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The Guest/(三人組)│崔尹] 恩典 [PG-13](更新07)
01.看不見的使者
尹華平時常聽到海濤的聲音,即使他離大海已經有段距離,寬闊無邊際的海仍對他彰顯它的影響力、它無可否認的存在性。
隨著海風吹來的不僅是鹹苦味,還帶來了從海上來的許多客人。祂們不一定都像朴日島般的惡鬼,大多數是因事故落海的遊魂,尹華平會好心地幫忙指引回家的路,讓祂們不必留在孤獨又寒冷的海裡漂流。
「大姊,祢回家的路在這裡啊,別再往海裡走了。」濕漉漉的白袍掛在大嬸身上,臉色蒼白得一看就知道不是活人。這大嬸只在夜晚裡出現,偶爾路過的夜貓子也對這大嬸視若無睹,大嬸也沒有做出引誘活人跟祂一起走入海中的事,尹華平觀察幾天後才靠近大嬸,對著大嬸說話。
若有旁人,尹華平第一時間就會被送進附近的療養院,畢竟一個人在夜晚的海邊對著空氣自言自語的情形太過詭異,尹華平卻對這種事情習以為常了。
大嬸面無表情對他點了頭,向他指引的方向走去,背對著大海,不再受到海裡的客人牽制,而尹華平面對大海,心情平靜地看著埋葬他的幽黑深沈的海洋。
海風吹得他頭痛,右眼也隱隱灼熱,他仍然分不清這到底是朴日島留下的後遺症還是他身為靈媒特殊的能力。他喪失所有的家人,從小到大一直照顧著他的爺爺從頭到尾是朴日島,他被朴日島刻意壓抑住了靈媒的能力,又被誤導、從頭到尾沒接觸相關的知識,他無法得知自己現在的情況,他也沒辦法離開這片東海太遙遠去尋求協助,簡單來說,他被朴日島死困住了這一生,從二十一年前,至今,以及往後的人生。
這樣也好吧,讓自己就回歸平淡,孤身守著不知道是否尚存在的大鬼,離群索居,這也曾經是自己嚮往的生活啊。
偶爾幫人指路、偶爾夢見和睦光哥一起喝酒的平淡日子就這麼過了半年,尹華平才發現,他有時會無意識地背誦經文,被鮮來拜訪的大叔搖醒才知道自己做了奇怪的事,身上結痂脫落後留下的疤痕也會發燙,他很害怕,怕可能還存在的朴日島要開始興風作浪了。
他想了個辦法,在疤痕開始發燙時,用刀子重新劃開那些經文,唸著八門真經,期望朴日島繼續鎖在他這個合適的碗內,直至最後和他的屍體一起腐爛。
隨著時間流逝,靈媒的能力似乎慢慢覺醒了。他聽著鬼音、看著鬼影,幼時通常帶著恐懼混著這些恐怖的事入眠,但在二十一年後,在經歷過死亡瞬間的尹華平,現在他不再懼怕在他眼中只是小鬼的遊魂,即便祂們逞兇鬥狠、即使祂們要脅要殺掉他在意的人。
來啊,想害我者,必有報應!我體內大鬼不是祢們可以相比的!
甚至他會帶著狂妄的想法,狠瞪硬是闖入他居所的遊魂。祂們在他的門邊攀爬、嘶啞的哀嚎,無數雙手拍打木門,卻怎麼也闖不進來,最後漸漸放棄而離去。
久而久之,他的居所已不必再貼符咒、設禁制,不會有任何遊魂靠近,祂們都害怕著這裡居住的不論是人或是鬼的『東西』,因為那裡有可怕的力量,有不能靠近的東西。
尹華平坐在堆積雜物的舍廊,迎著徐徐海風,今日不用幫忙大叔出海捕魚,他難得度過了平靜而悠閒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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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你身邊的那些人是誰啊?」他走在狹小的田路肩,迎面而來的一對母女,他想側身禮讓,小女孩卻在來到他面前時突然抬頭,一臉困惑的指著他身邊。
女孩的母親面露難色,向著尹華平拚命道歉:「抱歉,真的很抱歉,這孩子從小就愛亂說話,請你不要放在心上!還不快向大叔道歉!」
女孩難過得看著自己的母親,開口就想要澄清自己:「可是,旁邊真的有很多可怕的大叔和大嬸……」女孩的母親直接摀住女孩的嘴,向尹華平拚命低頭道歉。
「啊,沒關係啊,我知道的。」小女孩的眼神清澈無暇,難得的不害怕他刻意遮住卻隱隱露出的右眼,她的眼神不時瞥向他身後,只是好奇,沒有害怕的一絲神態。
尹華平伸手輕輕碰了女孩的頭髮,微微蹲下和女孩的視線平行,「妳以前就看得到嗎?」
女孩礙於嘴巴被摀住,只點頭回應。
「妳很勇敢,妳不怕這些可怕的人。」
女孩的母親緩緩鬆開了摀住女兒的手,她不敢置信眼前這個滄桑邋遢的男人竟然和自己女兒討論起他們家避而不談的問題。
「有些會很可怕,有些人會幫我。所以不是每個人都很可怕的。」女孩奶聲奶氣地說著,尹華平想笑,這孩子比當初的他還要有勇氣,也比另一個可憐的小靈媒還要幸運,至少她純潔心靈絲毫不怕這世間的邪惡,而這恰巧就是抵禦惡靈入侵的最佳力量。
「嗯,不是每個都可怕,有些人很可憐、有些人很恐怖。妳以後不要看到都說出來,看不到的人不理解,會很害怕的,也不要讓祂們知道妳看得到祂們,要不然祂們會一直騷擾妳的。」
「大叔不怕嗎?」
「大叔也是從小看得到,那時候一直都很害怕,後來就不怕了。」
「喔……」女孩嘟起嘴唇,猛然被母親護在身後,女人驚恐的盯著眼前少了隻眼睛的男人,她想要大叫救命,害怕自己的女兒被男人拐走。
「啊,不好意思,我叫尹華平,我住在靠近海邊的屋子裡……嗯對就是那間廢棄很久的屋子,但最近我住在那裡。您的女兒……您要好好保護,如果有什麼事可以到那邊找我。」尹華平這才後知後覺地向女人解釋,同時露出以往戰無不勝的笑容,但他忘了自己現在笑起來對於常人來說可能有點可怕。
女人畏縮的抓著自己的孩子,尹華平禮貌的點頭,便在這狹小的田路與這對母女擦身而過。
有緣自有相逢之時。希望那個小靈媒可以好好的被保護,不會被外來的惡靈侵襲,尹華平誠心的祈禱,同時帶著一群迷路的客人,向著祂們的歸路前行。
『可以找那個女孩……好久沒有遇到這麼好的體質了……嘻嘻……』
尹華平滿身大汗從夢中驚醒,腦海裡不停迴響著夢中詭譎的聲音。那個小女孩!尹華平記得幾個禮拜前在小路遇上的那對母女,自此再也沒有在同樣的路上遇到過,他向坊間打聽也沒有傳聞過有哪家孩子看得到奇怪的鬼或是有奇怪的舉動什麼的。
可能只是外地人一時興起來到小鄉村,或是拜訪某個遠房長輩,也許不會再遇見那個小靈媒,尹華平帶著有點可惜的想法,又慶幸至少她不會被海中的大鬼看上引來禍端。可如今,他的夢裡那些鬼音干擾著他,祂們的慾望毫無掩蓋地張狂闖入他的夢境。
祂們想要那個女孩!
尹華平心裡煩躁,穿了鞋後開門就想出門,卻被眼前景象震驚得停住了腳步。
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女孩正站在門前的道路上,身邊簇擁著帶著白色光環的守護鬼,大多數是些年紀很大而他不認識,也有些他經常在路邊看到飄蕩的朋友,主要引起他注意的則是女孩滿臉淚痕。
「大叔,祂們說你可以幫我,大叔……救救我媽媽……」小女孩小聲地說道,尹華平連忙跑過去,不帶白色光芒的朋友被他逐漸縮短的距離而自動飄離。他蹲下來,雙手輕輕扶住女孩顫抖的瘦小身軀,才發現在初夏的夜晚,女孩的身軀卻冷如冰塊,尹華平連忙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女孩披上,這讓那群守護鬼飄離了一段距離,退守到與其他朋友同一個陣線。
「大叔,救救我媽媽。」女孩被嚇得連話都說不清,翻來覆去便是這幾句話。尹華平將女孩抱起,看著帶她找來的守護鬼和路邊的朋友,道:「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允熙她媽中煞了』、『孩子招來了其他惡鬼』、『其他惡鬼太兇我們打不過』、『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怎麼辦?』、『這女孩見過你,所以我們把她帶來了。』、『有其他鬼敢跟我們搶地盤?怎麼不先過問我們老大!』、『別吵了祢!老大都還沒承認是我們老大呢!』一群鬼七嘴八舌,聽得尹華平不耐煩,其中夾雜了許多路邊朋友無用的發言,讓尹華平整理訊息被阻礙了不少的時間。
「人在哪?快帶我去!」
他隨著眾鬼的指引來到了一間破爛的小屋,是海邊隨處可見用廢棄材料隨意搭起的棚子,尹華平一路跑來,夜深路上全無人車,就連海邊的漁船也歇息,只下他氣喘吁吁的呼吸聲和海濤一下又一下拍打岸邊的聲音。
越靠近小屋,懷中的小女孩就發抖得厲害。他的右眼即便看不到任何東西,卻能夠看到不屬於陽間的萬物,森森黑氣比這黑夜更加濃厚壟罩住小屋,不斷竄進竄出的鬼魂咆嘯著、尖笑計謀得逞,毫無活人氣息。
又和以前一樣,不管看到什麼,總是會來晚一步。
他放慢了腳步,他甚至都沒刻意驅散那些在旁作亂的鬼,他空著的另一隻手緩緩推開小屋的鐵門,一股新鮮的鐵鏽味便撲鼻而來。
尹華平一隻手將小女孩的頭埋進他的脖頸處,強硬固定著不讓她轉頭看見屋內的場景。
有過一面之緣的女人,和從未見過的男人,兩人渾身是血倒在血泊裡,旁邊還插著一把生魚片刀。鬼魂沉溺於難得的血腥場景,在旁不斷戲鬧尖笑,像是詭計得逞,卻兀然訝止,四處消散。
在小屋的一隅,緩緩走出一個高大的黑衣男子。
他最終是報警了,期間小女孩不斷哭鬧著,抱著他的脖子不願離開。他只好全程抱著女孩陪同去警局,向女警說明自己不是孩子的親戚時,還差點被當成拐帶幼童的嫌疑犯。
查到允熙的其他親戚,並且聯繫上確認會過來後,已經天明了。小小的允熙就坐在尹華平的懷裡,而尹華平早就累得靠在沙發上睡去,他的手環著允熙,手還不住輕輕拍著允熙的背,安撫著小女孩。
被兇殺案鬧得整夜不得安寧的女刑警走過來時看得便是這副溫馨的場景,也許這個發現第一現場的男人並不像他外表看起來可怖,雖然孩子有時分不出大人刻意展現的惡意或是企圖,但對於他人從心底展現的善意是絕對不會錯認的。
女警看著手中還沒有做完的筆錄,趙允熙幾乎是離開這個叫做尹華平的傢伙就會嚎啕大哭,連說的話都斷斷續續、甚至有些還讓他們摸不著頭緒,什麼很多黑呼呼的黑影黑霧包裹著媽媽、奇怪的叔叔突然說著可怕的話要殺掉媽媽,最離奇的是,她一個小女孩是如何在漆黑的夜晚,甚至路燈都沒有幾盞的情況下走到偏遠山坡上的尹華平家門口前。
毫無頭緒的線索,唯一能夠確認的是,這是向情殺方向偵辦的兇殺案。女性死者曾經與男性死者有過感情糾紛,還曾經鬧上法院訴訟,最終男性以敗訴結案,也許這可以當成動機來做考量。
女警看了看仍在沉睡的一大一小,皺眉想一會兒後決定等到了女童的親戚到來後再叫醒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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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黑暗中睜開眼,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那道視線。自從看見那個男人後,偶在獨處的空間裡會感受到有一道注視停留在自己身上。
尹華平作為靈媒,曉透這世間的運作。儘管他看不見,並不代表沒有東西存在,他只是看得到鬼影,卻從未見過任何有關神明身份的影子,而那道視線很可能就源自於神明等級的某人。
「祢找我有什麼事情?」右額至右臉頰都微微的發熱,卻不像遇見朴日島等級的惡鬼那般劇痛,也不似遇見其他惡靈般的灼熱,尹華平嘆一口氣,他最煩這種意圖不明的狀況了。
「如果找我沒事的話,請不要打擾我。」不得不使用敬語,尹華平自覺若是惹怒了這位,恐怕下場不會太好過,但那道刺人的視線始終未消失,他只能逼著自己盡量忽視那刺在心裡的不適感。
在第七個輾轉難眠的夜晚後,尹華平真受不了,他把玩著掛在胸前未曾離身的玫瑰十字架,想起某個神父曾經認真捏著這個十字架唸祝禱詞的模樣。
「你看得到我們?」低沉嚴肅、略帶沙啞的聲調從黑暗中傳出,仍然看不到聲影,但尹華平鬆了一口氣。至少願意溝通,而且聽起來像是個好人。
「看不到,但祢一直盯著我,想不注意也難。」尹華平閉上眼睛,雖然讓人討厭的刺眼目光還沒消失,卻有莫名的安心感襲上,他想著也許多談上幾句,多了解對方的底細也就不會那麼陌生了。
「你長得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喔?跟祢有恩怨還是沒恩怨?」
「一言難盡。」
氣氛凍結,尹華平意識到對方很可能不是很想談論關於那位和他長得很像的人,好吧,也許有可能那位已經不是人了。他明智地決定換一個話題:「祢有能力看到我身上的邪靈嗎?」這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他一直待在東海,就是害怕有朝一日仍鎖在他身體裡的朴日島甦醒,進而又開始祂新一輪的殘殺遊戲。
「我看不出你身上有邪靈的痕跡。」尹華平直覺對方還有下文,但似乎多說不是對方的個性,所以毫無懸念的給了個否定的答案後,空氣又是一陣寂靜。
手心攢著冰涼的十字架,即便已經被他握著一段時間,仍然無法捂熱。尹華平感受到難得昏昏欲睡的睡意侵襲,他模糊地問出冒犯的問題,即便得不到回答:「呀,祢到底是誰啊?」
而在這個堆滿雜物暗黑的空間裡,終於只剩下他一人了。
TBC
本文最後由 殷暗 於 2023-12-11 14:0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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