想直接反駁,這都過多久了,怎麼這群長輩還在吵允熙的教育權啊?

『喂!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們?我們也是有受過教育的,絕對不會輸那些異教徒的學校啦!』『確實,把孩子放在身邊教育才會妥當。』『我也贊同!允熙妹妹好久都沒有跟我玩了,連上次放假回來她都沒有跟我打招呼,姊姊好傷心啊~』七嘴八舌的長輩又開始吵架,因為越來越靠近沿海地區,增加了許多尹華平見過及熟識的遊魂,連同一些不明原因死亡的學生也都在這附近飄盪。

祂們都曾經一起圍繞在允熙的身邊,讓她一度分不清現實和陰間世界的差別,正當他苦惱著要怎麼教導允熙和陰間世界劃清界線,他收到了一個消息,教會學校的招生訊息。

那不是他自己去找尋到的資訊,是隨海風帶來的消息,被他攔截到後好好思索了一番,再加上拜訪過幾次教會附屬學校後,了解到教會學校住宿制、統一管理制,他才慎重的下了把允熙送到教會學校去的決定。

尹華平想起了那個從小生長在教會、一板一眼的神父,覺得還是讓允熙有個依靠,以及最好能依靠堅定的信仰來擺脫她對於陰間世界的注視。

驀然,他從背後感受到一股凜冽而沉默的視線,身邊吱吱喳喳的鬼魂們一哄而散,他回過頭,那道刺背的眼神又倏然消失,宛如是尹華平一次感應失誤的錯覺。

右眼席捲而來的突兀畫面讓尹華平不受控制地頭暈,接著雙膝一痛,右眼看到的讓他全身灼熱不已。那不屬於陽間的任何場景,炙熱燒灼的深不可測圓形凹洞、冰冷刺骨的毫無一點聲響的寂靜空間、以及無盡大海上那抹美麗的夕陽——那是彼岸的盡頭。

他撐著幾乎脫力軟癱的身軀,尹華平已經無暇顧及從背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以為會被哪個路過的村民碰上,可沒想到他的左手臂被猛力一扯,他勉強抬頭看向來人,發現那包得全身黑的來人他未曾見過,卻詭異地對他注視的眼神感受熟悉。

「是祢嗎?」尹華平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問題有沒有出口,眼前光芒一閃,他體力不支地暈死在稻田邊。

--

「什麼?要我接手允熙的監護權?!」尹華平停下手邊的動作,不可置信方才自己聽到的話。「但允熙還有親戚,交給他的親戚不是更好嗎?」怎麼要自己監護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孩子呢?

尹華平繼續手邊的工作,他把海菜一一分類,今天的太陽不錯,可以拿來曬曬海菜,那些說著驚嚇他的話語的鬼正躲在屋簷陰影處,碎唸細語仍一字不漏傳進他耳朵裡,「⋯⋯祢們說什麼,祢們跑去嚇他?他不是祢們的後代嗎?好好跟他談不好嗎?」

『那個孩子不是個好孩子,他打自己的小孩!我們已經讓他受到教訓了!』

「既然如此,那祢們就在旁邊監督他啊,順便監督他有沒有再繼續虐待自己的孩子!」

『沒辦法,我們被他供奉的家神趕出來了。不過我們已經談好條件,他會負責允熙的撫養費,而你在名義上才是允熙真正的監護人!』

「什麼,他竟然願意答應這種奇怪的條件?」

『欸矣古——我們畢竟使出渾身解數啊,你就安心的好好帶允熙吧,如果她出什麼差錯,我們會報復你的!』

尹華平已經無力到不想要問清楚到底怎麼渾身解數,只得任由這群允熙的長輩在他耳邊開始傳授各式的育兒經。

在隔天他便接到當初負責這件案子的女刑警來電,表示允熙的親戚要求他去警局一趟,說是要討論關於允熙的撫養權事項。

於是尹華平無緣無故,成為了一個小靈媒的監護人。

--

他睜開眼睛,入眼滿是漆黑一團。等到眼睛適應了黑暗才認出原來自己是在那個沿海小屋裡。

尹華平記得自己明明還在路上,中途和允熙的親戚爭執⋯⋯接著⋯⋯他記得他好像感應到了什麼⋯?

他是怎麼回到這裡的?右前額像是心理因素影響還在隱隱作痛,但他的小屋是不會有任何鬼魂隨意闖入,他只是⋯只是好像突然想不起某些事情。

「啊⋯⋯發生了什麼事情啊?」他本是自言自語,沒料到居然有人回應他的問題。

『區區一個靈媒,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嗎?』

「誰?」尹華平迅速抬頭盯向聲音來源處,卻只看到一片漆黑,和上次進到他屋裡的那位不同,這位的聲音較年輕,聽起來帶著玩世不恭的態度。

『本大爺的名字說了你也不知道,但是本大爺救了你,還不快好好道謝?』

「來路不明的人要我道謝我就道謝?至少要證明給我看你是救我的人吧?」

『你這小子,別以為你是靈媒本大爺就怕你了!要不是因為隊長⋯⋯話語被突兀消音,有個溫柔的女聲接在後面替男子完成未竟之語:『尹華平先生,請放心我們並沒有惡意,我們只是想要追查那個企圖傷害你的靈魂,因為怕祂還會再來找你,所以在你昏迷時守在一旁。現在看你醒了,那我們的任務也就暫時完成了。』

「喔,所以?祢們要一直待在這,直到祢們找到那個作亂的鬼魂?」

『呀!你以為我們時間很多?我們可是忙的不得了,跟你現在無所事事的生活可不一樣!』聲音又被打斷,這次帶著一聲悶哼,女性稚嫩又溫柔的嗓音取代:『尹華平先生,不會一直打擾你的,但如果你遇到危險,可以喊我們來幫忙。』

「你們現在是要談合作?一起抓鬼?」

『對,希望能盡快把作亂陽間的冤死鬼帶回我們這裡。』

「好吧,我答應,那我應該……」怎麼稱呼你們?後面的問題被尹華平獨自吞回肚裡,因為現在已經沒有『人』和他待在小屋了。

「真是的……說要談合作,真是隨心所欲啊……」他不由得抱怨幾句,看看窗外的天色,決定倒頭睡回去。

--

一整天,教室裡的孩子們都在竊竊私語,聽說林神父因為感冒的關係沒有辦法來上課,所以臨時換成另一個教會的神父。

前來代課的神父看起來相當年輕,卻異常的嚴肅,至少不像是趙允熙印象中同年代的大叔會有的反應(但她認識的大叔好像也沒有太多可以比較,只有華平叔叔和她比較親近,其他都因她的怪異行為而視她為異類)。

在課間之餘,好奇的同學圍著新來的神父,這不合規矩,但神父看起來對此不在意。趙允熙則偷偷溜出教室,走到中庭的大樹下,她聽到有人在叫她,而她自從來到學校後,就再也沒有聽到其他世界的聲音,這讓趙允熙很好奇。

聲音消失了。趙允熙沒有找到聲音來源,她有點失望,但以前也常常玩捉迷藏,也許只是藏起來而已,下次會找到的。她鼓勵自己,轉身準備回教室,卻被高大的身影嚇了一跳。

「馬泰爾神父……」什麼時候在她身後的?趙允熙覺得心臟被嚇得砰砰亂跳,快得胸口發疼。

「妳在看什麼呢?」馬泰爾神父溫和地問,趙允熙發現神父的語氣有一點點……奇怪?他好像不害怕做出詭異舉動的她。

「沒有……」下意識否認,趙允熙落荒而逃,她害怕被發現說謊後的懲罰,媽媽總是這樣,發現她的詭異舉動都會有懲罰。

而馬泰爾神父沒有再追問,好像她的舉動在他眼中只是孩子貪玩,在一整天的課堂結束後,她都不敢正視這個有點奇怪的代課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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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大人嚇到小女孩了XD 2019-7-24 02:35
好期待後續~~ 2018-12-2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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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f07907250 發表於 2018-12-1 00:3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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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
沒想到可以看到與神的角色
期待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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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LunarSG 發表於 2018-12-5 13: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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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窮式稱讚~~好期待他們相遇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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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原作者| 殷暗 發表於 2018-12-10 00:3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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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我」與「我們」是一體的。




從我們腳下將上帝的力量消滅,無法再支配人類,讓教會不再傷害撒旦。懇求你!魔鬼和撒旦將火龍和老蛇釋放,用鐵鍊將人類捆綁住,打他們、讓他們流血,誘惑他們……


他被大海包圍,明明是入秋時節,他卻覺得異常溫暖,像回到一個溫暖的家,像在母親的子宮裡,被羊水包圍著。海潮隨著地心引力起落,輕輕搖晃如母親行動時的節奏,真奇怪,他怎麼會突然想起根本不記得的事情?

朴日島為什麼不喜歡這裡?他覺得這裡比想像中的安靜、溫暖,他感覺到這一生中從未有的平和,他可以就這樣待在這裡,即使和朴日島一起。

在海底沒有時間流逝,只有潮汐流動,偶爾有遠方鯨魚歌唱的聲音,尹華平即使住在大海旁,未曾如這樣和大海融為一體。沒有尹華平、沒有朴日島;沒有曾經發生過的痛苦、沒有曾經有過的失去、沒有曾經有過的收穫;沒有情緒,沒有記憶,沒有他。

它只是一顆會思考的海洋細胞,回歸生命的最初,在海中孕育,也在海中被消滅。

『已經過了一百年……你在意的人類消失了……』嘶啞低沉聲音迴盪在海底,它有一部分感覺發熱……是濟州道的火山口爆發嗎?

『已經過了一千年……你在意的國家早就毀滅了……』陪伴它許久的聲音在海中慢慢擴散,低沉迴盪,如生命的母親在呼喊般溫柔。

『已經過了一萬年……跟你一樣的生命都滅絕了……』聲音漸漸虛無飄渺,最終與大海低鳴融為一體。

生命不會滅絕,只會換形式繼續存活在這個世界上。在陸地上的,最後都會回歸到海裡;多樣性的,都會回歸單一性。

它分解成無數個它,被大海運送到不同的地方,最後在原點匯集。經過漫長旅途,它學習到許多事物,這個世界已經與它誕生時不同。大海不再是溫柔寧靜的母親,新物種將廢棄物倒入大海中,不管有形的、無形的,大海若無法消化分解,便會聚集在某個地方。而它到過那裡,那是海洋最深處、最高溫的地方,有時會噴出灼熱的火漿,卻依然無法融化日益堆積的廢棄物,最後廢棄物融合變成龐然大物,甚至有了另一種生命——廢棄物開始學習。

廢棄物學習偽裝自己、如何逃過下一次火漿的噴發、變成毫不起眼的海洋生物,這全是為了一個目的:回到拋棄它們的創造者身邊。它們散發執念,帶來海洋從未有過的黑色能量,海洋中所有的細胞都被這種執念影響,它想要逃離黑色的能量,卻被一顆一顆滲透,在匯集處變成了另一個它——全新的它——想要脫離海洋、回到陸地上的它。

經過學習、經過等待,在海洋深處的漫漫長夜中,它終於等來了一個機會。

它成為了他,無數個他因由而生。


『華平啊,醒醒啊。該醒來了啊臭小子!』誰人的聲音在他身旁迴響,他聽過這個聲音,卻又覺得這聲音已經遠離他數萬年,久遠到他早就忘記聲音的主人,久遠得他忘記他與聲音的主人有一個約定。

『看看你的身邊,臭小子,不能夠隨隨便便就睡在別人的營業場所啊!』明明是責罵的語氣,他卻覺得溫柔得讓人流出眼淚。他睜開眼,看了自己身旁一片靛藍海色,在最深處竟有一道白色身影隨著海波擺盪。

他知道他的名字,他不可以忘記他的名字,他答應過那個人的,要帶他回家,不會把他留在冰冷的海底。

白色身影離他越來越近,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游向海底深處,他覺得自己分化出一支枝幹,枝幹又分化出五根細小的枝幹。枝幹抓住了白色身影,他定眼一看,那人臉上有被戲稱是飯粒的福痣,總是因他糾結一起的濃眉現在完全舒展開來……他怎麼可以忘記,他和睦光哥的約定。

「對不起,哥,我們回去吧。」他的右手——那不是枝幹,是他的手,緊緊抓住睦光的衣服一角,曾在田邊看到最後一次睦光穿的祭祀服不知道被楊神父丟到哪裡,只剩下白色的裏服,單薄的讓人心痛,那個常常要他打起精神的哥哥不應該受到這種對待,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

他將睦光往上拉,大海的浮力將兩人緩緩向上抬昇,他在看見海面的光時,又想起了一件事情,那是為什麼他會在這裡、那是為什麼睦光哥在這裡的原因。

目光從海面的光移到抓著睦光哥的手,他決定讓睦光哥自己一人回去,於是他放開手,看著睦光的遺體隨著海波消失在自己眼前,而他自己沉回寂靜海底,做回沒有思考、沒有想法的單細胞。

『如果你不想回去,為什麼要把那個東西抓那麼緊?』一直陪伴他的聲音又響起,帶著嘲笑和戲弄,他不懂那個東西是什麼。

某處傳來燒熱感,詭異得似乎有紋路。他集中注意力才發現原來燒灼感來自於一直被他忽略的左手,上面已經凝結的血痂疤痕發燙,自己的手腕上還掛了一條玫瑰念珠。

他想不起為什麼自己手上會有玫瑰念珠,看起來不像是自己的所有物。他想不起太多事情了,連剛剛他送上海面的人他都快忘記名字。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他盯著左手腕上的玫瑰念珠,突兀從未在這片海域出現的聲音從海面直劃開沉重的海波低鳴,像是要呼應他的問題,喊著一個人的名字,那樣撕心肺裂、痛苦萬分。

尹華平——尹華平——

他突然羨慕起那個尹華平,有人正在努力的找他,而他在這片海域遊蕩太久,已經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感受溫暖的海水逐漸變得冰冷,他發現自己無法再待下去,他決定要回應那道呼喚,那個有人惦記、有人在努力尋找的尹華平,他想成為那個人。

手腕上的玫瑰念珠明明毫無重量,卻像有人拉扯般,將他從漆黑海底拉出,最終穿越一直仰望的靛藍海面,終於看見美麗的淺藍大空。

尹華平,這是我的名字。

--

兩道黑色的身影在未開燈的房間裡毫不顯眼,但明顯一高一矮的差別還是讓人不得不注意,即使這個房間裡唯一活著的人正在睡覺,且看起來相當不安穩。

他們不約而同打量躺著的那人,矮小的女孩好奇,高大的男子則是毫不隱藏的鄙夷。

「德春,為什麼這傢伙長的跟金秀鴻一模一樣啊,真是越看越不爽。」靈媒都是難得一見的貴人,能夠遇上靈媒基本就能保障他們引渡貴人的名額,但為什麼這個看起來死後很有可能成為貴人的男子會長著一副討人厭的模樣啊!

「使者大人,有時我們不是也會碰到和前世長得一樣的人嗎?」女孩溫潤地回答,不受高大男人負面情緒的外露影響。她想伸手撫平那些被男子在臉上擠出來的皺痕,卻怕自己的動靜弄醒男子。

「可是這傢伙跟金秀鴻一點關係也沒有,要是這傢伙其實就是金秀鴻,那隊長養在書房的那隻就是他興致高昂時隨手撿來的寵物?」金秀鴻來金秀鴻去,他們兩人討論的那個金秀鴻其實也是個死者,現任實習判官,有可能轉職成辯護律師。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金秀鴻與尹華平長的就像鏡子對照一樣,讓人不得不懷疑這兩人是不是有關係,照他們千年來的經驗可能是同一靈魂的轉世,最令人耐人尋味的是:如果尹華平是金秀鴻的轉世,還是完全不能解釋為什麼金秀鴻突然失蹤。

對,那個金秀鴻失蹤了,就在幾個禮拜前,在他們追捕一個到處變成人作亂的猞猁精時,他在旁嘻笑圍觀隱間使者們的英姿,結果猞猁精還會柿子挑軟的吃,朝著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實習判官撲過去,一陣大亂鬥後徒留一隻圓滾滾的猞猁在現場,而原本位置的娃娃臉判官已經消失無蹤了。

他們不得已帶著猞猁回到陰間,並絕望的得到了這隻猞猁是金秀鴻的答案。

整件事讓解怨脈覺得最扯的還不是如此,當他們上天下地到處找讓金秀鴻恢復的方法時(最瘋狂的莫過於他們隊長,平時臭得像快石頭的臉色都快晉升成大便了),隊長居然意外遇見尹華平,震驚的發現這世界上居然有人長得一模一樣。

當天隊長的臉更臭了,因為他以為金秀鴻那小子騙他,讓他幾天內為了他忙得團團轉,後來發現這個尹華平根本只是相像的陌路人,而且他的人生經歷可以說是慘絕人寰。

「……閻羅大人也沒有給我們任何回覆呢,他只能確定尹華平先生不是金貴人。」天生善良的德春忍不住摸摸尹華平有些乾澀的頭髮,後者的睫毛顫動著,讓德春不由得哼起了曾經學過的搖籃曲。

「真是!怎麼最近湊齊四十九個貴人後麻煩事越來越多了!?還不能讓我們好好投胎了?」解怨脈煩躁的抓了抓自己一頭被髮膠固定的帥氣髮型,頓時髮絲凌亂,但他根本沒心思管,他現在滿腦子只想讓德春把她的手從尹華平身上拿開。

「使者大人……我想,如果你要投胎的話,江林使者可以幫你安排的。」德春靜默,原本她以為這個話題不會再提起的,他們三個人……也許是四個人可以就這樣互相陪伴,如同千年來那般,但沒想到解怨脈還是在意著投胎這件事。

「欸矣——我不是那個意思,唉呀!德春,要是我真的想投胎我現在就不會在這裡——」

德春的手抬離尹華平的頭髮,她突然拔高聲音地道:「啊!尹華平先生要醒了!」

可惡,這個跟金秀鴻一樣會破壞氣氛的靈媒傢伙!解怨脈現在只滿肚子火想好好發洩在尹華平身上,但德春肯定會母愛心氾濫的保護尹華平,可惡,他也很可憐啊,從小死了父母,還被養兄殺死,怎麼德春就不可憐可憐他呢!

「誰?」尹華平只一瞬間迷茫便立刻意識到房間裡不只他一人,即使看不到,他強烈的第六感仍警示他異狀,讓他進入了警戒狀態。

「尹華平先生,很抱歉打擾你了。」德春立刻現形,讓尹華平驚的從被舖上彈起,打量眼前貌似無害的小女孩後,尹華平稍稍微鬆了一口氣,他聽過這個聲音。

「所以現在有什麼線索嗎?祢們要抓的那個冤死鬼。」

「沒有,很遺憾目前還沒有進展。」

「那祢半夜守在我的床邊是……?」尹華平發誓絕對沒想問出這麼帶著暗示的話,此話一落,身邊立刻又現形一位高大的男子,滿頂著一頭鳥窩和猙獰的臉再再顯示這名男子正在氣頭上。

「說話放尊重啊,臭小子,你想吃我一刀嗎!?」男子手中抓著一把長刀,而嬌小的女孩則全無懼色的擋在男子面前,不停喊道:「使者、使者,請冷靜啊!」看來是習慣了男子的暴烈脾氣。

自己的人生還能夠再更荒唐嗎?尹華平突然想要大笑,也許自己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原因,就是自己其實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只有另一個世界才有自己的歸屬。

「兩位陰間使者大駕光臨有什麼需要小的幫忙嗎?」

「呀!沒事來你家晃晃還需要理由嗎?我們忙的事,你可幫不起啊!」

「那還真是抱歉我幫不上忙,如果大人您不嫌棄的話,我一個小小的人類還需要補個眠,麻煩大人您給小的一個安靜的空間吧。」

解怨脈空著的手狠狠握成拳頭,他真是受不了這小子了,簡直生氣得要暴怒了。唉西——他肯定金秀鴻和尹華平一定有血緣關係,兩人都一樣討人厭!

德春顧不得禮貌,連忙拉著解怨脈的手離開尹華平屋子,而後者早就將怨氣拋諸腦後,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德春牽著他的小手上,自顧飄飄然。

--

他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一路上想了很多,分散的思緒在觸碰到一個重要的點後又回歸到一條線上。崔允緊閉著眼,坐姿難得輕微歪斜,將頭靠在被太陽曬得溫熱的車窗上,腦袋不斷重複著見到姜吉英後的對話,拜訪尹莫日後和親戚的對話,以及方才與漁民交談過後得到的訊息。

「你看起來好像變瘦了?你都不吃飯嗎?」

「我吃很多。」崔允佩服姜吉英的敏銳度,卻又要裝無辜將話題帶開。他真的沒有瘦,只是外型上因為運動的關係看起來精瘦許多,其實他這一年來體重增加許多,同時他的肌肉比例也增加到崔允尚且滿意的程度。

「好像是服務團體……一天到晚送東送西的,錢還有衣服,偶爾還會送一些米過來。」尹莫日的親戚嘆息,這個家族凋零成只剩下年邁的老人家,全然不復往日風采。

後來他們找上了作為中間人幫忙送東西的漁民,他一臉困惑地為他們解答:「我受到了請託,拜託我送東西去桂陽津。大概是去年的這時候,我工作的時候掉到海裡,是他救了我。」

漁民表示那個人就住在附近,很奇怪地大多時間不與其他人來往,問他為什麼不回去來的地方,也只是語焉不詳說了句:「還無法確認。」再繼續問要確認什麼,那人就打哈哈直接岔開話題。

短暫車程讓崔允仍舊可以思考許多事情:例如他在這一年內是如何靠著游泳和跑步鍛鍊自己,例如他在這一年內驅魔能力又更加精進一步而且傷痕已經不再疼痛,例如他和姜吉英時不時約出來一起吃個烤肉談談彼此最近的情況,再例如他是多麼想念獨自走入海中消失的尹華平。

他魂牽夢縈,夜夜在夢中回到了東海,姜吉英抓著尹華平的手,他把十字架按在尹華平的額頭。夢裡總是有聲音在尖笑著,說如果那時候他再更有能力一些、如果他那時候體力更好一些,也許就不會讓尹華平必須獨自走向湮滅的道路。

他被搖晃了一下,睜開眼是姜吉英擔心的臉,「怎麼了嗎?有哪裡不舒服嗎?」這個姊姊總是關心他的生活起居和健康,如同他們是親姐弟那樣親近。他們下車一打量附近的環境,才發現他們被指引到了沿海附近的小屋。

這裡仍舊可以看到東海,那人住的小屋甚至與其他小屋有段距離,而旁邊幾個菜圃圍繞自成一個小世界。

他們停在小屋前的道路,不敢再往前。崔允害怕如果等等是一個不認識的人走出來,打破他們的希望(再一次),那他還有沒有勇氣繼續抱持希望下去?

一道粗糙的身影從雜亂的小屋走廊竄出,他原本平穩的心跳開始鼓譟起來。上帝,懇求您,請原諒渴望的心,他希望來人即是他心裡裝的那個人,他日夜期盼,為他祝禱平安,懇求您——

來人抬起了頭,崔允的視線隨即被淚水模糊了雙眼。上帝將那人帶回了他的身邊。

即使那人毛躁不齊的頭髮和過往不同,即使那人右眼已經被混濁不堪的白取代,他在胸前掛的玫瑰經是他曾經纏繞在手腕上的,他的衣服品味仍舊與過往相同。

他們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身影。

「上帝,謝謝您的慈悲,解除了我的心魔,將尹華平帶回我的身邊。」崔允趁著姜吉英衝向尹華平時,低聲唸了一句祝禱。





--
請原諒我的懶惰,完全不想校稿XDD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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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期待相遇~ 2018-12-10 22:22
把兩部串起來,感覺好棒啊 2018-12-10 0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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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LunarSG 發表於 2018-12-10 11:5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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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摸~~~雖然相遇總是令人感動,但我開始擔心秀鴻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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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墨裴 發表於 2018-12-10 14: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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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超感動的啊~~~~
但秀鴻www等等變成猞猁的秀鴻wwwwww?????
我快笑死啦這個Part XDDDDDDDDDDDDDDDDDDDD
我彷彿看到變成猞猁然後滿臉問號的秀鴻wwwww
就愛湊什麼熱鬧啊這下嘗到苦頭了你XDDDDD
好期待看華平跟秀鴻兩個人(?)面對面啊嘿嘿,感覺華平那邊有秀鴻變回來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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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原作者| 殷暗 發表於 2019-1-1 19: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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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 更新
04. 天有不測風雲,鬼被老天陰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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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像吧,把孩子的監護人也一起照顧嘛 2019-2-9 08:33
秀鴻亂跑,看來監護人隊長大人也要出現了(來抓貓) 2019-1-4 14:13
秀鴻猞猁超派wwwwwwwwwwww 2019-1-1 20:21
花瓶好讓人心疼阿~~~崔允也讓人感到心酸,一起撫養允熙吧 2019-1-1 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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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原作者| 殷暗 發表於 2019-1-21 18: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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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更新  
05:刺激生活總有平淡瞬間

「什麼?」江林照著這幾日的習慣,一忙完手上的事物便是直奔他的藏書館,卻沒料到開門以後,竟沒有看到埋在書堆裡啃書的幼體猞猁,儘管翻過被丟得一團亂的書堆,仍沒有看到那個有點圓滾一臉呆樣的金秀鴻。

「你們有看到金秀鴻那小子嗎?」江林使者開始在陰間滿地找金秀鴻,他想起自從金秀鴻變成猞猁後,所有陰間使者突然開始愛貓起來的舉動,幾乎每組都會過來探視探視這位在旁看熱鬧就會不幸遭波及的實習辯護律師。

「啊,昨天中午有看到他呢,秀鴻可是玩芒草玩得很開心呢。」從陽間隨手摘取的芒草意外變成猞猁的新寵兒,看著幼貓躺在地上對著她手上的芒草玩得不亦樂乎,同樣和德春一樣身高的陰間使者簡直萌得心底都要開花了。

江林沉著臉色,看著現在完全不在同一個頻道上的使者,決定再去找可能那隻幼貓會待的地方。

於是當時的陰間幾乎每個使者或是判官都被臉越來越臭的江林問過這麼一句:「金秀鴻在你們這嗎?」

另一組的隊長不慌不忙回答著,面對臭臉模式江林可謂是毫不懼怕,甚至還有閒情逸致問一句八卦:「啊?下午的時候看見了,但那時他呼呼大睡,沒跟他說到話,怎麼?你們吵架了?」不意外沒得到回答,得到不想要的回答後江林已經瞬移。

最後問到閻羅大王身邊的判官,對方已經像是看好戲般等著江林何時來詢問自己。

「金秀……」

「啊我記得昨天晚上閻羅大王找他呢,搞不好還在他那裡玩……喂!」話都還沒說完呢!

正在保養秀髮的閻羅冷眼看著千年來臉從沒這麼臭過的陰間使者,他不耐煩地開口詢問從一開始就站在他面前不發一語的江林:「怎麼了?」

「金秀鴻。」

「聽說你滿陰間找那小子?」

「難道大王不知道嗎?其他陰間使者可是看到您找他。」

「啊…那小子本來就很不安份,在我這邊坐坐後又走了。」

「確定沒在您這裡?他很喜歡您這裡啊。」

「他也很喜歡你那裡啊,尤其你的藏書館,沒在那裡找到?」一句話問得江林語塞,他還是無法擊敗閻羅的奸詐,只得挫敗的望著終於停止擺弄自己長髮的上司。

「金秀鴻不會有事的。那小子好歹是個陰間實習律師啊。倒是你們,冤死鬼已經抓到了嗎?再這樣下去,有事的會是你們啊!」冤死鬼已經拖了多久?再這麼下去他都要開始懷疑江林的能力是不是退化了?

「日值使者那邊已經在動作了,很快就會有消息……」

「只出動解怨脈嗎?」

「月值使者在旁協助。」

「江林,你明明知道那個冤死鬼的等級憑解怨脈或是李德春是無法解決的。」

「多謝閻羅的厚愛,但這兩個下屬我帶了千年,我了解他們的能耐。」江林拒絕閻羅的安排,他堅持要先完成自己的事情。

「充滿私心的傢伙,你就是想要把你的東西牢牢掌控在手裡?」

「金秀鴻果然在您這。」他微微露出一笑,像千年前他贏得勝利那般自恃又必須克制的模樣。

「在與不在,都不是最重要的,江林,好好搞清楚你的職責。」

「閻羅大王難道也搞不清楚嗎?現在與冤死鬼同樣重要的便是那隻逃跑的猞猁精,金秀鴻說不定會是他們的目標。」那隻在他們手下逃跑的猞猁精,要是能夠引牠出來,那麼解決方法便就觸手可及,總比那愚蠢的金秀鴻整天抱著書啃還要來得有效。

閻羅停頓許久,和江林使者互相瞪著眼,最終敗下陣,就像千年來閻羅從沒真正刁難過江林一樣,「金秀鴻去人間找解決方法。你要是此次下去沒把冤死鬼和那隻猞猁精捉回來,你也不必回來了。」

「勞閻羅大王費心了,勢必不會讓您還得想盡辦法把屬下逮回來的。」

閻羅憤恨丟下一句「油嘴滑舌的傢伙!」,滿臉都是恨鐵不成鋼的餘怒。







「啊……看不出來你還滿厲害的嘛!」他想要伸手摸摸猞猁,但大型貓科動物在睡醒後就不讓他近身,頂多是在晚上睡覺時稍稍靠近他一點,然後把自己團起來。

這些日子他已經養成了對著猞猁自言自語的習慣,有時說到一些重點還會得到猞猁一個眼神讚許,但更多是無視和鄙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懂一隻猞猁的眼神,好吧…這不是隻普通猞猁。

「所以你到底是來做什麼啊?該不會就像一些鄉野傳說一樣是來吸人的精氣?」尹華平隨意猜測著,可不是嗎?躺在他身上一晚就像吹氣球長大,雖然他沒有感覺那邊不適,就是覺得心裡怪怪的。

猞猁連喵一聲都不給,居高臨下的趴在他堆滿雜物的櫥櫃上。

夜已將至,等到夕陽從天際消失那霎便是陰氣為主的時刻,即使是尹華平都會因為這樣而感到一陣詭異,如身體溫暖被突然抽空,接著被填入了溼冷刺骨的空氣。

今夜特別不一樣,夕陽落下時尹華平就感受到空氣中特別的詭異,像是醞釀多時的陰謀即將爆發,又如同某些蟄伏在黑暗中的蠢蠢欲動,今日似乎有觸動祂們契機,讓祂們紛紛伸著平時壓抑的懶骨頭,等待今夜的狂歡。

「今天怎麼回事?」尹華平想要打開房出去一探究竟,被飛竄過來猞猁抓了一爪,猞猁豎起渾身毛,似是對外面的情況很是忌憚。

「你不想讓我出去?」

猞猁仍保持警戒狀態,死死凶狠盯著門板,突然窗戶如狂風拍打般嘎嘎作響,還帶幾聲刺耳的刮擦聲,像是有人高八度又拉到破音的尖叫聲,在他窗外盤旋來回,不肯放棄進入室內的意圖。

「來啊,我不怕祢們,我體內有大鬼存在,你們誰能比過祂……」隨著他感受到窗前及門前越聚越多的『人』,身上一段時間未感覺灼熱的疤痕又如當初他刻畫的順序發熱,直至完成到死門,尹華平的右眼熱得不停流出淚水,外頭的騷動不減反增。

「看來朴日島是真的消失了?」他語氣上揚的說了句,惹得猞猁撇頭看了他一眼,尹華平自己解讀猞猁的眼神充滿了困惑,大意就是:『你又在發什麼瘋?』或者是『這人是不是漫畫看多了?』

猞猁在門前來回踱步,焦躁得想要往外衝,又不停回頭看了尹華平幾眼,來回幾次尹華平才終於懂他想要表達什麼,連忙表示:「放心吧,我就待在這裡,不出去。」猞猁得到保證後才穿過門奔向外頭。

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有不懷好意的鬼魂想要靠近他時,猞猁總是會去把祂們趕跑。尹華平有猜測是不是這隻猞猁是他所想的那位所幻化而成,但感覺不太一樣,猞猁是真的不認識他,卻又因為某種原因知道他的存在一樣,而且尹華平也沒有聽說過有任何神明是猞猁型態。

所以這隻猞猁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他的屋內,又為什麼他會保護他,這都是尚未明瞭的謎題,況且以尹華平的人生經驗來說,很有可能最後也沒有一個答案可以解釋目前的情況。

焦躁的想要開一瓶燒酒想要安撫一下自己焦躁的內心,身上的疤痕隱隱發熱提醒目前所處的情況,尹華平在想自己是不是要先睡一會兒了,要不然外面搞一個晚上他不就要白等了,正當這樣時,門從外面緩緩打開了。

「……什麼?」

率先踏進來是昂首闊步的猞猁,跟在後頭則是一身漆黑的男人,高大嚴肅的表情,尹華平見過這個男人,他是一位陰間使者。

「喔,好久不見?」不確定的語氣,尹華平覺得他們並沒有熟悉到可以互相打招呼,果不其然男人挑起一邊的眉再再顯示他對於這種社交禮儀的不屑。

好吧,理所當然。「這貓你的?」

「嗯。」

然而猞猁聽到這話表達他的不贊同,威嚇性的在尹華平腳邊吼了一聲,還順帶踩了他幾腳。

「呀!是他說的為什麼踩我!」

尹華平低頭想要揍那隻猞猁,沒想到聽到陰間使者乾咳幾聲,他抬頭看,似乎見到陰間使者微微的笑容。

有點奇妙啊。就算是神經大條的尹華平也察覺到了陰間使者對於這隻猞猁不同的微妙態度,什麼?當然不會是對他的,太明顯了。「陰間使者拜訪又有什麼事情?是之前說的要追捕的冤死鬼?」那一男一女的搭檔和他一定是一起的,只是這段期間沒有見過冤死鬼出來囂張,不過一些常有的小怨鬼在作亂罷了。

「還有一隻猞猁精。」

尹華平困惑的抓頭,另一隻手指了指坐在地上當大爺的猞猁。

「另一隻。這位是我們的同僚,只不過被一隻成精的猞猁變作同類。」

喔,聽起來怎麼有點尷尬的意味?「所以?」

「希望他能夠繼續待在你這裡。」

「為什麼?」

「我們推測,也許我們正在找的猞猁精會找上被他變作同類的人,而你是冤死鬼盯上的人,把你們聚在一起總比分散要來的好。」

簡言之是目標物越大,吸引力也會更加強大。尹華平懂這個道理,他們各自是誘餌,如果能同時將冤死鬼和猞猁精一網打盡,對於陰間使者來說是很方便的事情,他是無所謂,就不知道他腳邊這隻猞猁同不同意。

猞猁似乎不怎麼有意見,懶懶喵嗚一聲後表達贊同。

爾後猞猁就住在尹華平家裡了,詢問過陰間使者(他現在知道他叫江林了),他知道這隻猞猁名為金秀鴻,是陰間的實習辯護律師。為什麼突然從幼貓體一夜間變成成貓體,江林給出的解釋是因為秀鴻是靈體,而待在靈媒身邊會讓他吸取靈媒身上散發的靈力,過於飽和的情況下就長成現在軀體的大小。

聞言尹華平笑個不行,打趣地對著秀鴻說:「你看吧你真的是來吸取我精氣的。」意料之中得到一記貓抓攻擊,以及江林難以理解的挑眉。

依照秀鴻的要求,江林把他藏書館裡一些法律的書搬到尹華平的房子裡,這讓原本雜物就很多的房子變得更加擁擠,尹華平不只一次向秀鴻抱怨為什麼要把他看不懂的法律書擺在他的地盤,秀鴻也只是趴在書上對於文盲尹華平嗤之以鼻。

日子一日一日過去,平淡得沒有冤死鬼、猞猁精,也沒有其他人的拜訪。尹華平有時候睡醒都會以為自己其實只是養了一隻比較兇的貓咪,在海邊獨自生活的獨眼大叔,怪異得讓人指指點點,但至少平靜而且毫無故事,不是像現在這樣平靜如薄冰隨時外力都能夠破壞的生活。

當然啦,他沒忘記他還有一個實際上正在撫養的孩子。

只是剛好村民發現遠方拜訪的親戚不太對勁,連忙請尹華平去幫忙喬喬後,回到沿海小屋時,尹華平才發現趙允熙正和猞猁玩得開心(顯然趴在書上打瞌睡的猞猁並不想理會趙允熙)。

「學校開始放假了?」

「嗯,可以休息兩天!」允熙也沒有很在意自己受到冷落,事實上現在被冷落的是尹華平,「叔叔,這隻貓咪好像長的不一樣啊!」

「因為他不是貓,是猞猁。」

允熙把猞猁的音唸了遍,便開心的對著猞猁繼續逗弄。

好在秀鴻對小孩不是特別感冒,也是因為能看到他的小孩也沒幾個,雖然很煩小孩打擾他看書,也沒想如對尹華平一樣一爪賞賜。

提著村民給的謝禮,看趴在地上的猞猁和一段時間不見又變得瘦些的小孩,很想碎念是不是教會的伙食真的很差,要不然他認識在教會服務的人怎麼一個比一個瘦,問了一會允熙在學校的情況後,發現小孩根本不是很想搭理他,他無奈地搔搔臉頰,他決定今天就費點功夫給大家加點餐。

魚板湯和伴飯對於尹華平來說不是太困難,雖然平時他經常伴飯當一餐湊合過了,一年來的自我照顧能力還是有相當程度的提昇,更別提今日村民給了現成的魚板,混著之前抓的鯷魚和撈到的昆布,加上屯放的大蔥、醬油和蘿蔔,至少能做個新鮮的魚板湯。

其他小菜部份尹華平就拿一些冷凍的蔬菜湊個數量,反正湯可以煮多一點,小菜跟飯也只要準備兩人份夠了。

而尹華平很想對老天發問是不是看他不順眼,在準備完一大鍋的魚板湯和兩人份的晚餐後,有一位一段時間未見的訪客前來拜訪了。

「喔?尹華平,有沒有多準備一份晚餐啊?」當他接到電話時,他就一陣感到不妙,前去迎接開車而來的姜吉英,明明對方一臉疲憊,卻還要開一段時間的車前來探望他,怎麼樣也不能狠心的把對方趕回去吧。

「現在準備還來得及啊。」好吧,伴飯可以讓給姜吉英,他想想有什麼可以快一點弄好的就行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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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墨裴 發表於 2019-1-21 20:21:19
只看該作者
某天秀鴻在書房發現了一些江林從陽間帶回來的一疊新書
例如:
新手養貓必備書
第一次養貓就上手
與我的貓咪過得更幸福:解決養貓生活中100個常見煩惱

等等等等等

留言

想像到臉很臭的樣子(噗 2019-2-8 19:11
@殷暗 照著書試了一遍之後發現沒效 臉更臭了hhhhhhhh 2019-1-22 08:25
@墨裴 我覺得江林在讀這些書時,臉還是很臭(喂 2019-1-21 21:23
@殷暗 這個我無法抉擇 需要靠大大(欸<---求寫進去番外的意思(超好意思 2019-1-21 20:41
這裡的秀鴻還是貓貓秀鴻嗎(笑 2019-1-21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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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原作者| 殷暗 發表於 2019-7-11 01:08:04
只看該作者
06.詭怪漁村夜夢長多

「這個可愛的妹妹是誰啊?」姜吉英一進門就看到縮在一旁的小女孩,要不是她了解尹華平,就外人來看一個獨眼大叔家裡藏了個楚楚可憐的小孩,這時候也是該報警了。

「嗯……啊?忘了說,這是允熙,因為某種原因我現在是她的監護人…」尹華平抓頭…好煩啊,還沒搞定自己的晚餐,乾脆來個簡單的湯泡飯吧,材料都是現成的,弄起來又很方便。

「嗨允熙,我是姜吉英阿姨喔,是尹華平的朋友。」

「大叔也有朋友嗎……?」

「喔當然啊,他還有一個神父朋友,不過現在兩人正在鬧彆扭……」

「什麼是鬧彆扭?」

「啊…就是有點像跟對方生氣,可是又覺得不是對方的錯,但是錯過了和對方道歉的時候了……」

「姜吉英你在亂教什麼啊!」

「難道你跟崔允就不是在鬧彆扭?」

「我跟崔允很好,沒有鬧彆扭!」

「允熙,不可以像華平叔叔一樣不承認喔,明明就有的事情。」

允熙乖巧的臉仰頭看他,他連帶想起之前去學校時說的那些話,面對孩子純真的眼神只得敗下陣:「好吧,我會再和他談談的。」

「別讓他等太久。」姜吉英語氣一轉,對著允熙說:「允熙,要好好替我盯著華平叔叔喔,要是他又耍賴,你就這樣!」語落隨即虛握一拳朝尹華平的額頭落下,一聲悶聲彰顯受到的暴力對待。

「呀!怎麼可以教孩子打人呢!」

「對!華平叔叔說過不可以打人的!」

姜吉英看著這一大一小的違和組合同仇敵概地唸她,想要回覆尹華平哪有資格說不准打人,心裡一陣輕鬆,忍不住笑了出來。



原本在旁有一下沒一下晃動尾巴的猞猁倏地站起,嗅了嗅空氣後隨即往屋外竄出,門與牆壁對祂來說只是虛設,祂想去那就去那——此舉引起了正被姜吉英逗得歡樂的趙允熙注意。

「大叔……猞猁跑出去了……」允熙對著門外的尹華平喊,但後者看著幽暗的小徑沒有回話,姜吉英想問哪來的猞猁,看著尹華平的背影卻本能覺得不妙。

尹華平站在外頭,頓了一會才回頭快步走,走回室內後便把門關上。姜吉英發現氣氛變得有點悶,明明方才也是三人擠在這狹小的房間,但現在的氣氛總有些不對勁,尤其尹華平把門窗關的死緊,大有想把人悶死在屋內的打算。

「到底怎麼了?」只見尹華平慎重地將桌子收至一旁,從衣櫃裡拿出棉被來,姜吉英完全被搞糊塗了,尹華平一系列怪異的動作又不發一語,讓她不由得懷疑是不是又被”什麼”附身了。

「允熙,妳先睡吧,睡著了祂們就不會來嚇妳了。」棉被只剛好給一個孩子,允熙乖巧地點頭,脫掉外面的小外套和襪子後就鑽進被窩裡,一點也不嫌熱把自己裹成一團球。

允熙扭扭捏捏,最後盯著尹華平問自己很在意的問題:「那猞猁該怎麼辦?」

「別擔心,祂很厲害的,等等祂就回來了。」尹華平摸了允熙的瀏海,女孩覺得有點癢,瞇著眼決定要找回自己的睡意。

「到底怎麼了?你們在幹嘛?解釋一下啊!」姜吉英有種好像又回到當初追著朴日島的日子,面對兩人神神叨叨在剖析朴日島,她卻因為無法理解不是人的世界而無法插嘴的壞心情……現在那種討厭的壞心情又湧上來,讓她很想暴揍尹華平一頓,也有些害怕……

「姜刑警,妳明天還工作嗎?」尹華平突然調笑地問了她,只露出那隻眼睛並沒有任何笑意,姜吉英謹慎地回答:「我明天剛好請休。」得到了那真是太好了……並沒有什麼幫助的回答,姜吉英現在真的害怕了,尹華平確實改變了,往她和崔允都無法觸及的方向改變了,而尹華平甚至都沒打算讓他們參與,不像是以往硬拉著他們要解決一般。他站在門邊,明明門窗都已經被緊封,他卻像是要守著什麼,如同守護神一樣站著。

他看著窗外,低聲道:「抱歉啊,今天晚上不能夠讓妳出去了,想上廁所也得忍忍,等過『逢魔時刻』就行了。」

姜吉英有好多問題,什麼是逢魔時刻、為什麼他要神神祕祕的看著窗外、為什麼允熙一副了解的姿態,他們究竟面臨的是什麼、現在尹華平面臨的是什麼、他們能夠一起解決嗎?…但現在這些問題,恐怕尹華平一個也不會回答她吧。

尹華平又站了一會,姜吉英跟著一起盯著窗外,她發現窗外似乎更黑了些,不時有幾道模糊的光。如同雕像站著的尹華平終於動了,他慢慢走到趙允熙的被窩旁,把已經將自己的臉埋在被窩裡的小孩稍微弄開些悶住的棉被,隨後在旁邊的空位側躺下,抱著那團小小的被窩。

「如果不介意這樣休息的話,姜刑警還是睡一下吧,要不然現在什麼都沒辦法做,也是滿麻煩的。」

這臭小子,當著孩子的面說什麼鬼話啊。姜吉英立刻將方才怪異的疏離感放在一旁,暴擊尹華平滿是亂毛的頭頂一拳,便自顧自地躺在允熙的另一側,沒什麼太大的男女之別的顧忌。

縱然是極不舒服,姜吉英還是睡去了。迷糊中她覺得怎麼寧靜的漁村夜晚如此吵鬧,像是舉辦了盛大遊行歡慶著,又像在舉行宗教遊行,四周都帶著神秘的色彩。她好奇想跟著一起看看這遊行,卻驚覺自己根本沒辦法動,被拘留在這小小的四方空間,任憑外頭再熱鬧的呼喊都無法讓她離開,漸漸地她失了好奇心,進入了沉穩的夢鄉。

隔天醒來時,全身酸痛的彷彿跑了百米又跟嫌疑犯打架那般,姜吉英看了旁邊仍縮著的被窩和旁邊躺著的滄桑男人,都還在睡呢,原來是自己起早了。

寧靜的早晨聽得到微微的海浪聲,細小的如幻聽,也許是因為這裡靠著海岸,自己幻想出來也說不定,伴隨著幾聲鳥鳴也比起尚容市來得愜意。

原來就這是尹華平平日的日常啊。姜吉英感嘆,遠離塵囂俗世又不算真正離群索居,企圖得到的心靈平靜在這一刻宛如有了盼頭……



尹華平原想讓吉英用完晚餐後就趕緊走,但難得允熙因和善的阿姨陪她玩而有了笑容,他想可因這樣再留吉英一會兒,可沒想到自己沒注意時間來到了這麼晚,幾乎是夜半了。

他站在小徑上感受空氣的變化,溼冷和陰氣都因鬼門緩緩露出個縫而顯現,在一般人眼裡僅是突然氣溫下降的夜晚,在尹華平看來則是不然。

陸續有遊魂藉由飄散無主的陰氣膽大地開始遊蕩,見到站著的尹華平甚至嘗試要靠近這處帶著異樣的小屋,卻在飛撲過來時硬生被彈開。

若是有旁人在場,肯定會被尹華平臉上帶著的陰冷表情嚇到,那與平日沈默寡言的疏離截然不同,活像是因詭異情況或受到挑釁而感到興奮,很快地他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高漲,摸了摸垂在胸前的十字架,讓自己冷靜下來。

腳邊有毛絨感,他低頭一看發現是不知何時竄出來的金秀鴻,祂警戒地看向四周,耳朵豎起似是判別別處是否有自己的獵物。

身後傳來允熙的大喊,他來不及回話猞猁便像箭一樣離開他為了孩子所設立的結界範圍,再一定眼細看便不見蹤影。

尹華平回到室內後即加強關緊門窗,讓允熙趕緊睡,他知道這孩子的敏感,與其讓她醒著害怕,倒不如早點睡,睡醒也就沒事了。

他聽見姜吉英的質問,但他實在沒心情一一解釋,等到允熙乖乖鑽進被窩,他又盯著窗外一會兒,已經陸續有形體飄忽的”人”出來晃了,看來今晚是躲不了了熱鬧,只是苦了有空來拜訪他的姜刑警。他問了姜吉英得知了刑警明天休假後也就鬆一口氣,怕她因明日工作而非得挑在這時候回去,要是因此撞客就有不太好的影響了。

應該弄些東西在刑警車上替她隔絕不請自來的客才行,一方面心裡打著其他主意,另一方面向姜吉英抬槓轉移她的注意力,果不其然得到了差點被暴頭的重擊。

靜謐的空間很容易引起睡意,在都市即使是夜晚的休憩都是那麼紛擾讓人難以入眠,姜吉英看起來有段時間沒好好休息,才躺沒多久就聽到另一邊傳來小小的呼嚕聲,尹華平壞心眼地還想著要拿手機錄下來明天播給對方聽。

但從遠方開始傳來樂聲,悠遠而哀涼,此樂只存於陰間,告示著此時乃不屬活人的時間,一團被窩開始有細細的啜泣,尹華平把被窩連帶允熙摟進懷裡,這孩子醒呢,是作惡夢了。

姜吉英也發出像在作夢的嗚咽聲,一下皺眉又一下露出茫然的神情,他見狀輕嘆,連這神經大條的都被影響,看來村子裡的人今晚是不用一夜好眠了。

尹華平口中輕念起咒語,摧動結界起更大的作用,那含糊被他口與舌攪弄的辭句像是一首旋律,他輕哼著,而睡在他旁邊的女人與女孩也漸漸平穩了夢境。

尹華平唸著唸著把自己給唸睡了,迷濛中忽覺有重物壓上自己的腿,他反射性抬腳踢掉,下一秒他的臉上被抓了一掌,他睜眼去瞪是誰那猖狂,卻只看到一張和自己相似得一模一樣的臉近在眼前,可尹華平還沒被驚得大叫,右眼猛然劇痛,那臉隨即變換為一團煙霧消散了。

等再有意識時,看著從窗外透進來的微光,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痛暈還嚇暈後又醒過來,一時之間對自己被自己的臉嚇到這件事無語,幸好屋內的兩個活人都不知曉這糗事。

天才剛露曙光,尹華平身體上的疲憊叫囂著要他繼續休息,他放縱自己的思

緒,在他友人及孩子的陪伴下,他稍微鬆弛了那條一直緊繃的神經。

他只聽到鳴啼清脆的鳥歌,沒聽見東海不息的幽暗嘆息。



待姜吉英醒來梳洗完畢後,尹華平端來了早餐,順便問她幫忙載允熙回學校,她當然一口答應,看著尹華平準備的早餐……真是,那個之前在尚容市的住處空蕩蕩的,連冰箱的用途也只是拿來冰啤酒或燒酒,唯一的幾罐泡菜還被摻了詛咒之物……唉,沒想到短短一年的分離,他什麼都會了。

姜吉英隨口問允熙在學校的情況,又發現允熙講到某些事時尹華平的反應像是第一次聽到,這才驚覺原來尹華平根本不主動過問允熙在學校的情況,這讓她額上冒出青筋,太陽穴突地跳著,對著尹華平就是一頓唸,唸得尹華平委屈的低聲說:「別這樣嘛,小孩也有屬於自己的祕密啊,想說的時候就會說,對吧允熙?」被點到名的小孩不住點頭,顯得刻意的乖巧貌企圖矇騙姜吉英的理智。

「萬一孩子在學校受委屈了,那也跟你說?」姜吉英冷語對尹華平,這裝可憐她見多了。

「學校老師會跟我說!」

「老師也不能一直幫你看著啊!」

「會的會的,他們都看我好像照顧孩子很吃力,都很替我關照允熙呢!」

姜吉英深吸一口氣慢慢平復自己的情緒,免得她暴怒到給小孩一個不良示範。

「嗯……馬泰爾神父很照顧我,依搦絲修女也很照顧我……」允熙忙著數對自己好的人名,抬頭發現兩名還在吵架的大人都看向她:「馬泰爾?」

見他沒反應,尹華平自顧地說著:「啊…應該不是那傢伙吧?」

「崔允沒說他要來這……」姜吉英皺著眉應和。

允熙看不出所以然,不知道為什麼兩個大人都做出詭異的反應。

「妳下次見到他的時候問問看吧。」

「等等送允熙回校時就見真章了啊,還等什麼?」

「啊…」

「你該不會想把孩子丟給我?就為了可能見到『馬泰爾』神父?」

尹華平被堵得啞口無言,他剛剛的確是想找藉口讓姜吉英自己帶孩子去學校的,沒想到被識破了啊。

「我可以自己去學校啊……」明明來回多次都是自己搭車,但現在看到兩人為了自己的接送問題在爭執,允熙還是覺得開心,只是希望叔叔和阿姨不要吵過頭,要是和媽媽一樣討厭她就不好了。

她瞥見猞猁在爭執中悄悄進來,她伸手把猞猁招來想摸摸祂,祂卻不理會地縱身一躍至矮櫥櫃的最高點,給自己找個滿意的姿勢後便閉眼睡去。



尹華平把孩子交給修女後原本正想鬆一口氣,幸虧沒有遇到馬泰爾神父。雖然他現在幾乎是自然地對待著姜吉英,但他覺得要是自己再次碰上了崔允,他恐怕又要僵硬得推開他們了。

若是單獨面對姜吉英,尹華平沒什麼心理障礙,想什麼講什麼,即使不小心踩到刑警的爆炸點都不怎麼擔心會被揍死。但崔允就不一樣了,崔允都把話悶在心裡,別人說的一句或是隨便一個遭遇都能讓他在意很久,還找不到管道可以宣洩,尹華平自然是不想把自己現在面對的事情再加諸在這個好不容易脫離的可憐神父身上了。

何況這些事情姜吉英不懂是必然的,搞不好連崔允都無法接受。

天主教認定附魔的方式有一套標準,即使是遇上詭異離奇之事恐怕都會試圖先以科學方面作為解釋,更何況他們力圖想要消滅的異端巫堂之事呢?若是很有本事的巫堂受到神父信任也就罷了,他尹華平不過是個半路出家、僅追著『朴日島』這隻鬼,連曾經唯一的比較像樣的視角共享都是因為太過靠近朴日島才有的。現在突然什麼都看見了,還能夠讓低階的靈體繞道而行,再加上偶遇的陰間使者、冤死鬼……連尹華平都想問自己是不是壓力太大導致終於建構出一個龐大的虛擬世界了。

右眼的疤痕仍隱隱作痛,提醒自己有些事情確實是存在的。允熙一聲再見將自己拉回現實,他笑著和孩子揮手道別後轉身就走,充當司機在旁的姜吉英好像有點捨不得,欸矣一聲表達自己低落的情緒。

「允熙放假時如果妳剛好有空的話可以帶她去玩,去尚容市住個幾天讓孩子轉換轉換心情也不錯。」尹華平提議著,看起來允熙和吉英相處確實融洽,看看刑警都露出一副隱隱期待的眼神了。

「你帶著她去孩子比較不怕生吧?只有我你放心?」

「拜託,妳可是姜刑警啊,跟我一起到處追著附魔者的女人,我怎麼不放心?」在危機中拼命救崔允和他的強韌女人,他怎麼不信任?

姜吉英搔頭,看來是還想說出讓尹華平回去尚容市看看的話,卻不知如何接話,苦惱之時背後突然傳來一道疑惑的「尹華平先生?」,聲音熟悉到讓兩人同時轉頭去看。

只見馬泰爾崔允神父,站著筆挺,疑惑地看著他們。

姜吉英清楚聽到身旁的男人用力地吞嚥了一口水。


留言

終於相會啦QQ 2021-11-2 16:23
哇⋯⋯終於見面了 2019-7-12 13:30
花平啊花瓶,你啊,近情情怯啊(指) 2019-7-11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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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桔子 發表於 2019-7-11 12:3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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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越來越玄幻了......好期待下一章......(虛弱的喊一聲愛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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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KKman 發表於 2019-7-14 00:01:29
只看該作者
啊!終於找回密碼可以留言了!
感覺這篇格局蠻大的,埋了好多伏筆,秀鴻變大貓背後的陰謀讓人好好奇。
還有崔尹兩人的僵局真是急死人,你們兩個倒是好好說話啊(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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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原作者| 殷暗 發表於 2023-12-11 1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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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啊。尹華平忍不住煩躁的心情,被姜吉英狠狠踩了一腳,充當冷靜的安慰……這女人……就不能小力點嗎?
  崔允有禮地向他們打完招呼後,自然問了他們怎麼會出現,姜吉英回了”來送送孩子啊…你知道嗎?尹華平這傢伙居然養了一個孩子”…然後崔允回了:”不,我不知道,尹華平先生沒有說過”後,場面就陷入了一片冷的情況。
  你看我、我看你、你再看他、他再看我……似乎他們之間相處永遠脫離不了這種冷場,尤其崔允在時,尹華平更是焦慮得不知說什麼才好,只想把人推得遠遠的,別讓他受到來自自己的傷害。
  「說話啊,尹華平。」
  「說什麼啊!」
  「跟崔允說說你的孩子啊!」
  「你這話怎麼說的?」
  「是趙允熙對吧?尹華平先生在帶的孩子是允熙吧?」崔允淡然地插入他們的對話,姜吉英並不意外崔允知道,他畢竟是接觸過允熙,應能察覺允熙有所不同,這孩子在某方面像極了尹華平,展現他們倆都無法忽略的特質。
  「喔,這孩子沒給你添麻煩吧?」藉著孩子,尹華平終能和崔允展開平常的對話,但氣氛還是挺冷的,一點也不熱絡。
  「她很乖,也跟得上課業。」
  「看吧我就說,不用一直盯著允熙……」
  「和尹華平先生不一樣。」
  「…呀!你怎麼知道我不一樣!說不定我在學校也是很認真的啊!」
  「你要是認真就不會用說不定了。」
  「怎麼連你都找我碴…!」
  他想說,趙允熙和尹華平很像,那股莫名與周遭脫離的孓然感,總是在注視某個地方的專注視線,但他很害怕要是把這些戳破了,尹華平會不會臉上一變,推開好不容易追上他的他們,對他們說:「剩下的我自己來就行了。」
  正如每個被困在黑暗的夢境,被又冷又鹹濕的風吹拂臉頰,才發現自己又身處沒有光的東海裡,那裡已經沒有尹華平的身影,連吉英也不在他的身邊,他一個人獨自站在海裡,水淹及膝,他卻沒有任何目標。
  「你們要進去看看嗎?」
  「耶?可以進去嗎?」
  「我就不用了…」
  「說什麼,你更要進去看看吧?」
  「已經去過啦!」
  「那陪我去看看也不怎麼花時間吧?」
  尹華平深吸一口氣,似是在猶豫,最後仍熬不過來自兩人的視線,點頭答應,沒事的,只不過是再一次參觀孩子的學校而已。
  進入學校開始介紹設施後,崔允顯得沒那麼緊繃,專注於自己擅長的領域,連帶尹華平也沒那麼緊張了。只是他還是不太喜歡進入神學院,這裡不是他的領域。
  在經過一棵榕樹時,尹華平突然感受到一股異樣,似是被盯著看,在他注意時驟然消逝。他平時感受類似視線不在少數,值得他突然在意的卻不像此次般顯著惡意。
  ……不,上次感受到這般惡意也才不久前在漁村的小徑路上,那時他還…難受的暈倒了…(想起那段經歷簡直難堪到尹華平要控制不住表情),那紅得如彼岸的畫面,忍不住在他腦海裡從深處躍出。
  他眼睛像個觀光客一樣四處看著,擺出悠然態度,打算在兩人眼皮底下搜索出個線索。雖然在講解但目光仍偷偷注意他人的崔允立刻發現尹華平的心不在焉,他也不遮掩自己的發現停下話語問:「怎麼了嗎?」
  「啊?嗯…沒什麼,就是覺得這裡不管看幾次都是一樣氣派啊。」尹華平摸摸鼻頭,看著從前面轉頭回望的崔允,和一旁一臉瞪視犯人的姜吉英,顯然一陣心虛。
  所幸兩人沒有繼續追問,像是兩人達成共識,把這一幕淡淡揭過去。
  尹華平後來就跟在兩人後面不發一語慢慢走著,也發現他們越來越靠近允熙的教室。
  「現在他們正在上課,要稍等一下。」
  「不用啦,剛剛才送過,我們就先走了。」尹華平不想繼續待下去,連帶催促著姜吉英。
  「嗯…啊,是啊,的確該走了。」姜吉英順著尹華平的話說下去,其實再待一下也不礙事,可就這麼走了無助於現在無法突破的僵局,姜吉英又補了一句:「我們再約吧,我們三人。」
  「啊…改天吧。」
  崔允沒有說話,他的眼神透露出他了然尹華平逃避的心態,直盯著帶著眼罩的男人。姜吉英提醒:「別忘記你答應允熙的事情,沒做到我要告訴她你說話不算話。」這可是教孩子的大忌啊。姜吉英同樣看著尹華平,可她的眼神與崔允截然不同,囂張的表達:『你試試看!』
  「改天約吧,也要我們都有空。」最後他退一步。也罷,見個面也不是什麼難事,他注意著呢。
  崔允將兩人又送回門口,一路未表示意見的他冷著一張臉,卻在尹華平側著身即將做上車時平靜的說著:「尹華平先生得記得說話算話。」
  尹華平顧不得進行一半的動作回頭看崔允,後者一臉坦蕩,讓尹華平也掉了板著一張臉的偽裝,微張的嘴隱隱顯露他的驚訝。
  崔允沒有繼續看著他們駛離,他心中已知曉他們還有下一次見面,自見到尹華平後胸口躁動的情緒,似乎因為一個未定的承諾而平靜下來。


  輾轉難眠,伴隨著一個又一個似真又假的夢境。
  "你的注意放在錯誤的地方,看向錯誤的方向。"那個儼然處下風的神父,即使被綑在樹幹上,仍神祕地告誡著,彼時他只單純以為不過惡鬼的誘騙,後來想起仍簡單只誤為是提醒他後方被操控的襲擊者,壓根沒意識到神父想要提醒的,想要他真正睜著眼看的,是他一直在追逐的,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而他自顧給自己錯誤的方式,繞了一大圈後最終回到原點,失去的依然比保住得多,可那已是尹華平傾盡全力的結果,無法留住或保護的早就從他身邊擦過,徒留遺憾。
  “……錯誤的地方……”
  夢境讓梁神父不停重複這場景,尹華平脫出場景限制如局外人看著梁神父說著,而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錯誤的方向……”
  方向?是哪裡出了問題嗎?尹華平問著自己,近期困擾自己也不就是那猞猁和陰間使者,冤死鬼的蹤跡不再見著,這兩者似乎都缺了重要一塊(而且是非常大塊)的線索拼湊,他甚至都不確定自己還有沒有那個心力去主動出擊。
  或許他該給陰間使者提醒,或是和祂們共享情報...別傻了,他哪裡來正確的情報,從開始到現在,不就是他一廂情願追著大鬼落下的屑屑然後踏進陷阱嗎?
  尹華平睡得極不安穩,無數片段在夢境飛逝,最後他瞪著在醫院走廊看過得大鬼真身,潮濕的霉味撲鼻而來,被胸口突增的重悶感驚醒。
  喔,這情況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他睜眼,不意外看見眼睛睜得圓潤的猞猁,他伸手拍了拍猞猁的頭,現在他不怎麼在意被壓在下面的滋味,有個暖暖的物體提供心裡上的支持挺好的。
  猞猁蹭著他的手,在他手掌移開時輕咬了食指一口,看來就像是不滿的討摸貓咪,只可惜還沒有時間讓他感觸,猞猁往旁一跳,用頭拱了他一下。
  這是要他起來的信號。
  難得這位實際是陰間使者的猞猁今日特地花時間解釋要他做什麼,他趕緊爬出被窩,看了一眼窗外,那還是黑的,猞猁在他跟前原地轉了一圈,接著頭也不回穿過牆面往外去。
  他就不該心血來潮下了冒失的決定!
  尹華平幾乎是手足無措左右看著幽暗空間,明顯與人界不一樣的地方,那幽暗深不見底,他打量著,猶豫是否要繼續往前,多謝他家的門還在他的身後,可惶恐的心並沒有因此減少,他現在應該要回頭走人了。
  消失的猞猁回來,蹭了他腳邊一下,仍示意著跟祂走。
  他瞪著猞猁,猞猁也抬頭望著他,不一會兒尹華平率先敗下陣,固執、堅決,這是他在一隻猞猁眼裡所看到的,他突然想問問自己的眼神能看出什麼?或許什麼也沒有,只有一隻眼睛還能怎麼表達出從以前至今都學不會的東西?
  好吧好吧,尹華平說服自己,不管要面對什麼,他都能應對的。
  他跟著猞猁的步伐邁出了小小一步。

  -

  全部都是因為你
  只要跟你在一起
  大家都會死

  纖細的女孩聲圍繞著自己,低聲輕語著詛咒,那字字在未來皆成血淚現實,曾對他好的人、曾經與他並肩作戰的人、與他素昧平生卻因為他而被盯上的人,最終難逃被他害死。
  女孩的身影驀然出現眼前,右眼一片墨色,映襯著蒼白的臉龐及詭譎的笑容,口中不停呢喃連貫的字語,細碎私語直到聲音越來越響,音調漸漸轉為男人低沉的高呼——

  可憐的三個孩子
  你們在20年前就踏入了陷阱

  男人身著黑色祭司服,張著手融入濃墨般的夜色,被歲月沾染的灰色頭髮在風中飄揚,他的雙眼毫無對焦的盯著虛空,彷彿吐露話語的嘴與他本不是一體。

  這都是我的計畫
  就算殺了我
  你們的命運也不會改變

  我們都被別人掌握著,同你只是祂心血來潮的玩物,受『血緣』限制做祂棋子二十多年。最初的掙扎軟弱無力,漸漸被同化再無上帝存在,那該為神服務的雙手沾染多少羔羊的血,而背棄神的司祭在終途為自己做的決定,便是解放自己在人世的苦難投奔向那更深淵的地獄,以此,讓被遮蔽雙眼的孩子們看清真正的惡魔在何處。

  這是到死都會跟著你們的烙印
  是無法停止的詛咒

  即使如今,他仍舊無法忘卻朴日島帶來的傷害,所有朴日島的私語都在夢境中、現實中迴盪耳邊,他害怕自己某天醒來已然被朴日島附身完成,他現在的所有都只是朴日島給他設計的一場美夢罷了。誰能知道並且確信朴日島真的在與他沉入東海時離開了,他明白祂不會放棄,仍舊虎視眈眈的盯著岸上的每一個人類,每一個貪婪並且墮落的腐敗靈魂,那些供給祂源源不絕生命力的慾望,祂只是蟄伏著,等待著又一個機會來臨。

  我告訴你們真相
  人們犯的所有罪
  和汙辱聖者的所有話語
  都會被原諒

  暗黑的祭司高舉手臂,緩緩向後倒入一片黑暗。掙脫了箝制他的鎖鏈,卻躍入另一個痛苦的深淵,而他期望著自己犯下的罪行,在那被控制和誘導的那些年,所有犯下的邪惡,都能夠被神與人原諒。

  ——然而他犯下的那些過錯,那些因為他的疏忽、因為他始終看向錯誤的方向而逝去的人命,有沒有人給他一個機會原諒他。
  尹華平周圍的黑暗漸漸變淡、褪色,自從他踏入這片幽冥後便頻頻看見故人,各個張著血盆大口、瞪著左眼的盯著他,每走一步都能見到那些無聲的控訴。也許將他帶入幽冥的金秀鴻,正正是在執行著身為陰間使者的義務,把有罪的人帶入地獄審判。
  最終黑暗退去成一片宛如高瘦的背影剪影,接著淡去替換成黃色,率先映入眼簾的大片沙漠震驚了尹華平,剛剛不見蹤影的猞猁也像是沒事般在跟前帶路,身為盡責的引路人祂可沒有不見,只是圍繞在尹華平身邊的黑暗太黑,他看不清眼前的路,也被遮蔽了原本清明的靈感。
  「這裡是哪裡?」尹華平問著,這裡不像真正的沙漠有高熱的溫度,卻有強烈的風沙不停朝著他吹,臉被刮的刺疼,連嘴裡都因為問話進了好幾口沙。
  『這裡是陰間。』和自己相似的聲音響起,他瞬間意識到這是金秀鴻的聲音,看來在自己的地盤上倒是不受形體的限制。
  「我們要去哪?」他再問。
  『你的起點。』
  我的起點?搞什麼神秘?尹華平懶得動腦去想其中的大哉問,反正聰明向來不是他這人的特質,到地點後他自然就知道。
  『剛剛看到很多東西吧,有沒有想起什麼來了?』
  「是祢讓我看的?」
  『是這個地方讓你看的,進入這裡就什麼都別想了吧,我現在沒有那個能力幫你處理其他的事情啊。』
  「會擔心是正常的吧,誰會隨隨便便就跟著一隻貓咪走來陰間。」
  『啊,你才不是在擔心這個吧。』猞猁嗤笑一聲,沒有對被形容成貓咪生氣,金秀鴻死了那麼久的時間,早就體會到人世百態,沒必要對一個凡人的玩笑真的動怒,看了尹華平現在的狼狽模樣,像是體諒他現滿嘴風沙也不再開口,輕盈的體態在此受風面小,動作靈活的在沙上跳躍或行走。
  漫漫黃沙鋪天蓋地連綿不絕,尹華平看不見終點究竟何方,也許這就是懲罰,在無盡的旅途中不止歇地尋找,最終疲累的意識到原來自己一事無成,就如同他的人生寫照。驀然遠方沙土由內向外隆起,如有活物掙扎著從地底鑽出,他忍不住驚訝大喊:「什、什麼啊!」
  沙塵被風聚集一層一層往隆起處堆疊,風沙化為利刃雕琢著,尹華平震驚的看著一座輝煌的建築逐漸成形,見慣來人喜好排場的金秀鴻則是饒有興致的盯著尹華平這副快把眼珠子瞪出來的鄉巴佬模樣。
  『恭喜你,你可是少數以活人姿態來到天倫地獄的人啊。』


  天倫地獄,閻羅大王已準備好審判庭,等待尹華平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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